大溪先生文集 (李承煕)/卷二十八
雜著北京筆話
[編輯]周熊濤筆話名嵩年。桂林人。○甲寅二月十七日。
[編輯]熊濤曰拜讀大著。如五德五倫諸敎科尙矣。進行論尤剴切詳明。蓋平日軆之有素。故能言之成軆也。尙望康旺。將來見諸實事。不負同人期望。
答。拙著無足道。例加推借甚悚。吾輩俱老衰。如鄙人又一漂客。何望實施。苟天有心。其在中華諸公乎。
熊濤曰先生所冠何名。
答。此緇布冠。詳儀禮緇冠鄭註。
熊濤曰近欲考古制爲冠禮之冠。此冠有可購處否。
答。今無所購。但製之甚易。當先詳其制。〈乃出示余冠服說。〉
熊濤曰冠服之制見之。先哲攷訂多矣。大略攷書。不如看圖。尤莫佳於得一現製之式。
答。所諭誠是。苟要依此式。可以鄙着相借。
熊濤曰甚幸。俟積之回京。當於孔道會中。大爲提倡古禮服。先生以爲何如。
答。敬聞命。
徐花農筆話名琪。浙江人。○甲寅二月十八日。
[編輯]花農曰先生道德高尙。欽佩實深。稍暇當設一筵奉邀。
答。褊陬漂流之蹤。恐不足汚中州貴公之筵。
花農曰聖者避世。其次避地。先生可謂避世避地之賢者。如鄙人在市之小隱也。得親雅敎。忻幸何如。
答。亡國賤士。無足短長。願中華諸公。勿外加推借。務弘大道以俯敎之。
花農曰往者中原無人。遂致唇亡齒寒。已往只好不談。天道有時而消融。吾人心理。固宜獨有千古也。
答。往事之誤。誠有中邦志士之感。然在鄙國。祗自亡耳。更誰怨哉。天理尙在。或有他日願與諸公共勖之。
花農曰此讀史者所謂廢書三歎。願先生益爲世道自愛。
袁峻筆話河間府人○甲寅立春
[編輯]袁峻曰中華自戊戌。大唱維新。而中華至今鼎沸。抑王道無近功。必須讓耶。和華大破壞乾坤而再整之歟。抑康梁諸公純盜虛聲。欺我四萬萬人耶。鄙人想全球九萬里。斷無兩理。先生理學傳家。與西人和戰。必有一定之見。且於康梁師生之說。有所折衷而斷其是非者。願賜剖示。以開發蒙陋之胷。
答。鄙人僻陬陋學。無經世之用。到今又一漂梗耳。安敢開口論大道。但今西潮一飜。天下鼎沸。貴國亦岌岌矣。如有聖人作。恐當大明古聖綱常道德而實行之。使邪說不得作。至於器械政法。亦可隨時損益。幷取而兼用之。以通天下之務矣。或恐時賢議論。緣於時機。每多混同黑白。扭合東西。大本不立。綱紀不張。終無以自立矣。
袁峻曰大論極正當。今康梁師生已假斧柯。先生與之周旋其間。大展經綸。旣可爲貴國雪恥。且將我敝國民命救活。
答。鄙人與康梁無雅交。且梁今貴顯。已有泥雲之別。康公宅憂不出。參商相隔。況自己胷中。元無可展經綸者乎。
袁峻曰中華之學。以綱常道德爲重。誠天地之大經也。彼西洋之學。宗主耶蘇。都不言綱常。而其國日富強。以至凌駕中華。未知勝負之數。專在富強而不在於綱常道德歟。
答。勝負之數。固在於富強貧弱。然綱常道德果得正則亦何患不富強耶。
袁峻曰綱常正而能富強。今何西之富強而中華之反不富強也。
答。孟子曰五糓之不熟。不如稊稗之有秋。此可以知今日東西之形。
袁峻曰然今只大明綱常則可富強否。
答。富強固自有其政。固難執一。然綱常苟大明則爲臣子者皆勤於職事。以奉君父。其爲富強之根本已立矣。如何不富強。
袁峻起揖曰誠如所敎。
龍積之筆話名澤厚。廣西臨桂人。○甲寅立春。
[編輯]積之曰大作敎科論。發明孔門敎法。眞吾道嫡傳也。卽當通告各孔敎學校用之。今北京孔敎諸會。皆非眞孔門宗旨。惟有眞傳在大悲院中。請別作孔敎會。以先生居首。少弟等從其後可乎。
答。鄙人何敢當此意。但願諸公交相講明。闡發大道。
積之曰先生敎科論。吾國中在北京者。未有此人。白日出則星光螢火乃滅。方知有陽光之眞火也。大道有賴。不必謙讓。
答。竊恐大兄急於奬人。偶失鑑衡。幸勿以言語相然諾。惟密切評正。庶幾無謬於大聖至訓。以期實施於履踐。
積之曰少弟雖愚劣。不敢虛譽人也。願先生作一書於康南海以相通也。兩賢之意相孚。庶孔敎之實施有方也。少弟亦當從中作道理。
答。南海公果欲一見。以遂平生之願。今不可期也。且依盛指作一書。大兄可導以達之。
積之曰謹惟命。
積之曰聖廟旣立崇聖祠祀聖父。有議請祀孟母者。此禮何如。
答。聖父崇祀。尙或譏以繁文。祀孟母尤恐多未安。
積之曰鄙意亦以爲難。
積之曰中國道學之替久矣。禮敎尤無興行者。今欲與同志倡禮學。而識解未確。未知古禮可盡行於今日否。〈正月六日〉
答。三代之盛。惟周公儀禮爲大備。而朱子家禮已有所酌損。今風俗世尙。比朱子之時又大異矣。竊恐聖王有作。又不能無損益。
積之曰是則誠然。人家常行。惟冠昏喪祭四禮爲要。而中國二百餘年。禮壞爲極。若冠禮則全無矣。今欲先自冠禮倡之。近有徐氏子將昏。勸其行冠禮。朋友多會。司法總長梁君亦赴之。頗屬勝會。如此推行。庶有實効。
答。首倡冠禮之意固甚善。可見救世之苦心。然中國之無冠禮亦勢也。蓋薙編之後。冠童無分。無事於冠禮。今則又從以髡之。將尤無憑依。有難實行矣。但力行古禮。知先王冠服之爲重。庶爲復華制之前導。
積之曰貴國禮敎不廢。冠禮皆三加否。
答。鄙邦禮俗亦墮。鮮能實行三加。至於昏禮。又或不備六禮。吾先君子著四禮輯要。定行古禮。鄙人嫁女娶子。冠必三加。婚皆親迎。謹遵而不敢失也。
積之曰家學之懿。不勝歎仰。嘗見朱子大全有字說。先生冠子。作字說否。先集中似亦有之。
答。鄙人冠子。迎友人爲賓。使作字辭。或有自爲後生作者。然不足道。家集中有數篇。
積之曰鄙人慾通錄朱子以後字說名作。滿百篇則將印行之。願錄示尊先子字說及盛著幾篇。且爲作字說百選序以弁之。庶有所藉。
答。此意亦好。但家集及鄙作不能背記。或可從後命家人抄付耶。弁文則有不敢爲佛頭之汚也。
積之曰此亦勸導一世之一端。先生幸不憚措辭。無容飾謙。
積之曰少弟方欲作香港行。〈欲見康更生〉然尙遲幾日。先生旣居是院。韓人會者亦多。請先生設韓人孔敎會。講明敎科之意。少弟請參講席。且爲中國後生前導。〈二月初二日〉
答。鄙人本無實學。無以答此意。且無幾日。將往曲阜。豈暇設講課也。
積之曰且先設講幾日。待先生自曲阜回。鄙人亦從香港還。因復開席。恐無不可。
答。此等未可遽然作撤。待大兄還後。可徐議也。
積之曰先公大著三書。可公付北京圖書舘。以普惠中國學者。〈十六日〉
答。現持冊子未多。俟後可依兄說付之。
李南彬筆話文治。雲南人。○甲寅二月十四日。報有女喪故往唁。敘寒暄。進茶果。仍開筆話。節畧。
[編輯]南彬曰讀尊先人宏著。每日鑽硏。如獲奇寶。正擬趨候領敎。今夕承臨。正出希冀之外。
答。鄙先人纂輯是書之意。前已書達。蒙大兄鑑賞。此書可賴而傳。其間見處。莫無異同。
南彬曰竊以管見窺之。此書全編。以一理字爲主腦。貫串六經四子及濂洛關閩之精義。將紫陽夫子中晩異同。訂證確鑿。於姚江所傳。亦集長棄短。鄙意吾道自有此書以後。除程朱正派以外。無有敵黨矣。
答。大兄眼精心恢。蓋已盡得其中眞詮矣。實鄙先君之後子雲也。不肖感鐫何可旣乎。願卒惠一語發揮之。
南彬曰鄙人拙於文。且淺於學。何能贊辭。俟讀竟將自揣再議之。篇中所言李子。係貴邦何如人。主理是倡。自李公否。
答。鄙國先賢退溪李先生滉。實鄙邦性理學之宗師。其言實主理。鄙先人闡發其旨。故特著之。
南彬曰此外尙有他人尙發明其理否。
答。鄙邦性理之學。皆宗程朱。作者甚多。然無與退溪比者。又或有主氣之弊。卒卒不能盡述。大略先乎退溪而爲退溪所宗仰者。有金寒暄堂宏弼,趙靜菴光祖,李晦齋彥迪。退溪之後。淵源所及甚廣。得其踐履規模則推鄭寒岡逑。傳其性理旨訣則有李大山象靖。又有李栗谷珥自開一宗。其傳甚大。占鄙邦學界大部。極有氣力。但性理宗旨。與退溪異。
南彬曰蕭隱公〈河南人〉前日主席所著。有大學講義。分與會員。其宗旨旣不遵朱。亦不盡遵陸。於朱子補傳。尤極彈駁。亦可供吾黨硏究。
答。貴邦儒論。大抵多不宗朱旨。甚惶恐。極宜硏究。近日王陽明格物說。亦前人所未有。大兄以爲何如。
南彬曰先生以爲然乎否乎。
答。未敢質言。所以仰問。
南彬曰鄙人無所知。但今日學界。如厭布帛菽粟而求珍異之味。且不識孔孟而輕議孔孟。不識程朱而輕毀程朱。實不解今世賢豪果高過孔孟程朱而競出新說。鄙人近來以爲聖賢儘多發不盡之蘊。不必立異論。先生以爲何如。
答。高論可作世範。縱不可盲尊所聞。又絶不可輕習新徑。願堅持正論。以幸今日學界。
中韓同室也。敢問今中華時局何如。
南彬曰鄙人偶廁身國會。妄議政事。實闇昧無宏識。況今論界一國。不知分若干局。一日之內一人之言。可以朝夕異。惟舍而不言。從吾所好而已。觀時政人心可危也。仍望高明一言。
答。近閱新紙。有默揣焉。杞天之憂。切有不能已者。蓋天下無中華則吾道亦亡。不獨同室之情爲急也。今中華將成不救之症。及其未深。尙可爲也。應有正見。可略聞否。
南彬曰先生言及其未深。將爲當事者言之乎。近日幾天高不聞。若謂全軆人言則手無斧柯。爲之奈何。
答。天高不聞。果無醫矣。姑不說。且就事理言之。以共和名而實專制固病矣。未知民主共和。可適於今中華乎。
南彬曰此事弟亦欲商諸海內高識。去年四川廖季平主張舊學甚力。以共和二字爲非。弟問中華民國四字名義不能易則國會亦不可不存在。彼亦不能答。今日此問題。始終不能解決。竟成一非鹿非馬現狀。由阿媚者多。亦非一人之意也。亦有謂此時政軆。乃合孔孟宗旨。不知然乎。看斯時政局中。惟有保己祿位思想。與堯舜孔孟心理。大不相似。
答。鄙人嘗有妄見。帝家家天下。固易致專制之暴。民主共和無綱常。又將亂天下。萬古君臣大法。當以堯舜爲正。竊謂孔孟之意正如此。若今日則旣以共和立國。主權者雖欲自居以堯舜不可矣。然苟能選一世之第一人。與國人共定之。使處堯舜之位。亦恐無不可行者。未知不大妄否。
南彬曰先生之言。眞絶大眼光。絶大識力。此時須將前兩種鄙說闢去。方得孔孟正旨。
答。鄙人有妄作一文字。可賜覽否。〈文字見常草〉因自袖出示之。南彬次第畫行看過。連道好好。讀畢揖道好好。
答。此是一空言。然亦有理論。旣一看矣。願指其中疵病。以豁陋見。
南彬曰先生此篇。從根本處着手。孟子所謂惟大人能格非心者。近時機務處。恐無此等議論文字。但此等文。亦須有軆驗者。方能領略。若驀然視之。將空負進言者。
答。謬蒙印可極悚。但平生所見。只以堯舜孔孟爲極。故其言如此。不知此可以出而進之否。
南彬曰言論之權。儘可自由。
答。秘書院多掩置此等說。如此則無由得進。
南彬曰或借報紙登之。然無論登報與上於當事。均似不宜。須先達意於強力人。以爲先入之言然後。此文得以寓目。
答。有何強有力者。能達此意。
南彬曰有則借途。無則宣之。仍以上之爲是。不宜秘之。鄙人今日弩之末矣。不能達。然先生之宏言四條。今後遇有心國家者。當共弘斯旨。以冀得達也。先生此文。閎深肅括。閱之得想見生平之蘊。當事者苟毅然從事。則中華四萬萬人民之幸也。
答。鄙人數日後。欲走曲阜。其還遲速未可知。
南彬曰先生是行何速也。此二日內。須具薄茗。再罄所懷。肯一來否。
答。大兄亦客寓。恐不可費力爲禮。願勿煩。且鄙人必復入此中。
南彬曰先生再來更如此。此次之心自如此。後日五點鍾。請到米市胡同便益坊。弟與小婿陸勳臣拱候。杜工部夢李白詩首二句。
答。厚意良感。敢不敬赴。
南彬曰書未閱。竟愧悚。無以自處。
答。書卷已奉獻。永作案實。但願發揮此主理之旨於大邦學界。以幸此道。
南彬曰極願敢不自靖。
南彬曰鄙人不曾詳考拜禮。辛亥後拜禮全廢。雖於父母祖父母。亦只鞠躬。近日諸朋友欲講古禮。但三跪九叩之禮。仍是淸代所制。貴國行古拜禮否。願詳敎。〈十七日夕。李南彬設晩餐會於米市胡同。與兒仁往赴。寒暄畢。開筆話。抄其畧。〉
答。鄙人何足知古禮。竊考古人。槩以兩手至地。兩膝齊跪。爲拜手至地。而頭在手上爲頓首。兩手對開。首至地良久曰稽顙。共和立國。古禮遂廢。至不拜父祖。講求復古誠急矣。三跪九叩。誠是滿俗。古人只一拜。於君父師尊長乃有再拜。後世尊君特甚。乃有四拜。鄙國亦然。且祀孔子以王禮。故亦行四拜。非禮之正也。頃於孔祀。不敢隨人行三跪九叩。只行再拜。未知無違俗之罪否。南彬起揖。
南彬曰今人以曲身爲揖。未知古人揖只如此否。
答。考周禮揖有三。一曰天揖。擧兩手稍向上也。用之尊者。二曰時揖。擧手平衡也。用之平等。三曰土揖。擧手稍低也。用之卑者。揖是擧手之名。然揖則必俯身而致敬也。其擧手也。先張拱而引之向內曰厭。用之迎客。先拱手當胸。推而向外曰揖。用之送客。然通而名言則皆揖也。又因所揖。揖右則右其手。揖左則左其手。亦各有當也。
南彬曰古人一揖之禮。其纖悉如此。今人瞢然行之。可嘆也。
南彬曰貴國先輩。或主氣者。亦是陽明派否。
答。雖主氣。亦斥陽明。但不自知其同歸爾。
南彬曰日本學者多崇拜陽明。程朱學派未聞。
答。日本大抵主王學。或有程朱學派。聞舊有玉水先生。最崇拜鄙國退溪之學。
南彬曰貴國注易。最著者何人。
答。鄙邦易學最鮮。間有作者而不可揭指一人。鄙先人著易學管窺。主先天之學。
南彬曰貴國金君起漢。是否同邑。其人似慷慨能文。其師淵源。亦是主理之派。
答。儘有學問。又慷慨有志士也。其師柳鱗錫。乃李華西恆老門人。華西之學主理。其心理說。與鄙先人同。故視如一室。問淸代學派以誰爲宗。
南彬曰鄙人數十年。多在政界。學識全瞢。不敢爲說。於淸世最重張楊園〈履祥〉,陸稼書〈隴其〉,曾〈國藩〉,羅〈澤南〉之學。
問。曾文正學識勳業。眞足名世。貴邦諸人或以滿奴詬之。此說何以哉。
南彬曰曾公所處時勢使然。似不足論。惟恢復漢室。南海亦不主此義。至今猶疑之。
問。此謂南海不主恢復明室耶。
南彬曰南海主張保皇。蓋不取種族主義。其大同學說使然。其意以爲不推倒淸室政治。不至如今日之壞。
答。曾公討洪恐不是。只緣時勢又不是。不扶漢族。只是闢異大義。其實乃不背於扶華之義。但終始爲滿洲盡忠亦低了。
南彬曰先生到京。儘可通知。小寓雖褊。客廳亦可容二三人。乃致別尋旅舘。心甚不安。〈三月八日〉
答。入京之夕。馳進金君起漢所住。使兒仁歷謁。値兄已就寢。旋馳出旅店。以不得相接爲慊。今蒙枉顧。欣感何極。
南彬曰近日鄕人來者傳。去年蜡月。被匪醜佔據。搶刦小兒現任中學校長。匪執械入校。敎習學生被害者七八人。兒因衣服樸拙不徑意。遂得脫離。念之不忘。
答。服儉之效。至於免禍。可敬也。義方有敎。雖處亂世。可釋慮也。
南彬曰先生所上總統書。從根本上著筆。所列四條。復切中事實。弟處有閱者。皆極欽佩。惜未能廣布。李明庶與同志會往來甚欵。可令子剛送交明庶似可。
答。萬一有槩於世論。亦或一道耶。
南彬曰綜要一書。紫陽而後不可少之作。終日閱之。見其析理入微。開諸家之黑幕。主理之說。眞千古授受之眞源也。
答。從古聖賢。元無不主理之人。爲異端者。元無不主氣之人。可知主理二字爲宗訣。大兄可作一文字。爲中華學界媒。
南彬曰容再過幾閱勉爲之。恐不能贊其高深也。
觀大著〈南彬以所著愼愉齋初稿。請余檢評。〉大學格物論。格字屢易其解。可認用力之深。〈初十日〉
南彬曰知之與物二者。就天地言之。知卽神明也。物則品彙也。就聖人言之。知則心也。物則矩也。本無內外。若就學者言之。知屬於此。不致之則不往。物屬於彼。不格之則不來。此往彼來則在知非此在物非彼而內外合矣。故曰致知在格物。在者通來往之路。達彼此之間者。如此解何如。
答。合內外之意極當。但說來往。似因鄭註訓格爲來之意。然亦頗費力。夫事物之理。卽吾心之理。事物旣明。吾心亦自明。不是物來到心。又非心去至物。內外本自一理。故通則自無二致耳。且物卽矩三字。又似太汩。矩乃物之則亦屬理。南彬曰鄙爲是說。並未深思。先生言之。實獲我心。
南彬曰昨晩寫保單去。警所云此留韓人李韓溪。因彼此爲孔敎會員。志同道合。相約到舍講求。並無他事。如有行爲不正之弊。情願擔保。唯文治是問。自後巡警不來跕門外。貴邦同志來訪。可照常自由。〈十一日〉
答。如此呈保。庶幾自安。然能保僕無不正行動耶。甚悚。
南彬曰不正行動。有普通與精微兩種。先生所甚悚者。得非就充類至義之盡處言耶。竊觀先生之學。想已達耳順從心之境。何有於不正。況世俗所謂不正行爲乎。
答。學不在年。兄何不擇而發。古人云惟聖罔念作狂。況吾輩何敢自信其無不正耶。但兄旣擔保。弟當倍小心。庶不累兄。
南彬曰鄙人近日有懷疑未決者。欲歸滇中則鄕無好朋友講磨之樂。餘又無足爲。況留京中。又上下無援。則別無所事。願先生代爲籌決。
答。此如飮水。冷煖惟自知。鄙人又無長算。但滇中如此寂寂。亦憫了。京中是士友都會。足資講貫之樂。且大兄是有用之器。時至事會。安知無展步之路。直到更無可下手處。徐作料理恐宜。
南彬曰飮水冷煖。譬喩最精。此事果非局外所能代謀。但先生示我之言。甚切中事理。
聖廟前學堂養士之制。急宜請復。而無人提倡可嘆。
南彬曰學堂養士固急。然在廢經廢祀之後。其請復事更急。此重遠意也。〈三月十六日〉
答。愚意此當一時都說去。世人以爲今學校。可在孔學之外。故廢其經罷其養士。其廢祀亦應例也。今力請復祀。不過欲優崇孔子。雖黽勉請從。然依舊以爲孔敎不學亦可也。若必開孔廟爲學校。則經自不罷。祀自不廢矣。況今只復祀而已則其崇孔子。乃不過道佛寺觀而已。其尊孔亦虛禮也。
南彬曰國學養士之制。與今日學校之制。有古法歐法之異。若欲復古。勢必一反今學校之規。此是大題目。當在憲法規定。須合學制全局商訂。乃敎育部一種規制。非儘聖廟前堂一端可該攝。
答。此承所以說當立孔敎敎科也。若分立五德五倫六藝四科諸目。今學校所敎諸條。都括在其中。歐法之有補於世用。如物理化學算數之類。仍之何害。只就中正其綱倫。去其乖繆而已。如是立敎則雖欲外此而爲學校。亦不可得矣。何必反今學校之規耶。使京外聖廟所在。皆設此學校。則國敎不待請而自定。如或敎育部不認通國學校皆合於孔廟。吾自請復舊日之所固有。自設吾所服之敎則言正而理得矣。苟實行此法則天下學校。皆自入於此彀矣。
南彬曰治未曾深思也。重遠還後。當急相議耳。
南彬曰先生流離多歲。心切故宮黍離之感。與鄙國辛亥光復以前。感戀漢官之意相同。〈三月二十八日〉
答。情境蓋相同。但大兄信以爲中國辛亥事。眞光復否。
南彬曰中華之族。沉淪異種二百六十餘年。得收復舊物。豈非光復乎。
答。所謂光復者。以一姓言則如周宣漢光武恢復舊業。其典章道德皆如舊物。以中華言則如皇明之皆復中華舊章是也。今辛亥事。只是一輸一贏。以道理言則滿猶尊崇孔敎。其倫理猶不大悖。辛亥民國肇建。遂盡滅綱常。廢棄堯舜孔孟之道。直使神聖種族化作西歐之民而已。何有光復。
南彬曰先生解光復二字。誠如所言。第有一語請質。假令前淸能行先聖制度。可謂直接帝統否。又民國今日旣失前聖制度。不得爲光復。則與其爲今日之民國。不如前此之淸國否。所謂光復。毫不涉種族意味否。
答。假使前淸盡棄胡俗。一遵中國聖王之制則亦中華而已。何不可直接帝統乎。孔子曰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今江蘇乃楚也。亦孔子時所謂蠻。陝西爲秦亦西戎。假使楚莊秦穆能行文武之政。則孔子豈得絶之於繼周之統哉。滿洲今東三省也。本與中華接壤。今則已同中華之人也。何遽異於彼時之秦楚哉。使民國而永不復先聖制度。直從西俗而已。則政孔子所謂中國而入於夷狄則夷狄之者也。以其地則晉末五胡皆胡也。以其種則如泰伯仲雍之後。亦蠻而已。安得自據以中華哉。所謂種族主義。本亦狹隘。況中國之族。亦非盡一人之種。稍廣之則滿洲亦一黃種。本非相絶者乎。光復二字。斷當以義理定。未可獨主種族也。
南彬曰今有一書香世第。傳至子孫。流爲游惰。忽有人攫入其家。善讀書習勤儉則卽可謂恢復元有之家乎。抑其人已非。不能不動祖宗之思想乎。
答。家主血統。國主義統。本不可相比。設以第宅比之。如家主果游惰破家。雖有子孫。已認覆亡。何可曰光復。況復猝發狂疾。不父其父。不祖其祖。迎其仇賊。入據舊第而父師之。奚啻亡也。直賊而已。如何而曰光復乎。若他人之入室者。可比諸代興。不可說恢復與否也。梓里之感。黍離之歎。自是人情之常然。文武新興。微箕斂手。則王統有歸也。使滿淸而儘勤儉書香家也。誰能易之。
南彬曰滿淸入關已二百六十年。然明室之亡。宛然昨日事也。辛亥光復。固不料今日之毫無建設也。然驅逐滿淸。使中華稍伸主權。未必不爲將來昌明炎運之道。似亦不可不謂光復之起點也。
答。辛亥之事。亦滿洲自取也。彼自別於華種。自異於華俗。使華人自生種族關係也。在辛亥之人。直倡之以中華大義。如明祖北征之詔。從之以盡復堯舜文武之制則此千載之洪烈也。彼當日諸人沈醉西潮。不識大道。首廢孔子之敎。盡反綱常之倫。直驅華人以從歐俗。是屈中華之權。以奴隷於人。日趨於黑暗潰亂之域也。何光復之可言。今幸有大總統。尙維持舊想。尙可爲光復之起點。然白日東照。方可言光。陽雷下升。方可爲復。是則方拭目而側耳焉。
南彬曰今日所以至爲歐人奴隷者。亦由當日奴隷於滿淸之貽之戚也。今不咎前此服從滿淸之失。轉謂與其服從歐洲。不如服從滿洲。未免爲倒退說話也。奴隷於歐洲則雖推倒滿淸。猶堪痛哭。然不能直接奴隷於歐洲。附屬於滿淸之下。爲奴隷之奴隷。當更何如。故歐之奴隷。固當深戒。然不爲滿之奴隷。自是當然之事。斷不可因民國柔弱難立。轉恨前此革命之非計。
答。前此服從滿制固可恨。今日服從歐俗尤可恨。前日權利革命固快活。從而吾之道德受革命。尤可痛哭。今不光復我道德。革命終亦非幸。
南彬曰鄙說主張種族。固涉過激。不過害我者卽爲他族之意。非近世所言種族主義之雲也。先生乃以光復先聖制度爲光復。設使先聖制度中斷。無國亡不許恢復之理。苟能恢復境土。亦爲光復之初階。我國辛亥以後。稍足雪前明甲申之恥。但不盡復先聖制度綱常。不足盡光復全量耳。
答。鄙國肅宗王當明亡之後。築大報壇於宮苑。祀明太祖神宗毅宗。有詩曰明年太歲又涒灘。痛甲申事也。承煕生長其邦。豈不以中國諸公雪甲申之恥爲當哉。但旣奪還於前淸而更奴隷於歐。豈非痛哭者乎。境土之復。固亦復矣。其爲復尙小。維綱常制度之復。方爲光復。愚見切於此。所以苦辨。今兄言固有理矣。
南彬曰今日磋商。乃大事也。我國所以足重於地球者。以其有周孔之道也。周孔之所以爲吾人所寶愛者。以其爲本國之粹也。天下爲公。所以爲仁。各私其種族。以成其公。所以爲義。使余爲英國人或美國人則亦必先寶貴耶蘇之敎。以其關係於國家也。舍己從人。是更進一步之語。若自破其種族界國界則未有不失於文弱者。家爲血統。國爲義統。道理誠是。但余謂盡天下萬國皆屬血統。惟有親踈之別。孟子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余亦曰人人種其種族其族而地球平。家國元無二理。故程子曰公而以人軆之謂之仁。鄙人極推崇理不雜氣之說。然其不雜也。原在不離之中。若舍種族而言聖道則孤懸無著。如離氣而談理。必與身己不相干。貴邦當此時運。正宜於提倡聖道之中。深勸人以種族思想則無理氣隔斷之失。愼勿過爲高論。僕以爲歐化足以興國。亦當採取。但內外之辨則不可不嚴也。幸不以爲大妄否。
答。人之所以自立於天地之間者。以道理也。所謂種族國家天下。皆形氣也。道理者。對此種族國家天下之方也。苟不論此道理。卽種族國家天下親踈遠近。何以別之。何以曰人。何以曰中華。何以曰堯舜周孔也。均是人也。曰中華者。明此道理也。均之爲中華也。曰堯舜周孔者。盡此道理也。此理之所以不離乎氣而又能不雜也。堯舜周孔之敎人也主道理也。故在種族主種族之和睦。人人親其親長其長。以及乎人之親人之長而天下平矣。〈兄所謂種其種族其族而天下平。亦此義也。但欠以及人之種族一段。此乃有欠於公。必若聖人所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然後方括盡。〉在國家則主國家之治平。君其君民其民。以及乎人國之君若民而天下平矣。〈設使人國有不君不民者。討之亦不過。誅其有罪而保其無辜是公也。〉是可以公於天下者也。今西之人。不主乎理而主形氣。卽於至親之父子。已有別矣。所謂種族主義者。只爲形氣之利害。卽以種族之別而相屠殺也。今則稍進於此。知殊族相殺之爲害也。摭其界爲國家主義。凡異國則必欲殄其類焉。天下之亂尤大矣。大兄試思之。人人各私其種族而不通之以理。何以成其公也。雖以中國言之。華苗相屠。秦越相殺。不成其爲國。況如俄國之許多民族。能成一國耶。設有一種能國者。國皆以利相爭則天下爭殺無已時矣。何以成其公而爲仁乎。噫鴉煙之爭。欲利於英而欲無中華之種也。敎堂之爭。必利於法而欲並滅中華之性也。其餘商港鐵路之爭。皆將擧中華之種而爲非洲之黑美洲之紅也。仁人君子所惻怛而傷心者。今乃欲效其所利。求利於吾國耶。況進於此。謂生於英美則贊耶蘇之敎。彼英美之人。世於其地。不識吾大公之道。或無恠矣。若大兄以今日之心。只爲利國而背周孔之敎而從之則是喪其性也。假使西歐政化有當於理。固可採取矣。苟不問其當否而只取興國之利則將無所不從矣。其曰內外之辨。不可不嚴者。又何義也。是必有眞見。其不合於道理也。由是綜之。其曰必贊耶蘇者。乃一時形氣之所激發也。此之曰不可不嚴者。乃天理之本然也。以愚之所聞於父師者言之。天下之莫重而不可少違者。父母之命也。然果大違理則或不當從也。天下之最欲利者。莫先於身也。然果違理則寧殺身而有不爲。況國之爲緩於此乎。且此只論心法也。古今天下無不合理之利。堯舜周孔之道行則中華安樂。天下自平。不患國之不興身之不利也。不行堯舜周孔之道則國不足爲國。人不能爲人。天下相賊。種族不暇保矣。今且就種族主義言之。當堯舜之世。生爲黃種。當擧國服於堯舜。不然則不但違道理。其種族亦不利矣。如今蠻峒之族。當歸化中華。否則道理旣違。亦將不能保其種矣。使滿淸之主中國。果能實服堯孔之敎。不自立種族之界限。通其婚姻。同其官任。已與中華之人無種族之分。雖欲故分種族而復之。亦不可得矣。不止此也。雖今西歐之人。果能行周孔之敎。是亦中華而已。何苦而必別之也。且所謂種族之別。自屬幼穉時代之窒論。推諸道理。實無足斤斤矣。自天地而觀之。凡生於此兩間者皆吾與也。人則實同胞也。張子之論。非過高也。苟知爲一父母之子則何種族之可別。惟道理不同則泰伯虞仲可避。管蔡可誅。安在以種族而舍道理也。今人每說種族主義不明。國家主義不立則必致文弱。然實有不然。夫無理之強。譬如橫決之泉流。雖甚奔放。然其源易斷。不可久也。若夫道理之強。如日月之經於天。江河之行於地。莫之能禦也。其強孰甚焉。今日之當復。有大於堯孔之敎者乎。承煕敢曰辛亥之復中華。非復也實滅之也。今不反其路而徒切切於形氣之利害則亦末矣。此係今日義理之大頭。故敢盡鄙說。幸大兄從容熟思之。鄙言有理則大兄必悟矣。兄思之終不悟則是鄙見必未盡矣。
南彬曰今治之只以種族爲說。果涉形氣之私。而先生主義理爲言正矣。鄙所謂必贊耶蘇。亦只主彼此之形跡。亦妄矣。然若只主義理則當國家迭興之際。都無種與國之界乎。
答。種與國之別。亦何可無也。春秋之法。尤惡滅同姓。庭堅不祀。君子惜之。且以周武之應天順人。箕子尙守罔僕之節。此皆種與國之別也。但以天下之公共而言則種與國卻輕。如周之伐殷。其士女篚厥玄黃。昭周見休。乃其義理之爲大也。
南彬曰是固然矣。治之所言。乃爲敝邦之甲申以後。貴國之今日不倡種族主義。遂至泯滅不振而止。誠不無激發者。
答。此等非但有種族之別。又有義理之大界。復讎大義。乃天地之大經。何獨種族主義之爲足倡動乎。
南彬曰先生之言。眞正大矣。如是爲說則可謂兩盡而無缺矣。
孟子貞筆話名昭章。泰安人。孟子七十一世孫。○甲寅三月十四日。
[編輯]子貞曰因龍積之及薛正淸諸公稱道。久仰高風。昨蒙不棄。令郞子剛君枉顧。甚感激。
答。鄙人亦因兩君稔聽高風。昨聞御者戾京。謹遣迷息奉候。今蒙臨顧。寔出望外。敢問閣下系亞聖幾代孫。
子貞曰系七十一代。自周來主鬯六十七代分爲支。故宗子慶棠字澤南。尙住鄒縣南關。
答。積之君曾示閣下往復書中言禮學處。尤足欽仰。
子貞曰昭章於禮學。無甚探討。特感目下時局。非如帝王時代可以爵賞刑罰御世。提倡道德。又無把握計。唯有從禮敎入手。如冠昏喪祭。都製一定準則。俾自總統以下。皆遵守之。或可挽回萬一。然昭章學文淺。不足語此。聞先生長於程朱之學。務請賜敎至盼。
答。提倡禮敎。果似救時之對劑。閣下奉承世範。富有學問。正宜擔負此百十斤。承煕僻邦陋見。何足上下。鄙先人嘗留意禮學。作四禮輯要一書。但多入僻邦議論。恐不合大邦眼目。
子貞曰請賜一閱爲幸。〈命基仁進冊。次第覽畢。〉曰拜讀尊公大著。知先生學有淵源。欽佩無量。愚見以爲禮之爲敎。長處在固人筋骸。俾不入於邪。其短處在繁文縟節。不善學之。必至於弱。前積之兄甚注重冠禮。極爲欽佩。以爲提倡禮敎。對症下藥。莫要於此。同志中有劉宗國賓儒亦甚然之。然未知終有效果否。先生閱世久經患多。所以衛道強國之理。當素有硏究。務請詳以告我。今日倉猝。後當以書牋代話。
答。屬意甚隆。而淺劣無足當。且傾蓋之歡。無足盡情。日來庶躬進爲謝。
子貞曰聞爲龍積之君著字說甚好。請賜閱。〈余出示之。且拈孔道會演講說使一看。○三月十七日。〉
答。此等文字。恐未足塵一鑑。且演講說中所陳議論。無大謬否。
子貞曰心者主翁。形者宅舍。氣者輿衛。誠者主翁之實力云云。精確之至如此。必以存誠爲著手處矣。鄙人愚陋。甞有志於不欺之學。然種種失之愚拘。及讀王陽明先生書。有曰良知是主人翁。因此思朱子註愼獨謂獨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處。極有意思。以爲不欺者。卽不欺其良知之謂也。雖自謂不無所見。而學之未能。有恆是以至今。仍未免爲鄕人。
答。蒙開示平生入頭下手處。足認正大心法。其觸處透悟。又深有獨詣之妙。其有以自信以爲守。又其虛心進德。常自不足之意。俱極欽佩。但所引王朱立言之意。微各有別。竊意主人翁者。卽此理也。良知乃主翁之識見。獨者主翁之境界。愼者主翁之工夫。不欺是工夫之方法而誠之道也。尤以內不自欺。爲緊切着手地。以爲不欺吾良知固甚好。然苟硬說着則或不活。聖人只曰毋自欺。自卽此心之自也。只是言心不自欺。直是平鋪自在。如知有一毫未實。卽是知上自欺。行有一毫未實。卽是行上自欺。言有一毫未實。卽是言上自欺。皆是此心自欺也。未知如此分辨無害否。
子貞曰所論甚是。俟後又當詳思。
答。講理極須精細。吾輩雖屬晩暮。亦不可少懈。但承晩始相遇。今且分飛。此樂又不可永矣。爲之嘆息。亞聖後裔還多少。有名德幾位相講磨。
子貞曰在鄒約有五千戶。散居山東直隷者無縣無之。讀書樂道者。以所知鄒縣有孟燾綸,孟慶輝。
李明庶筆話名時品。四川人。○甲寅三月二十一日。
[編輯]俄付中華時務私議。已經覽否。
明庶曰謹一閱矣。擬送滬入雜誌如何。
答。梁任公方任幣制。又爲敎員。可一經其眼否。
明庶曰當代達之。但任公自入宦途。頗有暮氣。非當年比。
答。任公亦爲勢利所移耶。可嘆。鄙人所說學校事。必欲以孔敎之意作敎科。合新學而一之。蓋如此然後新學之士。可知綱常仁義。孔敎之士可有實用。國敎可不爭而自定。否則孔敎爲新學徒反對。必格而難行矣。
明庶曰此事正在經營中。
答。重遠還後。卽大合衆議。請京外聖廟學堂。依舊養士。覔還其學田而贍之。廣集通儒。講立孔敎之科。爲敎士之法。然後國敎可張。士習可一矣。
明庶曰當另圖矣。
金子順筆話貫連山。京城人。○甲寅三月十四日。
[編輯]學生原籍朝鮮京城紫霞洞。年甫十二。離鄕赴日本東京遊學。二十西渡此地。迄十五載。祖國言語。幾乎忘卻。聞先生遙臨。因賤軀有病。今始拜謁。自覺怠慢。望乞涵容。
答。見所示一似潯陽江上聞琵琶聲。令人下淚。鄙人本末無足言。昨偶閱北京日報論說一段。作一書付李子明行。其還聞尊啣而驚喜之。未知座下是其主筆耶。
子順曰學生在北京日報充筆政者九年。本以國破家亡。身無所歸。故匿跡燕市。靜觀世界大勢。無柰大局益趨不平。竊欲改定方針。將投身他界。謀一種事業。向報社請暇。現罹疾靜養一月。不往報舘矣。
答。世事身計。俱堪嘆息。報舘別有主筆則鄙人旣作書可傳致。
子順曰學生沖年離國。耳聞韓國之淪亡而未甞目覩。老夫子目睹荊棘銅駝之慘。其感激何如。其原因果何在。果遂陸沉而無復望耶。願老夫子敎之。
答。國必自亡然後人亡之。賊臣蠧於中。狡隣乘於外。一木而兩斧矣。何足復言哉。吾輩老朽且死矣。但得靑年諸公之心不死矣。實心相愛。實心做業。天其憐之。
子順曰鴻儒碩學。國之精華。假使我韓有崇尙道德。素懷忠貞之士。居三分之一。豈至亡哉。所幸今尙有如我老夫子之明德。竊謂韓雖亡。國魂未亡。
答。所論甚正。但如鄙人。亦目擊其亡而無策以救之。何德之明。往者已矣。惟望後生之能自謀以存種族。此道將何以。
子順曰我韓二千萬衣冠之族。將消滅自己精神於不知之中。甘爲牛馬奴隷而不自知。爲今之計。惟使韓人不忘自國歷史。庶有望於十年百年之後。學生自幼負笈海外。不尙舊學。然自信保存國魂。非此莫可。
答。使韓人不忘舊魂。果如明喩。鄙人今來。承認韓人孔敎會。竊欲因此稍稍敎之以吾邦之舊。粹然殊方新寓。無以爲基。或得一通路於東督。稍假調護之力。則庶有成而此無階矣。
子順曰今我人移東省者頗衆。及今早敎喩之。庶有望。中政府對此得宜則必爲中國利。學生嘗擬具一篇而尙未實行。老夫子此來。一切籌辦。敢不竭力。
答。識見端確可喜。鄙人只有空心。實無一算。今得座下。似天贊也。此中措置。幸詳籌而敎之。鄙人有上總統書一本。竟無聞矣。可一看而評之。〈余仍入帳內。子順取看一過。〉
子順曰此書有漢儒董仲舒之風。
基仁曰此書有礙。何妨一言訂確。
子順曰我華韓諸邦。自古爲儒敎國。雖億萬年。治國者必以之爲基礎。吾輩新人物心目中。惟有現世實用之新科學。以謀進步之急。難免有危險。老成則不然。自顧己國。固有歷史。把持穩當主義。其所以謀進步者。萬無危險。無論何國。新舊二者。經緯相應。方可見績。今觀老夫子之書。所陳政策。洵出自舊學。洵有閱歷有經綸之金言。誠爲欽佩。
薛正淸筆話陝西韓城人○甲寅正月初四日
[編輯]正淸曰朱子解格物爲窮理。疑過於高遠而有躐等之弊。王陽明正物之訓何如。
答。陽明以正訓格。所以明知行合一也。知行果一否。
正淸曰知行合一固可疑。但解作正物。似勝於訓至之只爲知物。陽明之辨。亦似有理。
答。以格爲至則必上加一窮字。下加之理二字。然後乃足。陽明之辨似然。但解作正物則必須知行合一。卻大害理。
正淸曰先生以理氣爲二物否。
答。只信朱說。
正淸曰正淸亦信理氣二物。然至於理生氣之說。驗之物理。未得明證。先生軆驗有素。明以敎之。
答。天地未生。已有此天地之理。此理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卽理生氣也。就見在言。有可喜底理則自然發出喜氣。有可怒底理則自然發出怒氣。是亦理生氣也。
正淸曰孟子浩然之氣。亦生於理乎。
答。集得義理久後。生浩然之氣。故孟子云集義所生。
正淸曰義理正時。此氣因此理而正。豈可曰生。
答。義理未正時。所有之氣。只是死底氣。實無此浩然之氣。義理正時。乃有此浩然之氣。非浩氣生於理乎。
正淸曰終難實見。請俟更質。
正淸曰先生與諸君在此。講論何書。〈二十九日〉
答。只閒話度日。別無講論之樂耳。曾論理生氣。每屬耿耿。夫理無形之物。氣是有形之物。理之生氣。原無可見之跡。如母生子之有形也。只是自然如此而已。如集義之時。自然有浩然之氣。義屈處浩然者自然死去。所謂理生氣者只如此。未知盛意如何。
正淸曰無可見之跡。誠如尊論。竊思氣聚成形。然形潰之後。卽成糟粕。不能復盡化而爲氣。是天地之氣。恆有所消耗減少。倘無生氣之母則乾坤或幾乎息矣。以此推之。氣必有生之者矣。
答。天地亦一物。畢竟有盡時。舊氣消盡。新氣自生。舊氣者新氣之母也。卽與母生子一般。此則可謂氣生氣也。然這箇氣。非無理而自生。理旣如此。自然生生不息。是所謂理生氣也。蓋此理動後陽乃生。此理靜後陰乃生也。
正淸曰高論敬悉。但旣氣生氣則循環不窮。旣循環則天何得盡。天者氣而已矣。仍請指示。
答。通看則循環不窮。析看則舊氣盡時卽是盡。不是將旣死之氣。還來作生氣也。
正淸曰所論甚是。佛書說自無而有。程子闢之。然竊想易說。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旣說易有則是有矣。如何且易有。太極是生兩儀之生字。卽可認爲理生氣乎。
答。易有太極。是眞有矣。佛言自無而有者。無是眞無也。是正相反。太極生陰陽。正是理生氣也。周子言動而生陽靜而生陰。蓋指此。
正淸曰現在西洋說。多與聖賢舊說相反。如中言遜讓。西尙競爭。中嚴天澤。西尙平等。如此等類甚多。祈先生暇時。列一表式。先詳列中西同異之處。然後加以辨語雲當是如何。或雲語雖不同。理實相須。方今眞贋不明。是非混亂。此亦吾人一大講究事也。
答。今西洋學說。如洪水之懷襄。最是平等二字。是亡滅中華之單方。中華之人。又從而傅會之。以取苟合。爲之歎息。足下爲是之憂。極可欽尙。鄙人嘗欲作一篇文字。以示後人。而無眞學識。又無閒時分。未暇覼縷。
正淸曰現在世道之憂。國家之慼。令人憮然。先生學問涵養。京師之大。無第二人。此實在語。非面譽也。竊願此後先生不鄙。常加示敎爲荷。竊擬常以書信往來辨論如何。
答。謬蒙推奬。恐不敢承當也。書信講論。深願深願。
正淸曰先生所言進行之法。正協鄙意。擬於孔道會開會後。擬定學校章程。呈敎育部。切實擧辦。但論敎科書一事。前敝會主文中曾言之。敎育部置之不理。擬卽自辦。將來開辦。當請先生主持筆政。〈二月初六日〉
答。此事甚好。但鄙人何敢當主持。願諸公力辦之。使鄙人得傍觀甚幸。
孔少霑筆話名祥霖。山東曲阜人。○甲寅二月二十三日。
[編輯]問。聖府藏書篇目及舊藏聖人冠衣履舃遺制。可第次得見否。
少霑曰聖府藏書無多。又無篇目。聖祖遺跡。已經屢代刦火。無一存者。至如衣冠履舃之著於圖本者。亦出於後人之手。皆無足見者。
答。竊意聖府有大書室。盡儲天下圖書。今見所示。不免落莫。今閣下方與羣公提倡聖敎。竊謂宜因此時。通告遠近。創一圖書舘。必多有自願寄付之人。庶不勞而事集。足以成天下絶大偉觀。
少霑曰此地久擬設圖書舘一所。與敝宗子商量不能成。本會又毫無的欵。不能放手治事。安敢望推擴乎。
問。聖府所屬土田幾何。
少霑曰〈紀朗夫代書〉原聖府土田萬有餘畝。其收少不下五萬元。見入民國。盡屬革罷。今總統所優給聖府經費。通計萬餘元。
答。聖廟土田爲民國所收。豈非吾道敗衰之大現狀耶。恐當自此中倡議。通一國敎會聯名。呈議於國務會。請以原屬土田付敎會。設立一學校。爲昌明聖學之地。苟得實施。優爲立師養士之資。將見大有起發。還勝從前只屬府中儀文之費。
少霑曰所論正大中肯。聯名陳議。亦是正辦。但此事別有原因。敝宗子已徑自具呈。聽收成命。尙無回批。且聽下文。且目下政府之意。限制敎會。更不願吾敎之發達。端倪已見。康南海之將適異國。蓋有見於此。噫吁悲哉。〈仍出示山東民政長訓令中總統所批。政治院呈否認國敎事。使余詳觀。〉曰余今六十有四。少先生四歲。然精力衰頹。每日強起周旋。不過三數時辰。更有何心高談世事。所謂一息尙存。此志不容稍懈者。思之良愧恧也。
答。中央所批準政治部書。蓋非但不認國敎。又欲將取消敎會。未知主政者或未察而例批耶。抑由媚外之想而變其本象歟。風勢所驅。或至於此。今吾道腐敗已極。奄奄氣死。卽如中邦國勢。民氣先死。自招外國壓迫。今欲保中邦。當先振起民氣。欲保吾道。當先振起士氣。今彼之抑壓孔敎。揆之理論。率皆違反。夫旣曰共和之治主多數矣。中邦之主孔敎者。宜居多數。何以少數抑多數。又曰信敎自由則亦當一軆保護之。今收其原有之祀田。廢其原立之廟宇。是孔敎財產不得自由也。況復欲消罷敎會。是集會言論亦不得自由也。何他敎之能自由而孔敎不自由也。噫彼輩狂醉於無君棄父之敎。必欲滅孔敎以自快於其心。是中華士氣之先死。謂此可乘也。夫氣卒徒也。志帥也。苟此志不死則此氣自生。今欲爲孔敎倡。當自此中。及此時毅然一起。爬同志幾人。結國內名德。通凾約期。聯名陳議。敷說正理。雖至十反。期得其直。一邊各因其地方敎會。講究學事。就原立之聖廟。索還舊屬之財產。立師敎士。必以實事分立敎科。如鄙人所著五德五倫六藝四科之目。依敎規而進行之。使之無待他敎而完成世用。則吾之士氣自然日壯。彼爲狂惑之說者。亦當知所自戢。孔敎可興。中華可保矣。〈二十四日〉
少霑曰曾有信於南海。未知有成見否。
答。是應有成竹。然必實行敎法然後方可。只爭敎會亦不濟事。
少霑曰實然。但國敎事必不準認。不至取銷敎會亦幸矣。現敎育部學部。皆極端靳持。
答。士論到極端激烈處。彼亦當退步。蓋彼旣無理。我當以直爲壯。直則事必伸。
少霑曰陳重遠幾時回京。曾有信而未見。復祈爲致意。伊見理旣眞。文筆亦壯。如有聯名抗議。僕必附名。龍積之亦應抗議。且旣見南海。必有籌定。
答。此事恐須全仗盛籌。不可推諉。
少霑曰先生所呈總統書。正大光明。切中時病。甚庸敬服。今欲謄之雜誌。可留一本。且今來告聖墓諸文。並當入之雜誌。
答。拙搆恐不足當諸公費意。
紀朗夫筆話武昌人。孔少霑門下。○甲寅二月二十六日。
[編輯]朗夫曰曲禮內則二傳。儘是挽捄世道之寶笈。恐當刊行。
答。恐未必如此。且無力刊頒。
朗夫曰此中條分縷析。刊誤刪衍之處。極正大。可名刊正。
答。正字恐未敢。
朗夫曰秦火後殘缺散佚。後儒僞經極多。名曰刊正。恐卽所以衛道。
答。此意甚偉。鄙人於此二篇。竊費心力。妄欲少補於世敎。然尙未敢直謂無謬。苟蒙詳細勘正甚幸。
朗夫曰竊見此篇極精完無可贊。幸留此中。庶隨力圖刊。四書條文錯雜不少。若又如此剖析甚幸。
答。此非大眼大力難辦。
朗夫曰先公所著三書。當藏於何所。
答。此間無藏書。大規甚缺。竊謂宜自總會事務所。講定本所書舘。廣告一世。通集書籍。必能成天下大書舘。少霑公主此事。不患難成。此正大事業。幸商議。
朗夫曰此事必須辦。前月有信南海候。有覆可始辦。〈因請余付二書於少霑主人。余許之。〉
孔道會講話一
[編輯]承煕僻邦陋儒。學不通方。幸蒙父師之敎。粗讀孔子之書。聞中華倡孔敎會。竊欲一聽宏博之論。開豁蔀塞。謬蒙諸君不鄙。忝側講座。實惶汗靡容。第念諸君此囑。乃古聖人與人爲善之意。不敢孤也。謹綴蕪語。借薛君敷說。吾孔子之道。原天命之性。立人道之經。推之爲人事。達之爲世務。一以貫之。無所不包。如天覆地載。不可舍而他適也。又其隨時隨處中而已。如飢食寒衣。不可廢而他求也。其德則曰仁曰敬曰忠曰恕曰誠。其行則父慈子孝兄友弟悌君義臣忠夫正婦順師友有信。其藝則禮樂射御書數。其科則德行政事言語文學。惟在吾人眞知實行而已。只緣人所見各異。其行亦不同。歷數千餘年而眞知實踐者無多焉。今世局大變。又有以孔子之敎爲無益。甚則曰有害。是以己之瞽而信日月之無輔於明。因己之噎而咎飮食之傷人也。固無足道。惟吾人之知孔道之大中者。又各因其見之蔽而有不能實踐者。不得不亟相講究。祛其蔽而導其行焉。
一曰虛想。吾人生數千載之後。想我孔子如天如神。莫可摹擬。遂模畵其形像。考尋其履跡。怳惚乎麟書鳳鳴之祥。感嘆乎黑帝素王之符。曰至聖曰大聖曰文王。極天下徽號而猶不足。祠廟林墓。以至其父祖苗裔。盡天下之隆儀而無所窮。皆出於慕道之本心。然至於如何而仁。如何而敬。孝何以竭。忠何以盡。如何而通六藝。如何而達四科。或不能實心精求。則孔子之道。愈求而愈邈。終亦虛想而已。莫之能實踐焉。是知慕道而無實力者也。
一曰混同。孔子之道。中而已。無過無不及。差之毫釐則失之。孔子曰惡紫爲亂朱也。惡莠爲害苗也。蓋實見其朱與苗也。不得不辨其紫與莠也。世潮一飜。天下好說信敎自由。其流弊乃謂孔耶道佛兩聖並宗。不可相辨。噫其不思也。夫謂信敎自由者。卽如水火異趨。相並則必相息。姑各尊所信。不欲相慢而相暴也。至其辨也。燥濕熱寒。不容小差。差則溺且焚矣。不辨孔敎。不能信耶敎。不辨佛敎。不能信孔敎。以信敎自由而欲不辨黑白者。是欲行而掩其目也。是知尊道而無實見者也。
一曰傅會。孔子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君子寧道之不行。不肯枉道而循人也。一枉則非道也。世潮一蕩。凜然將無孔敎也。有憂之者。思得順其情而保吾命也。見其言宗敎主神敎也則曰孔子亦主神敎。言共和無君則曰孔子亦不欲有君。言男女平等則曰孔子亦尊婦道。噫其眞然耶。彼雲神敎曰天堂曰地獄。孔子亦云耶。君者治人者也。曰皇帝曰統領。皆治人者也。君可無耶。男女均人也。尙可曰平等。婦不從夫而可家乎。孔子只曰善慶不善殃而已。曰君君臣臣夫夫婦婦而已。今欲保孔道而先誣孔子之道可乎。是知衛道而無實德者也。
右三者。亦皆因氣質之異。學問之差而有分焉。然大抵皆因世潮之變而不能自立者。苟不自立。不可語孔道也。竊謂孔子之道。不在形狀。不在名位。只是心不可二不可三。只是一。不可倚而左右。不可抗而上。不可抑而下。只是中。亭亭當當。直上直下。卓立乎天地之間。人皆可見也。只當求之實。求之實則辨之明。辨之明則信之篤。信之篤則行之篤矣。是誠之道也。孔子之道。誠而已。願與諸公共勉之。又有一說焉。孔子者。中華之心也。前乎孔子而此心已胎息於中華。後乎孔子而此心又產育於中華。此心生則中華存。此心死則中華亡。今日中華建立。非孔子尊華攘夷之心之所產物耶。昨日洪楊之乍立旋敗。非此心死而亡者耶。諸君存此心哉。嗚呼。豈惟中華之爲中華哉。天下人類。皆同此心。今日中華之心。卽來日萬方萬古之心。孔子者。萬世之心也。諸君其心此心哉。
孔道會講話二
[編輯]今距孔子之世二千五百年。吾人之誦孔子。日進一日而無斁者。非以其形貌偉美。非以其氣力雄宏。非以勢利。非以名譽。只以其心也。今萬里而同席。異譯而同指者。直以其心同也。夫心者何物也。上世岐扁家以火臟爲心。西歐理學家以腦髓爲心。然是乃肉形之一。樁而不移。局而不活。無以通萬類也。至道家釋家耶回家。乃以靈魂爲心。然是猶氣之精英者。有形與跡。有生有滅。滯於物。不能主物。不能一萬方貫萬古也。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鄕者。其心之謂乎。是蓋無形無跡。無時無方。用能不局不滯。貫萬古通萬方。惟此理之主一身而宰萬化者當之。繫辭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朱子引邵子之說曰心者人之太極也。其作太極說曰心者天理之主宰也。夫太極者。天地之心也。乾曰健坤曰順。分之爲元亨利貞。爲陰陽剛柔之主宰。心者人之太極也。靜而性動而情。分之爲仁義禮智。爲魂魄神精之主宰焉。孟子所謂仁義禮智四端之心是也。惟此心者。發之爲愛敬勇恕之德。推之爲慈孝友悌義忠正貞之行。用之爲視聽言動之則。著之爲禮樂刑政之軆。以之爲身家國天下之本。皆人所當然。萬方萬古所同然者也。只緣五臟五軆〈頭腳手背腹〉淸濁強弱。魂魄神精剛柔緩急有萬也。此心之一動一靜。必乘此氣焉。或爲其所蔽。或爲其所拘。或不能自盡其所同然。惟吾夫子挺上聖之姿。膺泰和之元。無所拘蔽。知之至行之盡。用能爲天地。爲吾人立此心。今其臟腑腦髓泯然三千年矣。而此心常在。其神魂或有方嚮。而此心充滿兩間。無處不在。其必有不囿於形氣而自作主宰者。由是推之。雖或肉軆神氣之萬殊。皆可由此心之同而能遵法孔子也。此吾人之所當講究者。孔子論天下之達德達道九經。而皆曰行之者一。夫所謂一者誠也。卽操此心而存之者。此心存則能自主宰而此氣隨而正焉。天地之心誠。故一而不已而四時行百物生。聖人之心誠。故純乎一而四軆喩萬事順。人之心苟一於誠而不懈。實有吾達德。實行吾達道。實擧此九經。以及乎萬善百務。無所不實則是亦孔子也。蓋心者主翁也。形者其宅舍也。氣者其輿衛也。誠者乃主翁之實力也。主翁實力旣至。則輿衛順軌。宅舍順制而主翁之職盡矣。今儀形孔子之形貌。崇拜孔子之聲氣。固亦出於慕道之誠心。然如是而止則是乃孔子之孔子。終與我異。非我之孔子也。惟必誠吾心。言孔子之言。服孔子之服。行孔子之行。以道其道然後。乃孔子也。竊願與孔道諸公。共講而同勉焉。
孔敎會講話
[編輯]承煕以踈逖老醜。猥側羣公之後。立講演之傍。亦嘗妄論孔敎敎科及進行之方。或已載之雜誌。塵諸公之鑑。驢技已窮。而區區之心猶未已。今當遠離。敢復一說而宣之。竊念今日中華大命。惟在孔敎。而孔敎之患。莫大於學校之分貳。苟終貳之。無孔敎矣。亦無學校矣。抑亦無中華矣。粵自唐虞。敷敎設庠。夏校而殷序。周有學焉。其敎九德六德也。五典六行也。三事六府六藝六職也。於是而敎。於是而選而官之。以之而身家國天下皆一法也。孔子對哀公。欲擧文武之政。使其設學校必周制也。今爲學校者。乃自命曰新學。言孔敎則曰舊學。割鴻溝焉。舊者已然之跡也。新者將來之用也。天下之應世用者。皆舍舊而新。以爲孔敎無實用。學校可不法孔子也。共和建國。首廢孔祀。荒其堂塵其經。新潮狂熱。蔑父子君臣夫婦之倫。去中華典章冠服。儇儇然新其裝。惟新法是循。子叛父女乘夫。少陵長下犯上。剽殺爭奪而中華大亂。幸賴總統羣公毅然出手而彈壓之。如奔河之衝宣房。方洄而旋也。其激齧之性尙未已。識者憂之。提倡孔敎。思欲負土而助其防。大聲疾呼。請復其祀崇其典。然只過跡也。其所以爲來者用者。只曰學校添入諸經。僅如食物之雪䀋和梅。終非主軆也。試思之。人之爲學校。將何用也。將滅父子君臣夫婦之倫而禽獸之乎。是必不然矣。將欲修其身齊其家。治國與天下。欲父慈子孝君義臣忠夫正婦貞也。如是則乃孔敎也。何自貳也。其必曰今政治法律射御書數異於舊。不得不別也。夫自結繩鑽燧。代有興作。汙缶而簠簋。卉羽而冕黻。山梯海航。四通荒服。兌衣愼楛。並陳王府。孔子論四代冕輅。三王禮樂。皆因時制宜。制度器械之類。何嘗非孔子敎也。是不惟不可貳。苟貳之非學校也。又非孔敎也。其誤蓋可知也。噫今天下道佛耶回之爲敎。皆外人道。其主人事而爲政者。不得不別爲學校也。適會吾東陸王者不作。政敎分歧。遂意孔敎亦可外於國治也。殊不知孔子之敎。敎外無政。政外無敎。貳之則敎非敎政非政。敎政兩亡。國隨而亡也。今一嘗之。殆驗矣。欲國與敎之不亡必一之。欲一之必大合新舊。明立敎科。由本至末。直如一根之樹一源之流。卽自京外孔廟學堂。通一國新學校。一律辦法敎養選升。一如周官舊制。然後理得而事順。直可四三王而放彩矣。設使世見局樁。卒難溝通。第得孔廟學堂。自設孔敎學科。使一世曉然知吾敎之兼該時用。則原泉盈科。庶可以放於四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