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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國志/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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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宗皇帝名守緒,宣宗第三子,俗呼三大王也。性寬和慈仁,少而嗜書,長而博學。時干戈搶攘,日不暇給,每與學士大夫談論不輟。才藻富贍,好為文章。元光二年(1124年)冬,宣宗崩,太子守緒即皇帝位,大赦天下,群臣增爵位各有差。申遵遺詔,以軍國多事,喪制從權。然情有不忍,特申三年之制。

十一月,葬宣宗於永固陵,虞主返,主迎泣過悲,侍臣烏古論兀古寬譬之,上曰:「先帝不幸遭家多難,飲恨而終,今茲永訣,情何能已。」

正大元年(1224年),正月,降德音於河南、關陝、山東諸路,罪無輕重,皆與蠲除。其有願備行伍,為國馳驅者,當加旌異。

三月,詔以比年連有軍旅,陣死遺骸良為可念,所在州郡設祭招之,掩其骸骨。

夏五月,進宿衛之官位一級。詔群公卿士有便人益國者,具狀以聞。

是年秋,蒙古使來請和。帝遣御史大夫兼戶部侍郎完顏住往議,不稱旨,詔免住官。

是歲,宋理宗寶慶元年(1225年)正大二年春正月,蒙古使復來請和,且索金銀,繒帛歲賂。帝遣尚書右丞完顏莽伊蘇往使,莽伊蘇辭曰:「和議不可恃,不若嚴備邊面召募將士,來則戰,去則守,猶可為國。萬一狃和之名,忘戰之實,邊備不修,敵軍倐至,宗廟社稷實為可憂。」帝以為辭難,遂免莽伊蘇官,別遣戶部侍郎韓帖珠往使,饋遺不貲。

是時,群盜縱橫,干戈充斥,括馬敷糧,公私並竭,交鈔數萬,厥直頓低,金始困佚。 

正大四年(1227年),是歲元太祖崩,少子拖雷監國。詔所在州郡嚴加備御,精修器械,仍可密計軍馬芻糧之數。

夏四月,孫大鼎除吏部尚書、權參知政事,完顏用安除戶部侍郎,開行省於山東。按時蒙古軍長驅而南。自宣宗時,凡大河以北,東至於山東,西至於關陝。不一二年,陷沒幾盡。而鳳翔最後下,金兵於是併力守黃河,保潼關。自黃河洛陽、三門、析津,東至邳州之源雀鎮,東西長二千餘里,差四行院守御,每院各分地界五百里,統以總帥,精兵不下二十萬,民兵不在其數,夜則傳令坐守,冬則燃草敲冰,率以為常。潼關一帶,西南邊山一千餘里,大小關口三十六處,亦差四行省分地界而守,統以總帥,精兵不下十萬,民兵不在其數。布滿周密,如是者十有五年, 正大五年(1228年)暨宋理宗紹定元年,春蒙古軍屯駐陝西臨洮,德順、鎮戎等州,皆陷。

蒙古太祖遺詔有云:「金人精兵盡在潼關,關之南有山,北有河,地勢險陝,不可攻,縱攻必不能克,不如假道南宋,徑出唐鄧之間,可以直搗汴京。金人止有潼關數萬之兵,聞大軍之至,必分潼關之兵以來唐、鄧,唐、鄧去潼關千餘里,行且疲矣,夫豈能戰?縱使能戰,強弱眾寡,亦莫之敵,宋與金世仇,聞欲滅金,必許借我路。既至汴京,金主若出降,則使之為西京留守,不然殺之。」

三月,蒙古軍歸北,留兵圍慶陽,帝遣總統帥紇石烈牙吾荅留臨淄郡王張貴惠、恆山公武仙、都尉高英、樊澤、楊兀連等將兵數萬救慶陽,蒙古軍失利。

是歲(1229年)元太宗元年,正大六年,秋七月,關陝以南行元帥府事完顏仲德統兵三萬人至。仲德名胡斜虎,其先合懶路人也。去春,蒙古軍叩關,仲德與前帥奧屯兀里酌酒更代,而哨騎卒至,遂越關而東,殺守者數百。金軍尋復奪之。至春,移知鞏昌,兼行元帥府事,招集軍士至數萬,至是,提孤軍轉戰而前來援京師。

山東行省兗王用安、蔡、息、陳、穎路都統烏古論鎬皆以援兵至。 

是年八月,太白經天。

九月,蒙古軍攻衛州,遣平章完顏哈達領高樊諸將救衛州,連戰十數日,蒙古軍失利。

冬十一月,太白晝見。

正大七年(1230年),春正月,蒙古軍在慶陽、衛州既皆失利,不勝其忿。親領精銳四十餘萬直攻潼關,數月不克,選四萬人刊石伐木,鑿山於之山,斡腹入藍關之內,為哈達所敗,喪萬餘人及馬數萬匹。蒙古軍渡河不能,入關不得,遂自山東通好南宋,欲假淮東以趨河南。南宋依違不報,蒙古軍乃用力於西夏,數年,滅之。時夏人有獻策者,令其自蜀道由金、洋出襄、漢以入唐、鄧。宋四川制置鄭損無以遏之,乃自利順流,將至果閬間。適大行遺詔至其兵遽回,自後遂以通好為名。覘宋蜀道。宋制置使桂如淵中其計,竟延而納之。明年冬(1231年),蒙古起兵舉國並至,前鋒破西和州,犯興元,道金洋,趨房襄,而一項軍馬疾趨潼關,帝遂遣伊喇樞副抽防河之兵御之於鈞州,連戰數月,金兵屢捷,蒙古軍不能前。會雨雪,金兵敗,哈達等戰死,蒙古軍皆渡河。帝遣人約南宋夾攻,時陳晐為襄帥不敢應。會天大雨雪三日三夜,金兵僵仆,蒙古軍益張。又報蒙古大軍突入潼關,方此皇惑,而徐州防河兵少,蒙古軍有徑渡者,金軍洶懼,遂不能軍,敗績。樞密使移剌蒲丸出降。諸將如哈達、高英、楊兀連、樊澤等皆戰死。獨武仙逃奔留山,蒙古別軍自山東至下邳入歸德,而大軍自衛州過河,會於陽翟潼關皆失守。 天興元年(1232年),是春,改元開興,夏又改元天興,蒙古軍盡至,合圍汴京。金兵百計守城至四月八日,以天時向熱,蒙古將還師,於是又講和好。取太子、金紫為質,而前此東海郡侯之女小四公主已立為皇后者,欲索其一位骨肉以北,隨予金帛無數而去。時雖敵師暫退,然兵疲力盡,河南蕩析,宋師瞰其南,「紅巾」擾其東矣。 

二月,太白經天。

春,蒙古使復至,命帝黜尊號,拜詔稱臣,去冠冕,髡剃髮,為西京留守,交割京城,帝難之。防城提轄張玉餌「飛虎軍」三百人為變,殺使者。蒙古軍傳令添兵圍城,河南路陳、許、嵩、陝、商、虢皆陷。驅其壯士攻汴。帝率護衛軍五千人突圍而出,與蒙古軍戰。帝獲勝,左丞相完顏白撒奏請過河取衛州,截其歸路,帝允之。比至衛州,蒙古軍雲集,帝急回,幾被其追及,元帥賀都喜死之。

一雲帝自度汴圍,必不能脫,遂議移入嵩山「御寨」,以苟歲月,而與武仙別謀所向。嵩山深廣,其地屯結之處甚多內有二大寨,一曰「御寨」,其他屯結之處甚多,可容數十萬人,而外境絕險敵不能入。親乃下詔親征,聲言追襲,收復河南諸郡。先鋒方渡衛水,蒙古軍擁至,不及斷橋。帝既不克西去,又不可復入汴京,僅以二千騎走歸德,決水以自固。

先自帝之出,屬崔立留守汴京,迄衛州敗績,諸軍逃回從者僅二千人。崔立聞帝既敗盡,殺朝官之在京者,自丞相以下皆被害,驅太后、皇后、皇妃、公主、皇兄荊王降蒙古軍前。悉取宮中金帛、珠玉、玩好之物以獻,自稱鄭王兼丞相。蒙古軍前因而授之,加以河南行省,權皇帝。帝在歸德,左丞相白撒死獄中。白撒內族人,奉御出身,首勸北征者,衛州之敗,亦白撒倡之。至歸德被劾,數日不食而死。

天興二年春(1233年),正月,以浦察官奴參知政事,紇石烈小鍾兒為總管兼知歸德府。官奴本姓移剌,為「忠孝軍」都統,升總帥,既參政與小鍾兒擅用符璽,妄行誅戮,屢說帝出降。帝手刃官奴,小鍾兒走,為眾軍射死。 三月,白都尉反,旋為其下所殺。帝登門諭其軍曰:「爾等既是自拔歸國,名曰『忠孝』,豈可殺我?」眾感其言,殺白都尉。

夏六月,歸德糧絕。上遂自亳趨蔡,時山東行省兗王用安以蠟書來請帝幸山東,且言遷蔡不可,但帝業已幸蔡,不從。戊戌,帝駕至蔡。蔡之父老千餘羅拜於道,伏地呼萬歲。見帝儀衛蕭條,無不涕泣帝亦歔欷者久之。帝自發歸德,連日暴雨,平地水深數尺。軍士漂沒甚眾,及蔡始晴,複數月大旱,識者以為不祥。壬寅,山東行省兗王用安知帝必欲遷蔡,又遣人以蠟書言其六不可。大率以謂:「歸德環城皆水,卒難攻擊,蔡無此險,一也;歸德雖乏糧儲,而魚芡可以取足,蔡若受圍,廩食有限,二也;敵人所以去歸德者,非畏我也,縱之出而躡其後,舍其難而就其易者攻焉,三也;蔡去宋境不百里,萬一資敵兵糧,禍不可解,四也;歸德不保,水道東行,猶可以之蔡,蔡若不守,去將安之?五也;時方暑雨,千里泥淖,聖體豐澤,不便鞍馬,倉卒遇敵,非臣子所得救,六也。雖然陛下欲去歸德,莫若權幸山東,山東富庶甲天下,臣略有其地,東運沂、海,西接徐、邳,南扼盱、楚,北控淄、齊,若鑾輿少停,臣仰賴威靈,河朔之地可傳檄而定,惟陛下審察。」帝以其言示宰臣,宰臣奏:「用安反覆,本無匡輔志,此必參議張介等議之。」況其時業已遷蔡,無可議者,遂寢。前御史中丞蒲鮮世達、東面元帥把撒合及其家自汴來歸。 秋七月癸夘朔,曲赦蔡州境內。制曰:「天方悔禍,少寬北顧之憂,人亦告勞,爰啟南巡之議。惟今蔡郡,實古豫州,干戈以來,市井如故,介孤墉而抗敵,出眾力之輸勤,及聞臨幸之初,逾謹奉迎之禮,人以至於垂泣,朕亦為之動懷。宜沾恩私,曲加慰浣。自天興二年七月一日昧爽以前,據蔡州管內支郡屬縣,雜犯死罪以下,並行釋免,官吏、軍民各覃恩兩重。歸德以南經過去處,曾應辦者遷一官。百姓逃亡戶絕者,拋下地土,聽人恣耕,並免差稅.自來拖欠官房、地基、軍需等錢,俱免追征。連年兵飢,多有暴露骸骨,仰所在官司如法埋瘞。嗚呼,奉畜爾眾,敢辭亳邑之遷!時邁其邦,尚獲周家之助。咨爾有眾,體予至懷,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九月九日庚戌,帝拜天於節度使之廳,詔軍民提控以上陪從。禮成,面諭旨曰:「國家開創以來,務廣恩德,涵養汝輩,百有餘年,汝等或榮紹世封,或秀抜民伍,被堅執鋭,積有歲時。於此艱危,與朕同患,可謂忠矣。今聞敵人將至,正汝等扼腕吐憤立功報主之秋,縱死王事,不失為忠孝之鬼,比之奴顏婢膝,甘從叛逆者,不猶愈乎?況汝等立功,常恐不為朝廷所知,今日臨敵,朕所親見,汝等勉免之。」既而各賜巵酒。未竟,有覘騎馳奏,城東有蒙古軍數百突至門外,甲兵踴躍,咸請一戰,至有不被甲冑而出者,蒙古軍奔潰,生禽一人,獲馬數匹而還。

初十日,蒙古軍數百騎復至城東,遣通事人大呼曰:「城中早降,當免殺戮,不然,無噍類矣。」帝登城,遣「忠孝軍」元帥蔡巴爾率挽強兵五百潛出暗門,鑿城為穴,渡汝水,率至蒙古軍所,左右交射,蒙古軍遂潰。別出數十騎躡其後,生禽二人以歸。自是不復薄城,分築長壘,為持久計。言事者皆謂蒙古軍環築城壘,宜乘其工役未竟,人馬遠疲,四面合攻可以破敵。若假之日月,濠浚壘高,則無及矣。朝議以軍士初集,心有未安,恐其出而不返,竟不出戰,識者知其必亡矣。 帝分軍防守四面並子城。

是年,南宋遣使鄒伸之至草地,約與蒙古夾攻金雲,本:「本朝與貴國素無讎隙,前此寧宗常遣使臣苟夢玉與貴國通和,自後,山東為李全所據,河南又被殘金阻隔。今貴國上順天心,下順人心,遣王宣撫來通前好,所以伸之等前來。」蒙古許之。帝聞宋使從唐州回,驚悸無人色。 冬十月,蒙古軍壕壘成,耀兵於城下,旗幟蔽天,城中駭懼。及暮,焚四關,夷其牆而退。初十日,城中饑民萬餘訴於有司求出,有司難之,民大呼於道,帝聞之,遣近侍官分監四門,每門日出千人,必老稚羸疾、不足資敵者聽出之。時奉御內族經實在北門,憫人之飢,出過其數,命決杖四十。然出者多以城中虛實告蒙古軍,尋止之。十二日,給饑民官船十餘艘,聽於城壕內采菱芡、苲草,民爭趨之,數日而盡,至鏟莎草根、橛絞泥,並牛馬骨屑以療飢。自是殍者日多,人至相食。  十一月,宋遣襄陽太尉江海、棗陽帥孟珙以兵萬人助蒙古軍,耀於城南,且以箭射書入城中,招諭軍民。右丞完顏仲德得之,投諸水中。宋帥臣史嵩之運糧十萬石給南北軍,且置榷場於城南,更相貿易。蒙古軍賴之,益修功具。斫木之聲聞於城中,城中大恐,往往竊議投降。右丞完顏仲德聞之,日以國家恩澤、君臣分義親諭軍民,軍民感奮,始有固志。

十二月初四日,蒙古軍以攻具傅城,有司盡藉民丁助軍防守,敢匿一丁者全家處斬,鄰人絞罪。不足則括婦人之壯健者,假男子之衣冠,往來搬運木石。帝親出巡,每遇軍民,必叮嚀慰諭之,久乃去。仍命西上閤門使王大濟權左右司郎中,専造糜粥食之,慮有司減薄,帝為之親嘗。人有被創者,帝親為傅藥,軍民感泣人百其勇。初九日,蒙古軍攻外城,克之。宿州副總帥高利格以戰歿,砲軍元帥王鋭因巡護南城,率十餘人出降。十四日,權參政婁室率精銳五百,銜枚夜出西門,人荷束藁,沃膏油其上,將燒敵寨及攻城器具。蒙古軍竟知,先入隱伏挽強弩百餘,火發矢亦發,金兵敗走,中創者甚眾,婁室中其口,墜二齒,流血昏憒,翌日乃蘇。十六日,蒙古軍拼力攻西城,以火砲焚城樓,因奪取攔馬牆,蒙古軍數千坎墉先登,金兵尋復得之,手刃相持,內外殺敵甚眾。初,蒙古軍並攻西南角,弗能克,轉攻西北角,又弗克。軍士有出降者,告以西門之北鳯子樓敝,且微有稜角,可攻克焉。十八日,蒙古軍復大至,克其西城。城中前期築柵浚壕為備,故蒙古軍雖克之,而不能入,但於城上立柵自蔽,南北相拒。十九日,帝悉出御用器皿賞軍士,復括民間衣襖以賜將士,謂之「軟纏」。二十二日,帝微服領馬軍、百步軍千夜出東城將遁,及柵,不戰而還。

甲午天興三年春(1234年),正月庚子朔,蒙古軍以正旦會飲,歌吹之聲四望相接,城中飢窘,嘆息而已。初九日,蒙古軍鑿西城為門五,整軍以入,金兵鏖戰,及暮蒙古軍乃,還聲言來日復集。初十日,摘三面精銳軍備西城。天尚未明,蒙古軍果復來,方與大戰,而南面宋兵萬餘已薄城矣。帝知城必破,乃詔大臣遜位於東面元帥完顏承麟。承麟西向固讓,帝自持符璽授之,承麟伏地拜泣不敢受。帝曰:「朕所以付卿者,豈得已哉?以朕肌肥,不便鞍馬,城陷之後,馳突必難。顧卿平昔以趨疾聞,且有將略可稱,萬一得免,使國祚不絕,此朕志也。」因起授符璽,承麟惶恐跪受,帝乃退。

宣徽使溫敦、簽東上閤門使事仆散斜不失引後主升正座,後主猶被甲冑,立受百官朝拜。惟「忠孝軍」元帥蔡巴爾獨不拜,曰:「事至此,有戰死而已,安能更事一君乎?」竟以戰歿。禮成,咸出迎蒙古軍,則南城之埤已有宋師旗幟。後主分命諸將帥御之,俄而四面鼓譟夾攻,聲震天地,守者開門,縱蒙古軍進。金兵巷戰,久不能御,退保子城。金主既傳位後,即閉閤自縊,後主知帝崩,率百官詣前,拜泣,因謂眾曰:「先帝在位十年,勤儉寬仁,圖復舊業,有志不就,可哀也已。吾欲諡之曰『哀』何如?」倉卒無知禮者,為贊成之。時宿州有僭位者,先諡曰「莊」,其故官僑於宋者,又私諡曰「閔」或謂國主感憤奮發哀不足以盡之,故天下士大夫皆號為義宗,蓋取國君死社稷之義。酹酒未終,敵軍已至城下,金兵力御,蒙古軍少卻。尋四面並至,城遂陷,後主竟為亂兵所害。 哀宗自傳位元帥承麟之後,即閉合自縊。少頃,權點檢完顏忽斜虎覺之,矯制召承御石盞氏、近侍大使焦春和、內侍局殿頭宋規共赴帝屍前,忽斜虎曉以名分,三人皆從死。初,忽斜虎將從死,遺言奉御經實守焚帝屍,為蒙古軍所執,復以死。哀宗自縊之所曰「幽蘭軒」,火方熾,子城陷,左右近侍皆走,獨降山留,為蒙古軍所執,問之曰:「若為誰?」降山曰:「吾奉御也。」蒙古軍曰:「眾皆走,而若獨後何也?」降山曰:「吾君已崩,吾欲收其骨瘞(yì)之。」蒙古軍笑曰:「若狂者邪?若之命且不能保,能瘞而君骨邪?」降山曰:「汝事汝君,吾事吾君,吾君有天下十餘年,功業弗終身死,忍使遺骸暴露與士卒等同共邪?吾逆知以情告汝,汝必不違吾,故忍死留此然吾,既瘞吾君骨後,汝雖寸斬吾,吾不復告汝矣。」蒙古軍以其言白塔察兒,塔察兒曰:「此奇男子也。」因許之。降山乃入,掇其餘燼,裹以敝衾,瘞於汝水之傍。降山再拜,號哭將赴汝,水軍士救之得免。 

初,哀宗之被圍也,已自知其不免,然發憤經畫,殊有鬥志。後城將陷,始以憂沮間出,常謂近侍諸臣曰:「我為紫金十年,太子十年,皇帝十年,自知無大過惡,死無憾矣。但以祖宗傳祚百年,至我而絕,與自古荒淫暴虐之君等為亡國,獨此為介介耳。」又云:「古無不亡之國,亡國之君往往為人囚縶,或為俘獻,或辱於階庭,閉之空谷。朕必不至於此。卿等觀之,朕志決矣。」其死社稷之心蓋平昔素定雲。是日,日大赤無光,京索間雨血十餘里。

是歲宋理宗端平元年(1234年),哀宗少歷艱難,生長兵革間,遭家不造,適丁斯時,自愛王階釁,太和昏荒,敵國外患,無有寧歲。崎嶇汴京之遷,已同涸轍之窘矣。哀宗繼之,尊師重道,經筵有官,勸農薄賦,黜陟有條,寸兵尺鐵,不挑釁於四方,因陋就簡,不增廣於宮闕。一意儉約,勤心撫摩,河南士庶稍稍歸之。誠守文之令主也則可,然區區以十數州之地,不能以抗方張之師,則道喪時窮,亦付之末如何而已。

且太祖以甲午歲起兵反遼,哀宗以甲午歲亡國,始於甲午,終於甲午,殆亦有天焉,豈伊人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