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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玉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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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玉牒 

太祖高皇帝,先世江東句容朱家巷人。 熙祖生於宋季元初。 太后王氏,二子,長壽春王,次仁祖淳皇帝。渡淮,因家泗州。 太后陳氏,四子,長南昌王,次盱眙王,次臨淮王。 仁祖年五十遷鍾離之東鄉。天曆元年戊辰,龍飛濠梁。

按:濠梁即古塗山國,神禹會諸侯之所,時為鍾離,今之鳳陽府也。周世宗顯德中至淮南,常言荊、塗二山為濠州朝岡,有王者氣。後三百年而我太祖出焉,地理之符,豈偶然哉?

九月十八日,太祖高皇帝降誕。 陳太后在麥場,見西北有一道士,修髯簪冠,紅服象簡,來坐場中,以簡撥白丸置手中,太后問曰:『此何物也?』道人曰:『太丹,你若要時與你一丸。』不意吞之,忽然不知何往。及誕,白氣自東南貫室,異香經宿不散。後不能食,淳皇求醫歸,有一僧奇偉,坐於門側,曰: 『翁何往?』淳皇曰:『新生一子不食。』僧曰:『何妨,至夜子時自能食。』淳皇謝,許為徒,入家取茶,不知何往。至夜半,信然。後十年,遷鍾離之西鄉,時至正丁丑。俄有一老翁造門曰:『你家有一龍。』時太祖正在側。又遷太平鄉縣莊村,復有一翁指淳皇:『好一個八十公公到了。』歸仁德追封尊號,年符其數。

南昌王與其子山陽王相繼歿,時家貧甚,謀葬無所,同里劉繼祖慨然憫其孤苦,與地以葬。淳皇先夢於彼築室,今葬長子。淳皇嚐言:『我家出一好人,知他小兒能成否。』

至正四年甲申,太祖年十有七,皇考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俱即辭世,時遭疾疫,人事艱辛,因葬於此,今之皇陵是也。太祖自念嬰孩時多疾,捨入僧寺。及長,淳皇將許之,太后不許,因循未入釋氏。疫癘既侵,遂請於仲兄,師事沙門高彬於里之皇覺寺,鄰人汪文助為之禮,九月乙巳也。在寺居室,夜有紅光,近視不見,眾鹹異之。是年旱蝗。

十一月丁酉,寺主僧以歲歉不足給眾食,俾各還其家。居寺甫兩月,未諳釋典,乃勉而遊食,南曆金、鬥,西抵光、息,北至潁州,崎嶇二載,仍還於皇覺寺。有紅衣道士在寺西北,言:『這寺中有好人。』至正乙酉也。

歲丙戌,還舊里,修葺淳皇、太后墳墓,經理穴壙。潛居草野四載。往來濠城有一奇士,指太祖言:『此非凡人。』因避而弗敢入城。

至正辛卯,潁、亳、蘄、黃有警,皆繫紅為號。壬辰春,陷濠梁。時元將至,略民為俘,鄰境騷動。太祖為訛言所逼,懼禍將及,出為元,恐紅軍至,欲入紅軍,畏元兵至,兩難莫敢前。於是太祖禱於伽藍,神兩不許,一交卓然而立。後之閏三月,挺身抵濠城,為門者所執,將欲害之。人以告滁陽王郭子興,親馳活之,撫之麾下,間召與語,異之,取為親兵,遂以女孝慈皇后妻焉。

按:太祖避兵城門,守門者欲執加害,郭元帥救免而撫之麾下,取為親兵,日加親信,事必與謀,遂以己女孝慈皇后妻焉。上既在甥館,日掌征伐之事,大明一統之業基於此矣。

時,有紅軍首帥彭、趙以兵來駐濠,王遂為所制,執王於獄。太祖自軍歸,曰:『再生父母,有難可不赴乎?』遂入王家。明日,彭帥聞,遣人釋之。

癸巳春,城圍解,太祖還故里,收殘民數百,獻於上官,授為鎮撫。是冬,彭、趙多淩辱人,遂棄數百人,內率精銳者二十四人南遊定遠。甲午夏,雜處兵間,染疾未瘥。王聞義兵欲歸,將說之,太祖扶疾往,卒說降之,得其精兵三千。六月,取橫澗山,得軍二萬。又襲元將營,既遁,得其民兵男女七萬。又逐元兵,駐師滁州。仲姊駙馬引兒來從,仲嫂亦至,孟嫂攜幼眷屬復完。及彭、趙東屯泗州,挾王以往。時太祖方駐滁州,遣人賂彭、趙,得縱歸。明年乙未,太祖轉戰和陽,會王卒,遂並其兵,納其次室之女。六月,渡採石,遂下太平,宿於倉宇之下,從兵不樂。寧河王開倉視之,見其有積,謂太祖曰:『事可基矣。』眾各乏糧欲劫,太祖傍有覺者,以為不可,爾居富室,未嚐邀請,今既乏糧,當可求食其所屬要糧。太祖謂曰:『你將名數來,聽我調發,皆與你糧。』一時人馬雲集,有頡頑者,部下收戮之,眾頗定。太祖於是自溧陽破也先於方山陸寨。至正丙申,蠻子海牙復以兵屯採石,南北不通。令開平王急攻破之,悉俘其眾,遂克建康。守南台大夫福壽為亂兵所殺,命為棺衾以葬,以表其忠。致仕元臣徐元之,年八十餘,目不能視,聞太祖出入言語,甚奇之,陳以濟世之略,每聽用焉。發號施令,禁無剽掠,眾咸欣悅,遂都焉。有勝兵十萬,尋克鎮江、廣德。

秋,攻常州,擒張士誠梟將,士誠恐怖,致其儀物,太祖命中山王遏之。

丁酉春,取常州、宜興、長興、寧國。六月,取江陰州,攻常熟,擒張士誠弟士德以歸。取安吉縣、徽州。秋,取池州、揚州。戊戌春,取婺源。

夏,取嚴州。秋,取蘭溪州。冬,取婺州。歲己亥取諸暨州。

秋,攻衢州,元守將宋伯顏不花降。又取處州,元守將石抹宜孫戰敗,克之。庚子,攻安慶,拔趙普勝水寨,敗陳友諒兵於池州九華山。

是年夏,陳友諒復引兵侵太平,寇龍灣,太祖預遣馮勝等合擊,大破之,斬溺數萬,俘獲七千,友諒僅以身免,遂取信州。辛丑,攻九江陳氏偽都,破之,友諒進保武昌。又安慶、饒州、建昌皆下。池州土人羅友賢據神山寨,將與張士誠連合,數州震動,命開平王討平之。壬寅,修安慶城。

太祖聞元將察罕帖木兒為田豐所害,歎曰:『天下無人矣。』江西龍興路陳氏守將胡美歸附。袁州歐普祥降,封袁國公,副將黃彬為參政。吉安龍泉縣彭時中降。削平新淦州鄧克明、永新州周安山寨。命都督朱文正守禦江西。

癸卯,友諒復陷南昌,太祖往援,撫定其民。將歸,有顛者隨來,曰:『告太平。』或醉或蒸,或不與飲食,太飽復納。一日,又曰:『爾打破一隻桶,再做一個桶。』此是異言。是歲秋,太祖親帥舟師千艘,甲士十萬,由九江往徵友諒,顛者隨之,越摐之陽,召問曰:『此行可乎?』應曰:『可。』更問曰:『蓋亦難乎?』以手拂曰:『上麵無他的。』又謂:『你可偕行乎?』曰:『可。』曰:『有風。』諸軍牽舟泊岸,顛無正語。至湖口,意在棄溺水中又復生來謁,鞠躬舒頸曰:『你殺之。』謂曰:『且未殺,縱爾去。』遂行,莫知所之。時與陳兵大戰彭蠡,以夜繼日,繼火筏焚舟,風急火烈,湖水盡赤。其梟將張定、張遠走,友諒中流矢斃,士卒皆降。

甲辰春,太祖親克武昌,陳理降。

夏四月,即吳王位。秋七月,取廬州,守將左君弼叛去。九月,中興守將姜玨降。平辰州周文貴、潭州王忠信,平江州王世明,歸、峽、衡州皆下。

歲乙巳,寶慶守將唐道隆遁。陳氏守將熊天瑞以贛、韶、南雄降。四月,取安陸、襄陽。十月,克泰州,張士誠所據。

丙午春,敢高郵,執守將俞忠。梅思祖以淮安、泗州降,陸聚以徐、邳州降,宿、亳、安豐皆下,皆士誠所有地也。

秋,命諸將攻浙西,師次太湖,擒張士誠將尹義。士誠聚兵於舊館,連營拒守,大軍破之,得降卒六萬。冬,克湖州。十二月,杭州、紹興皆下,遂進圍平江。

改丁未年為吳元年。五月,取松江,平杭州李勝。擒萍鄉州山寨易華。

秋九月,克平江,執張士誠,籍其兵二十五萬,南通州、無錫皆下。乘勢克台、溫,方國瑛赴海,方國珍以慶元降。繼而國瑛等收詣京師。就令廖永忠、朱亮祖等南征閩、廣,中山王等北伐。

是秋,取沂州,王信遁。取嶧州、益都,老保降。取鄱陽、濟寧、萊州、濟南、東平。南征師入杉關,取邵武,東甌王由海道入福州。

是歲,不記月日,太祖夢在微時暇遊居舍南,見西北天上群鳥如燕雀之狀,其中突出一仙鶴,張翼東南,予回首顧之,鶴失所在。有青幡數行,浮空而行。幡過少頃,西北天上有一朱台,四有稜角,周有欄檻,色皆以朱,廣繩四扯之,上立二人,如金剛,口若宣揚之態。忽台南向,見襆頭抹額者數人列坐,中立三尊,若道家三清之狀,美貌修髯,人世罕見,回顧於我,仍往西北向。夢在微中歸造嫂曰:『適天神過此,我必得罪。』出門,乃換其景,不在微時,問:『天神何在?』傍曰:『朝天宮去矣。』急趨之。行未久,途又逢數紫衣羽士,以縫衣來授我,揭裏視之,但見五彩,問:『此何物?』道士曰:『有文理,真人服。』予服,忽然冠履俱備。傍一道士授我一劍,靶上如牙齒之狀,持教我行。未數十步,東南逢皂衣禿袖者,露首及兩肱二股,首頂一灶,兩耳,怒目而往西北。予在東南行,見一小川,川南北有房,東西十餘間,東宮衣青而立彼。忽然夢覺,此上帝明命之驗也。

明年,吳二年戊申,正月四日乙亥,告祭天地,即皇帝位於南郊,國號大明,改元洪武。追尊四祖廟,立皇后馬氏暨皇太子。先是,祝天:『如臣可為民主,伏望帝祗來臨,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如臣不可,至日當逢烈風異景,使臣知之。』舊臘以來,雪雨連綿,市陰晦,及告祭行事,天氣澄霽,風色和暢,香務上凝下靄,獨露中星,此天開景運之禎也。是歲,為洪武元年

春三月,諸將克延平,執陳友定以歸。建寧、汀、泉、興化、漳、潮皆下,閩地悉平。克東昌,取汴梁,元守將李景昌遁走。裕州郭雲降,遂取河南,嵩、汝、陝州皆下,進克潼關。

是月,上幸汴梁,謀取元都。四月,取永、惠、英德、廣州,道、全、郴、桂林、梧、藤、潯、貴、象、鬱林諸郡皆降。七月,海南、海北鹹歸附。八月,元都不戰而克,元主北奔,師次太原。時元將擴廓帖木兒兵尚盛,中山王等夜劫其營,擴廓中傷宵遁。取平陽、澤、潞、遼、沁、吉、隰、汾、絳、蒲、解州。

二年己酉春,諸將兵次大同,元將竹真棄城走,河東平。西入秦,張良弼遁。李思齊迎降,奉天、鳳翔、鞏昌、臨洮皆下。五月,元將也速兵侵北通州,命開平王拒之,遂搗永平,略惠州,獲元將江文清,軍馬以千數。至大寧,也速遁去。進破開平,元君深遁沙漠,追至北河,俘宗王三人及平章定住等,得軍萬人,車萬輛,馬三千,牛五萬。是歲,高麗來朝。

三年庚戌春,命岐陽王等北征應昌府,獲元君孫買的里八剌及后妃寶玉,群臣請行獻俘禮,不許,封為崇禮侯,待之甚厚。元宗室來降者,皆授以官。時元將擴廓帖木兒領兵尚眾,自河右衝突來攻蘭州城,指揮韓溫固守不下,至定西駐馬,命中山王等擊破之,餘眾悉降,擴廓帖木兒單騎走出。

四年辛亥春,命將臣湯和、傅友德等伐蜀,偽夏嗣主明昇降,封為歸義侯,四川平。

五年壬子春,命中山王等分兵征進和林,獲其大官貴戚,無虛歲。

六年癸丑、七年甲寅,諭曹國公李文忠、西平侯沐英經理洮、岷等處西番。

八年乙卯、九年丙辰、十年丁巳,土番川賊掠烏思藏使者,命寧河王往討其罪,覆其部落,走之,追至昆侖山,斬獲以萬計。

十一年戊午四月,永嘉侯差人來奏:『安東沭陽縣鬼火昏暮繁多。』皇上製文諭之,後遂熄。

冬,征北邊,時獻所獲元臣,賜元相驢兒書。命西平侯等征進洮州三副使癭嗉子。軍行,祭告西嶽。安南國來貢。十二年己未、十三年庚申,南番十三國歸附。占城使至。

十四年辛酉,遣延安侯唐勝宗平處州山寇,江夏侯周德興平廣州溪蠻。

十五年壬戌,遣將傅友德、藍玉、沐英等征雲南,諸路克之,郡縣其地,仍用土官為守長,以西平侯沐英等守。

是年八月丙戌,皇后馬氏崩。九月庚午窆,乃命葬孝陵之左。先是病篤,召秦、晉王、今上洎周、楚入視疾,經漸日久,卻藥不飲。臨崩,東宮進啟後事,後曰:『賞當功,罰當罪,任賢能,無妄殺人,子孫必大吾家。』父馬公,宿州閔子鄉新豐里人,母鄭氏,皆早卒,滁陽王郭子興養為己女。笄,嬪於太祖高皇帝。後親子二人,今上及周王也。女二人,寧國公主,適汝南侯侄梅毅;安慶公主,適歐陽都督子倫。後性恭儉,脫帝於郭氏之危,備糗忍饑,以好生惡殺為戒。渡江以來,躬拜將帥,親慰其勞。正位中宮,不援親族,府庫節用,服浣濯衣。勸帝罷四方之貢,四方荒旱,以賑恤為本。懲元之亡,以崇禮侯為子孫之戒。中饋之禮既周,奉先之祭無缺。接下有恩,均及諸子。宮人有犯,不屈於法。講論后妃之得失。及得疾,勸帝以任賢使能,納忠去佞,勉子孫以勤學,此其大略也。

十六年癸亥、十七年甲子、十八年乙丑、十九年丙寅、二十年丁卯,命楚王征三毛洞,克其巢穴。又命將臣馮勝等征遼東金山,渠首納合樞降,附封海西侯。又命將臣藍玉等統兵十餘萬迫胡虜,度大嶺之北,取其傳國寶璽、后妃王子、名王將相三千餘人,士卒男女八萬餘口,橐駝馬驢牛羊無數。元主單騎深遁,朔漠空矣。

二十一年戊辰、二十二年己巳,來降達軍粉紅等作亂,自常德直至延安野豬峽方獲殲之。

二十三年庚午,命今上將兵征迤北元將乃兒不花,克之。二十四年辛未、二十五年壬申,命涼國公藍玉征雲南建昌月魯帖木兒,平之。是年徽州兩當縣妖人作亂,遣長興侯耿炳文往討,至二十七年始克之。四月二十五日,皇太子薨,諡曰懿文。九月,立皇太孫。

冬,上患熱病,危甚。俄,赤腳僧詣闕下,言天眼尊者及周顛仙遣進藥至。上初不欲見之,又思既病,人進藥來,雖未辨其真偽,合見之。出與之見,進藥等,一曰溫涼藥二片,一曰溫涼石一塊。其用之方,金盆內盛石,背上磨之以服。上從而服之,初服在未時間,至點燈時,遍體搐掣,藥之效也,是夜病癒,精神日強。其藥香味若菖蒲,丹砂鮮紅色,沉墜盞內。命肅王於奉天門設座聽朝政。

二十六年癸酉、二十七年甲戌、二十八年乙亥,命都督楊文征廣西蠻寇。命秦王將兵征土番,回還,以疾薨,諡日湣。

二十九年丙子,肅王奏遣甘肅都指揮陳晦等征沙州昔耳丁達寇,平之。

三十年丁丑。二月,命肅王監軍北伐,不果行。命楚王、湘王率都督楊文等征五開洞,平之。是年,上親製文告天,其略曰:『賜良弼於後嗣,緩黔黎於兩間。』

三十一年戊寅三月,晉王薨,諡日恭。召肅王、慶王歸朝。閏五月十日,上崩於西宮,壽七十一。是月十六日,葬孝陵,淑妃李氏殉葬。諡曰高皇帝,廟號太祖。皇子二十四人,第四子今上、第五子周王,高后所生也。長懿文太子、第二子秦湣王、第三子晉恭王,諸母所生也。第六子楚王、第七子齊王、第八子除名潭王、第九子魯荒王、第十子蜀王、第十二子代王、第十八子穀王、第二十二子唐王、第二十三子郢王、第二十四子伊王,皇妃所生也。第十一子湘獻王、第十三子肅王、第十九子韓王、第二十子沈王,皇貴嬪所生也。第十四子遼王、第十五子慶王、第十七子岷王,皇貴人所生也。第十六子寧王、第二十一子安王,皇美人所生也。皇兄南昌王長子山陽王,先淳皇薨,次子曰文正,文正之子曰除名靖江王守謙,守謙嫡次子讚儀,封靖江王,餘子皆封鎮國將軍。

帝性神武明達,睿智有大度。始渡江時,首兵群雄多淫湎肆傲,自誇為驕,帝獨克己下人,旁求賢士,尊以賓禮,聽受其言,晝夜忘倦。書宋真德秀所著《大學衍義》於殿廡,出入覽觀。內政嚴明,宮閫遵職,不預外事,宦寺給使,無所專領。勤於聽斷,四鼓而興,未明而朝,日昃始罷。稍閑暇,輒與諸儒講論經史,晡時復聽政,至昏乃還宮,隆寒甚暑,未嚐少變。體或不豫,亦強出視朝。凡有陳論者,無間卑賤,皆引見。四夷有小警,則終夕不寐,深思弭患之宜。節於自奉,食不用樂,罷四方異味之貢,非宴群臣,不特設盛饌,功業益崇,愈尚儉樸。謹於禮度,對群臣必正衣冠,漢、吳之滅,躬拜大將,以謝其勞。訓諭群下,徵引古道,出言成文,動協典誥,自為詔敕,頃刻即成,思如宿構,辭義森蔚,非致思者所及。用兵料敵,機變如神,成算所授,無不克捷。諸將奉命成功,不吝官爵,府庫所儲,於宣力者厚賜不少顧惜。敬天地,嚴於禋祀,先期齋戒,出宿外殿,動止由禮。至期行祀,秉圭促武,夔夔兢畏,若神降臨如在。始時分祭南北郊,帝謂:『天地父母,豈宜異位?』乃采古明堂遺製,為崇宇,並列合祀六宗百神,各築壇左右以從享,高明閎壯,古莫與偕。革嶽鎮瀆海封號,以正幽明之辨。廟祀古帝王有功德者於京師,復以時祭其陵墓。褒前代死節之臣,或官其子孫之有勳勞者。郡縣皆設壇,以祀餒鬼。或遘災變,省躬自咎,輒肆赦宥。誠心愛民,尤矜貧弱,語及稼穡難苦,每為涕泣。於大姓兼並,貪吏漁取,深惡嫉之,犯者必置諸法。崇尚教化,郡府州縣皆有學,斥租米數百萬以養新士。作太學數千間,孔子廟木主為位,不以象設;乘輿臨視,行釋奠禮,學徒之盛,至五千人,海外遠國暨雲南酋長皆遣子受業。四方每歲行鄉飲酒禮,立旌善、申明二亭,以紀淑慝,示懲勸命。佛老之徒皆拜君。親作書誥民,道以遷善,諄諄數十言。所為文章,數百千篇,皆可傳誦。法令紀綱,禮樂製度,事物範防,靡不修具,煥然可述。天下久安,在位三十一年,訓戒子孫者,祖訓昭鑒,具有成書。春秋以高,彌勤為治,飭馬政,備邊防,較兵籍,孜孜不息。至於疾大漸,梓宮遺詔,皆預營度。山陵之製,務存節儉,器用陶瓦,服無金玉。嗚呼!可謂神聖之極矣。

○制製皇陵碑(附)

洪武十一年夏四月,命江陰侯吳良督工新造皇堂,予時秉鑒窺形,但見蒼顏皓首,忽思往日之艱辛。況《皇陵碑記》,皆儒臣粉飾之文,恐不足為後世子孫戒,特述艱難,明昌運,俾世代見之。其辭曰:

昔我父皇,寓居是方,農業艱辛,日夜徬徨。俄爾天災流行,眷屬罹殃,皇考終於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喪,田主德不我顧,呼叱昂昂,既不與地,鄰里惆悵。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黃壤。殯無棺槨,被體惡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漿。既葬之後,家道惶惶,仲兄少弱,生計不張,孟嫂攜幼,東歸故鄉。值天無雨,遺蝗騰翔,里人缺食,草木為糧。予亦何有,心驚若狂,乃與兄計,如何是常?兄雲去此,各度凶荒,兄為我哭,我為兄傷。皇天白日,泣斷心腸,兄弟異路,哀動遙蒼。汪氏老母,為我籌量,遣子相送,備醴馨香。空門禮佛,出入僧房。居未兩月,寺主封倉,眾各為計,雲水飄颺。我何作為,百無所長,依親自辱,仰天茫茫。既非可倚,侶影相將,朝望突煙而急進,暮投古寺以趨蹌,仰穹崖崔嵬而倚碧,聽猿啼夜月而淒涼。魂悠悠而覓父母無有,誌落魄而佒佯。西風鶴唳,俄淅瀝以飛霜,身如蓬逐風而不止,心滾滾乎沸湯。一浮雲乎三載,年方二十而強。時乃長淮盜起,民生攘攘,於是思親之心昭著,日遙盻乎家邦。已而既歸,仍復業於於皇。住方三載,而又雄者跳梁,初起汝潁,次及鳳陽之南廂。未幾陷城,深高城隍,拒守不去,號令彰彰。友人寄書,雲及趨降,既憂且懼,無可籌詳。傍有覺者,將欲聲揚,當此之際,逼迫而無已,試與知者相商。乃告之曰,果束手以待罪,亦奮臂而相戕。知者為我畫計,且禱陰以默相。如其言往,卜去守之何祥?神乃陰陰乎有警,其氣鬱鬱乎洋洋。卜逃卜守則不吉,將就凶而不妨,即起趨降而附城,幾被無知而創。少頃獲釋,身體安康,從愚朝暮,日日戎行。元兵討罪,將士湯湯,一攫不得,再攫再驤。移營易壘,旌旗相望。已而解去,棄戈與槍。予脫旅隊,馭馬控韁,出遊南土,氣舒而光。倡農夫以入伍,事業是匡,不逾月而眾集,赤幟蔽野而盈岡。率度清流,戍守滁陽,思親詢舊,終日慨慷。知仲姊已逝,獨存駙馬與甥雙,駙馬引兒來我棲,外甥見舅如見娘。此時孟嫂亦有知,攜兒挈女皆從傍,次兄已歿又數載,獨遺寡婦野持筐。因兵南北,生計忙忙,一時會聚如再生,牽衣訴昔以難當。於是家有眷屬,外練兵綱,群雄並驅,飲食不遑。暫戍和州,東度大江,首撫姑熟,禮儀是尚。遂定建業,四守關防,礪兵秣馬,靜看頡頏。群雄自為乎聲教,戈矛天下鏗鏘;元鋼不振乎彼世,祖之法豪傑何有乎仁良。予乃張皇六師,飛旗角亢,勇者效力,智者讚襄。親征荊楚、將平湖湘,三苗盡服,廣海入疆。命大將軍東平乎吳越齊魯,耀乎旌幢;西有乎伊洛崤函,地險河湟。入胡都而市不易肆,虎臣露鋒刃而燦若星鋩。已而長驅乎井陘,河山之內外,民庶鹹仰。關中即定,市巷笙簧,玄菟樂浪以歸版籍,南蕃十有三國而來王。倚金陵而定鼎,托虎踞而儀鳳凰。天塹星高而月輝滄海,鍾山鎮嶽而巒接乎銀潢。欲厚陵之微葬,卜者乃日不可而地且臧。於是祀事之禮已定,每精潔乎丞嚐。惟劬勞罔極之恩難報,勒石銘於皇堂。世世承運而務德,必仿佛於殷商。淚筆以述難,諭嗣以撫昌,稽首再拜,願時時而來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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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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