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御覽/0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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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烈祖明皇帝
[編輯]《魏志》曰:明皇帝諱睿,字元仲,文帝太子也。生而太祖愛之,常今在左右。年十五,封武德侯,黃初二年爲齊公,三年爲平原王。以其母誅,故未建爲嗣。七年夏五月,帝病篤,乃立爲皇太子。丁巳,即皇帝位,詔太傅三公:以文帝《典論》刻石於廟門之外。青龍見郟之靡陂井中。丁酉,幸陂觀龍,於是改元爲青龍,靡陂爲龍陂。二年三月,山陽公薨,帝素服發哀,使持節典護喪。追謚山陽公爲漢孝獻皇帝,葬以漢禮。孫權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又遣將陸遜、孫韶各將萬餘人入淮、沔。六月,征東將軍滿寵進軍拒之。秋七月,帝親禦龍舟東征,權攻新城,將軍張穎等拒守力戰,帝軍未至數百里,權遁走。群臣以爲大將軍方與諸葛亮相持未解,車駕可西幸長安。帝曰:「權走,亮膽破,大將軍必制之,吾無憂矣。」遂進軍幸壽春,錄諸將功,封賞各有差。八月,大耀兵,饗六軍,遣使者持節犒勞合肥、壽春諸軍。行還許昌宮。司馬宣王與亮相持,連圍積日,亮數挑戰,宣王堅壘不應。會亮卒,其軍退還。景初元年,泰山茬縣言黃龍見。〈茬,仕俚反。〉於是有司奏,以爲魏得地統,宜以建醜之月爲正月,定曆改元爲孟夏四月。服色尚黃,犧牲用白,戎事乘黑首白馬,建大赤之旗,朝會建太白之旗。改太和曆爲景初曆。其春夏秋冬孟仲季月雖與正歲不同,至於郊祀、迎氣、礿祠、蒸嘗、巡狩、搜田、分至啓閉、班宣時令、中氣早晚、敬授民事,皆以正歲鬥建爲歷數之序。二年十二月,帝寢疾不豫。太尉宣王還至河內,帝驛馬召到,引入臥內,執其手謂曰:「吾疾甚,以後事屬吾君,君其與爽輔少子。吾得見君,無所恨矣!」宣王頓首流涕。即日,帝崩於嘉福殿,年三十六。葬高平陵。
《魏書》曰:帝生數歲而有岐嶷之姿,武皇帝異之,曰:「我基於爾三世矣。」每朝宴會同,與侍中近臣幷列帷幄。好學多識,特留心於法理。容止可觀,望之儼恪。即位之後,容受直言,聽受吏民士卒上書,一月之中,至數十百封,雖文辭鄙陋,猶覽省究,意無厭倦。
又曰:青龍三年,起太極諸殿,築總章觀,高十餘丈,建翔鳳於其上,又於芳林園中起陂池,楫棹越歌;又於列殿之北立八坊,諸才人以次第序處其中,貴人夫人已上,轉南附焉,其秩名擬百官之數。帝常游宴在內,乃選女子知書可附信者六人,以爲女尚書,使典省外奏事,處分當畫可。自貴人已下至尚保及給掖庭灑掃,習伎歌者,各有千數。通引縠水過九龍前,玉井綺欄,蟾蜍含受,神龍吐出。使博士馬均作司南車,水轉百戲。歲首建巨獸,魚龍曼延,弄馬倒騎,備如漢西京之制,築閶闔諸門外罘罳。太子舍人張茂以吳、蜀數動,諸將出征,而帝盛興宮室,留意於玩飾,賜與無度,帑藏空竭,乃上書諫之。
《魏氏春秋》曰:魏明帝天姿秀出,立發委地,口吃少言,而沈毅好斷。初,諸公受遺輔導,帝皆以方任處之,政自己出。而優禮大臣,開容善直,雖犯顔極諫,無摧戮也。其君人之量如此之偉,然不思建德垂風,不固維城之基,至使大權偏據,社稷無衛,悲夫!
《魏略》曰:明帝欲平北邙,令登臺見孟津,辛毗諫曰:「若九河溢涌,洪水爲害,丘陵皆夷,何以禦之?」帝乃止。
《魏末傳》曰:初,帝爲平原王,母甄後妒,文帝殺之,故不立爲太子。嘗從文帝獵,見鹿子母,文帝射殺鹿母,詔明帝射鹿子,明帝曰:「陛下已殺其母,臣不忍殺其子。」因涕泣。文帝即放弓箭,以此深奇之,而建樹之意定矣。
廢帝齊王芳
[編輯]《魏志》曰:齊王諱芳,字蘭卿。明帝無子,養王及秦王詢;宮省事秘,莫有知其所由來者。〈《魏氏春秋》曰:或雲任城王楷子也。〉青龍三年,立爲齊王。景初三年正月,明帝病甚,乃立爲皇太子。是月,即皇帝位。二月,西域重譯獻火浣布,詔大將軍、太尉臨試以示百僚。帝加元服,賜群臣各有差。大將軍司馬景王將謀廢帝,以聞皇太后。太后今曰:「皇帝芳春秋已長,不親萬機,耽淫內寵,沉漫女德,日延倡優,縱其醜謔;延六宮家人留止內房,毀人倫之敘,亂男女之節;恭孝日虧,悖傲滋甚,不可以承天敘,奉宗廟。遣芳歸藩於齊,以避皇帝。」是日遷居別宮,時年二十三。使者持節送衛,營齊王宮於河內之重門,制度皆如藩國之禮。
《魏略》曰:景王將廢帝,遣郭芝入白太后,後與帝對坐。芝謂帝曰:「大將軍欲廢陛下,立彭城王據。」帝乃起去。太后不悅。芝曰:「太后有子不能教,今大將軍意已成,又勒兵在外以備非常,但當從旨,將復何言!」太后曰:「我欲見大將軍,口有所說。」芝曰:「何可見耶?但當速取璽綬。」太后意折,乃遣傍侍御取璽綬著坐側。芝出報景王,景王甚歡。又遣使者授齊王印綬,當出就西宮。帝受命,遂載王車,與太后別,垂涕,始從太極殿南出,群臣送者數十人,太尉司馬孚悲不自勝,餘多流涕。王出後,景王又使使者請璽綬。太后曰:「彭城王,我之季叔也,今來立,我當何之!且明帝當絕嗣乎?吾以爲高貴鄉公者,文皇帝之長孫,明皇帝之弟子,於禮,小宗有後大宗之義,其詳議之。」景王乃更召群臣,以皇太后令示之,乃定迎高貴鄉公。是時,太常已發二日,待璽綬於溫。事定,又請璽綬。太后令曰:「我見高貴鄉公小時,識之,明日我自欲以璽綬手授之。」
《魏世譜》曰:晉受禪,封齊王爲邵陵公,年四十三,太始十年薨,謚曰:「厲公」。
廢帝高貴鄉公
[編輯]《魏志》曰:高貴鄉公諱髦,字彥士,文帝孫,東海定王霖子也。正始五年,封郯縣高貴鄉公。少好學,夙成。齊王廢,公卿議立公。十月,公至於玄武館,群臣奏請舍前殿,公以先帝舊處,避止西廂;群臣又請以法駕迎,公不聽。丙寅,公入於洛陽,群臣迎拜西掖門南,公下輿將答拜,儐者請曰:「儀不拜」。公曰:「吾人臣也。」遂答拜。至止車門下輿,左右曰:「舊乘輿入。」公曰:「吾被皇太后征,未知所爲。」遂步至太極東堂,見於太后。是日即皇帝位,百僚陪位者欣欣焉。甘露元年夏四月,帝幸太學,問諸儒曰:「聖人幽贊神明,仰觀俯察,始作八卦,後聖重之爲六十四,立爻以極數,凡斯大義,罔有不備,而夏有《連山》,殷有《歸藏》,周曰《周易》,《易》之書,其故何也?」《易》博士淳于俊對曰:「庖犧因燧皇之圖而制八卦,神農演之爲六十四,黃帝、堯、舜通其變,三代隨時,質文各由其事。故《易》者,變易也;名曰《連山》,似山出納雲氣連天地也;《歸藏》者,萬事莫不歸藏於其中也。」帝又曰:「若使庖犧因燧皇而作《易》,孔子何以不雲燧人氏沒庖犧氏作乎?」俊不能答。講《易》畢,覆命講《尚書》。帝問曰:「鄭玄雲稽古同天,言堯同於天也。王肅雲堯順考古道而行之。二義不同。何者爲是?」博士庾峻對曰:「先儒所執,各有乖異,臣不足以定之。然《洪範》稱三人占,從二人之言。賈、馬及肅皆以爲順考古道。以《洪範》言之,肅義爲正。」帝曰:「仲尼言惟天爲大,惟堯則之。堯之大美,在乎則天,順考古道,非其至也。今發篇開義,以明聖德,而舍其大,更稱其細,豈作者之意耶?」峻對曰:「臣奉遵師說,未喻大義,至於文質折中,裁之聖思。」覆命講《禮記》。帝問曰:「太上立德,其次務施報。爲治何由而教化各異,皆修何政而能致於立德,施而不報乎?」博士馬照對曰:「太上立德,謂三皇五帝之世以德化民,其次施報,謂三王之世以禮爲治也。」帝曰:「二者教化薄厚不同,將主有優劣耶?時使之然乎?」照對曰:「誠由時有朴文,故化有薄厚也。」辛未,帝幸辟雍,會命群臣賦詩。侍中和逌、〈音由。〉尚書陳賽等作詩賦稽留,有司奏免官,詔曰:「吾以暗昧,愛好文雅,廣延詩賦,以知得失,而乃爾紛紜,良用反側。其原逌等。主者宣敕,自爾已後,群臣皆當玩習古義,修明經典,稱朕意焉。」
《魏氏春秋》曰:公神明爽俊,德音宣朗。罷朝,景王私曰:「上何如主也?」鍾會對曰:「才同陳思。武類太祖。」景王曰:「若如卿言,社稷之福也。」甘露元年二月,帝宴群臣於太極東堂,與侍中荀顗、尚書崔贊、袁亮、鍾毓、中書令虞松等幷講述禮典,遂言帝王優劣之差。帝慕顗有立,因問顗等曰:「有夏既衰,後相殆滅,少康收集夏衆,復禹之績,漢高祖拔起隴畝,驅帥豪俊,芟夷秦、項,包舉宇內,斯二主可謂殊才異略,命世大賢者也。考其功德,誰宜爲優?」顗等對曰:「夫天下重器,王者天援,德應期運,然後能受命創業,至於階緣前緒,興復舊績,造與之與復,固難易不同。少康功德雖美,猶爲中興之君,與漢世祖同流可也。至如高祖,臣等以爲優。」帝曰:「自古帝王,功德言行,互有高下,未必創業者皆優,紹繼者鹹劣也。湯、武、高祖雖俱受命,賢聖之分,所覺懸殊。少康、殷宗中興之美,夏啓、周成守文之盛,論德校實,方諸漢祖,吾見其優,未聞其劣;顧所遇之時殊,故所名之功異爾。少康生於滅亡之後,降爲諸侯之隸,崎嶇逃難,僅以身免,能布其德而兆其謀,卒滅過、戈,克復禹績,祀夏配天,不失舊物,非至德弘仁,豈濟斯勛?漢祖因土崩之山勢,仗一時之權,專任智力以成功業,行事動靜,多違聖檢;爲人子則數危其親,爲人君則囚系賢相,爲人父則不能衛子;身沒之後,社稷幾傾,若與少康易時而處,或未能復大禹之績也。推此言之,宜高夏康而下漢祖矣。」
《漢晉陽秋》曰:帝見威權日去,不勝其忿。乃召侍中王沉、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謂曰:「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與卿自出討之。」王經曰:「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爲天下笑。今權在其門久矣,朝廷四方皆爲之致死,不顧逆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衛空闕,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資用?而一旦如此,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耶!禍殆不測,宜見重詳。」帝乃出懷中板令投地,曰:「行決矣。正使死,何所恨?況不必死耶!」於是入白太后,沉、業奔走告文王,文王爲之備。帝遂帥僮僕數百,鼓譟而出。文王弟屯騎校尉伷〈音胄〉入,遇帝於東止車門,左右呵之,伷衆奔走。中護軍賈充又逆帝戰於南闕下,帝自用劍,揮衆欲退,太子舍人成濟問充曰:「事急矣!當云何?」充曰:「今日之事,無所問也。」濟即前刺帝,刃出於背。文王聞,大驚,自投於地曰:「天下其謂我何!」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哀甚,曰:「殺陛下者,臣之罪也。」葬高貴鄉公於洛陽西北三十里屈澗之濱下,車數乘,不設旌旐。百姓相聚而觀之曰:「是前日所殺天子也。」或掩面而泣,悲不自勝。
《帝王世紀》曰:高貴鄉公爲太子舍人成濟所害。年二十,以公禮葬之。
陳留王
[編輯]《魏志》曰:陳留王諱奐,字景明,武帝孫,燕王字之子也。甘露三年,封安次縣常道鄉公。高貴鄉公卒,公卿議迎立公。六月,入於洛陽,即皇帝位於太極前殿,大赦,改元。景元四年,詔伐蜀,命征西將軍鄧艾督帥諸軍,趨甘松、沓中,雍州刺史諸葛緒督諸軍趨武都、高樓,首尾踧討。若擒薑維,便當東西幷進,掃滅巴蜀也。又命鎮西將軍鍾會由駱穀伐蜀,所至輒克。十一月,蜀主劉禪降,巴蜀皆平。咸熙二年,命晉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進王妃爲王后,世子爲太子。八月,相國晉王薨,太子炎紹封襲位,總攝百揆。十二月,禪位於晉,改次於金墉城,而終館於鄴,時年二十,在位六年。
《帝王世紀》曰:陳留王即位,禪晉,封陳留王,就國治鄴,奉魏宗祀。
《魏世譜》曰:晉封帝爲陳留王。年二十八,太安元年崩,謚曰:「元皇帝」。
《魏志評》曰:古者以天下爲公,唯賢是舉。後代世位,立子以嫡;若胤嗣不繼,則宜取旁親明德,若漢之文、宣者,斯不易之常准也。明帝既不能然,情系私愛,撫養嬰孩,傳以大器,託付不專,必參枝族,終於曹爽誅夷,齊王替位。高貴公才惠夙成,好問尚辭,亦文帝之風流也;然輕躁肆忿,自陷大禍。陳留王恭已南面,宰輔統政,仰遵前式,揖讓而禪,遂饗封大國,作賓於晉,比之山陽,班寵有加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