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御覽/04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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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仲虺之誥》曰:咸湯放桀於南巢,惟有慚德。
又《五子之歌》曰:萬姓仇予,予將疇依?鬱陶乎予心,顔厚有忸怩。〈鬱陶,言哀思也。顔厚,色愧。忸怩,心慚也。慚愧於仁人賢士也。〉
《左傳》曰:吳公子札請觀周樂,見舞《韶�》者,曰:「聖人之弘也,而猶有慚色,聖人之難也。」
《家語》曰:孔子�衛,顔刻、衛靈公與夫人南子同車出,而令宦者雍渠驂乘,使孔子次,車游過市,孔子恥之。顔刻曰:「夫子何恥?」子曰:「《詩》云:『覯爾新婚,以慰我心。』乃嘆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漢書》曰:項羽至烏江,亭長艤船待羽,〈應劭曰:艤,止也。孟康曰:艤,音蟻,附船著岸。如淳曰:南方謂整船向岸曰艤。〉謂羽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衆數十萬,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亡以渡。」羽嘆曰:「乃天亡我,何渡爲!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哉?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
又曰:文帝嘗病癰,鄧通爲上嗽吮之。上不樂,從容問曰:「天下誰最愛我者乎?」通曰:「莫若太子。」太子入問疾,上使太子癰而難之。已而,聞通嘗爲上之,太子慚,由是心恨通。
又曰:直不疑,南陽人也。爲郎,事文帝。其同舍有告歸,誤持其同舍郎金去。已而同舍郎覺亡金,意不疑,不疑曰:「有之。」買金償。後告歸者至而歸金,亡金郎大慚。
又曰:朱買臣,字翁子,會稽人。家貧,好讀書,不治産業,常刈薪樵。其妻亦負戴相隨,數止買臣無歌謳道中。買臣逾益疾歌。妻羞之,求去。
又曰:建始三年秋,京師民無故相驚,言大水至,百姓奔走相蹂躪,〈韋昭曰:柔踐躪轢也。〉老弱號呼,長安中大亂。天子親御前殿,召公卿議。大將軍王鳳以爲太后與上及後宮可禦舟船,令吏民上長安城以避水。群臣皆從鳳議。左將軍王商獨曰:「自古無道之國,水猶不冒城郭。今政治和平,世無兵革,上下相安,何因當有大水一日暴至?此必訛言也,不宜令上城,重驚百姓。」上乃止。有頃,長安中稍定,問之,果訛言。上於是美壯商之固守,數稱其議。而鳳大慚,自恨失言。
《東觀漢記》曰:王郎起,上在薊,郎移檄購。上令王霸至市中募人,將以擊郎。市人皆大笑,舉手耶榆之,霸慚而去。
又曰:汝南薛苞,字孟嘗,喪母,以至孝聞。父娶後妻而憎苞,分出,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毆杖。不得已,廬於舍外,旦入而灑掃。父怒,又逐之。乃廬於里門,晨昏不廢。積歲餘,父母慚而還之。
又曰:王丹,字仲固,京兆人也。時河南太守同郡陳遵,關西之大俠也。其友人喪親,遵爲護喪事,賻助甚厚。丹乃懷縑一匹,陳之於主人前,曰:「如丹此縑,出自機杼。」遵聞而有慚色。
又曰:樊重,外孫何氏兄弟爭財,重恥之。以田二頃解其忿訟,縣中稱美,推爲三老。年八十餘,臨終,其素所假貸人間數百萬,遺令焚削文契。債家聞者皆慚,爭往償之,諸子從敕,竟不肯受。
又曰:魏霸,字喬卿,仕爲光祿大夫。霸妻死,長兄更爲霸取妻。送至官舍,霸笑曰:「年老,兒子備具矣。何空養他家老爲?」即自入辭其妻,奉案前,因跪曰:「夫人視老夫復何中,而遂失計,義不敢屈。」即拜而出。妻慚求去。
又曰:卓茂爲丞相史,嘗出,道中人有認茂馬者。茂問:「亡馬幾時乎?」曰:「月餘矣。」茂自知畜馬數年,解馬與之,挽車而去。後日,馬主自得其馬,慚愧詣府,叩頭謝歸焉。
又曰:淳于恭,字孟孫,北海人。以謙儉雅讓爲節。家有山田橡樹,有盜取之,恭助爲收拾。載之歸,乃知其所盜,載橡還之,恭不受。人有盜刈恭禾者,恭見之,念其愧,自伏草中,至去乃起。
謝承《後漢書》曰:梁冀奏誅李固,固臨命,與胡廣、趙戒書曰:「梁氏迷謬,公等曲從,以吉爲凶,成事爲敗,漢家衰微,從此始矣。公等受主厚祿,傾覆大事,後之良史,豈有所私?固身已矣,於義得矣,夫復何言!」廣、戒得書悲慚,皆長嘆。
袁山松《後漢書》曰:皇甫嵩,字義真,安定朝那人。善用兵,飲食舍止,必先將士,然後乃安。兵曹有受賂者,嵩曰:「公素廉清,必資用乏。」乃出錢賜之,吏羞慚而自殺。由是,衆皆樂爲致死。
《魏志》曰:曹仁討關羽於樊,于禁助仁。秋,大霖雨,漢水溢,禁等七軍沒。禁遂降吳。文帝踐祚,權遣禁還。帝引見禁,須皓白,形容憔悴。欲遣使吳,先令謁高陵。帝豫於陵圖畫禁降服之狀。禁見,慚恚發病薨。
又曰:陳矯爲尚書令。明帝即位,車駕常卒至尚書省門,矯跪問曰:「陛下欲何之?」帝曰:「欲案行文書耳。」矯曰:「此自臣職分,非陛下所宜臨也。若臣不稱其職,則請就黜退,陛下宜還。」帝慚,回車而返。
《晉書》曰:朱沖,字巨容,南安人也。少有志行,閑靜寡慾,好學而貧,常以耕藝爲事。鄰人失犢,乃認沖犢以歸,後得犢於冰下,大慚,以犢還沖。
又《王羲之傳》曰:時劉琰之爲丹陽尹,許詢常就琰之宿,床帷新麗,飲食豐甘。詢曰:「若此保全,殊勝東山。」劉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保此。」羲之在坐,曰:「令巢許遇稷契,當必無此言。」二人幷有愧色。
又曰:嵇紹嘗詣齊王冏諮事,遇冏燕會,召董艾、葛旟等共論時政。艾言於冏曰:「嵇侍中善於絲竹,公可令操之。」左右進琴,紹推不受。冏曰:「今日爲歡,卿何吝此耶!」紹對曰:「公匡復社稷,當軌物作則,垂之於後。紹虛鄙,忝備常伯,腰紱冠冕,鳴玉殿省,豈有操執絲竹,以爲伶人之事!若釋公服從私宴,所不敢辭也。」冏大慚。
又曰:《庾亮傳》:初,亮所乘馬有的顱,殷浩以爲不利於主,勸亮賣之。亮曰:「曷有己之不安而移之於人!」浩慚而退。
又曰:《王羲之傳》:素與王述不協。先是,王羲之常謂賓友曰:「懷祖正當作尚書耳,投老可得僕射。更求會稽,便自邈然。」及述蒙顯授,羲之恥爲其下,遣使詣朝廷,求分會稽爲越州。行人失辭,大爲時賢所笑。既而內懷愧嘆,謂其諸子曰:「吾不減懷祖,而位遇懸邈,當由汝等不及坦之!」
《晉中興書》曰:王恭嘗宴於司馬道子室,尚書令謝石爲吳歌,恭曰:「居端右之重,集宰相之座,而放妖俗之音乎!」幷有慚色。
又曰:熒惑守南斗經旬,王導謂陶回曰:「南斗,揚州分,爲熒惑守之,吾當遜位以厭此謫。」回答曰:「公以明德作相,輔弼聖主,宜親忠貞,遠邪佞,而與桓景造膝,熒惑何由退舍!」導深愧之。
《宋書》曰:王惠,陳郡謝瞻才辯有風氣,嘗與兄弟群從造惠,談論鋒起,文史間發,惠時相酬應,言清理遠,瞻等慚而退。
又曰:謝晦爲荊州都督,甚有自矜之色,將之鎮,詣從叔光祿大夫瞻別。問晦年,答曰:「三十五。」瞻笑曰:「昔荀中郎年二十七爲北府都督,卿比之,已爲老矣。」晦有慚色。
又曰:何尚之在家常著鹿皮帽,及拜開府,天子臨軒,百僚陪位,沈慶之於殿廷戲之曰:「今何不著鹿皮冠?」慶之累辭爵命,朝廷敦勸甚切,尚之謂曰:「主上虛懷側席,詎宜固辭。」慶之曰:「沈公不效何公,去而復還也。」尚之有愧色。
又曰:顧凱之爲尚書吏部郎。嘗於太祖坐論江左人,言及顧榮,袁淑謂凱之曰:「卿南人,性怯懦,豈作賊?」凱之正色曰:「卿反以忠義笑人!」淑有慚色。
《唐書·婁師德》:初,狄仁傑未爲宰相時,師德嘗薦之,及爲宰相,不知師德薦己,數排師德,令充外使。則天嘗出師德書表示之,仁傑大慚。謂人曰:「吾爲婁公所含如此,方知不逮婁公遠矣。」
《晏子春秋》曰:景公置酒太山之陽。酒酣,公四面望,喟然嘆泣數行曰:「寡人將去此堂堂國死耶!」左右泣者三人曰:「吾細人也,猶將難死,而況公乎!」晏子搏髀,仰天而大笑曰:「樂哉,今日之飲也!」公怒曰:「子何笑也?」對曰:「怯君一,諛臣三,是以大笑。」公慚而更辭。
《吳越春秋》曰:季札去徐而歸,行於道,逢男子五月被裘,採薪於道傍。有委金一器,季札見之,忽不入意,顧謂薪者曰:「來取此金!」薪者曰:「君舉止何高,視何下也!五月被裘採薪,寧是拾金者乎?」札慚於斯言,下車禮之,曰:「何子衣之鄙而言之雅也!子姓爲何?」薪者曰:「君皮相之士,何足以告姓字乎?」季扎有慚色。
又曰:吳師入郢,闔閭既妻昭王夫人,又及於伯嬴。伯嬴,秦康公之女,平王之夫人,昭王之母也。伯嬴操刃曰:「妾聞天子,天下之表也;公侯,一國之儀也。天子失制則天下亂,諸侯失節則國危。今夫婦之道,固人倫之始,王教之端也。今吳去儀錶之行,從亂亡之欲,犯誅絕之事,何以行訓民乎?妾聞生以辱者,不如死以榮者,使吳王棄儀錶則無以生存,一舉而兩儀辱,妾以死守之,不敢命也。且凡欲近妾者,爲樂也;近妾而死,何樂之有!先殺紿又何益於君王?」於是吳王慚恥,遂退還舍。
《博物志》曰:宋國有田夫,謂其妻曰:「負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獻吾君,將有重賞。」里之富室告之曰:「昔人有美戎菽、甘�莖芹子者,對鄉豪稱之,鄉豪取而嘗之,澀於口,忄於腹,衆哂而怨之。」其人大慚而止。
《列女傳》曰:河南羊子妻,不知何氏女。羊子嘗行路,得遺金一餅,還以與妻,妻曰:「妾聞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況拾遺求利以污其行乎?」羊子大慚。
《鄭玄傳》曰:玄在袁紹坐,汝南應邵因自贊曰:「故太山太守應仲遠,北面稱弟子何如?」玄笑曰:「仲尼之門,考以四科,回、賜之徒不稱官閥。」邵有慚色。
《江表傳》曰:孫權既即尊位,請會百官,歸功周瑜。張昭舉笏,欲褒贊功德,未及言,權曰:「如公計,今以乞食矣。」昭大慚,伏地流汗。
《會稽典錄》曰:邵員,字德方,餘姚人。與同縣虞俊鄰居,員先不知俊。十餘年,俊至吳,與張溫、朱據等會,清談幹�,溫等敬服,於是吳中盛爲俊談。員聞而愧曰:「吾與仲明游居此屋,曾不能甄其英秀,播其風烈,而令他邦稱我之傑。」
又曰:鄭弘守陽羨郡,鄉民有弟用兄錢者,爲嫂所責。未還之,嫂詣弘,弘爲叔還錢,兄聞之慚愧,自繫於獄。遂遣其婦賫錢還引,弘不受也。
又曰:沈勛身自耕耘,以供衣食。人有盜獲其禾,勛見而避之。明日,更收拾送致其盜者,愧懼,賫還不受。
又曰:陳囂與民紀伯爲鄰,伯夜竊蕃囂地自益。囂見之,伺伯去後,密拔其蕃一丈以益伯。伯覺之,慚懼,既還所侵,又卻一丈。
桓子《新論》曰:昔宣帝時,公卿大夫朝會庭中,丞相語次言:「聞梟生子,子長,食其母乃能飛,寧然耶?」有德賢者應曰:「但聞烏子反哺耳!」丞相、大尉自悔其言之非也。群士皆少丞相,而多彼賢人之言有益於德化。是故君子掩惡揚善,鳥獸尚爲之諱,而況於人乎!
《風俗通》曰:陳國有張伯階,弟仲婦炊於灶下,至井上謂伯階:「我今日妝寧好不?」曰:「我伯階。」婦大慚愧。其夕,時伯階到更衣,婦復逐牽其背曰:「今且大誤,謂伯階爲卿。」答曰:「故伯階。」
《語林》曰:明帝函封與王公,開詔,末云:「勿使治城。」公知既視,表答曰:「伏讀明詔,似不在臣。臣開臣閉,無有見者。」明帝甚愧,數月不欲見王公。
《孔叢子》曰:陳勝既立爲王,其妻之父兄往焉,勝以衆賓待之,長揖不拜,無加禮。其妻之父怒曰:「怙亂僭號,而傲長者,不能久矣。」不辭而去。陳王跪送,不顧,王心慚焉。
《吳王春秋》曰:管仲病,桓公問:「惡乎屬國?」管仲曰:「使隰朋可盡逐易牙、竪刁等。」管仲死,盡逐之,而食不甘,官不治,朝不肅。三年,公皆召而返之。公病,常之巫,從中出曰:「公將以某日薨。」易牙、竪刁相與作亂,塞宮門,築高墻,不通人,有婦人逾垣入而至公所,公曰:「我欲食。」婦人曰:「吾無所得。」曰:「何?」對曰:「常之巫相與作亂,塞宮門,築高墻,不通人,故無所得。」公慨然出涕曰:「嗟乎,聖人所見,豈不遠哉!死者有知,我將何面目見仲父乎?」蒙衣袂而絕乎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