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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註疏 (四庫全書本)/卷03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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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註疏卷三下
  漢趙氏注 宋孫奭音義幷疏
  公孫丑章句下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注言霸者以大國之力假仁義之道然後能霸若齊桓晉文等是也以已之德行仁政於民小國則可以致王若湯文王是也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注贍足也以已力不足而往服從於人非心服者也以已德不如彼而往服從之誠心服者也如顏淵子貢等之服於仲尼心服者也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注詩大雅文王有聲之篇言從四方來者無思不服武王之德此亦心服之謂也疏正義曰此章言王者任德霸者兼力力服心服優劣不同也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至文王百里者孟子言以大國之力而假以仁義之道行之者乃能爲霸以把握諸侯之權也故必有其大國以德澤而行仁政者乃能爲之王使天下皆歸往者也故不待有大國而爲之也湯但以七十里起而爲商之湯王文王但以百里而天下歸是其以德澤行仁政於天下故不待有大國而爲之王此湯文二者是也以力服人者至服孔子也者孟子言但以力而服人人雖面從而服之然亦非是心服之也以德服人人則中心悅樂而誠心服也如七十子之服仲尼者也是其以誠心服之也非面從而服之者也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者此蓋詩大雅文王有聲之篇文也蓋孟子引此而證其誠服之意故援之曰自南而自北自西而自東而四方皆歸之無有所思而不服是亦此之謂與注大雅文王有聲之詩○正義曰此篇蓋言文王繼伐武王能廣文王之聲卒其伐功也箋雲自由也言武王於鎬京行辟雍之禮自四方來觀者皆感化其德而心無不服者
  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濕而居下也注行仁政則國昌而民安得其榮樂行不仁則國破民殘蒙其恥辱惡辱而不行仁譬猶惡濕而居埤下近水泉之地也如惡之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注諸侯如惡辱之來則當貴德以治身尊士以敬人使賢者居位官得其人能者居職人任其事也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注及無鄰國之虞以是閒暇之時明修其政敎審其刑罰雖天下大國必來畏服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爲此詩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注詩邠風鴟鴞之篇迨及徹取也桑土桑根也言此鴟鴞小鳥猶尚知及天未陰雨而取桑根之皮以纒綿牖戶人君能治國家誰敢侮之刺邠君曽不如此鳥孔子善之故謂此詩知道也今國家閒暇及是時般樂怠敖是自求禍也禍福無不自已求之者注般大也孟子傷今時之君國家適有閒暇且以大作樂怠惰敖遊不修政刑是以見侵而不能距皆自求禍者也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注詩大雅文王之篇永長言我也長我周家之命配當善道皆內自求責故有多福也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注殷王太甲言天之妖孽尚可違避譬若高宗雊雉宋景守心之變皆可以德消去也自己作孽者若帝乙慢神震死是爲不可活故若此之謂也音義惡烏路切章內文注及後章非惡皆同樂音洛下文般樂樂爲樂聞樂取皆同埤音卑閒音閑徹直列切土丁音杜綢音稠繆武彪切鴟處脂切鴞於嬌切般音盤敖五勞切又五到切孽魚列切活如字丁雲尚書作逭音換下離婁篇同雊古候切正義曰此章言國必修政君必行仁禍福由已不專在天當防患於未亂也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濕而居下也者孟子言國君行仁則國昌民安享其榮樂行不仁則國破民殘故已䝉其恥辱今之國君旣能疾惡其有恥辱於已而以居處於不仁之道是若疾惡其濕汚而以居其卑下近水泉之地也如惡之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者言今之國君如能疾惡其恥辱莫若尚其有德之賢而尊敬其有德之士也既能貴德尊士則賢者居其官位能者任其官職也所貴德者爲其有德也所以尊士者爲其事道也能爲人所不能爲賢長於德行者也能爲人之所能爲能長於道藝者也得賢能在位在職則國無不治也所以謂仁則榮之意也今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者言今國家閒暇無事以及此時若能修明政敎刑罰雖強大之國亦必畏服矣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至誰敢侮之者自迨天至或敢侮予蓋詩邠國鴟鴞之篇文也言此鴟鴞小鳥尚知天未陰雨之前取彼桑根之皮土以纒綿牖戶喻人君能於閒暇之時治其國家以明其政刑則今此下民誰敢侮慢我也詩人蓋以天之未陰雨國家閒暇之譬也徹彼桑土綢繆牖戸明其政刑之譬也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大國必畏之譬也鴟鴞所以徹彼桑土於天未陰雨之前以纒綿牖戸則風雨莫得以漂搖人君所以明政刑於閒暇之時以維持國家則鄰國莫得以侵侮此孔子所以曰作爲此詩者是能知其治道者也以其能治其國家則誰敢侮之矣是宜孔子善之以謂爲此詩者其知道乎令國家閒暇及是時般樂怠敖是自求禍也禍福無不自己求者孟子傷今之人君於國家閒暇以及於此時乃大作樂怠惰敖遊而不修明刑政是自求其禍也以其禍福無有不自於已求之矣如所謂夫人必自畏然後人畏之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是其禍福無不自已求之意也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者蓋詩大雅文王之篇文也永長也言我也蓋謂我長配天命而行以自求多福也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者太甲殷王之名也言太甲嘗謂上天作其災孽尚可違避如已自作其災孽不可得而生活也如高宗宋景二者修德以消去者是天作孽猶可違也帝乙慢神震死是自作孽不可活也凡此孟子所以引之者是亦證其禍福無不自已求之之意也注詩邠風鴟鴞之篇○正義曰鴟鴞之詩蓋言周公救亂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爲詩以遺王名之曰鴟鴞焉毛雲鴟鴞鸋鴂也迨及也徹剝也桑土桑根也綢繆猶纒綿也箋雲鴟鴞自說作巢至苦矣如是以喻諸臣之先臣亦及文武未定天下積日累功以固定此官位與土地今女我巢下之民寧有敢侮慢欲毀之者乎意欲恚怒之以喻諸臣之先臣固定此官位土地亦不欲見其絶奪矣注詩大雅文王之篇○正義曰此詩蓋言文王受命作周之詩也箋雲長猶常也王旣述修祖德常言當配天命而行則福祿自來也注殷王太甲至不可活○正義曰案本紀雲太甲成湯適長孫也太丁之子也太甲旣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湯法亂德於是伊尹放之於桐宮三年悔過自責反善伊尹迺迎太甲而授之政太甲修德諸侯咸歸百姓以寧伊尹嘉之作太甲訓以褒太甲號稱太宗雲高宗雊雉者案史記雲武丁也武丁祭成湯明日有飛雉登鼎耳而雊武丁懼祖已曰王勿憂先修政事武丁乃修政行德天下咸驩武丁崩租已嘉武丁之以祥雉爲德立其廟爲高宗遂作高宗肜日及訓是也雲宋景守心之變者案史記雲頭曼立三十七年熒惑守心心宋之分野也景公憂之司星子韋曰可移於相景公曰相吾之股肱曰可移於民景公曰君者待民曰可移於歳景公曰歳饑民困吾誰爲君子韋曰天高聽卑君有君人之言三熒惑宜有動於是候之果徙三度六十四年景公卒是也雲帝乙慢神震死者案史記雲庚丁之子也武乙立爲帝無道爲偶人謂之天神與之博令人爲行天神不勝乃僇辱之爲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武乙獵於河渭之閒暴雷武乙震死是也
  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願立於其朝矣注俊美才出衆者也萬人者稱傑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悅而願藏於其市矣注廛市宅也古者無征衰世征之王制曰市廛而不稅周禮載師曰國宅無征法而不廛者當以什一之法征其地耳不當征其廛宅也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路矣注言古之設關但譏禁異言識異服耳不征稅出入者也故王制曰古者關譏而不征周禮大宰曰九賦七曰關市之賦司關曰國凶札則無關門之徵猶譏王制謂文王以前也文王治岐關譏而不征周禮有徵者謂周公以來孟子欲令復古去征使天下行旅悅之也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願耕於其野矣注助者井田什一助佐公家治公田不橫稅賦若履畝之類廛無夫里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悅而願爲之氓矣註裡居也布錢也夫一夫也周禮載師曰宅不毛者有里布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徵孟子欲使寛獨夫去里布則人皆樂爲之氓矣氓者謂其民也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注今諸侯誠能行此五事四鄰之民仰望而愛之如父母矣鄰國之君欲將其民來伐之譬若率勉人子弟使自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何能以此濟成其欲也如此則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注言諸侯所行能如此者何敵之有是爲天吏天吏者天使之也爲政當爲天所使誅伐無道故謂之天吏也音義廛直連切藏或作臧音藏橫去聲氓或作萌或作甿皆音盲正義曰此章言修古之道鄰固之民以爲父母行今之政自己之民不得而子是故衆夫擾擾非所常有命曰天吏明天所使者也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願立於其朝矣者孟子言今之國君能尊敬賢者任使能者俊傑大才在官位則天下爲之士者皆悅樂願立其朝廷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悅而願藏於其市矣者言市廛宅而不征取其稅以什一之法征其地而不征其廛宅則天下爲商賈者皆喜悅而願藏貯於其市矣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其路矣者言關門之所但譏察其異言異服之人而不稅出入者則天下行旅之衆皆悅樂而願出於其道路矣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願耕於其野矣者言耕田者但以井田制之使助佐公田而治不以橫稅取之則天下爲之農者皆悅而願耕作其郊野矣廛無夫里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悅而願爲之氓矣者言一夫所受之宅而不出夫家之徵一廛所居之地而不取其里布則天下之民皆悅樂而願爲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於天下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有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者言今之國君誠能信行此上五者之事則四鄰之國民仰望之如父母而親之矣鄰國雖欲勉率其民如子弟攻其父母言自有生民以來而至於今未有能濟成其欲者也言其民皆仰望之而親敬之不肻爲其所惡而賊其所好也如此則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者言國君行此五者之事而民仰望之如此則是無敵於天下也言天下之人無與敢爲敵者也旣無敵於天下者是名爲天吏者也天所使者是謂天吏也然而爲天吏而不王者必無也故曰未之有也廛者一夫所受之宅也里者一廛所居之地也野者氓者案周官制地之法六鄉以敎爲主其主民有郊於內故其地爲郊而民則謂之民以其近主而有知者也六遂以耕爲主而其民有遂於外故其地爲野而民故謂之氓以其遠主而無知者也此孟子云野雲氓之意也蓋孟子或雲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或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者以其貴士之有德尊士之有道者爲其賢也爲其能也卽其賢而授之位所以尊其賢卽其能而授之職所以使其能若夫俊傑則行而敏速立而絶衆賢之豪者非可使以職也故曰在位而已注廛市宅至廛宅也○正義曰王制雲市廛而不稅者案鄭注云廛市物邸舍稅其舍不稅其物也注云周禮載師雲宅無征者載師者掌任土之法以物地事授地職而待其政令者也宅無征所以言宅無稅也注言古之設關至旅悅之也○正義曰云王制曰古者關譏而不征禮記王制之篇中有此文案鄭注云譏異服識異言也雲周禮太宰曰九賦七曰關市之賦者大宰以九賦斂財賄一曰邦中之賦二曰四郊之賦三曰邦甸之賦四曰家削之賦五曰邦縣之賦六曰邦都之賦七曰關市之賦八曰山澤之賦九曰幣餘之賦鄭司農雲幣餘百工之餘司關曰國凶札則無關門之徵猶譏鄭司農雲凶謂凶年饑荒也札謂疾疫死亾也越人謂死爲札春秋傳曰札瘥天昏無關門之徵者出入關門無租稅猶苛察不得令姦人出入也注周禮載師曰宅不毛者有里布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徵鄭司農雲宅不毛者謂不樹桑麻也里布者布參印書廣二寸長二尺以爲幣貿易物詩云抱布貿絲抱此布也或曰布泉也春秋傳曰買之百兩一布又廛人職掌斂市之次布儳布質布罰布廛布不知言布參印書者何見舊時說也鄭𤣥謂宅不毛者罰以一里二十五家之泉空田者罰以三家之稅粟以共吉凶二服及喪器也民雖有閒無職事者猶出夫稅家稅也夫稅者百畝之稅家稅者出士徒車輦給徭役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注言人人皆有不忍加惡於人之心也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注先聖王推不忍害人之心以行不忍傷民之政以是治天下易於轉丸於掌上也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鄕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注乍暫也孺子未有知之小子所以言人皆有是心凡人暫見小孺子將入井賢愚皆有驚駭之情情發於中非爲人也非惡有不仁之聲名故爲之怵惕者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注言無此四者當若禽獸非人心耳爲人則有之矣凡人但不能演用爲行耳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注端者首也人皆有仁義禮智之首可引用之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注自謂不能爲善自賊害其性使不爲善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注謂君不能爲善而不匡正者賊其君使陷惡也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注擴廓也凡有四端在於我者知皆廓而充大之若火泉之始微小廣大之則無所不至以喻人之四端也人誠能充大之可保安四海之民誠不充大之內不足以事父母言無仁義禮智何以事父母也音義怵音黜內交張音納本亦作納羞惡丁烏故切又如字爲行下孟切擴丁音郭張大也字亦作彍音霍正義曰此章言人之行當內求諸已也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孟子言人之爲人皆有不忍加惡於人之心也先主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至掌上者又言古先聖王有不忍加惡於人之心斯有不忍傷民之政旣以不忍加惡於人之心以行其不忍傷民之政其治天下之易但若轉運走丸於掌上之易者也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井至然也者孟子又言所以謂人之爲人皆有不忍加惡於人之心者且以今人乍見孺子言之孺子無知之小子也今人乍見無知之小子相將匍匐欲墜於井但見之者皆有怵惕恐懼惻隱痛忍之心所以然者非是內嘗結交於孺子之父母然後如此也又非是所以欲要求美譽於鄕黨朋友也又非所以惡有不仁之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至無是非之心非人也者孟子言由此見孺子將入於井人皆有怵惕惻隱之心觀察之是無惻隠羞惡辭讓是非四者之心皆非是人也乃若禽獸之類也禽獸所以無惻隠不忍之心又無羞惡慚恥之心又無辭讓揖遜之心又無是非好惡之心者也言苟無此四者所以皆謂之非人也乃禽獸之類也惻隱之心至智之端也者孟子言人有惻隱之心是仁之端本起於此也有羞惡之心者是義之端本起於此也有辭讓是非之心者是禮智之端本起於此者也以其仁者不過有不忍惻隱也此孟子所以言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四者是爲仁義禮智四者之端本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至賊其君者也者孟子又言人有是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爲仁義禮智之四端若其人之有四肢也旣有此四端而自謂已之不能爲善者是自賊害其善而不爲善也以之事君如謂其君不能爲善不匡正之者是亦賊害其君使陷於惡也無他以其人之爲人皆有此四端也但不推用而行之耳如能推此四端行之是爲仁義禮智者矣所謂仁義禮智者卽善也然則人人皆有善矣故孟子所以言之以此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至不足以事父母者孟子又言凡人所以有四端在於我焉者能皆廓而充大之是若火之初燃泉之始達而終極乎燎原之熾襄陵之蕩也苟能充大之雖四海之大亦足保安之也苟不能充大之雖已之父母亦不足以奉事之故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是亦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之意也
  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矢人惟恐不傷人函人惟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愼也注矢箭也函鎧也周禮曰函人爲甲作箭之人其性非獨不仁於作甲之人也術使之然巫欲祝活人匠梓匠作棺欲其蚤售利在於人死也故凡術當愼修其善者也孔子曰里仁爲美擇不處仁焉得智註裡居也仁最其美者也夫簡擇不處仁爲不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禦而不仁是不智也注爲仁則可以長天下故曰天所以假人尊爵也居之則安無止之者而人不能知入是仁道者又安得爲之智乎不仁不智無禮無義人役也注若此爲人所役者也人役而恥爲役由弓人而恥爲弓矢人而恥爲矢也注治其事而恥其業者惑也如恥之莫如爲仁注如其恥爲人役而爲仁仁則不爲役也仁者如射射者正已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已者反求諸已而已矣注以射喻人爲仁不得其報當反責已之仁恩有所未至也不怨勝已者音義函音含鎧苦愛切又苦亥切祝丁亦音呪蚤售音早授中張仲切正義曰此章言各治其術術有善惡禍福之來隨行而作恥爲人役不若居仁治術之忌勿爲矢人也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至故術不可不愼也者孟子言作矢之人其性豈不仁過於函人哉其所以不仁於函人者以其術使之然也作矢之人其心於所作箭之時惟恐不利不能傷害人也作函之人其心於作函之時惟恐不堅厚而有傷害於人也不特此二者如此雖作巫祝梓匠之人亦如是也以其巫人祝在於活人梓人作棺欲其速售利在於人死也此孟子所以故云其治術人亦不可不愼擇也矢箭也函鎧也甲是也孔子曰里仁爲美擇不處仁焉得智者孟子言孔子有曰所居以仁冣爲美也然而人所㨂擇不處於仁里又安得謂之智也以其智足以有知故也不知擇處於仁豈謂之智哉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禦而不仁是不智也者言夫仁之爲道是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謂之尊爵者蓋受之於人而彼得以賤之者非尊爵也仁則得之於天而萬物莫能使之賤是尊爵也安宅者蓋營於外而彼得以危之者非安宅也仁則立之自內而萬物莫能使之危是安宅也今夫天下之事有形格勢禁而不得有爲者爲其有以禦之也仁之爲道乃天之尊爵而得之自天者人之安宅而立之自我者但欲仁則仁矣誰其禦之而不爲哉今仁之爲道人莫禦之使不爲而自不爲仁者是亦不智者也不仁不智無禮無義人役也至莫如爲仁者言人之不仁不智者是無禮無義爲人所役者也旣爲人所役而恥辱爲人所役是若作弓矢之人不知擇術而恥爲弓矢也如恥爲人所役莫若擇術而爲仁也以其爲仁則禮義隨而有之矣雖欲役之不可得已然則仁則榮不仁則辱亦此之謂也仁者如射至反求諸已而已矣者孟子比之於仁者如射也以其射者必待先正其身已然後而發矢射之也旣發矢而射之不中其的則又不怨恨其射勝於已者但反責求諸已而已矣蓋君子以仁存心其愛人則人常愛之猶之正已而後發也有人於此待我以橫逆猶之發而不中也自反而不以責諸人猶之不怨勝已者反求諸已而已矣此孟子所以比仁者如射發而不中不怨勝已者反求諸已而已矣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注子路樂聞其過過而能改也尙書曰禹拜讜言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舍已從人樂取於人以爲善注大舜虞帝也孔子稱曰巍巍故言大舜有大焉能舍已從人故爲大也於子路與禹同者也自耕稼陶漁以至爲帝無非取於人者取諸人以爲善是與人爲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爲善注舜從耕於歴山及其陶漁皆取人之善謀而從之故曰莫大乎與人爲善音義讜音黨直言也書作昌正義曰此章言大聖之君猶采善於人也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者孟子言子路之爲人人有告之以過事則喜樂從人之言而改其過大禹之爲人聞有善言則拜而受之也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舍已從人樂取於人以爲善者孟子又言大舜之爲帝有大巍巍之功焉無他以其善能與人同之也已之善亦猶人之善人之善亦猶已之善是與人同善也所以能如此者亦以能舍已之所見而從人之見又樂取諸人以爲善也自耕稼至與人爲善者此孟子自引舜之事跡而自解舜取人以爲善之言也言舜自耕稼於歴山陶於河濱漁於雷澤之時以至爲帝無非取人之善謀而從之也取諸人以爲善是亦與人爲其善者也所謂舜耕歴山歴山之人皆讓畔漁雷澤雷澤之人皆讓居陶河濱河濱器皆不苦窳是亦與人爲善之事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爲善者此孟子所以復言凡爲善之君子莫大乎與人爲善也注大舜虞帝至同者也○正義曰虞舜之國號也雲孔子稱曰巍巍者案論語有云巍巍乎其有成功孔注云功成化隆高大巍也注舜從耕歴山及其陶漁○正義曰此皆案史記帝紀有云然也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立於惡人之朝與惡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推惡惡之心思與鄕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凂焉注伯夷孤竹君之長子讓國而隱居者也塗泥炭墨也凂汚也思念也與鄕人立見其冠不正望望然慚愧之貌也去之恐其汚已也是故諸侯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注屑潔也詩云不我屑已伯夷不潔諸侯之行故不忍就見也殷之末世諸侯多不義故不就之後乃歸於西伯也栁下惠不羞汚君不卑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故曰爾爲爾我爲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凂我哉注栁下惠魯公族大夫也姓展名禽字季柳下是其號也進不隱已之賢才必欲行其道也憫懣也善已而已惡人何能汚於我邪故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注由由浩浩之貌不憚與惡人同朝竝立偕俱也與之儷行於朝何傷但不失已之正心而已耳援而止之謂三絀不慚去也是栁下惠不以去爲潔也孟子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注伯夷隘懼人之汚來及已故無所含容言其太隘狹也栁下惠輕忽時人禽獸畜之無欲彈正之心言其大不㳟敬也聖人之道不取於此故曰君子不由也先言二人之行孟子乃評之耳音義推惡此章惟此字烏路切餘如字凂張莫罪切丁亡但切說文曰汙也方言曰東齊之間謂汙曰凂汙烏故反下文同就已之已音以注同遺佚音義與逸同或作迭或作失皆音逸阨音厄本亦作厄袒音但裼音錫裸郎果切裎音程竝露也裎亦作程焉於䖍切懣音滿又摸本切本亦作滿援而止之或作正之憚徒案切儷音麗絀音黜隘或作阸或作阨竝烏懈切彈音壇正義曰此章言伯夷古之大賢猶有所闕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至是亦不屑就已者孟子曰伯夷非已所好之君則不奉事之非與已同志之友則不與爲交友不立於惡人之朝是不事非其君也不與惡人言是不友非其友也謂立於惡人之朝與惡人言語如以服其朝衣朝冠而坐於塗泥炭墨之中矣以其有汚於已也推已惡惡之心乃至於與鄉人立其冠有不正且望望然慚恥而遠去之若相將有汚於已也如此故諸侯雖有善辭命而至者亦不受也以其不受之者是亦不潔而不忍就見也故以不就爲潔也屑潔也栁下惠不羞汚君不卑小官至是亦不屑去已者孟子又言栁下惠不羞恥事其汚君汚君濫惡之君也雖居小官之位而不卑辱進而仕則不隱已之賢才必以欲行其道雖遺佚於野而不怨恨雖阨之使窮困而不哀憫故曰爾爲之爾我爲之我雖袒裼裸裎襲其身體於我身側爾又安能凂瀆於我哉以其不殊於俗一於和而已如此故由由然與人偕儷而行但不失已之正心焉牽援而止之而則止之以其援而止之而止是亦不潔而去已故以不去爲潔也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㳟隘與不㳟君子不由也者此孟子所以復言伯夷之行失之太清而不能含容故爲狹隘栁下惠失之太和而輕忽時人故爲不㳟敬然隘狹與不㳟敬是非先王所行之道故君子不由用而行之也注伯夷孤竹君之長子讓國而隱居者也○正義曰案春秋少陽篇雲伯夷姓墨名允字公信諡爲夷太史公雲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不肯立亦逃之國人立其中子於是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養老盍徃歸焉及西伯卒武王東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平殷天下宗周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採薇而食之及餓死者是矣孤竹北方之遠國也號爲孤竹案地理志雲遼西有孤竹城應邵曰故伯夷國是也○栁下惠魯公族大夫姓展名禽字季栁下是其號者○正義曰案史記傳雲柳下惠姓展名禽魯人也爲魯典獄之官任以直道故孔子云栁下恵爲士師三黜人曰子未可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徃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孔注云士師典獄之官鄭𤣥亦云然


  孟子註疏卷三下
  孟子註疏卷三下考證
  以力假仁者章文王以百里○日知錄曰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孟子爲此言以證王之不待大耳其實文王之國不止百里周自王季伐諸戎疆土日大文王自岐遷豐其國已跨三四百里之地伐崇伐密自河以西舉屬之周至於武王而西及梁益東臨上黨無非周地紂之所有不過河內殷墟其從之者亦但東方諸國而已一舉而克商宜其如振槁也書之言文王曰大邦畏其力文王何嘗不藉力哉
  仁則榮章太甲曰節注殷王太甲疏祖已嘉武丁之以祥雉爲德○已監本訛乙今改正
  尊賢使能章關譏而不征節注七曰關市之賦○賦監本訛征今改正
  㕓無夫里之布節注周禮載師曰宅不毛者有里布○臣邦綏按南軒孟子說雲居㕓者旣有稅矣則夫布里布不復重征之是夫與里各有布明矣注引載師云云但言裡布而不及夫布今考周禮閭師職雲凡無職者出夫布此卽南軒所謂夫布者是也
  疏次布儳布○臣邦綏按周禮㕓人掌斂市絘布總布質布罰布㕓布而入於泉府陸德明經典釋文曰絘音次總劉依杜音讒鄭音㧾然則疏雲儳布應作總布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章凡有四端節注擴廓也○也監本訛此今改正
  伯夷非其君不事章疏由由然與人偕儷而行○然字下監本多浩浩二字今從宋本刪





  孟子註疏卷三下考證
<經部,四書類,孟子註疏>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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