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烈母傳書後
外觀
甲申乙酉之變,婦死其夫,子死其父者,不可勝紀;而以婦人從容就義,於吳門又得一人,葢宋子實穎之母。夫人姓葉氏,以名族歸子堅先生。𡢃於《內則》,爲子婦,爲妻,爲母,皆有法度。乙酉閏六月,薙髮令下,太湖中有起者,城內外火光燭天,實穎與父謀出避兵,夫人正色言曰:「出走者汝輩事爾,吾婦人去將安之?昔伯姬不避火,《春秋》美之;火且不得避,況兵乎?」於是實穎奉父出,而夫人閉戶坐達曙。俄聞有兵持刃觸門者,門未啓,夫人遽同季子實方,女雪娥,實穎婦朱氏,則牽袂奮身赴井死矣。時仲子實栗,年十七,號泣井傍曰:「母死,兒何心獨生?」須臾亦赴井死。嗚呼!不自愛死以愛其身,臨難決絕,情不反顧者,婦人之義也。顧母同夫子出走,其得免於難未可知;卽兵入,嚼齒大罵死,夫豈不烈?而夫人皆有所不肯爲。葢嘗觀古今變難之來,士大夫非盡輕廉節、樂去故而就新也,死生之際,少濡忍不斷,因循遷次,遂廹於利害易其初心者,比比有然。夫人懷必死之志,以爲可以得生,身僥倖於不辱,而其事危不可試。夫死之權操於我,則天不得而奪之,而況於人乎?此夫人之烈所爲加人一等也。兵旣去,實穎負母及實栗屍從井中出,顏色如生,而實方與妹及實穎婦俱植立井中,竟日不死,是豈所謂天命者與?越二十五年,而實穎有貞女景昭以死殉夫,葢亦漸被夫人之遺敎而自奮於義與?實穎字旣庭,年未三十,名重天下,與禧交善。〈旣庭旣舉於鄉,當國者愛其才,欲授以翰林中書,不就,而讓其同年某雲。〉至今述其事,嘗流涕。壬子秋,敬書此於《姜行人垓傳》後。
附評
[編輯]尤展成曰:洗發烈母處,至論不刊,與泛稱節烈者不同。文之段落亦古。
繆念齋曰:余少聞太師母懿行竒烈,足方古烈女。丁酉間,直指李公以輿論將上其事,忽被讒去,至今盛典闕然。得叔子此文表章之,草野董狐未必不勝於華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