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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齋集 (四庫全書本)/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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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十 定齋集 巻十一 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定齋集巻十一      宋 蔡戡 撰策
  廷對策
  臣對臣聞有為之君汲汲而求治敢言之臣拳拳而納忠古之人君有求治之心必有求治之實古之人臣有納忠之志必有納忠之誠慕其名無其實雖政令百變何益於治有其言無其誠雖奏牘萬紙何有於忠君而有求治之實臣而有納忠之誠言聽計從志同道合此堯舜所以為聖帝稷契所以為忠臣也恭惟陛下以有為之資居得致之位臨御之初勵精求治召用耆舊斥去宦官出宮人節浮費凡此數事聳動觀聽海隅蒼生相與議而言曰聖天子出矣中興太平日月可冀數年於今治效未著無以大慰天下願治之望亦有由矣臣一介書生幸遇陛下龍飛親策多士蓋欲求讜言直論上禆日月之光豈惟應故事而已臣竊謂餙固陋之説獻佞諛之辭形容聖徳鋪張太平非特臣有所不能恐亦非陛下之所樂聞也臣狂愚不識忌諱獨有區區之誠以獻陛下惟陛下留神臣伏讀聖策上慕唐虞之盛治下及周漢之中興條舉當今八者之弊俯詢草茅臣有以見陛下求治之切也夫有求治之心者必有求治之實有求治之實者必有致治之效陛下求治之心如此其切致治之效寂然無聞故臣得以妄議陛下求治之實有所未至也蓋天下之事有本有末其本既正其末不足治矣陛下欲知所以求治之實先求所以為治之本其本無他正心而已臣請推其本而言之然後答聖策所問陛下能正其本則唐虞不難致周漢不足為八者之弊可以類舉矣夫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心者又一身之本也大學曰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先齊其家欲齊其家先修其身欲修其身先正其心故漢董仲舒以此告武帝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唐劉蕡亦以此告文宗曰人君所發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蓋人君惟有一心而攻之者衆或以勇力或以巧侫或以貨利或以聲色各求自售以取寵祿人君心不正則乗間而入故心志眊亂耳目壅蔽是非溷殽黒白紛錯靡所不有小足以害其身大足以壞天下惟人君者當宅心於正道之中非正勿視非正勿聽非正勿言非正勿動吾不好馳逐則孟賁烏獲無所施其勇吾不樂謟諛雖宏恭石顯無所用其巧不殖貨利也桑羊孔僅不能亂其志不邇聲色也鄭聲越女不能動其心夫如是所視無非正以視則明所聽無非正以聽則聰所言無非正言而為天下法所動無非正動而為天下則以之齊家則宗族化之以之治國則國人化之以之平天下則天下化之無所施而不可側聞太宗皇帝嘗有言曰人君當淡然無欲不使嗜慾形見於外則姦侫無所自入朕年長無他欲但喜讀書用監古今成敗爾大哉聖人之言誠萬世子孫之謨訓也又聞仁宗皇帝嘗有言曰朕於聲伎之間未嘗留意常於禁中閲奏之暇恬然黙坐不以外物動心也大哉聖人之徳誠萬世子孫之標凖也陛下不居其聖動法祖宗正心之道所素行者固不待臣喋喋之言然愛君之誠不能自已也臣不敢逺引前代姑以祖宗近事為對伏讀聖策曰朕以不敏嗣承大寳循堯之道於茲五載寤寐俊秀始得親策於廷子大夫褎然待問必有崇謀逺慮副朕詳延此有以見陛下求言之切也臣草茅之士智慮短淺不知朝廷之大體陛下策之於廷者豈以其言為真足聽歟且廟堂之上至於百執事之臣有大臣以陳善閉邪有侍臣以獻可替否有臺官所以繩愆糾繆有諫官所以補闕拾遺在內又有輪對之制在外間有召對之命凡可以言者非一人也天下之事豈無可言者耶豈內外之臣黙黙而無所言耶抑亦言之而陛下不能行之耶何八者之弊如聖策所問者尚勞宵旰之憂乎蓋人君其大如天其尊如神其威如雷霆君巍然而在上臣渺然而在下溫顔以接之軟言以慰之猶且畏而不言又況臨之以勢厲之以威自非忠義之士奮不顧身者孰肯抗天觸神忤雷霆哉不言固然也縱有所言非搜摘微纇則指陳細務天下有大弊人君有過舉櫻逆鱗者誰歟在廷之臣畏而未必言言而未必聽聽而未必行孰謂草茅之言為真足聽歟昔太宗嘗謂大臣曰在昔帝王多以尊極自髙顔色嚴毅左右無敢言者朕與卿等周旋欵曲商𣙜時事蓋欲通上下之情無有壅蔽臣願陛下以太宗為法先正其心容受直言然後審其是非邪正擇其善者而從之如是則天下之人樂告以善崇論逺慮日陳於前矣聖策曰蓋聞唐虞之世法度彰禮樂著不賞而民勸畫象而刑措都俞賡歌不下堂而天下治朕甚慕之此有以見陛下求治之切而逺慕唐虞也臣聞堯之所以傳舜舜之所以受堯者不過曰正心而已當時都俞之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惟其正心於一堂之上故天下化之法度彰禮樂著賞刑不用一正心而天下定也昔漢武帝上嘉唐虞汲黯面數之曰陛下內多慾而外行仁義奈何欲效堯舜之舉蓋堯舜之道自正心始不能正其心而欲效堯舜是猶立曲木而求其影之正也臣願陛下仰稽堯舜之道正其心以治天下國家則前聖後聖異世同符不然徒慕其名無益也聖策曰今朕夙興昃食兢兢業業懼無以恊帝華而繩祖武若渉淵冰未知攸濟此有以見陛下求治之切念祖宗太上皇帝畀付之重也臣謂祖宗所以貽厥孫謀太上皇帝所以傳之陛下者亦不過曰正心而已昔仁宗御書三十五事以為儆戒其大要則曰戒喜怒防滿盈懼貴驕求中正斥謟侫守信義此祖宗正心之要也太上皇帝正心之道得於祖宗之傳雖非愚臣所得而知然而三紀之間上無失徳下無廢事天下庻幾於治非正心之功疇克臻此臣願陛下仰稽祖宗之道次守太上皇帝之訓先正其心以治天下國家則可以増帝華光祖武不然求之於他無益也聖策曰設薦舉之科下聘召之命而實材猶未出此陛下委任羣臣而羣臣挾私之過也臣聞堂上逺於百里君門逺於千里人君以一身處於九重之內聰明智慮有所不周賢否並進忠侫雜遝豈一人所能盡知況外而州縣逺而山林非羣臣薦舉人君何自而知之乎陛下以公道而付羣臣羣臣徇私情而負陛下所薦之人皆有所挾或以權勢而薦或以賄賂而薦或以親舊而薦甚者身為大臣移書而求薦其親屬侍從臺諌監司郡守更相薦其親屬有不知其人者有不識其靣者其能與否固不暇問也陛下因其所薦而用之又無可否於其間薦舉之事收為私恩聘召之命及於不才寒畯之士何因而前如此欲實才之得難矣天聖間有漕臣任臯薦縣令向昱者仁宗謂輔臣曰昱之薦者才一人未可遽進又有帥臣陳升之薦衛尉司丞丘濬者仁宗曰濬雅無能稱惟以口舌動人今升之薦其才無乃長薄否臣願陛下以仁宗為法先正其心以察其薦者與其所薦之人其人賢耶則所薦之人可知矣果賢焉用之又從而賞之其人非賢耶則所薦之人亦可知矣果不肖焉去之又從而責之其間挾私以為黨者罪之而不赦無信於一人之言無惑於左右之譽實才庻㡬可得也聖策曰塞僥倖之門申奔競之禁而公道猶未行此陛下寵嬖近臣而近臣招權之過也臣聞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王者奉三無私以勞天下其爵賞刑罰廢置予奪一歸至公與天下共之未聞有親疎逺近之間也陛下即位以來藩邸舊臣寵任太過初無竒才異識殊勲茂烈躐次而驟用之庸人腐夫何所知識怙勢矜寵招權納賄有所不免鮮亷寡恥之徒倖求躁進宰相執政出其門侍從臺諫出其門監司郡守出其門四方之士奔走輻湊舉袂成雲揮汗成雨其勢炎炎炙手可熱陛下塞僥倖之門而僥倖之徒日多申奔競之禁而奔競之風日長如此而欲公道之行難矣昔真宗時藩邸之人頗怨留滯真宗曰此等苟求僥倖本以因緣際㑹儻加陞擢何以塞輿議蓋國家爵位不可輕也仁宗時以王舉正為參知政事謂之曰卿恬於進取故不次用卿又以彭乗修起居注指之曰此老儒也雅有恬退名無以易之臣願陛下以二祖為法先正其心以察羣臣勁正而亷退者則用之邪侫而浮躁者則屏之其間招權以亂政者又斥之而不疑威福生殺之柄攬之一已進賢退不肖之任責之宰相無以爵賞任私意無以名器假小人如此則公道庶幾可行也聖策曰廣言路恢治具而紀綱不立者未之聞也方今臺諫雖號數人位卑而在下者又有言事之禁言事之官一二人而止耳或有累月而虛席或以庸才而備位間得慷慨敢言之士往往朝奏暮斥非特不能用其言併其人而去之是故委靡闒冗之流碌碌以苟延嵗月日復一日浸以成風忠言至計陛下何自而聞之陛下恢治具以立紀綱而言路如此無怪乎紀綱之未立也昔仁宗時増置諌官四員以歐陽修等為之所以遇之甚寵嘗曰自歐陽修等為諫官皆言事直亮無所顧忌其第賜章服以寵之此祖宗賞諌者也英宗時侍御史龔鼎臣居職少所建白英宗曰近嵗諫官多不職如鼎臣未嘗言事因命出之此祖宗罪不諫者也臣願陛下取法二祖正心以正臺諫導之使言言之必聽則言路漸廣而紀綱立矣聖策曰擇守令務寛恤而民俗猶未裕臣聞擇守令欲以裕民俗守令既賢而民俗未裕者未之聞也方今郡守不啻百數縣令又數倍之陛下豈能人人而親擇又豈能盡得賢者而用之乎在陛下馭之如何耳凡今之人聚斂以獻羨餘者謂之善生財拷掠以督租賦者謂之能辦事吹毛之察人以為明刺骨之暴人以為健或飾廚傳待過客以要名譽或置苞苴賂權貴以求薦逹如此等人朝廷方且増秩改命以為之寵不可干以私者謂之僻律已以亷者謂之矯撫字心勞催科政拙者又以為無能相率成風恬不為怪守令既無愛民之心斯民也有賦斂之不均有獄訟之不平間有水旱盜賊之變流離困躓之苦將何所赴訴乎陛下務寛恤以裕民俗守令如此無惑乎民俗之未裕也昔太宗親書厯予以賜守令曰惠愛臨民可書為勞績此太宗以惠民為先也仁宗嘗詔監司曰凡有牧宰貪殘自恣不務恤民者悉以名聞此仁宗以愛民為本也臣願陛下取法二祖正心以正守令推愛民之心行䘏民之政則守令皆化而民俗裕矣聖䇿曰贓墨之刑非不嚴未能使人皆君子之行臣以為刑以齊小人徳以化君子秦人尚刑名而風俗愈薄陛下嚴刑罰而欲人皆君子不可得也士之仕也所以為貧使其稍廩少優可以事父母育妻子自非性貪而好利者誰肯自䧟於刑辟今也奪其圭田削其資給為吏者何以養亷吏責甚至俸入甚微有田可耕孰願從仕貧悴之人不得已而仕者祿既不足以餬口則不憚於受賂不幸者敗幸而可以逃戾又況化逺自近始朝廷逹官享祿千鍾或且受金有司不敢問刑責不能加而欲嚴刑以禁州縣之小吏難矣昔仁宗時有議減百官俸賜者仁宗曰朕所欲去乗輿服御宮掖奢侈竒巧之費國家擇人以任職至於俸賜自有定例何用紛紛裁減以駭中外乎又有議廢職田者仁宗曰執事之吏祿薄不足以自養不肖者卒以賄敗朕甚愍焉其命三司裒公田之數而均給之祖宗所以厚官吏如此臣願陛下正心以馭吏歸其圭租復其資給使之有餘則人皆修飾矣如此而尚有贓墨之吏嚴刑以治之不為過也聖䇿曰錢榖之問非不勤而國無積年之儲臣以為生財無術節財為先漢武好聚斂而海內虛耗陛下問錢榖而欲國有儲蓄不可得也人君之於天下仰人以援已則難為功俯已以就人則易為力廣取以給用不如節用以亷取以天下而奉一人不如以一人而化天下今朝廷之間宮掖之內無名之費不急之務可省者未盡省可罷者未盡罷陛下不此之務而與司㑹之臣朝講夕論求所以生財之計難矣昔仁宗謂輔臣曰朕惟先王不寳逺物身先以儉故天下化之今府藏珠玉犀象皆長物藏之何益其悉付之有司貿易以佐財用又嘗出內帑金帛計直數百萬緡以佐三司支費且曰朕以為藏之內府不若付之有司以寛財賦也祖宗之制財用如此臣願陛下正心以節用無名之費不急之務日求而去之則國用足矣如此而尚有匱乏之憂臣不信也聖策曰屯田以實塞下或謂兵不如農臣以為屯田古之良法也不可遽行於今今未可遽行不若行力田之制庶幾無遺利之患矣仁宗嘗曰唐鄧汝等州曠野甚多其募民耕之且寛為賦稅之期庶使民樂於趨業此祖宗重農之意也為當今之計兩淮荊湖之間沃壤千里募民以耕之立爵以誘之假其種糧略其租賦及其隙也教以武事行之嵗月可以獲利聖策曰改幣以贍邦用或謂鐵不如楮臣以為楮幣今之權宜不可行之於久久而可行不若蜀交子之制庶幾無偽造之弊矣仁宗時益州冦瑊欲禁民為交子仁宗曰蜀民貿易有無用交子久矣一旦罷之可乎下使者議以為官置務可以利民而止其爭欺此祖宗用幣之意也為當今之計用蜀之制必治其欺偽之罪使猾吏不能欺而姦人不敢偽又以今之錢幣兼而用之申冶人銷毀之禁嚴邊鄙遺棄之制行之於久可以無𡚁聖策曰豈為之未得其要歟抑文勝而弊難革歟何視古之弗及也夫天下未嘗無弊亦未嘗有不可革之𡚁得其要則𡚁日革無其要則𡚁日滋今日之𡚁文勝也陛下知其文勝何不求其實陛下知求治之實天下之事不勞而治何𡚁之有聖策曰內修政事宣王所以興周綜覈名實中宗所以隆漢考之方冊其施行之跡何如陛下始䇿臣以唐虞之治終問臣以周漢之興此有以見陛下求治之切無所不用其至也臣聞堯舜之徳冠絶百王唐虞之治超越萬代豈二宣可同年而語哉陛下既有志於堯舜二宣不足道也宣王之所以興周者其要曰謹㣲接下側身修行而已故詩人稱之宣帝之所以隆漢者承昭帝因循之後用嚴以救𡚁而已其他無取焉史臣美其信賞必罰綜覈名實樞機周宻以臣觀之宣帝無是也王成之賞趙蓋楊韓之誅賞罰為如何有偽増戸口者有妄指鶡雀者名實為如何甚者恭顯小人職典樞機樞機果周宻乎後世謂元帝優游不斷漢家之業衰焉臣謂漢業之衰兆於宣帝元帝之用恭顯以亂天下宣帝有以啓之也又況宣帝專以刑名繩下雖能起一時委靡之俗無仁恩以結之人心亦自此去矣臣故曰漢業之衰兆於宣帝聖䇿曰子大夫通逹古今明於當世之務凢可以移風易俗富國強兵者悉陳毋隠此有以見陛下求言之切慮臣隱而不言誘之使言也陛下誘之使言而臣不言臣則有罪矣是以畢其猖狂之説惟陛下赦之臣謂移風易俗在陛下正心修身先天下為風俗天下之人視陛下為風俗陛下之所好惡下必有甚焉者矣至於富國強兵之術此戰國之君切切以咨其臣戰國之臣嘵嘵而告其君者也臣未之學焉陛下能先正其心以治天下國家雖不求以富國而天下有餘不求以強兵而天下無敵矣臣又聞之居安慮危者人君保治之道私憂過計者人臣愛君之心古之君臣思患而預防之未嘗一日自安也方今故疆之侵未歸敵人之患未釋盜賊竊發饑饉薦臻生民苟安而非誠安百度粗舉而未盡舉是皆今日大計陛下於蠖濩之中燕閒之際以為可憂乎可無憂乎陛下當枕戈嘗膽烏能忘憂㣲臣當瀝血披肝烏能忘言哉臣謂今日罷兵講和少蘇彫瘵之民不可恃以為安也且反覆變詐之敵其情未易測陛下謂已安已治敵人不足畏故疆不必復雖可為旬月計為患將來可勝道哉仁宗時元昊請和范仲淹韓琦言曰元昊屢勝而求通順實圗休息國家以生靈為念不可不納陛下當隆禮敦信以盟好為權宜選將練兵以攻守為實務彼不背盟我則撫賜無倦彼有負徳我則攻守有宜此策之得也若夫今日之舉復讎之師也與仁宗之時大異矣仁宗猶不忘於備敵況於陛下其可一日自安乎萬一邊場有警陛下所與運籌策者誰歟給餽餉者誰歟凡所以備敵者臣皆未之聞焉如此而陛下自以為安臣所以寒心也臣聞之道路曰陛下自近嵗以來倦於萬幾日以馳逐為樂臣始未之信及久客輦下一日見武夫數輩躍騎而馳將命者傳呼絡繹於道臣問之行路之人皆曰此侍陛下擊毬者也臣雖未之盡信亦不能無疑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立不倚衡何則彼知所以自愛也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其所愛者當有重於此昔張建封好擊毬其門下士昌黎韓愈上書極言毬之為害以為五臓之繫絡甚㣲垂於胸臆之間而顛沛馳騁似非所以養壽命其言懇切極至夫士之憂其主也如此況臣之愛君乎雖然道路之言未可盡信也陛下生知之性洞逹禍福之機固不應有此萬一有之改過不吝從諫如流亦帝王之盛徳也深有望於陛下焉臣既辱大問不敢有隱終始以正心為陛下獻於其末也又及於此臣非不知狂妄之言上凟天威下犯衆怒罪在不赦然區區之誠深慮在廷之士志於取甲科得美仕而已不復為陛下盡言者臣既言之退膏鈇鉞其甘如薺陛下矜其愚而赦之幸甚臣昧死臣謹對
  館職策辛夘九月十四日
  問自古進言之臣竭誠畢議莫不欲其言之行也求言之君廣覧兼聽莫不願其言之可行也如漢之賈誼號通逹國體者其上疏陳政事可為痛哭流涕長太息者凢九條史略其三前人謂古之伊管未能逺過蓋其言固可行也唐之姚崇知明皇鋭意於治欲命之相乃設為目要説天子者凢十事至曰陛下度不能行臣敢辭而其言固亦可行者也然史之言誼也則曰追觀孝文元黙躬行以移風俗誼之所陳略施行矣言崇也則曰舊史所傳開元初皆已施行信不誣矣今以二臣之所言參二帝之所行於一代中可考者多矣願悉舉以告可乎於誼言略施行豈當時偶行之之略耶抑其果不可盡行耶於崇言皆已施行不誣豈行之者盡而無遺耶抑真不可遺耶又豈崇之説尤中時病實有優於誼耶抑豈誼自信直道而崇要君或有術耶夫行於古而有騐亦必可施於今試於𣙜略二子之際摭其在今可行者果何事乎有司承詔策館閣之彥於斯其易知矣願敷陳之以聞於上
  對愚聞人臣之進言正猶醫者之用藥醫於未病之前易於取效而常患於不聽醫於已危之後易於見信而常患於不及有人焉言語飲食起居動作無以異於平時善醫者察其形色案其脈理而告之曰子有膏肓之疾人必唾罵以為不祥雖扁鵲倉公之術亦無所施及一旦疾作遑遽窮迫無醫不求靡藥不試以僥倖於或中雖一妄男子授以不騐之方投以無名之劑且喜且謝以為得之之晚夫事未然而言雖有識之士亦必躊躇已然而言雖無知之人莫不懲創非言有淺深事有驗否勢使之然也蓋天下安閒無事之時不有近憂必有逺慮人之常情畏近而忽逺畏之則急於改焉惟恐其不逮忽之則樂於因循不足以有為是故覆車在前來者必戒猛虎在後智者不憂人之所忽大言以懼之彼且不信故其聽之也為甚難人之所畏乗間以投之彼必易動故其聽之也為甚易齊威之於管仲苻堅之於王猛君臣相得之歡不啻魚水及其將死垂別握手丁寜不遑他事仲以為䜿刁開方易牙不可親猛以為慕容垂姚萇宜漸除之夫䜿刁開方易牙刑徒耳慕容垂姚萇降臣耳似不足為齊秦大患而二臣首以為言君不之聽終以三人專權五公子爭立而齊亂垂萇繼叛苻堅囚死而秦亡夫二臣者先見逺慮察禍變於將來未然而言宜其二君忽而不信也代宗之於程元振徳宗之於盧杞其信任之篤可謂膠漆及其吐蕃冦武功李光弼等忌元振而調兵不至代宗用小臣之言不終朝而元振竄朱泚圍奉天李懷光憤盧杞而頓兵不進徳宗聽羣臣之諫不旋踵而盧杞貶夫代宗之庸懦徳宗之剛愎非樂於從諫者時方艱難勢甚危迫已然而言宜其二君畏之而不敢不聽也自古人臣所遇之主所遭之時或有不同故其言有聽否行有詳略不可一概而論也漢文帝承髙惠之後天下尚安洛陽少年上書言事痛哭流涕當是時匈奴嘗侵邊矣固未若平城之危諸侯蓋踰制矣固未有七國之變而生以為寢積薪之上而火其下惴然常若有不測之憂近在朝夕此固帝之所難信也又況帝以寛仁之資務在涵養斯民稽古禮文之事且有所不遑生欲制匈奴之命分諸侯之地此又帝之所難行也夫生之所陳者九史遺其三而帝所行者四耳生欲尚禮義而帝以徳化民生欲厚風俗而帝以敦樸示天下生欲教太子而帝訓太子以恭儉生欲敬大臣而帝養臣下以禮節生力言之帝躬行之史臣所謂略施行者此也唐明皇懲武后中宗之亂思欲痛革之廣成獵師乗時投合乃先設事以堅帝意當是時獄吏深文邊臣倖功閹人與政事戚屬任臺省䙝狎大臣摧沮諫者以至貢獻無度營造無節壬侫冐憲而不誅後家擅權而不抑此數者帝之所親見也而況帝以英敏之資鋭於圗治掃除積習之弊興起太平之功此又帝之所樂行也夫崇之所陳者十事而帝皆行之帝鍳女禍逺後族放周利正之酷吏抑郝靈荃之邊功長孫昕犯法則誅之張廷珪善諫則賞之宋廣平之正則敬之楊思勉之訴則沮之焚珠玉錦繡示卻內外貢獻也汰天下僧尼示罷寺觀營造也崇歴歴而言帝一一而行史臣所謂皆施行者此也蓋其所以行者鍳已然之失𤣥宗之所欲行也其所不行者皆未然之患文帝所不能行也是豈言者之過哉雖然已然之事有所據而言言之者易聽之者亦易未然之事因所見而言聽之者難言之者亦難甚矣言之難也行之尤難也言於今而驗於將來非空言也行於暫而怠於悠久非能行也誼之言雖不盡行於文帝之時而行於武帝之世崇之言雖能行之於開元之初而不能行於天寳之末武帝攘卻夷狄則誼所以制諸侯之術也當時雖畧施行而後世盡行之不足以為深恨明皇天寳以後惑女寵任宦官相楊國忠殺周子諒好大喜功窮奢極侈與崇之所陳前後相反始雖行而不能終行之不足以為深喜或曰賈生非有公卿之位一旦慨然言天下事為人痛哭流涕豈不失之輕售乎是不然蓋詞不切志不激則不能動萬乗之主而回九重之聽生之言自有所見而深言之者將以感文帝耳嗚呼生固天下之竒才所言亦萬世之長策帝略行之其效已如此使天假之年帝盡用其説則帝之治不止於成康生之功亦不下於伊管百未一施不幸早世可為痛惜後之人疵而議之亦已甚矣若夫崇之所言與其所行則有可議者崇之始見帝也帝獵渭濱因以獵進知帝之欲相已又以十事要之其始進固不正矣及居相位挾智任術而不由正道天下大蝗崇請捕之羣臣以為不可崇行之愈力不勸帝修政以弭災乃專以捕除為事帝將幸東都太廟屋壞他相以為不可行崇居之不疑不勸帝修徳以答譴乃謂木蠧而折適與行㑹從崇之議是使人君不畏天戒不敬宗廟不恤人言明皇晚年之失類崇有以啟之議者謂開元之治雖出於崇而天寳之亂亦崇之所自致以是推之則其所施行者用崇之言而其所以相反者職崇之由也崇以不正進而又以不正繼之烏能正君乎若崇者豈得逃後世之議噫賈生先見逺識言人之所難言宜其落落不合文帝略行之幸也姚崇挾智任術乗人主之所欲為明皇盡行之者固宜也故善觀人者不觀其人而觀其言不觀其言而觀其時自古君明臣良言聽計從謂之千載一時者誠不可以多得也愚不肖幸得遭遇明時聖天子詔執事者策之玉堂遵故事也夫祖宗之制必試之以言者非為程其無用之文蓋欲訪天下之大計諏當世之要務而已今日之事豈無可言者耶廟堂之上豈無可行者耶亦內外之臣未嘗言之耶抑言之而不行耶皆非愚所知也方今外患未除內憂未弭孰與文帝之時使賈誼復生亦必為之痛哭流涕顧愚何人萬萬不及賈誼而人臣愛君其心一也詎能隱黙於此乎且故疆之侵未歸陵寢之祀未修二帝在天之憤未雪主上未明求衣日昃不食遑遑焉思中興之治於今十年矣主上之心未嘗一日不在中原也然而主上有恢復之心而無恢復之實羣臣有恢復之言而無恢復之志羣臣之心觀望迎合入對便殿慷慨敷陳莫不有萬全之䇿出見儕輩從容議論莫不持兩端之言乗機抵𡾟以要權利聽其説則侈大而可樂要其歸則汗漫而無成主上欲豐財而羣臣無心計聚斂者剝下益上以為長䇿誕謾者移東就西以為羨餘徒失人心無補國計故財終不豐主上欲彊兵而諸將無逺略貪者掊克以事苞苴懦者姑息而廢紀律兵籍虛實之相半士卒老弱之相併故兵終不彊主上欲裕民而郡守縣令專尚刻剝略無恤民之心民生益以無聊主上欲求才而卿士大夫習成苟且殊無體國之意人才益以不振主上用心如此羣臣用心如彼故愚得以妄議無恢復之實也恢復之實寂然無聞恢復之期邈乎無日務為美談而不究成效徒張虛聲而或招實禍此愚所謂外患者是也且連年災旱饑饉薦臻江湖十數州赤地千里米價騰踴日甚一日列肆為之晝閉行旅至於絶糧茹草食葛流離顛仆相屬於塗縣官方且急於催科必欲足其常數饑民饘粥不給租稅何從出乎甚者度所惡聞不以實奏或恐支費常平米斛或恐減放上供租稅俗吏所見至㣲不知所失甚大流離不已盜賊必興饑殍既多疾疫將作徐為之計不亦晚乎又況江湖之間地多藪澤境接溪洞其民剽悍好亂喜爭天下無事之時法禁嚴宻猶且十百為羣椎牛發冡縱火殺人白晝顯行吏不能制因之以饑饉勢必縁間而起略而不治恐不止於相率剽奪而已豪俠巨冦未必不出於此此愚所謂內憂者是也夫欲除外患莫若盡自治之策欲弭內憂莫若行救災之政自治之策曰選將帥練軍實節財用裕民俗廣求竒才崇尚名節救災之政曰遣使者擇守臣蠲田租發官廩嚴治盜賊安集流亡其大要則孜孜而求之勤勤而行之謀之以審守之以堅持之以久無鋭進而易退無速成而輒毀磨以歳月何事不立何功不成哉凡此數者是皆已然之事今日之所當行故愚言其略執事復於上而行之可乎若夫二臣已試之言二帝已陳之跡雖有可施於今者要非今日急務愚不敢以告謹對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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