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知府莊公傳
太守莊君從白門還宣州,未半月,訃至。士大夫知與不知,俱為流涕。聞其渡新河遇風,舟幾覆。食飲滯留,服大黃臥,便利不止。果藥誤耶,抑驚顛離旬以隕其生耶?嗚呼,求其故而不得者,命也夫!
昔予知江寧,今劉映榆學士介君於余。長不逾中人,而秀眉方頤,言論風發。從此交甚歡。二十年來,予雖居林下,而君之黜陟升降以及其尊主隆民之治功,有其子孫所不能知,而予獨知之者。然則君後人之來乞傳於予也,固君志也。
君始知建德,再知盱眙,寧國,泗州,而終於宣州太守。乾隆十年,貴池民熊永安與金海鬬。金傷重,熊慮訟不勝,會族弟長德病死,乃斧尸誣金。縣令謝錫伯廉其姦,遂並誣謝落職而抵金罪,民洶洶不平。撫軍檄公與無為牧王名標勘詰。君檢腦骨陷於顱,非生前傷,鉤距旁證,得嗾訟人某。而長德妻亦傷其夫屍之無故熏灼也,跪謝告實。熊乃伏法。事雪,皖江數萬人噪於時,稱「兩君子」雲。盱眙大水,湖岸崩,庭飲者相掬。君雨立油衣而騎指揮,水退,民以為神。在泗州,請免二十五年漕耗。大府聞諸朝,天子許之。到宣州三月,積案五百,無留獄者。
乾隆十六年至三十年,天子四巡江南。前總督黃文襄公、今相國尹公俱以絕世才總領百務,而非君在側,如失左右手。一切山川舟車供張儲偫,君能先機置想,後事補缺,絲毫不掛於過差。余嘗見其扈蹕時,踞坐帳中,庋硯膝上,十指雨下。旁立文武內監數十人,噂嚃相環,或催逼火急,而君墨無停書,筆無誤字,面無異色。朝奏入,夕報可,其敏健如此。
樂道人之善,遇孤寒,一才一伎必薦寵。遇建德舊令於途,貧,為還帑而寧其歸。性狷狹,乘氣辨口,小忤意,輒以精神淩逼人,雖貴遊長官不少含忍。以致先為泗州陳刺史排笮,再為安撫衛公劾奏,至落職簿錄,而卒之事皆無驗。天子閔其勞,每南巡,必加擢遷。自縣令而州牧,而太守,雖忮者聞之皆服,曰:「莊君以才力取,非福命也。」然屢躓屢起,危而後光。家以是貧,而精亦消亡矣。卒年五十五。
君諱經佘,字井五,一字念農,乾隆二年進士。
贊曰:儒者多迂緩養名,為文俗吏所訾謷,得莊君而人不敢輕科目。才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然君色繞然,蹇蹇無已,卒皆料量苛細,馳逐雜務,與書之云「循吏」者異也。過此以往,鞅掌將畢,而宣州民安風淳,君必能修先王之政,與民相和親,而己亦將流覽其山川,詠歌賦詩,以永嘉譽於來茲。乃竟齎志以歿,若蒼蒼者故限之,而欲其止於是也。福之方始,壽之已終,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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