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全解 (四庫全書本)/全覽2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全覽1 尚書全解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全解卷三十
  宋 林之奇 撰
  召誥        周書
  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誥召誥周自后稷在唐虞之際以播種百榖教民稼穡之故始封於邰生民之詩曰即有邰家室是也稷之子不窋當夏後政衰去稷不務以故失其官自邰出奔於戎狄之間公劉者不窋之孫也雖竄於戎狄之間能脩后稷之業勤恤愛民民咸歸之於是始立國於豳公劉詩曰豳居允荒是也太史公曰公劉子慶節立國於豳誤矣公劉雖立國於豳然其地西近戎北近狄故其十世孫太王嗣立狄人侵之太王不忍殘其民以自存於是去豳踰梁山而邑於岐山之下緜之詩曰至於岐下聿來胥宇是也文王之立初由居岐及其旣已克崇而有之於是自岐而遷於豐文王有聲之詩曰作邑於豐是也武王之立又自豐而遷於鎬文王有聲詩曰宅是鎬京是也邰卽漢之右扶風漦縣豳者漢之右扶風栒邑縣豳鄉是也岐者漢右扶風美陽縣岐山是也卽禹貢所謂導岍及岐其邑在岐山之下豐者漢右扶風霸縣鄷水是也卽禹貢所謂東㑹於灃其邑在鄷水之西鎬者漢長安西南有昆明池北鎬陂是也岐在邰之西北無百里豳又在岐西北四百里餘是公劉自邰而西徙於豳太王自豳而東徙於岐也豐在岐山東南二百餘里鎬去豐二十五里皆是自西而東也武王旣克殷遷九鼎於洛之郟鄏其意已欲宅洛矣史記周本紀載武王之言曰我南望三塗北望岳鄙顧詹有河粵詹雒伊毋逺天室營周居於雒邑而後去是宅洛者武王之本志也武王雖有宅雒之志然其克啇也天下未集而遽即世成王以幼沖嗣立而周公攝政管蔡武庚肆其不軌之謀以間王室周公方興師討叛左枝右梧之不暇宅雒之事未能為也至其攝政七年周公制禮作樂已致太平將歸政於成王故營洛邑以卒武王之志而後歸政也史記曰武王在豐使召公復營洛如武王之意周公復申卜視卒營築居九鼎焉左傳亦曰成王定鼎於郟鄏是其宅雒者以卒武王之志也周禮曰以土圭之法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則景短多暑日北則景長多寒日東則景夕多風日西則景朝多隂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時之所交也風雨之所㑹也隂陽之所和也然則百物阜安乃建王國焉然則武王有宅洛之意而周公成王成之者誠以洛為地中五服諸侯之朝覲貢賦道里為均故建以為都以居九鼎而㑹諸侯於此焉篇內有曰王來紹上帝自服於土中而車攻之詩羙宣王復會諸侯於東都而其詩謂之復古則自宣王之前其會諸侯蓋皆於此而萬乘之君則當在於鎬以宗廟社稷之所在而王業之所本故也不獨此也周之西土廹近邊徼故雖其前世積德累仁而常有夷狄之患太王以來至為之遷都去國以避之自豳而岐又自岐而之豐鎬皆自西而東周公猶以為未也又東營洛邑以逆為後世之備及犬戎之亂平王卒遷而居之雖其孱弱無以紹文武成康之緒而其所以遷者是亦周公之意也婁敬曰成王即位周公之屬傅相焉乃營成周居雒以為此天下中諸侯四方納貢獻道里均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夫人之愛其子孫天下之常情也先王之奄有天下以傳之子孫固冝緜緜延延於萬年而不絶惟其子孫之賢不肖厯祚之短長不可得而必然其創業垂統深根固蒂為不可㧞之勢以遺之者未嘗不盡也乃謂周公之心苟其無德則欲其易以亡必無此理當三監之難雖其元惡渠魁皆已殱夷而其黨姦同惡之人其頑梗未能遽革將使之密邇王室以馴服其心而洛之地距妹邦下逺則不難於遷居故其宅洛也瀍水之西則建以為都而居九鼎謂之郟鄏亦謂之東都亦謂之王城瀍水之東則以居殷頑民而遷之謂之成周漢地里志有曰河南郡河南縣注云故郟鄏地成王遷九鼎周公致太平營以為都是為王城至平王居之洛陽縣注云周公遷殷民是為成周春秋昭公三十二年晉合諸侯於狄泉以其地大成周之城居敬王蓋王城之與成周雖已營之而未之都也幽王有犬戎之禍平王始遷王城至敬王與王子朝爭國子朝之黨多居王城敬王始都成周成周之地自敬王以前未建以為都至敬王始居之此晉所以合諸侯而城之也王城成周雖皆洛之地然王城在西周城在東故子朝在王城謂之西王而敬王謂之東王也是則周自太王至敬王其遷都建國皆是自西而東也說者乃謂周公之營洛邑即自鎬還而居之此說太史公已辨之矣其言曰學者皆稱周伐紂以營洛邑其實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九鼎焉而周復都豐鎬至犬戎敗幽王周乃東遷於雒邑則成王未嘗都雒也明矣周官曰歸於宗周畢命曰王朝歩自宗周宗周鎬京也豈得為成王都雒也哉說者又謂幽王之前蓋有自雒而遷於鎬故幽王之敗而平王東遷此事雖無所經見而周之遷徙皆自西而東蓋其勢然也未有自洛而遷於鎬者也成王當是時在於豐地欲居於洛邑以為東都使召公先往相其所居之居因卜而營之王與周公繼至召公乃於庶殷丕作之時取幣以錫周公因告王以厯年享國之長短無不自己求之者時周公欲成洛邑而後歸政於王王將總萬㡬而治天下故欲王戒愼恐懼以祈天永命此召誥所以作也清廟之詩曰周公旣成洛邑朝諸侯率以祀文王焉是時周公尚攝則宅洛者周公也而此序乃言成王焉正與康誥序言旣伐管叔蔡叔同義
  惟二月旣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歩自周則至於豐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來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於洛卜宅厥旣得卜則經營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於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於洛則達觀於新邑營越三日丁巳用牲於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於新邑牛一羊一豕一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書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厥旣命殷庶庶殷丕作
  後漢律歴志曰日月相推日舒月速當其同謂之合朔相與爲衡分天之中謂之望望者於月之半月當日衝日光照月光圓滿而相向當猶人之相望也漢志曰周公攝政七年二月乙亥朔庚寅望後六日得乙未故召誥曰惟二月旣望越六日乙未又其三月甲辰朔三日丙午召誥曰惟三月丙午朏月采篇曰三日曰朏此篇記成王之至豐以二月之乙未召公之至洛以三月之戊申而必先言二月旣望三月惟丙午朏者唐孔氏曰治歴者必先正朔望故史官因紀之將言望後之事必以望紀之將言朏後之事必以朏紀之猶今之人將言日必先言朔是也三月之朏丙午也於丙午之後戊申之日以越三日言之則知二月之乙未言越六日旣望之爲庚寅可知矣周謂宗周鎬京也成王以乙未之旦行自鎬京則至於豐以營洛之事告文王之廟示不敢専也鎬豐去二十五里故朝𤼵鎬京則可以至於豐不待淹日也文王都豐故豐有文王廟必至於豐而後使召公相宅則其為告文王廟必矣既告廟矣則使太保先周公而行徃洛水之傍而相視其可居之處也越若來者林子和薛博士皆以爲召公順周公之謀以來陳少南則以爲順王命以行使此諸家以越若來爲絶句則以若爲順周公與順王命猶可也今旣能依先儒以越若來三月惟丙午朏爲絶句則其說不通矣蓋即所謂哉生明月之三日也朏以紀歴耳而上曰越若來安得以爲順周公與王命哉此只當從先儒之說以二月之後依順而來次三月也戊申三月之五日也乙未二月之二十一日其月小盡故三月得甲辰朔五日爲戊申太保以戊申之旦至於洛蓋十四日而至也旣至洛矣即以其日卜之龜䇿以謀所居也周官太卜國大遷大師則貞龜盤庚之遷亳大王之遷岐衞文公之遷楚丘未嘗不卜也召公之卜也其至誠之所感召可以通天地神眀故其應也如響此其所以得吉卜也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我又卜瀍水東所謂宅卜也惟洛食所謂得吉卜也洪範曰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營洛之謀成王君臣旣有定議矣於是謀及卜筮也太王之遷岐聿來胥宇而後爰契我龜文公之遷楚丘望楚與堂而後卜雲其吉皆此類也卜旣吉矣則人謀鬼謀無有差忒此所以經之營之而規度其朝市宗廟郊社之位於戊申之三日庚戌三月之七日太保乃以衆殷民治其位於洛水之北於庚戌之五日甲寅三月之十一日朝市宗廟郊社之位其規模皆成也禹貢導河東過洛汭而導洛東北入於河則洛汭爲洛水之北也可知禹貢曰導洛東北㑹於澗瀍則澗瀍皆在洛之北而王城在瀍之西成周在瀍之東雖澗在瀍之西而澗瀍皆在洛之北故位於洛汭也周公則以位成之明日三月之十二日其旦至於洛則徧觀新邑所營之位也方是時周公攝政營洛之事周公主之召公則與之相為先後而成之故卜宅攻位者召公也周公則達觀之而遂以命殷庶也若翼日者亦與越若來之若同位成而周公適觀之則將命庶殷諸侯以工役之事於是先告祭於天地社稷也越三日丁巳用牲於郊牛二告祭於天地也郊祭天之名也而用牛二者先儒以為后稷配故也不如王博士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蓋祭亦可以郊言之惟郊於天地故用牛二也丁巳者乙卯之三日三月十四日也越翼日戊午乃社於新邑牛一羊一豕一告祭於社稷也牛一羊一豕一用太牢也葉博士曰記曰社稷太牢古之祭未有社而不及稷者載芟春籍田而祈社稷良耜秋報社稷蓋祭社而稷從之其來尚矣此說是也旣告祭於天地社稷矣周公乃以戊午之七日三月之二十一日甲子之旦冊書以命衆殷民及侯甸男服之邦伯使興功也古者有大工役必以賦功屬役之事著於書規模旣定然後役興焉蘇氏引春秋傳士彌牟營成周計丈數揣髙卑度厚薄仭溝洫物土方議逺邇量事期計徒庸慮財用書餱糧以令役於諸侯屬役賦文書以授師而效諸劉子以此為書是也如宣公十一年楚令尹蒍艾獵城沂使封人慮事以授司徒量功命日分財用平版榦稱畚築程土物議逺邇略基址具餱糧度有司事三旬而成不愆於素是亦用書之遺意也邦伯先儒謂即州牧也特言邦伯者王氏曰公以書命邦伯而邦伯以公命命諸侯也厥旣命殷庶庶殷丕作者言周公旣用書以命庶殷役之以土木之事而庶殷之民莫不大作趨事赴功惟恐不及也夫成王之民營洛蓋以殷民之頑將遷之以自近也今日召公率之以攻位而位成周公命之以書而丕作雖頑民之難化者猶然則其說以使民可知夫孰以爲厲已哉召公之經營洛邑自戊午距甲寅凡七日而後成周公繼至自乙卯達觀於新邑營距甲子凡十日而用書命殷庶庶殷大作周召之規模其敏如此緫而計之自成王之至豐乙未之日距甲子凡一月耳萬年之業成於一月之間此豈後世可得而及哉
  太保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幣乃復入錫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誥告庶殷越自乃御事嗚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茲大國殷之命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嗚呼曷其柰何弗敬天旣遐終大邦殷之命茲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後王後民茲服厥命厥終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攜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徂厥亡出執嗚呼天亦哀於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
  周之興也自武王以其聦明齊聖應天順人不忍斯民墜於塗炭之中親以干戈伐紂克商而後斯民有更生之望雖民心之歸於周者如水之就下獸之走壙然武王即位未幾而遽即世成王以幼沖嗣立而三叔挾武庚以間王室周之世蓋岌岌矣當是時安危存亡之機間不容髮幸而周公攝政旣引兵東征誅伐暴亂以靖四方而又制禮作樂建立法度粉澤王業七年之間政無不舉而事無不興民心之歸於周者日益固而不可解而周之根本蓋有泰山之安矣雖周公歸政而成王緫萬幾以臨羣臣可以無慮也然武王欲營洛邑以定九鼎之志未之成也周公不可以不成武王之志而後歸政焉故當攝政之七年大營洛邑以其一爲定九鼎㑹諸侯之地以其一爲遷殷頑之地如此則周公之規模計慮以恢我國家者盡於此矣可以歸政也召公之意以謂夾輔成王以措天下於太平者周公之功卜宅於洛以卒武王之志者亦周公之功故率諸侯致禮於周公而歸功焉然成王將自此發號施令以君臨萬國一號一令其得失善惡實治亂興衰之所繫不可以不愼也故因諸侯之咸在而遂誥王以天命之無常戒懼之不可怠也周公以工役之書命庶殷而庶殷之頑莫不丕作則周公之所以推其誠信以感斯民者至矣洛邑之成蓋不日也故召公於是率侯甸男服之衆國大君出取幣乃復入以鍚周公而致禮焉必以幣者所以將見其厚意也孟子曰㳟敬者幣之未將者也㳟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故古者賓主交際之禮雖有㳟敬之心必有幣以將之也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者先儒曰召公稱成王命以賜周公曰敢拜手稽首陳王所冝順周公之事蓋以若訓順也召公之所陳者謂成王將緫萬幾戒以天命之難諶戒懼之心不可須㬰離豈陳所宜順周公之事哉王氏曰陳成王欲宅洛之意順周公用書命庶殷邦伯之事則以此一句分而爲二其說又不如先儒惟蘇氏曰旅讀如庭實旅百之旅諸侯之幣旅王及公者尊周公也此說爲勝說者又謂營洛邑者召公相宅而攻位周公則達觀新邑營而用書以命之召公之至洛以三月之五日戊申周公之至洛以三月之十二日乙卯成王則惟在鎬京也然此篇旣言旅王則王亦在洛可知矣惟召公之至洛所以卜宅而攻位周公之至洛所以達觀而用書故記載其至之之日成王無事故不載其至之之日也說者又謂召公之作誥戒以誥庶殷及御事而已使王在洛而誥之則不宜斥王爲沖子又曰有王雖小又曰王乃初服君臣之分不應如是也此又不然周召居師保之官以夾輔成王其於成王不獨君臣之分也蓋有師保之禮焉故可以沖子言之洛誥篇周公以沖子呼成王召誥篇召公以沖子呼成王夫何不可哉召誥洛誥一體也周召蓋亦一體也誥告庶殷越自乃御事者先儒曰召公所陳戒王雲我爲言誥以告汝庶殷之諸侯下自汝御事欲令君臣皆聽之其實指以戒王諸侯皆在託以爲言也此說是也大國即殷也元子指紂也殷自湯以來傳世三十有一奄有四海普天之下莫不臣服豈非大國乎紂者帝乙之適子故以元稱之元長也㣲子與紂俱帝乙之子㣲子之命旣以㣲子爲元子矣此又以紂爲元子者呂氏春秋雲紂之母生㣲子尚爲妾已而爲妻後生紂紂父欲立啓爲太子太史據法而爭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故紂爲後自其長少之序言之故㣲子爲元子自其適庶之分而言之故以紂爲元子各有所當也此言天命之無常苟無其德雖紂之元子而有此大國元子則其分爲正大國則其勢爲強皇天上帝亦改其命而命有德者以代之也天旣以紂之無德而改其命當是時也惟周世世修德可以上當天意而膺其景命此武王所以自諸侯而爲天子成王繼武王而受命作君也王之受命蓋欲其子子孫孫緜緜延延席龜鼎之業雖千萬世而不絶則其休可謂無疆矣然其休無疆則其憂亦無疆也蓋有一日之休則亦有一日之恤有一歲之休則亦有一歲之恤有無疆之休則亦有無疆之恤無逸曰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一日之耽樂冝若無害也而天下後世之禍或萌於此故有無疆之恤乃能保其無疆之休也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正猶所謂一則以喜一則以懼也唐太宗時突厥請入朝帝謂侍臣曰向日突厥之彊憑陵中夏用是驕恣以失其民今自請入朝非困窮肯如是乎朕聞之且喜且懼何則突厥衰則邊境安故喜然朕或失道他日亦將如突厥能無懼乎又嘗謂侍臣曰朕有二喜一懼比年豐稔長安斗粟直三四錢一喜也北虜久服邊鄙無虞二喜也治安則驕侈易生驕侈則危亡立至此一懼也召公所謂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太宗其深知之矣蓋惟其懼於未然故所以卒無懼正觀之治豈無所自哉惟其無疆之恤乃能保無疆之休故嗟歎而言曰何其柰何不敬乎蓋欲其造次顛沛惟敬是行也有一言可以盡畏天之道者敬而已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則天豈庸釋我哉敬之羣臣進戒嗣王之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凡以人君能敬以事天則天之眷顧於我無有窮已也使紂誠知敬之是行而行之則周安得而有之耶此召公所以戒王不可不敬也天旣遐終大邦殷之命者前旣略言天之改殷家之命矣此又詳言紂不能席先王之餘慶致其敬以畏天而使不仁者在髙位播其惡於衆此民之所以怨咨而天遂遐終其命也遐終者唐孔氏曰言其去而不復反也此殷家多有先哲王雖旣死矣而其精神在天故其餘慶有以庇覆其後世之王及其民皆得以服天命而不替先哲王所以享國者惟敬之故也殷先哲王雖在天而後王後民藉其餘慶以復天命者亦惟敬之故也酒誥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惟茲殷先哲王之天顯之為可畏則其敬可知矣此所為精神在天而其餘慶有以保佑後人使不失其敬以服天命也殷家自湯至於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故曰多先哲王也人之死也雖體魄則降魂氣在上然非哲王則不能在天也朱子𤼵內翰曰太史儒者不言鬼神而言有物何也曰人之死各反其根體魄隂也故降而在下魂氣陽也故升而在上升則無不之矣今也魄降而氣不化非物而何故聖人死曰神賢人之死曰鬼衆人死曰物聖人清明在躬氣志如神故五帝配上帝傅說上比列星賢人得其所歸衆人則知富貴生死而已其思慮不出於心腹之間祍席之上夸張於世自以為利焉物慾蔽之不能自反其初故謂之物以此觀之則精神之在天必哲王也觀盤庚之篇言髙後丕乃崇降罪疾又曰故有爽德自上其罰汝蓋以殷之先哲王在天故也厥終指紂也商家之祚至紂而終也故啇之君自帝乙以前皆能兢兢業業直內以敬而天命之所眷顧多士曰自成湯至於帝乙罔不明德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澤是也惟紂其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而啇家之業自此終矣紂旣不敬以失天之意故其在位在職者無非小人也觀殷家之所謂賢人君子可以勱相國家者莫如三人故㣲子則遯於荒野箕子則佯狂而為之奴比干則直諫而遭剖心之禍則當世之所謂智者莫不藏於山澤之間也智者旣藏則其在位在職豈有利澤加於百姓哉惟病民而已蓋其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於百姓則是病於民者在也惟其在位在職者為民之病故民皆有離散之心夫人皆知保抱其子攜持其婦以哀痛乎天其意蓋謂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旣呼天矣於是往而出亡又見囚執也夫上下之勢聚則為君臣散則為仇讐有以得民之心則民相與歸之雖欲卻而揮之不可得也無以得民之心則民相與叛之雖欲刼而留之不可得也紂旣聚羣不逞於朝以播其惡於衆旣失民心矣則民之徃而出亡乃其所也紂又從而囚執之此非徒不足以威民而使之畏乃重失民之心也天之心不忍斯民困於淫刑峻罰不自聊生亦惻然而哀之故監於下土有能勉力以行敬者則眷顧而命之以伐紂而有天下周之興自后稷公劉以來積德累功而文武之聖正當紂之世此天之所以眷命而作周也王旣繼文武而有天下則其於敬德也不可不疾惟恐不及也蓋使王之敬德於文武則福祿之來方興而未艾與天地相為長久使其不敬則亦是紂而已矣非文武在天之意也舜之告禹曰天之歴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夫敬德者允執其中之謂也天之歴數無脩短允執其中則雖至於萬年可也苟四海困窮則天祿永終矣此正召公所以戒成王之意也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從子保面稽天若今時旣墜厥命今相有殷天廸格保面稽天若今時旣墜厥命今沖子嗣則無遺壽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嗚呼有王雖小元子哉其丕能諴於小民今休王不敢後用顧畏於民碞王來紹上帝自服於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時配皇天毖祀於上下其自時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
  前旣言紂以不敬之故不能席其先哲王之餘慶以服天命聚小人於朝俾之肆其暴虐以殘害於爾百姓天旣哀四方之民無辜而罹其凶害己勦絶其命而改命我周邦矣則周王固不可不以商為監而勉行敬德者然周之所繼者商也周固當以商為監商之所繼者夏也啇其可不以夏為監乎詩曰殷監不逺在夏後之世則周之監其在殷之世也明矣天以禹之聖德而眷命有夏復以桀之不敬而墜其命墜夏之命則商以敬德而伐之紂復以不敬而天墜其命周之伐殷正如殷之伐夏使王不能戰戰兢兢以盡其寅畏之誠而敬德不賛則天墜其命亦將如殷矣此所以又兼夏商以為言也相視也古先民有夏指禹也禹貴為天子而謂之先民者胡博士曰古者先昔曰先民言古先民者甚久之辭也言我視古先民有夏之君如禹者其所行之敬德未嘗以須臾廢故天道而從之視之如子而保之此夏之所以享天休命而君天下也天於有夏之君道而從之視之如子而保之則天之於我其仁愛也至矣而有夏之君又能面考天意而順之夫天意之所在惟敬德者則佑之也面考天意而順之不過勉行敬德以逹天之休而已今是桀不能行禹所以順天之道故天以墜其王天下之命也今復相視有殷之君如湯者其所行之敬德亦未嘗以須㬰廢故天道而保格之有殷之君亦能面考天意而順之今是紂不能行湯所以順天之道故天以墜其王天下之命也予惟相視夏殷之君其始也廸從子保迪格保非天私之也以其敬德故也其終也皆非其命惟天偏疾之也以其不敬德故也大抵天之降災祥惟視德之所在德則與否則亡如影響焉無有毫釐之差也當禹湯以其聖德克當天心冝其天意之眷顧不容釋也然使一日不敬德則命不可恃故禹湯未嘗以天命之所佑助而有驕怠其云為動作未嘗不順天也蓋使禹湯不知所以順天則其墜厥命不至於桀紂之世使桀紂而知敬德則天迪從子保格保將千萬年而不替也以是知天之於禹湯桀紂非有好惡於其間也唯視其敬德與不敬德而已矣有夏言古先民有夏有殷不言者蒙上文也蘇氏以從子為與子謂我觀夏殷之世天之迪夏也迪其與子而保安之其迪殷也迪其能用伊尹格天之臣而保安之其意謂堯以天下傳之舜舜以天下傳之禹皆不私其子而傳之賢至禹始以其子啓為可以托天下故傳之子所以迪夏則言從子也夫以從子為與子言迪其與子而保之雖非經之本義猶為可説也至於以格為用伊尹格天之臣此則不可夫經之言格之一字蘇氏旣以為格天又以格天為伊尹又以湯能用伊尹格天之臣其蔓衍附會一至於此則何說之不可為哉故此只當從王氏說夏言從子殷言格之至相備爾與夏言服天命殷言受天命同意此蓋史官經緯其文以成述作之體書之內如此類多矣不可以一一為之說也唐孔氏曰此說二代興亡其意同也於禹言從而子安之則天於湯亦子安之故於湯因上文直言格保此正王氏之意蓋格與惟帝降格於夏之格同天旣以紂之不敬厥德墜其命而改命周邦今成王以幼沖之資而繼武王之大業故其措天下於泰山之安以無忝乃祖考者冝如何哉惟於壽耉之人無所遺矣則可以保天之命也古之聖王尊禮黃髮屬任以政者蓋以其更歴天下之事練習為治之體故也昔鬻熊年九十餘見文王文王曰老矣熊曰君若使臣捕虎臣已老矣使臣坐而䇿國事臣年尚未也蓋非老成之人則不能深謀逺慮以輔成人主之德然年少未更事者於老成之人則狎侮之者多矣秦穆公賢君也其於蹇叔猶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而況於他人乎故成王沖子嗣位尤不可以遺壽耇者謂其欲以稽考古人之德故也古人嘗以是而興者吾必因之嘗以是而敗者吾必改之然非老成之人多識前言往行則我雖欲稽於古人其道無由故考稽古人之德者必有壽耇為吾之股肱心膂而後可稽古人之德固為善矣況能稽謀於天則其善又如何哉蓋道之大原出於天古人之所為亦惟法天而禹湯以敬徳之故而天迪從子保格保桀紂以不敬徳之故而旣墜厥命其善可法其惡可鑒稽古人之徳者不可不知也然幼沖之人何自而知之此所以必有賴於壽耇者也稽古人之徳固當以禹湯之遺範為吾之楷則然禹湯之所以成其德者亦惟面稽天若故也治天下必欲無一不合於禹湯斯可也然又能無一不合於天則其德無以加矣成王武王長子也故又嗟歎曰王雖幼沖乃元子也其大能以至諴感於小民則於今為羙欲感於小民則王當不敢後用顧畏民碞也先儒及王氏皆以民碞為僭言民有僭而不信者不可不省顧而畏愼之也其說不如蘇氏曰碞險也民猶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物無險於民者矣惟民之從違無常而有險之道則王者顧之而不忘畏之而不忽所不當後而用之也蓋無先於此者矣先於此則可以諴於小民故也王之來此洛邑繼上帝之命而有事於此天地之中者蓋以周公之言其建為大邑於此其使成王自是以配皇天也言王來紹上帝則當是時成王在洛可知矣而說者以成王惟在豐鎬未嘗來也其悞亦明矣君前臣名故召公稱周公之言以為旦曰也欒鍼欒書之子也在君之前雖其父名亦稱之蓋以君臣之分不可以父子之私而廢之也況於周召乎天與帝一也苟言及覆燾髙眀之德者皆可指而稱之非有異義也故書之所記蓋多有連稱天與帝者此但變文而已益稷曰以昭事上帝天其申命用休洪範曰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天乃鍚禹洪範九疇泰誓曰天祐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康誥曰我西土惟時怙冒聞於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此篇曰王來紹上帝又曰其自時配皇天若此之類皆變文也紹上帝即配皇天也必欲從而為之說則鑿矣王氏曰帝天德而紹之者王王人道也皇天道也惟道為能建中惟建中為能配天道中天而宅之建中以配天道非特紹上帝而已來紹上帝者王之事也配皇天者皇之事也此鑿說也漢郊祀志曰其神嘗以夜東方來若雄雉其聲殷殷如野雞夜鳴顔師古曰上言雄雉下言野雞史駁文也書之先言帝而後言天者顔師古所謂駁文也夫天下之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時之所交也風雨之所㑹也隂陽之所和也故宅中土則可以祀天地而神歆之矣蓋欲配皇天則於上下之祀不可不愼愼於祀天地神祗然後可以治民也故周公謂作大邑於此以舉祭祀之典而後能配皇天又當於此土中致其治也洛誥曰王肈稱殷禮又曰稱秩元祀又曰夙夜毖祀即毖祀於上下也作邑之事今王旣有成命矣使召公相宅卜吉也則攻位而位成周公又達觀之而用書以命庶殷此王有成命也惟能於此治民則於今為美矣召公之戒成王大意謂天命之無常桀以不敬厥德而墜禹之命紂以不敬厥德而墜湯之命欲成王體夫禹湯所以順天之道以祈天永命而已旣而所言惟欲王之諴於小民又欲王之治民則皆以為今休者蓋天之聦眀雖無所不聞無所不見而其視聽則本於斯民民之所歸天未有不佑之也民之所棄天未有不禍之也成王之能諴於小民能治民則信為美矣所謂敬德無大於此天豈容釋之哉苟為不然誕慢矯詐以欺斯民般樂怠傲以困斯民則雖宅土中而祀於上下天命豈私之哉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於我有周御事節性惟日其邁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我不可不監於有夏亦不可不監於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墜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茲二國命嗣若功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𢑴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於天下越王顯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讎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眀德王末有成命王亦顯我非敢勤惟㳟奉幣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成王之營洛邑而遷殷頑民者蓋以其更紂武庚之亂其頑狠無恥之心未能以遽革故使之宻邇王室以馴致於善然其遷之也豈能空瀍水之西移其舊民而使殷民居之哉蓋使周民與殷民雜居故也惟周民與殷民雜居故有殷治事之臣亦有周治事之臣然殷之小大草竊姦宄驕淫矜誇靡所不為而周人以文武美教善化漸漬之日久莫不歸於士君子之域其善惡相反不啻若薰蕕白黒之殊其勢不能以同居也自非上之人有以迪之其能使之和葉而為一哉故召公旣欲王諴於小民又欲王治民則遂告以王先服殷御事比介於我有周御事也有周御事其於朝廷之教令如草之從風無事於服之也所當先者惟訓服殷家舊治事之臣除其暴虐而消其貪鄙使之親比介助我周家治事之臣和葉而為一則可以諴於小民亦可以治民矣欲服殷御事無他節性而已孟子曰性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殷之御事當成王之世天下之所謂惡人也周之御事天下之所謂善人也雖有羙惡之異然原夫殷御事所稟於天之性未喪之前與周之御事有以異哉惟上之人有以唱之遂陷溺其良心而不義之習遂與性成寖淫日久牢不可遏必有以節之而後可也節之者非強其所無也以其所固有之性還以治之去其不善而反之善也有以節之則臣民將遷善逺罪而不自知惟日其進於善也故曰惟日其邁董仲舒曰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人不知也惟日其邁正仲舒長日加益之譬也王氏曰當眀政刑以節之此不知道者之言湯誥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常性克綏厥猷惟後夫所貴乎後者因斯民有常性順以治之而已矣若眀其政刑為可以節性豈所謂若有常性哉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欲節民之性惟王能敬德則殷之御事翕然而化矣故曰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王氏曰敬德者所以作所蘇氏曰作所者所作政事也此皆於所字強生義理其辭為費當從先儒之說謂其不可以不敬德王當敬作之也敬作猶言敬為即周官所謂作德也王旣當敬德則不可不以夏殷爲監也不可不以夏殷爲監者以夏殷之歴年脩短惟在敬德與不敬德故也其曰我不可不監於有夏亦不可不監於有殷孔子所謂周監於二代者其原蓋出於此有夏之服天命以王天下傳十有七王四百三十一年固多歴年也至桀嗣位而夏之天命於是而殄㓕則其不延長矣此非我之所敢知也惟敬德則多歴年所桀不敬厥德則早墜厥命此則我知之矣故不可不監於有夏也有殷之受天命以王天下傳二十有八王六百二十九年固多歴年也至紂嗣位而殷之天命於是而殄絶則其不延長矣此非我之所敢知也惟敬德則多歴年所紂不敬厥德則早墜厥命此則我知之矣故不可以不監於有殷也古人之於天命不以為必有不以為必無而每致於不可測知之域惟人事之脩於昭昭赫赫之間者則未嘗不盡言之也故召公於夏殷之有歴年及不其延皆曰我不敢知者疑之之辭也至於敬德則有歴年不敬德則墜厥命蓋無可疑者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鬼神與死夫子不之告也而告以事人知生蓋能事人則能事鬼矣知生則知死矣此正召公之意由是觀之夫子罕言命與不語怪神者非故匿而不言也不可以正言之也正言之則學者舎人事而求天命鬼神於難知之際為巫覡瞽史之事矣惟夏殷之受命其所以歴祚之長短不可得而知者惟其敬與不敬之異則今王繼此二代而受天命以王天下亦當思惟此二國長短之命以繼其功也繼其功則脩人事不責天命不過敬德而已夏以敬德而有歴年殷亦以敬德而有歴年皆其功效也成王旣嗣其命其可不嗣其功哉王惟敬德乃可以享天休命緜緜而不絶況今周公旣營洛邑乃歸政於成王正成王初聽政以有事於萬幾之務一號令之所發一賞罰之所施天下之民將拭目而視傾耳而聽實治亂安危之所自始故髙宗曰以台正於四方台恐德弗類茲故弗言㳟黙思道誠以聽政之初不可不愼也故召公謂王政之隆替蓋萌於初服之日若人之生子其善惡之習無不在於初生之日也習之善則為善人習之惡則為惡人矣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古之人其所以薰陶美質而優入於聖域者惟其孩提之日教之有素也若孟母之擇鄰曽子之殺豚以食其子是矣苟初生之日習於善則是自貽哲命也蓋天以正性而命於人初無上智下愚之別其所以為上智下愚者於已取之而已矣故曰自貽哲命言人之秉哲者雖命於天而其所以能哲者乃自遺之也孟子曰自暴者不足與有言也自棄者不足與有為也惟下愚者自暴自棄則哲者豈非自貽乎然則王之於初服其治亂安危無非自取之也可不愼哉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者言天之於人或命之哲或命之以吉與凶或命之以歴年此三者豈人之所能為哉天實命之也然天命之以哲而不能使之必哲能命之以歴年而不能使之必歴年其所以哲所以吉所以歴年之長者非天也人也其所以不哲所以凶所以歴年不其延者非天也人也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天始之而人終之也今天知我王初有事於萬幾而居新邑洛其命之哲與不哲吉與凶歴年與不歴年蓋決於此日則王之敬德其可緩哉正當惟此德之用造次必於是顚沛必於是以祈於天而永其命也祈非祈禱之祈也敬德者所以祈之也蓋敬德以祈之其諸異乎人之祈之與此所謂祈正與詩言自求多福之求同早墜厥命者非天實促之也在我者遏而絶之也祈天永命者非天實延之也在我者引而伸之也孟子曰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此之謂也王旣惟德之用則推之以治天下國家豈以刑罰而繩斯民哉故王不當以此小民過用非常之故亦敢殄戮以治其民如殷俗之靡其淫用非𢑴也為日久矣然不教而殺之是果於殺戮也豈可以乂民乎當武庚之旣滅而殷之遺民有留居於衞者有遷於成周者然其染紂之化皆未之革必有以教之而後可故成王之告康叔旣謂不可以其民亂非𢑴而速用刑罰不可以其湎於酒而庸殺召公之告成王又謂不可以淫用非𢑴而敢殄戮此皆忠厚之心也非縱釋有罪也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故也王氏曰不敢慢小民而淫用非𢑴亦當敢於殄戮有罪以乂民也凡書之告戒以不殺之言者王氏皆以為使之殺也蘇氏破其說矣正猶治獄之吏持心近厚者惟求所以生之持心近薄者惟求所以殺之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於天下越王顯先儒及王氏皆以若訓順惟蘇氏曰民之有過罪在我及其有功則王亦有德何也王之位民德之先倡也如此則法用於天下而王亦顯矣此說得之蓋民之於德不能自有功也必在上之人有以倡之而後小民效之則民皆有功矣民之有功獨非王之功乎故王顯也惟王之顯在於小民故當君臣之間盡其憂勤其言曰我周之受天命大於有夏歴年之長用勿廢有殷歴年之長夏殷歴年以能化小民之故欲王以此小民而祈天永命也蓋王惟德之用雖可以祈天永命然使小民尚淫用非𢑴而不足其上則天或絶之矣故必王敬厥德於上而小民儀刑於下上下好德如一則天豈用釋之哉孟子曰民為貴得乎邱民而為天子故祈天永命必在於小民也讎民殷之頑民也殷為讎民則友民者周民也讎民謂之百君子者君子之稱不一而足有德之稱君子和而不同之類是也有位之稱君子學道則愛人之類是也有凡人皆稱之者今之君子過則順之之類是也故此讎民而謂之君子正猶頑民而謂之多士也周民㴠濡累世之仁政同心同德以輔成文武之基業有大勲勞於王室而殷之餘民新從武庚三叔之亂舊染汙俗於我周家不無嫌貳使成王之心置親踈輕重於其間則亂之所由起也張子房曰所封皆平生故人所誅皆平生仇怨此屬恐見疑及誅故聚而謀反耳召公之心慮此故欲成王先服殷御事比介於我有周御事又拜手稽首而言曰我雖小臣敢以殷民及周民安受王之威命與眀德而奉行之則王終有成命而顯於天下也蓋謂王能一視殷周之民無有或讎或友之間則周之社稷其萬年永保矣我非敢以此爲勤也惟敬奉其幣帛用供於王欲王之能祈天命而已此太保召公愛君之心也詳考此篇其大意在於祈天永命而其所以祈天永命者敬德而已蓋敬德在人而永命在天脩其在人者而在天者自至如炊之必熟耕之必穫也苟其德之不建而晏然自以為天命之在我此則紂之謂已有天命也其亡不旋踵矣魯哀公問孔子曰國家存亡信有天命惟非人也孔子曰存亡禍福皆已而已天災地妖不能加也唐德宗謂自古興衰皆有天命今之厄運恐不在人陸贄曰天所視聽皆因於人非人事之外自有天命人事治而天降亂未之有也人事亂而天降康亦未之有也大抵臨亂之君莫不自以為有天命令皆覺悟天下安得危亡之事乎故召公於成王之初服即以此告之賢者之愛君必止亂於未形而閑邪於未然若其已然而後救之則衆人之所皆能也何頼於賢乎成王之成厥德蓋有自來也












  尚書全解卷三十
<經部,書類,尚書全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全解卷三十一
  宋 林之竒 撰
  洛誥        周書
  召公旣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使來告卜作洛誥洛誥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子眀辟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東土其基作民眀辟予惟乙卯朝至於洛師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伻來以圖及獻卜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來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旣定宅伻來來視予卜休恆吉我二人共貞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誨言
  召誥洛誥二篇皆作於營洛邑之際然當其營洛邑也蓋周公之意將歸政於成王故召公因諸侯庶殷之咸在告王以天命之無常歴年之不可必惟一視商周之民無輕重於其間而敬德以化之則可以此小民而受天永命蓋以成王當聽政之初安危治亂之所自始不可以不謹此則召誥之所陳也而洛誥之所陳者則周公將歸政於成王而洛邑旣成王將歸鎬京乃留公於洛以鎮撫商民故周公之歸政成王之留公於洛其相與問荅之言備載於此而周公之意則亦欲一視商周之人如召公之意也此二篇辭雖不同而其意相為終始焉左氏之作傳以釋經有先經以始事者有後經以終義者召誥之篇是先經以始事之類也洛誥之篇是後經以終義之類也然召誥之所載者召公之相宅旣而卜之旣而經營之旣而攻其位旣而周公達觀之旣而周公用書以命之旣而庶殷丕作於是召公遂以諸侯取幣而陳於王因陳其所欲告戒之意而序之所言者但曰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而已此篇之所載者周公欲歸政於成王而成王不可周公又告成王以治道之要旣而成王欲周公留居於洛以鎮撫殷民而序之所言者乃曰召公旣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使來告卜者卽周公之言伻來以圖及獻卜之一也而即以此為一篇之序者蓋書序之作類非一人之所為故有一篇之義包括於數句之間者如太甲之序曰太甲旣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三年復歸於亳思庸此固可以包括三篇之義者也亦有姑撮其事之始而略載之者如康誥酒誥梓材三篇之作雖康叔之封在於武庚三叔旣誅之後而其告之也乃在夫宅新邑洛四方和㑹之時而其序則曰成王旣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作康誥酒誥梓材此則姑撮其事之始而已召誥洛誥之序亦猶此也周公之達觀於新邑營蓋王城之與成周皆在於規度此則惟曰往營成周亦是略言之也使來告卜者當周公之至洛王尚在塗故遣使而來以所得吉卜告於成王也胡舎人之說意謂果周公使人而來告卜於王則王在豐而周公在洛篇內不應有相與問荅之辭旣有成王周公相與問荅之辭則告吉卜者非使人來也遂以此使字作去聲讀言是時成王在於宗周周公旣得吉卜則自為使者而來告於王因得以相與問荅也漢呉王濞謀叛漢念諸侯無足與計者聞膠西王勇好兵諸侯皆畏憚之乃使其大夫應髙說之膠西王以為善呉王猶恐其不果乃身自為使者至膠西面約之胡舍人因謂周公之自為使者亦呉王之類夫吳王懐逆亂之謀恐事不集故出於一時廹切之計而為此耳若周公之告吉卜使人可也豈至以冢宰之尊而下行行人之職乎乃引吳王以證周公非其類也當是時王實在洛而胡舍人以為在於宗周王旣在宗周無縁與周公共談求其說而不得故以使字作去聲讀此蓋胡舍人泥於書序為皆包括一篇之義故其說如此先儒謂王與周公俱至意謂王亦以乙夘之日至於洛也王果以乙夘之日至於洛則其得吉卜也王蓋嘗目覩其事豈必使人來告則王之至洛蓋後周公而來也先儒又謂周公與王之相問荅乃周公旣成洛邑又歸宗周之後故篇末雲王在新邑明戊辰以前皆是宗周之事此亦不然篇內有曰予小子其退即辟於周又曰公定予往已是成王將退而歸鎬京欲周公留居於洛則其相與應荅皆在洛邑也明矣案此二篇皆是營洛邑之事然召誥則以召公誥王之故而以召之一字繫之以誥而命篇此篇是周公與王問荅而特以洛名篇正猶康誥酒誥雖皆所以告康叔酒誥則以毖酒之故而以酒名篇康誥則特以康叔之故即以康命篇皆其史官一時之意㫖也漢孔氏曰旣成洛邑將致政於王因陳居洛之義如此則書之命篇皆有其義也非當時命篇之本義拜手稽首者致敬盡禮於成王也復子明辟者漢孔氏曰言我復還明君之政於子而王氏破其說曰先儒謂成王幼周公代王為辟至是乃反政於成王故曰復子明辟荀卿曰以叔代王而非越也君臣易位而非不順也以書考之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而已未嘗代王為辟則何君臣易位復辟之有哉如禮明堂位曰昔者周公朝諸侯於明堂之位天子負斧扆南鄉而立又曰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則是周公正天子之位以臨萬國王氏之所謂代王為辟者指此也則王氏之破先儒之說可謂明於君臣之大分而有功於名教也蓋說者徒見成王幼沖周公攝政則遂疑其稱王以令天下如多士之篇序曰成周旣成遷殷頑民周公以王命誥而篇之𤼵首則曰惟三月周公初於新邑洛用告啇王士王若曰蓋眀周公雖攝政而其號令皆稱成王之命也謂代王為辟固無是理然王氏之說則曰復如復逆之復成王命周公徃營成周周公得卜復命於成王謂成王為子者親之也謂成王為眀辟者尊之也案周公之至洛而得吉卜則已遣使人來告於王下文曰伻來以圖及獻卜是也非是周公至此方以吉卜而復於成王也且旣謂成王為子又謂眀辟以爲兼尊親之稱則鑿矣蓋先儒謂復子爲還政於成王則是但以眀辟爲還眀君之政則是代王爲辟此則不可也蘇氏曰周公雖不居位稱王然是行王事至此歸政則成王之德始眀於天下曰子者叔父家人之辭此則得之當周公之攝也成王雖爲天子然端拱於上而已何所爲哉今也始親萬幾則君道自此眀矣故曰眀辟漢宣帝紀地節二年大將軍光薨上始親政事令羣臣得奏封事以知下情五日一聽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職奏事以傳奏其言考試功能樞機周宻品式備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自光未薨之前政由光出宣帝雖有綜核名實之志天下何自而知之一旦親政而其設施如此則爲辟之道豈不眀哉周公之攝政制禮作樂而天下太平成王之年已長蓋將歸政於成王使成王之君德大眀於天下亦已久矣然武王定鼎於郟鄏有宅洛之志而未之果其事大體重必有藉於周公而復能卒成王之志故周公謂我久欲還政於子而王若不敢及天命之始而定其命以固根本此亦猶漢宣帝即位光稽首歸政上謙讓委任焉成王之不敢即宣帝之謙讓也故我乃繼此以保佑成王以相視東土之洛邑經營規度以為成王作民明君之始也周公之意營洛而即歸政故欲其作民明君於此始也我以三月之十二乙卯之旦至於洛邑其曰洛師者唐孔氏曰周公至洛之時庶殷已集於洛邑故曰洛師是也黎水在河之北故曰河朔黎水周公之營東都蓋以求天地之中欲諸侯之朝覲貢賦道里為均而乃先卜河朔黎水者顧氏曰黎水近於紂都爲其懷土重遷故先卜近以恱之此說固是意者黎水去洛不逺亦不失爲地中也黎水爲河朔則澗水瀍水皆在河之南可知矣禹貢曰導洛至澗瀍洛與澗皆在河南而澗在瀍西瀍在澗東瀍澗皆在洛之北澗之東瀍之西王城也洛之北地瀍之東成周也亦洛之北地故皆曰惟洛食眀此二邑皆在於洛但以澗而別其爲二矣凡卜者先以墨畫龜要坼依此墨然後灼之求其兆順食此墨畫之處故謂之食周官卜師曰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火以作龜致其墨者灼之明其兆蓋食則吉不食則不吉也周公之卜也以河朔於啇都爲近故先卜之而其兆不吉乃改卜瀍之西及其東皆獲吉焉則使人來以其地圖及吉卜獻於成王蓋將畢此事而復政也伻使也召誥曰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於洛卜宅厥旣得卜則經營即此卜河朔黎水及澗東瀍西及瀍之東是也召公之得吉卜也周公尚未至而周公以爲我卜者葉博士曰成王使召公相宅而所以營洛而成之周公實緫其事則卜也奉以歸之周公宜矣是也蓋召公之得吉卜即經營而周公之來至則方以此獻之王也王拜手稽首者致敬盡禮於周公也禮曰君與臣無荅拜蓋尊卑之分當然也而太甲之於伊尹成王之於周公皆有拜手稽首之禮此又尊師重傅之道然也周公旣欲營洛而遂歸政而成王之心猶未敢當也故荅周公之言如此言公之營洛邑蓋成武王之志定九鼎以永天休命公旣不敢不敬奉之而來相宅於此洛地其將作周家之業以配天之休命也公旣達觀於新邑營而定其新居之地則使人來至於王所視我以卜之休美及其常吉常吉者言建都於此其吉未艾也傳曰成王定鼎於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非常吉而何貞正也言我與周公二人共正此卜以定其謀公當輔佐我小子常如營洛之事可以我萬億年而敬天之休也觀成王有誨我之言而拜手稽首以敬之也周公之復政也蓋以成王之德固已成就可以君天下成王之不聽公之復政也蓋以幼沖之資懼其弗克負荷以沗祖考之大業故其君臣問荅之誠無所矯飾也
  周公曰王肈稱殷禮祀於新邑咸秩無文予齊百工伻從王於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篤弼丕視功載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無若火始燄燄厥攸灼敘弗其絶厥若𢑴及撫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嚮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辭公曰已汝惟沖子惟終汝其敬識百辟享亦識其有不享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於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乃惟孺子頒朕不暇聽朕教汝於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時惟不永哉篤敘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廢乃命汝往敬哉茲予其明農哉彼裕我民無逺用戾
  語曰君薨百官緫已以聽於冢宰三年蓋人君當其繼世之初創鉅者其日多痛甚者其愈遲感哀慼之情則失萬幾之務有所不暇恤此所以以其政委於冢宰至於三年之久而後歸也然自古人君之嗣位或在襁褓之中或當幼沖之年安危治亂之機豈能諳識舉措取捨之端豈能錬習而使之君天下豈不殆哉故當是時也則冢宰之總百官蓋不拘於三年也必俟其年已長矣德已成矣教導訓迪而其聰明日益進而後可以歸政也周公之位冢宰正百工也蓋以成王沖幼之年故至七年而始復子明辟然周公之攝也制禮作樂以致太平凡朝廷之制度紀綱莫不得其條理而四海九州之民莫不安居樂業天下之勢蓋若泰山而四維之安雖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自治況成王之德以周公為師召公為保之故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莫匪正人至是而可以躬覽萬幾矣此所以復子明辟也而成王之心猶懼其弗克負荷以沗祖考之大業故周公雖欲歸政而成王猶未之聽周公以謂當王繼世之初年尚幼沖而德未成立故不得不總百官之政及王年長而德成其可以不歸政乎王惟能以至公為心無有殷周之間而於諸侯享覲之禮有以辨之使皆盡其奉上之心則以之君天下豈難也哉故自此以下皆周公將歸政而戒成王之言也王肈稱殷禮祀於新邑漢孔氏曰王當始舉殷家祭祀以禮典祀於新邑王氏曰殷者與五年再殷祭之殷同非夏殷之殷也當從王民之說易象雷出地奮豫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禮有殷祭殷奠皆取殷盛之義與周因於殷禮其字雖同而義則異矣考之詩頌清廟祀文王也周公旣成洛邑朝諸侯率以祀文王焉當公之攝制禮作樂無政之不舉所未及者營洛邑耳今也規度經營斷之朝廷而考之龜筴建王城以定九鼎建成周以遷殷民上天之所以命我文王之命自此定矣故方其邑之初成則率諸侯以祀文王而始舉盛禮以告成也易萃卦曰王假有廟用大牲蓋萃聚之世豐厚之時也其用宜稱此所以用大牲周公致太平而營洛邑非萃之時乎則始舉盛禮以祭祀豈不宜哉咸秩無文此禮之殷也無文謂不在祀典者也祭法曰聖王之制祭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菑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邱陵民所取財用也非此族也不在祀典必有典者不可非其鬼而祭之也亦不可昏棄厥肆祀弗荅也今成王旣舉盛禮則雖不在祀典者亦皆以秩次而祭之也成王舉殷禮雖不在祀典者秩次而祭之而其所以秩次之者蓋必有其官若伯夷所掌之官謂之秩宗也楚語曰使名姓之後能知四時之生犧牲之物玉帛之類乗服之儀屏攝之位壇場之所上下之神氏族之出而心率舊典者爲之宗則宗伯者所以秩次所祭之神也王旣舉盛禮以祭於新邑故我齊一百官無有彼此無有親踈使皆從王於周我惟曰庶幾此百官皆舉職事以效功也今王就洛而命我曰有功者則記而尊之以其功而列之大祀王氏曰記功者若紀於太常藏在盟府




  博採而無所偏私也昔昌邑王卽帝位國輔大
  臣未襃而昌邑小軰先遷張敞以爲過之大昌邑之羣臣固不足道然其心之有所私則與髙祖光武無以異也況殷之餘民新從三叔武庚之叛於周家不無嫌間而成王之所記功者皆其自教工則殷民聞之必將不自安矣故周公呼成王而告之曰汝雖孺子其爲朋乎孺子苟由朋黨而往則其禍不可救當遏之於始無若火焉其始之燄燄其撲㓕之固易爲力而不之爲其終也所燔灼者自有次序以漸而積不可得而絶矣蓋燄燄不滅炎炎若何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天下之患未有不始於微而成於著也漢唐朋黨之禍皆始於細微而不謹則其末寖淫而不可解漢之朋黨始於甘陵南北二部而其終也鈎黨之獄興海內塗炭二十餘年唐之朋黨始於牛李對䇿而其終也相軋四十餘年縉紳之禍不解茲非若火始燄燄厥攸灼敘弗其絶乎成王之賞功而悉以自教工雖若小過也自智者觀之蓋將以爲莫大之禍漢唐之事自可見矣故今王其所順之常道及有所撫臨之事當如我惟以在周之百工往新邑使之向就舊僚以趨事赴功正惟擇有功者顯明而作起之王之所知者臣之有功而已不當以私人而偏寵之也能如此則是篤厚光大以成汝寛裕之德汝將永有稱譽之辭於後世歴千萬年而不泯也蓋惇大成裕則不徇於私而爲朋黨矣徇於私者乃浮躁衒露狹隘偏小之人也豈能成寛裕之德哉泰之九二曰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於中行即此之謂也周公又告成王曰已矣汝惟沖子當思其終也當思其終者蓋當敬識百辟之享與不享者也百辟諸侯也享朝享也夫三代之時一人端拱於上而諸侯謹度於下分土而與之共守分民而與之共治故其強弱盛衰之勢惟在於諸侯也苟諸侯致其誠盡其禮以朝覲於吾則天子尊而京師強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其或雖朝覲宗遇得其時多其幣而其誠不專其禮不謹則王室輕而諸侯慢自此而則之諸侯將皆不得欲朝以為王者不可朝事矣故王於此當敬識而下別之也儀禮也物幣也考之覲禮諸侯之朝王皆有束帛加璧庭實所謂物也其辭遜升降之容所謂儀也享固多儀苟儀不及物禮不足而幣有餘則雖享覲於王與不享無以異也蓋不享固爲非禮享而儀不足是亦非禮故與不享同也其所以儀不足者蓋以諸侯不用志於享上故也諸侯旣不專心致意於此則凡民化之亦皆無奉上之心天下之事將差錯侮慢不可正也故汝當敬識之敬識之者以諸侯之勤惰而反諸已戒謹恐懼不敢忽也苟不能敬識則王綱廢弛而不能自振春秋之時自可見矣僖二十八年公朝於王所蓋因晉侯召王而朝之也成十三年公如京師蓋因㑹晉伐秦而朝之也使當時天王不在河陽晉不召諸侯伐秦其肯出於誠心䟦渉山川述職於王庭以講累世久廢之典乎此所謂不役志於享蓋與不朝無以異也昔孟子居鄒季任為任處守以幣交受之而不報處於平陸儲子為相以幣交受之而不報他日由鄒之任見季子由平陸之齊不見儲子屋廬子以孟子為非謂季任君弟故見之儲子為相故輕之孟子曰非也書曰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於享為其不成享也孟子之意以為季任為任處守其職不可舍宗廟而見孟子故可以幣交儲子可以越境而見孟子今乃使人致其幣則所謂儀不及物也非所謂役志也觀孟子之言則僖之朝王所成公之如京師豈得為成享哉檀公曰喪禮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孰若禮不足而哀有餘祭禮與其敬不足而禮有餘也孰若禮不足而敬有餘祭之所謂敬喪之所謂哀即此所謂儀也其所謂禮即此所謂物也祭不可以敬不足而禮有餘喪不可以哀不足而禮有餘則享其可以儀不及物哉蓋使其用志於此則儀豈有不及者哉非特諸侯之享王不可恃其幣而不役志於享王之待其臣亦不可徒以爵祿而寵鍚之當以其嘉猷嘉謀之入告者服膺而不失也故謂成王苟徒以爵祿寵鍚我而不暇聽我教汝輔民𢑴之道則是不勉其安能永保天命緜緜延延而不替哉蘉勉也汝欲永保天命則當厚於次序正父武王之所為而行之無不順我之教以棐民𢑴輔之翼之正之直之使自得之而不自棄於小人之域則天下不敢棄汝之教命矣汝自今以徃當致其敬敬則能勉我惟教民以農事也蓋倉廩實而後知禮節衣食足而後知榮辱苟為制民之産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蓄妻子奚暇治禮義哉此周公明農而後成王得以棐民彞也彼裕我民無逺用戾孔氏曰彼天下被寛裕之政則我民無逺不用來蘇氏曰我不裕民而彼或裕之則無逺而逝矣不如王氏曰彼逺者以我民爲裕則無逺用戾也蓋明農以棐民彞此我民之所以裕也成王之遷殷頑民欲其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故曰彼裕我民無逺用戾觀周公之告成王之言蓋謂成王能盡此道則其於君天下蓋有餘刃也我安得而不復子明辟哉
  王若曰公明保予沖子公稱丕顯德以予小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烈奉荅天命和恆四方民居師惇宗將禮稱秩元祀咸秩無文惟公德明光於上下勤施於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沖子夙夜毖祀王曰公功棐迪篤罔不若時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於周命公後四方迪亂未定於宗禮亦未克敉公功迪將其後監我士師工誕保文武受民亂爲四輔王曰公定予往已公功肅將祗歡公無困哉我惟無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周公之攝也雖成王亮隂之制已終而猶秉朝政蓋以成王幼沖未可以為天子故不得不攝也此公之處禮之變也至是而復子明辟蓋以成王年已長矣德已成矣可以為天子矣故不得不歸也周公慨然自任以天下之重故其處禮之變而攝政至於七年未嘗飭小謙以邀譽當世則其歸政也夫豈以禮譲也哉必其出於中心之誠可以歸政而遂歸之也成王知周公之意已堅故不得不許公焉旣而洛邑始成而頑民始遷將欲作其愧恥之心而革其暴戾之習以馴致於士君子之域不可不擇人以鎮撫之周公旣已歸政當為我留居洛中以為之司牧也故自此以下皆成王稱譽周公居攝之功而留公於洛以治頑民也自公明保予沖子以下皆稱美其居攝之功也自小子其退即辟於周以下皆留公於洛以治頑民也沖子成王自謂也言公之明保我幼沖人也公則稱舉其大明之德以輔我一人使我雖小子得以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功業而不墜故上則可以奉荅天命下則可以和恆四方之民也夫文王武王之所以肈造區夏而建無窮之功業者惟其上得天下得人而已故周公能盡其翊賛之力以成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烈則亦可以奉荅天命而為上天之眷顧和恆四方民而為下民之所愛戴也居師謂居其衆惇宗謂厚其族薛博士曰居師惇宗將禮秩祀皆王宅洛之政是也旣宅洛以定民之居而又惇厚宗族以為藩翰於是秉禮而稱秩元祀咸秩無文也咸秩無文即上文曰肈稱殷禮祀於新邑咸秩無文是也成王以冢嗣繼世為天子實主周家之祭祀故周公以肈稱殷禮祀於新邑為王之事然是時政自周公出其所以能營洛以展祭祀之禮者則周公之力故成王歸功於公也惟公德明光於上下勤施於四方者言公之德其明則光於上下而無所不達其達則施於四方而無所不被光於上下勤施於四方正猶堯典曰格於上下光被四表也格於上下光被四表而堯之君德於是爲至光於上下施於四方而周公之臣德於是為至蓋德之盛者必其充塞天地徧覆天下而後爲至也薛博士曰明者德勤者業也經只言惟公德明而於其下分德與業非也旁作穆穆迓衡先儒曰四方旁求爲敬王之道以迎太平之政不如王氏曰穆穆天子之容旁作謂輔成王而作之以成其穆穆之德以迎太平是以於文武之勤教垂之後代者皆率循之而不迷也予沖子夙夜毖祀者昔周之政事旣自周公出以致太平則成王端拱於上何所爲哉惟蚤夜之間愼於祭祀而已唐孔氏曰襄公二十六年左傳雲衞獻公使與𡩋喜言曰苟得反國政由甯氏祭則寡人亦猶是也此說爲是王曰公功棐迪篤罔不若時者唐孔氏曰王又重述前言還說居攝時事也公之功棐道我已厚矣天下無有不順而是公之功者是也王氏以為罔不若罔不時循道而不違此棐迪之若趨時而不失此棐迪之時此則鑿矣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於周命公後者漢孔氏曰我小子退坐之後便就君於周命立公後公當留佐我意謂成王是時在於宗周與周公相應荅至於戊辰王在新邑以後方至洛都故謂成王言我當退而行天子之政於洛邑立公之世子為諸侯公當留周以為我之輔是成王雖許公之歸政而不許公之去也諸家説者亦皆以命公後為封伯禽於魯夫周公之歸政而成王之留公蓋在洛邑其曰退即辟於周者蓋我將退而即明辟之政於宗周則命公留居於洛也其曰命公後者若近世留守留後之類詳考此篇之意蓋周公留成周以遷殷頑民使宻邇王室式化厥訓成王祀於新邑將歸鎬京留周公於洛以鎮撫殷民故成王之言曰其退即辟於周命公後又曰公定予往已皆言成王往而周公留也王往周公留故以周公之留爲命公後先儒解釋此篇文意多不聨屬良由以王命周公後爲封伯禽於魯故其說不通惟以命公後爲留居於洛以此而反復經意則首尾問荅乃有條貫也案伯禽與太公望相先後而報政其言見於傳記甚詳則其就封於魯為周公後也固已久矣非在於洛邑旣成之後也夫必待封伯禽於魯然後肯留以輔成王此則淺丈夫要君射利之爲也豈所以待周公哉案成王命君陳之分正東郊也其言曰昔周公師保萬民民懷其德往謹乃司茲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訓惟民其乂康王命畢公之保釐東郊也其言曰惟周公左右先王綏定厥家毖殷頑民遷於洛邑宻邇王室式化厥訓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又曰惟周公克謹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以此二者觀之則周公之於洛邑蓋亦分正而保釐之不但營之而遷殷頑民也故成王之於君陳則欲其懋昭周公之訓康王之命畢公則祗命以周公之事且又有始終中之言則周公之於殷民蓋嘗為之司牧革其不善之習而馴納之善也故君陳畢公得以繼其遺範以是知命公後其爲成王留公於洛以鎮撫殷民也明矣若成王旣祀於新邑而周公即與之歸於鎬京以爲王輔則君陳之分正畢公之保釐安得以周公爲始而或和其中或成其終哉周公將復子明辟成王許之故曰即辟於周亂治也賈文元公曰乿古文尚書治字也□𤔔古文亂字也孔安國訓亂曰治經典大抵以亂爲不理亦或爲理夫理亂之義善惡相反而以理訓亂可惑焉若以古文禹書考之似乿亂字別而體近豈𨽻古之初傳習訛謬合為一字而作治亂二訓後之諸儒遂不復辨之歟當是時制禮作樂以致太平天下之民無不感戴周德惟殷民之頑雖遷於洛而未能使之遷善逺罪故謂四方雖迪於治然猶未定於宗廟之禮蓋成王將以騂牛祭於文武以告周公之留於洛其禮未行故曰未定於宗廟之禮殷民旣未能式化厥訓以遷善逺罪故亦未能安於公之功是以周公當教迪將助於成王旣歸鎬京之後以監我士師工也師衆也士師猶言士民言監殷之士民及百官也其使周公監士師工者蓋欲其大保文武所受之民而治之為周四方之輔也周民文王所受之民殷民武王所受之民也周公欲成王一視殷周之民不可懷朋黨之心以徇私而有輕重於其間今成王曰誕保文武受民則其心本於至公無有彼此可謂能服膺周公之教矣說者多以詩曰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於魯大啓爾宇為周室輔而此曰亂為四輔故以命公後為封伯禽無疑然誕保文武受民此豈所以命外服之侯哉以誕保文武受民觀之則所謂後者其留公於洛灼灼然矣王曰公定予徃已者言公定居於此我當往歸鎬京也公之功以㳟肅將之故天下皆敬樂公之功也夫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故公致其肅則天下皆致其祗以樂之也公之竭其肱股之力以輔佐予一人固為勞矣今留公於洛以鎮撫殷民公當無倦於此也我於康天下之事亦不敢有所厭斁也蓋欲君臣皆不憚勤勞以天下之安危為心也公之所以儀刑四方者能永永而勿替則四方將世世享矣觀畢命曰旣歴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則世享可見矣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來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𢎞朕㳟孺子來相宅其大惇典殷獻民亂為四方新闢作周㳟先曰其自時中乂萬邦咸休惟王有成績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荅其師作周孚先考朕昭子刑乃單文祖德伻來毖殷乃命寧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則禋於文王武王惠篤敘無有遘自疾萬年厭於乃德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敘萬年其永觀朕子懷德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歳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王命作冊逸祝冊惟告周公其後王賓殺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古人有言曰從善如登從惡如崩言善之難也殷之餘民染紂之惡草竊姦究靡所不為至康王之世其餘風猶未殄則其與之爲善也可謂如登而與之為惡也可謂如崩矣然當成王繼世之初武庚三叔肱髀相依以間王室殷民與之相挻而為亂莫不響應今既鋤誅元惡而其餘黨咸與惟新又為之營成周以遷之使之密邇王室式化厥訓苟不得其人而為之司牧作其愧恥之心薰陶漸漬咸歸於善則一旦天下有變安能保其不乘間而起乎況今又居於洛邑咽喉之地則其為禍蓋將慘於前日以是知殷民之化與不化周家安危之機也周公雖既歸政而成王留公於洛以鎮撫之公宗臣也義所不得辭故拜手稽首致㳟盡禮以受王命也王命予來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即上文成王之言曰誕保文武受民是也論語曰使民如承大祭書曰若保赤子承保者愛謹其民而不敢忽也曰受命民者唐孔氏曰天命文王使為民主故民是文王所受命之民是也光烈考即武王也稱武王爲光烈考亦猶稱文王爲丕顯考也文王但稱文祖而於武王乃先稱光烈考即繼以武王亦猶武成之篇公劉太王王季則時稱之而惟於文王曰我文考文王也越及也言及我光烈考武王則是亦承保武王所受命之民以上文誕保受民觀之自可見矣此史家之省文也人君之治天下也未有不本於㳟故堯曰允恭舜曰溫恭文王曰懿恭蓋其端拱於廟堂之上是必有德義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然後其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非恭何以哉故成王留公於洛蓋欲承保文武所受命之民以洪大我之恭德也成王自謂其恭德必有頼於周公而後大故周公遂進戒於王言王當勉行恭德以盡爲君之道然後爲有成功我惟知盡其臣職而已矣孺子指成王成王之來相宅於洛邑也其當大厚行典禮於殷賢人以治四方而爲四方之新君使後世言周家之恭者必以成王爲先也又誨之曰其自是土中而致治則萬邦咸被其休如此則惟王乃有成功也語之更端故又加一曰字我惟以多子與夫御事篤行前人之成功以荅其衆心使後世言周家之信者必以我爲先也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惟君使臣以禮故君道莫大於恭惟臣事君以忠故臣道莫大於孚欲爲君盡君道欲爲臣盡臣道君臣各盡其道則天下後世孰不以是名歸之推之以爲先乎故盡其恭者其責在成王周公惟致其信而已矣獻賢也殷頑民謂之獻民亦猶召誥曰讎民百君子也成王即位雖至是已歴七年其覽萬幾之務甫自此始故曰新辟多子謂衆卿大夫也子指成王也此篇稱成王曰子曰孺子皆是叔父家人之辭言稽考我所以明子之法乃盡是文王之德則其宅洛也不可不以其事祭告於其神靈也故王之使使者來謹敎殷民則命安我以秬鬯二卣其言曰當以此二卣明潔其禋祀以告文王武王再拜稽首致美以享神我聞王之命未敢宿也即禋於文王武王而告以宅洛之事焉上文言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而下又曰禋於文王武王則周公所以明成王之法蓋盡是文武之德故禋祀之而經特言文祖不言武王是亦史家之省文也唐孔氏曰特舉文祖不言武王下句並告文武兼用文武可知秬黒黍也周官鬯人掌秬鬯鬱人掌和鬱鬯蓋築鬱金之草而煑之以和秬黍之酒使之氣味相入芬香條暢謂之秬鬯亦謂之鬱鬯也說文曰鬯以秬釀鬱草芬芳攸服以降神也從凵去魚反凵器也中篆米匕所以扱之易曰不喪匕鬯即此也鬱芳草也十葉爲貫百二十貫築以煑之爲鬱一曰鬱鬯百草之華逺方鬱人所貢芳草合釀之以降神鬱今鬱林郡也陸農師曰禮曰鬯臼以掬杵以梧枇以桑蓋掬臼梧杵所以擣鬱而桑枇者所以扱之先儒以爲桑枇以載牲體誤矣爾雅曰卣中尊鬱人掌和鬱鬯以實𢑴而陳之則鬯當在彞而此及文侯之命及詩常武皆言卣者當祭之時則在彞未祭故在卣也文侯之命常武皆曰一卣此言二者宣王平王之賜其臣使以祭其太祖故惟一卣此告於文王武王故以二也予不敢宿與曲禮曰凡爲君使者已受命君言不宿於家之宿同漢孔氏以明禋爲告太平旣失之矣唐孔氏順其意則曰此三月營洛邑民已和㑹則三月之時已太平矣旣告而致政則告在歳末而雲不經宿者蓋周公營洛邑至冬始成得還鎬京即告文武是爲不經宿也且太平非一日之事公雲不經宿者亦䖍恭之意耳未必旦見太平即此日告也此蓋強為之說蓋由先儒以明禋為告太平不以為告宅洛之事以伻來毖殷為文武使已來不以為王使使者來又以為王與周公應荅皆在鎬京故其說不得不如此也蘇氏曰王使人以秬鬯二卣綏寧周公拜手稽首而致之公曰明禋曰休享者何也事周公如事神明也周公不敢當此禮即日致之文武如蘇氏此言則寧予以秬鬯二卣正如禮記所謂康周公故以賜魯其論寧予之言固為明白然謂事周公如事神明故曰明禋曰休享恐無是理自此而推之則與春秋之時仲子未薨而致其賵為何以異哉豈有周公尚存而謂之禋乎其使當時誠以此致之周公則一卣可矣何必二哉以其二卣則成王命周公禋於文武也明矣非是禋於文武出周公之意也惠篤敘以下先儒王氏皆以為周公戒成王之言以此為戒成王之言則與上文不相貫惟蘇氏以為周公祝文武之辭此得之矣但蘇氏自其永觀朕子懷德以上皆
<經部,書類,尚書全解,卷三十一>以為祝辭則其義又不結竊謂殷乃引考以上則周公之祝辭王伻殷以下則戒王之言也周公惟欲成王一視殷周之民亦如召誥之友讎故先引文武之辭以告王因而戒之也蘇氏曰使我周家順厚以敘身其康強無有遇疾子孫萬年厭飽乃德殷人亦永壽考此其祝辭也則今王當使殷人承王所惠篤敘之道至於萬年則其將永觀我孺子之所行而懷其德也楊子曰民可使覿德不可使覿刑覿德則終覿刑則亂周公欲王推其優游寛大之道以化殷人使之風移俗易故曰其永觀朕子懷德也孟子曰武王不泄邇不忘逺殷人易忘而周人易泄故周公之言其惓惓於殷人也如此戊辰王在新邑先儒曰自戊辰以下史所終述是也戊辰先儒以爲十二月晦日王始到洛然先儒以爲戊辰日到洛則不可使王果以是日至洛則其文當如召誥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於洛越翼日乙卯周公朝至於洛不當言王在新邑也歳先儒以為明月夏之仲冬其意以謂夏之仲冬於周之正月是為嵗首故曰嵗王以戊辰晦到洛故至正月方行烝祭周官仲冬以享烝故以歳首為夏之仲冬也使其烝祭果在於歳則但曰烝祭歳可矣其曰戊辰王在新邑似羨文也蘇氏曰是嵗始冬烝於洛則以烝祭只用戊辰之日然但言烝祭可矣何必言嵗哉此當闕之傳曰凡四時之祭蓋用孟月若有故及日不吉則用仲月若又有故及日不吉即用季月然苟有其故而用季月渉於怠矣當用仲月為佳也時物旣登且得二至二月之節故祭必以仲月今以烝祭為在周之十二月固可在正月亦可但執其說則必窒礙今但言其行烝祭而已其月則當闕之也騂赤色也周尚赤故用騂詩曰従以騂牡是也宗廟用太牢此於文武皆言牛一蓋於太牢之外加之以此祭告成王之命周公從而加之也王則命有司作冊書以其事載之於冊將使史官名逸者讀之故曰祝冊讀冊告神謂之祝也其冊之所言者惟告周公留居於洛以為成王位也當其烝祭也王所賓者謂助祭之諸侯其殺牲以禋祀則咸格焉太室室之大者也清廟有五室中央曰太室焉祼者王以圭瓉酌鬱鬯之酒以獻屍屍受命而灌於地所以求神也王入清廟之太室祼以求神則命周公後為冊書而逸讀以告之也郊特牲曰旣灌然後迎牲則殺在祼後今乃先殺後祼者蓋自王入太室祼以下方是王之行祭禮自此以上皆先序其事非先殺後祼也如其不然則何以旣言逸祝冊而復言逸誥哉蓋王旣許周公之歸政而周公又許王之留洛故告之文武而後行也在此十二月乃周公攝政太保文武受天命以有天下凡七年而後復於成王故史官總結之也伊尹旣復政厥辟而遂告歸周公之復子明辟而又留洛者蓋伊尹之復政也天下敉寧無可慮之事此所以告歸周公雖以成王年長德成而復子明辟然殷民以頑狠之衆而羣居洛邑處之得其道則咸作使不得其道則咸作敵周公豈得恝然不以為念哉以是知周公伊尹之或去或不去時焉而已矣其心則一也彼王莽何為者耶遭漢中微肆其姦慝以成盜僭之禍而其所為動以周公自比及其代漢自立也其情露矣而猶執孺子手流涕曰昔周公攝位終得復子明辟今予獨廹皇天威命不得如意嗚呼莽之言其誰欺乎







  尚書全解卷三十一
<經部,書類,尚書全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全解卷三十二
  宋 林之竒 撰
  多士        周書
  成周既成遷殷頑民周公以王命誥作多士多士惟三月周公初於新邑洛用告商王士王若曰爾殷遺多士弗弔旻天大降喪於殷我有周佑命將天眀威致王罰勑殷命終於帝肆爾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亂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為惟天眀畏我聞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適逸則惟帝降格嚮於時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辭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湯至於帝乙罔不眀徳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澤在今後嗣王誕罔顯於天矧曰其有聽念於先王勤家誕淫厥泆罔顧於天顯民祇惟時上帝不保降若玆大喪惟天不畀不眀厥徳凡四方小大邦喪罔非有辭於罰
  此篇乃周公既卜洛而言遂規度經營建為二邑以其一為下都遷殷之頑民使居之使之宻邇王室式化厥訓遂告以遷居之意如盤庚三篇是亦告民以遷居之意然當盤庚之將遷也雖以耿之地卑弱昏墊非下民之利然其在位者不以其遷為便乃扇為浮言以惑民聽民遂相與咨怨而不適有居使其驅之以刑脅之以勢夫誰敢不聽從而盤庚則不然雍容而曉譬之丁寧委曲使其心曉然知遷之為利不遷之為害然後與之從事葢以常人之情好逸而惡勞故安土懐居而重於遷徙必其所以告諭之者較然明白然後能使下之從上如臂之使指也若夫周公之營洛邑以遷頑民方其規度之始命庶殷以工役之事而庶殷之人翕然丕作則其遷也必不如盤庚之民齟齬而不肯從也況此篇之作即洛邑而告之則是既已遷矣而猶告以遷居意者何哉葢當武庚之叛殷民與之相煽而起以覬非常其氣燄甚熾向微周公則周之為周未可知也是殷人之意妄意以為殷可以復興周可以遽滅也昔宋襄公有霸諸侯之志大司馬固諫曰天之棄商久矣君將興之弗可周既衰㣲萇洪欲遷都以延其祚晉女叔寛曰萇叔違天天之所壊不可支也夫天之所棄固不可興其所壊固不可支然自非深知天命者不能知之也周公慮殷之餘民知淺識短竊不自量而有興復之志當武庚之倐起而即敗則周不可遽滅商不可復興也明矣而其僥倖萬一天下有變以逞其忿怒之心猶恐其未之已也故於其遷也諄諄告戒之言先言殷以淫泆之故而自絶於天非我周家詭謀匿計以營求之汝惟當有爾土以寧幹止不可有他慮以自速罪戾也昔秦軍降諸侯諸侯吏卒乗勝奴虜使輕折辱秦吏卒吏卒多竊言曰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今能入關破秦大善即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秦又盡誅吾父母妻子諸將微聞其計以告項羽項羽乃召英布等計曰秦吏卒尚衆其心不服至關不聽事必危不如擊之於是夜擊阬秦軍二十餘萬人夫以人之不服已而以計覆之使無噍類以絶後患此固暴虐不仁如項羽者之所忍為周公必不為也然而使周公以其嘗預於武庚之亂而移之逺方夫孰以為非哉周公之心則不然方且建都邑而移之以自近惟以優㳺寛大之言漸摩而柔服之以消其強梗悖亂之氣而咸歸於善此其所以為周公而後世不可得而及也成周下都也王城所以定九鼎是為王都故成周為下都為王氏之學者以成周即洛邑初無王城成周之辨說春秋者亦多以王城成周合而為一夫王城之與成周厯代諸儒所紀甚詳其援證為明白不可破也攷之微子畢命之篇則殷之民可謂頑也王氏曰此頑民者乃商王士而謂之頑者以其不則徳義之經而無常心故也王氏之意謂周公之所遷者皆其士大夫以其心之無常故雖士而謂之民此強説也既謂之頑民又謂之多士則其遷也不獨士而已以王命誥者言誥者成王之命而誥之者則周公也先儒曰所告者即衆士故以名篇據此篇多亦是撮篇中爾殷遺多士之言而以二字為此簡編之別如先儒所言是有其義非得其本意也三月先儒以為周公致政明年之三月成周南臨洛水故曰新邑洛言周公以此三月始於此所建新邑之洛用成王之命以告商王之衆士也殷遺多士所謂殷遺民也弗弔言不為旻天所弔閔故大降喪於殷家而覆宗絶祀也先儒以弔訓至言殷道不至非也某於大誥篇已論之詳矣殷既喪亡故我有周受天佑助之命奉天之眀威致王者之誅罰𠡠正殷命以終於上帝言上帝勦絶其命也終者所謂天祿永終也殷命既終則周代殷受命以奄有天下故謂爾多士言我之代殷非我周敢弋取之也周以世世脩徳故天監代殷莫如周焉王氏曰肆爾多士者肆之而不誅也與眚災肆赦肆大眚之肆同意謂其致天罰也惟誅獨夫紂而已脅從罔治也葢周公將言我小國敢弋殷命故呼爾多士而告之王氏之說蓋強説也先儒謂天祐我故爾多士臣服我亦非經之本意如魏之代漢晉之代魏宋之代晉齊之代宋梁之代齊陳之代梁周齊之代後魏隋之代周是皆弋天命也言小國亦如大誥言興我小邦周蓋謙辭也春秋諸侯多稱敝邑正此類也允罔固亂當從蘇氏之説曰固讀如推亡固存之固信哉天之固治不固亂也惟天不畀殷家以永命蓋信其不固亂者此所以輔我周家從百里而起以我周家居於王位豈敢求之哉惟上帝既不畀殷家以永命故下民皆秉心而為我葢以天之明畏自我民明威故也我豈嘗弋而求之哉明者天之所明也此其所以佑周畏者天之所威也此其所以棄商明畏之來如影響然未嘗有毫釐之差也上帝引逸此古人之言而周公聞之也言發政施仁以使民安逸者上帝之所引也引者謂言其命也惟天恵民惟辟奉天則逸民豈非上帝之所引乎有夏桀不適逸民之道則惟上帝之於夏家猶降格而嚮之葢譴告謹戒欲其改過仲舒曰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欲正其亂也自非大亡道之世天盡欲扶持而安全之事在強勉而已此上帝降格嚮於時夏之意也天雖譴告警懼於桀而桀不能用天之戒大為淫泆而為辭以自解釋所謂矯誣上天是也桀雖有辭而不足以欺天故天無所念聞而其惟廢墜其大命降而致其罰乃命爾多士之先祖成湯革夏正以有九有之師湯之革夏正也則擇其夏之俊民使之治四方下文曰夏廸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是也殷之君自成湯以至於帝乙無有不明徳而恤祀恤祀者謂致敬以奉社稷宗廟天地之祭祀也明徳則人安之恤祀則神享之人神共歆此天所以大建而安治有殷使之厯運緜長基業鞏固殷王又皆兢兢業業惟恐失上天之心不以天之丕建保乂於我而自怠也故罔不配天而布其徳澤焉在今後嗣王謂紂也紂則淫酗肆虐而不明於徳謂祭無益而不恤於祀故視天道猶無明況能聽念先王所以勤勞國家之道乎蓋自古昏暴之君其不能率先王之遺範者多矣然未有不畏者惟紂謂已有天命天既不畏之矣則其視先王之政為如何哉此言正與召誥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理雖相反而意則同也紂雖為大淫佚不顧於天顯民祗故惟是上帝不保降若此大喪於殷家也天有顯道天顯也下民祗若民祗也不顧於天顯民祗上不畏天下不敬民也惟天之所以不畀殷家以永命葢以殷紂之不明厥徳也故凡在於四方其國無小無大而至於喪亡者皆天罰之有其辭也如紂之不明其徳而天不畀豈非有辭乎今爾多士猶謂殷未有滅亡之罪而天猶惓惓於殷此則不知天命也爾當安居於此其可懐他慮乎唐孔氏曰下篇説中宗髙宗祖甲三王以外其後立王生則逸亦罔弗克夀則帝乙以上非無僻王而此言無不明徳恤祀者立文之法辭有抑揚方說紂之不善盛稱其先王皆賢正以守位不失故得羙而言之此說甚善昔魯莊公丹楹刻桷御孫諫曰先君有共徳而君納諸大惡無乃不可乎夫桓公固不足道也而以為有共徳立文抑揚之法自當如是古之人皆然也
  王若曰爾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靈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𠡠於帝惟我事不貳適惟爾王家我適予其曰惟爾洪無度我不爾動自乃邑予亦念天即於殷大戾肆不正王曰猷告爾多士予惟時其遷居西爾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寧時惟天命無違朕不敢有後無我怨惟爾知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今爾其曰夏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聼用徳肆予敢求爾於天邑商予惟率肆矜爾非予罪時惟天命王曰多士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王曰告爾殷多士今予惟不爾殺予惟時命有申今朕作大邑於茲洛予惟四方罔攸賔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爾乃尚有爾土爾乃尚寧幹止爾克敬天惟畀矜爾爾不克敬爾不啻不有爾土予亦致天之罰於爾躬今爾惟時宅爾邑繼爾居爾厥有幹有年於茲洛爾小子乃興從爾遷王曰又曰時予乃或言爾攸居
  前旣言紂之所以失天下亦如桀之墜厥命周之代殷亦如成湯之革夏其一興一廢皆本於天而非人之所能為爾多士當平心定氣深思其所以然之故安於天命而不可有他慮故此又申言之凡我之所以不以爾之罪為可誅而赦之又為之遷之以自近使之漸染而自化無非天命也靈善也王者之治天下其舉措動作無非天之事故其典曰天敘禮曰天秩命曰天命討曰天討凡所以施之國家者非人之私意所能為也惟當承天意以從事而已矣能奉天者天之所予其絶於天者天豈享之哉紂之肆為淫泆而不明於徳故腥聞於天而天所斷棄乃監求於天下四方可以代殷者宜莫周若也葢周之文武大能善奉天之事以治其民故天有命而命我周曰當斷絶殷之命而汝代之也割殷與割正夏之割同惟天以割殷之命命我周王故周王以𠡠殷命而告於天也蘇氏曰將有割殷之事必先告正於天而後行曰將有大正於商是也此說甚當漢孔氏曰告正於天謂旣克紂柴於牧野告天不頓兵生事此則非也葢此方言天命我有周故周告於天而後代之此所謂告即所謂告於皇天后土之意也非大告武成之告也惟我事不貳適惟爾王家我適漢孔氏曰言天下事已之我周矣不貳之他惟汝殷王家已之我不復有變其說不明白不如蘇氏於惟我事不貳適曰我有事於四方曷嘗有再舉而後定乎貳適再往也其言是矣至於惟爾王家我適乃曰惟於殷則觀兵而歸已而再往不申言貳適者因前之辭也此則是泥於先儒觀兵之說而為此觧也荀子曰王者之兵不試湯武之誅桀紂也拱揖指麾而強暴之國莫不趨使誅桀紂若誅獨夫葢王者之用兵既度之人又度之己己可以取之而彼未可取吾不動也彼可取而已未可以取之吾不動也必其彼有必敗之理已有必勝之道計之之審而後有事焉則豈有再往而定乎蘇氏之言是也但觀兵之說無經見某於泰誓已嘗論之詳矣惟爾王家我適當連下文說爾王家指殷也言凡我之事未嘗再往而後定今於爾王家所以往而伐之者葢我之言曰惟爾殷紂大無法度天人之所共棄則我之勝商豈至於再乎武王數紂之罪曰力行無度而其所以為無度者如曰播棄黎老昵比罪人朋家作仇脅權相滅則其無度也不亦大乎紂既以無度之故天人之所共棄然後我從而伐之則我之於爾本豈有伐之之心哉使紂能明厥徳以光大成湯之緒則周文武雖有聖徳亦將永為商之諸侯以藩王室而已惟其暴虐淫湎靡所不為天意之所憤怒民心之所咨怨故不得不應天而順人也則商之喪亡非禍端自周而動也其亂從而起矣孟子曰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國必自伐然後人伐之紂乃自伐也故周伐之此所以曰我不爾動自乃邑伊訓曰造攻自鳴條朕哉自亳亦此意也周人伐殷葢我念天命而就誅爾殷之大罪戾者故不正治其餘黨也葢殱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汙俗咸與惟新此爾多士所以得至於今尚存焉王氏曰今不正治汝不忍助天為虐也酒誥曰天非虐惟民自速辜乃以滅殷為天之虐可乎猷發語之聲也遷居西爾即遷扵洛邑也洛者土中而雲西者以殷之故都所向而言也唐孔氏曰從殷適洛南行西廻故為居西也人情莫不欲安故王者必使民安其田裡而無絲毫之擾然後斯民得以享其康寧今乃使爾有遷徙之勞非我一人所奉之徳不使爾康寜也是惟天命之所宜然在乎無違而已故朕不敢有後而稽留天命爾無以遷居為出扵我之意而怨我也惟爾之殷先人葢皆有冊書典籍以紀載殷革夏命之故事爾之所備知也則我周之伐殷亦如殷之革夏而已爾其可以有他辭哉今爾乃出怨言曰殷之革夏而夏之多士皆迪而進之簡而擇之使在王庭故有服行職事列於百僚今周之於多士也不然則是周猶不䏻忘小嫌而捐小怨如殷之於夏也葢我一人所聽察而任用之者惟其徳而已有徳則進無徳則退豈有彼此哉唐太宗嘗曰朕任官必以才不才雖親若襄邑王神符亦不妄授若才雖仇若魏徵不棄也太宗且然而況於周乎今爾多士染殷之餘習驕淫矜誇無所不至予其敢求爾於大邑商而用之哉其所以舍爾而不求者以其無徳也非以有殷之讎而棄汝也我惟循湯故事肆赦爾罪而矜憐爾愚遷之於王都以式化厥訓此非我之罪也亦是惟天命而已葢王者與天地合其徳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故其所舉動天即聖人聖人即天故周公之於殷遷其頑民以宻邇王室與夫以其無徳而不任之以官雖皆周家之政皆以為天命也奄淮夷也四國三監及奄也方武王即世而周公攝政三監及淮夷挾武庚以叛周公親率兵以誅之先誅三監後伐奄自伐奄歸周乃大降黜爾四國民命明致天之誅罰於汝其餘民則自遐逖之地而移之以宻邇王室使之親比以臣事於我家以多為遜順革其不善之習也周公東征則來自奄者周公此言王若曰昔朕來自奄則以來自奄為成王與成王既伐管叔蔡叔同自洛而視殷之故地則殷為逺故以遷於洛為移爾遐逖王氏以為徙其民於逺方此事無所經見既徙之逺何為而又遷之周哉王氏又以我宗為康叔既徙之逺方而康叔封扵殷之故都安得臣扵康叔乎我宗猶言我家也非康叔也言爾多士之罪固可殺然我不忍不敎而誅汝故我惟是命令以申告汝也我之營作大邑於此洛邑也葢以四方諸侯朝覲貢賦而無以賔之又欲使爾多士服勤奔走以臣於我而多為遜順以四方之故故有王城以多士之故故有成周既建此都邑以遷爾多士矣爾庶㡬䏻有此新土先儒以為還有本土非也其遷之也將使宻邇王室式化厥訓豈又還有本土哉庶安居於此幹事扵此而得其所止也爾若能修已以敬則天必有以畀予之矜憐之畀矜者迪簡而在百僚也左傳曰敬徳之聚也能敬必有徳徳以治民君請用之葢殷士之敬則是遷善逺罪故天畀矜而使周用之也如其不敬則豈特不能有此新土而已哉我將致天之誅罰於汝之身也今汝惟是安居於汝之新邑而其子子孫孫繼繼承承居於此則爾其有幹有年於玆洛邑矣繼爾居則是有年也小子與酒誥之言小子同謂其子孫也先儒以遷為遷善其說為曲不如蘇氏曰汝能敬天安居汝子孫其有興者其所由來皆自於遷洛殷人怨不在王庭百僚故成王以此荅其意也是也葢人之愛其子孫天下之至情也故以此誘之王曰又曰者唐孔氏謂凡言王曰者皆是史官錄辭非王語也今史官錄王之言曰以前事未盡故言又曰蘇氏曰非一日之言故以又曰別之皆不如薛博士之言曰王曰又曰時予乃或言爾攸居疑此二句有誤陳少南尤為詳明曰王曰之下當有文其簡脫矣又曰者承上文而言之也多方之末曰王曰我不惟多誥我惟祇告爾命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於和則無我怨用是知王曰之下當有文也乃或言爾攸居其文承上上簡脫矣予不䏻知其下矣此篇與盤庚皆是告以遷居之意故其辭意多相類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寧即盤庚所謂予迓續乃命於天予豈汝威也時惟天命無違即所謂天其永我命於玆新邑也無我怨即所謂爾無共怒協比䜛言予一人也大扺皆然葢古之聖人惟不忍鄙其民而欺之故其諄諄告諭之言開其為此而禁其為彼不約而同也漢之初以婁敬之言遷齊諸田楚昭屈景燕趙韓魏後及豪傑名家以實關中其後世徙吏二千石髙貲冨人及豪傑兼併之家於諸陵是亦遷殷頑民之遺意然周公之遷殷民葢使之宻邇王室式化厥訓故雖商之餘民染於惡化不能自反而成王康王建皇極於上周公君陳畢公敷大徳於下歴百年然後斯民丕變於忠厚漢之遷豪傑徒為強本弱支之術而已非有化之之道也故關中以五方雜錯風俗不純其世家則好禮文冨人則商賈為利豪傑則游俠通姦其與周之風俗固萬萬不侔矣不獨此也周公之遷之也則以優游寛大之言雍容而漸漬之使之感而歸善漢則不然惟命之遷則遷未嘗有誥諭之辭秦少游學士曰太上㤀言其次有言其下不及言若漢者所謂不及言者也
  無逸        周書
  周公作無逸無逸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既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
  周之興也以百里之諸侯積徳累功乃代商而有天下天下一統矣而後成王嗣立成王之立也百官緫已以聼扵冢宰制禮作樂制度紀綱罔有不備天下太平矣而後成王即政葢其膺萬乗之尊扵幼稺之年覽萬㡬之務扵盈成之後非有櫛風沐雨之艱而遂據此富貴之勢非有殫精疲神之勞而遂享此治安之效則逸豫之心不期生而自生矣故周公於其即政之初而遂作此篇以為戒也范內翰嘗曰所貴乎賢者為其能救亂於未然閑邪於未形也若其已然則衆人之所能知也何頼扵賢乎周公於成王逸豫之心未萌而其諄諄告戒之言已如此此其所以為周公也漢孔氏曰成王即政恐其逸豫故以所戒名篇而豐祭酒亦曰仲尼序書以周公所戒名篇夫周公之戒成王其大意固在於無逸然謂以此義而命篇之名則必有窒礙矣何者以書之五十八篇其命篇之名固不能皆可以包括一篇之義也其説葢由於以序書之作出於孔氏之手故以其篇名為皆有其義殊不知此皆當時之史官撮取數字以為簡篇之別故其義有可得而通者亦有窒礙不可得而通者苟不於命篇之名必求其義則無拘泥之𡚁矣書之序有直言其所作之人而不言其所作之事者伊尹作咸有一徳周公作無逸立政是也司馬侍講曰本篇論無逸之事文義已明白易曉故孔子作序但云周公作無逸而薛博士亦曰無逸之義昭矣於其序之也正其名而已故曰周公作無逸此亦不然夫無逸之序既不言其所作之故而於篇之發首亦不言之則謂其文義明白易曉故於其序但正其名而已可也然考之五十八篇於其發首有詳言其所作之故則是文義已明白易曉矣何為又申言於序邪葢書之序本自為一篇不以冠於每篇之上故其體往往不同有其事跡見於序而發首則不言者湯誓大誥是也有其事跡見於篇首而序則不言者咸有一徳是也惟此篇之序與發首並不言其所作之故此皆各出其當代史官一時之旨意不可以為說也是故為之說者必窒礙於五十八篇之中矣君子所其無逸者言君子之所在其惟無逸也司馬侍講曰周公歎羙君子所在常不可逸是也葢人君之一身而賊之者甚衆或以酒或以色或以音樂或以田獵或以宮室或以珍禽竒獸皆可以兆天下之亂而其原則自於人君之逸而人君有好逸之心則是數者乃有隙而可入矣此君子所在所以不可以逸也然人君以無敵之貴無倫之富則何欲而不獲何為而不遂故雖萬里所不可得而致者可使致之於數歩之內數年所不可得而成者可使成之於一日之閒如此則逸心浸淫矣是以逸者常昜而無逸者常難逸者常多而無逸者常少自非有以警懼而制馭之使之憂於是慮於是而其好逸之心有所畏而不敢發有所慊而不肯發則何以能無逸哉故君子之無逸者必先知稼穡之艱難也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憂未嘗知勞未嘗知懼未嘗知危孔子曰君入廟門而右登自阼階仰視榱棟俛視几筵其器存其人亡君以此思哀則哀將焉而不至君昧爽而櫛冠平明而聼朝一物不應亂之端也君以此思憂則憂將焉而不至勞也懼也危也皆然周公欲無逸者先知稼穡之艱難是亦孔子欲哀公思之之意也有以思之則其戒謹恐懼之心不敢忘有以知之則其矜憐撫養之心其敢忘乎哉此所以無逸也司馬侍講曰夫農之事最為勞苦艱難寒耕熱耘沾體塗足終嵗勤力幸無水旱螟蝗風雹之災然後以所得先輸租稅次償逋債所餘已無㡬其田多口少者僅能周一嵗之用其田少口衆者不免又假貸扵人其所食不厭糟糠其所衣不具裋褐若稍遇水旱饑饉則凍餒死扵溝壑者不可勝數為天下之至勤受天下之至苦天下之人衣食皆出扵農能活舉天下人性命而農夫反自無衣食至扵凍餒而死觀此言則天下之所謂艱難者豈有復過扵此哉夫能以稼穡之艱難常置扵胷𬓛之閒一思及此則𪫟惕惻隱之心油然而生矣葢將謂彼之勞苦萬狀我何忍以逸為哉斯民必將得以從事扵畎畝之閒而無絲毫之擾也蘇氏曰舊說先知農夫之艱難乃謀逸豫非也周公方以逸為深戒何其謀逸之亟也葢曰王當先知稼穡之道惟艱難乃所以逸樂此說是也先儒之失在扵謀之一字以逸豫為謀則是有心於逸有心於逸則將為民害矣惟以稼穡艱難為念而不留意扵逸者乃所以能逸葢好逸未必得逸無逸者自然逸也李翺曰人皆知重斂可以得財而不知輕斂之得財愈多栁子厚曰汙吏之為商不若廉吏之為商其為利也博是周公無逸乃逸之說也夫無逸而乃逸非是無逸者其心已在於逸也效之必至理之固然也自古無為之治惟舜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歟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楊子問道亦曰垂拱而視天民之阜無為矣然舜之所以享其逸者豈無所用其心哉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則稼穡艱難備嘗之矣不獨知之也此其所以無為而𨓜也人君知稼穡之艱難不徒然也欲知小人之所依夫小人之所依者衣食也魚無水則死故魚之所依者水人無衣食則不能以自存故人之所依者衣食君能知人之所依者在是則其一注一措一號一令惟恐其奪民時而困民力使其失所依也其可以𨓜乎相視也視彼農夫不孝無知之子其父母勤勞於播種收穫得以飬育其子其子不勞而坐享其父母之飬故不知稼穡之艱難既巳不知之矣故其操心不危而慮患宗深以苟目前所以肆為𨓜樂輕費妄用以敗壊其父母之基業而又叛諺不恭無所拘束既而誕妄以欺其父母不然則狎侮其父母曰汝乃故老之人無所聞知意謂其無所聞知故不能享其𨓜樂徒自苦耳古之人君惟自側㣲而起者無不有知稼穡之艱難如漢髙帝宣帝光武唐太宗本朝太祖太宗皇帝是也惟繼體守文之主未嘗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一旦嗣立遂享有前世之富貴得之既易故其扵稼穡之艱難鮮有知之者如宋武帝㣲時躬耕於丹徒及受命耨耜之具頗有存者皆命藏之以留於後及文帝幸舊宮見而問焉左右以實對文帝色慙有近侍進曰大舜躬耕歴山伯禹親事土木陛下不覩列聖之遺物何以知稼穡之艱難何以知先帝之至徳乎夫文帝元嘉之賢君也猶不足於此況其他乎夫文帝以耨耜為恥誠為失徳然其餞衡陽王也將行勑諸子且勿食至會所設饌日旰不至有飢色乃謂曰汝曹少長豐逸不見百姓艱苦今使汝曹識有飢苦知以節儉期物耳則是文帝於稼穡之艱難非不深知之也彼其以武帝之躬耕為恥者葢恥其先世之㣲耳唐眀皇嘗種麥扵苑中帥太子以下親徃芟之謂曰此所以薦宗廟故不敢不親其欲使汝曹知稼穡艱難耳宋文帝使其子飢唐明皇使其子刈麥皆是恐其生而富貴不知飢餓耕穫為何等物故致之於困厄勞勩之地而使知之也子既知之則不敢侮其父母矣如宋孝武壊髙祖所居陰室於其處起玊燭殿與其羣臣觀之牀頭有土障壁上掛葛燈籠麻繩拂侍中袁覬盛稱髙祖儉素之徳孝武不荅獨曰田舍翁得此已為過矣齊廢帝東昏侯起宮殿皆布飾以金碧武帝興光樓上施青漆世謂之青樓東昏侯曰武帝不巧何不純用琉璃此則所謂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也宋武帝齊東昏無足責者若漢武帝則可責也文帝嘗欲作露䑓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産也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䑓為是文帝之心戰戰兢兢惟恐其不能享先帝之餘慶也而武帝則不然起建章宮左鳳闕右神明號稱千門萬戸土木之功過於前世數倍則其心必以前世之制為狹隘鄙陋不足以示天子之尊也惟其輕視前世之制故由此而積之則髙皇帝之約束紛更始盡矣胡不思曹參問惠帝之言曰陛下熟察聖武孰與髙皇帝而乃傲睨前世以為不足乎雖其號令文章煥然可述而其所失者大矣故周公取喻扵小人之子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既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此誠盡夫不肖子之情狀此而進戒於王葢欲王謹守文武憂勤㳟儉之道以濟斯民不可少有改易方可以持盈守成也觀諸漢武帝乃知周公之言誠萬世之眀鑒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嚴㳟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寧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其在髙宗時舊勞於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於小大無時或怨肆髙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於庶民不敢侮鰥寡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周公之作無逸葢以成王聼政之初而天下既已太平未嘗勞其筋骨苦其心志而遂據此崇髙之勢享此治安之效則畏懼之心昜弛而驕怠之心昜生故欲其知稼穡之艱難而又以夫小人之逸諺誕侮者戒之使之知夫前世積累之不昜而不敢輕也然周公之心猶以為未也又稱商家之君其無逸者則歴年有永其逸者則蚤墜厥命使成王將欲耽扵逸樂以苟目前之娛則無望乎享國歴年之永將欲耆艾夀考以保無疆之福則雖一日之逸亦不可為也葢聲色游畋以肆其逸豫之情人君之所欲也而享國長久以介眉夀又人君之所大欲也以其所大欲節其所欲庶其知所慕矣此周公作無逸之本意也詩曰殷鑒不逺在夏後之世殷之鑒在夏後之世則周之鑒其在殷之世矣故周公之戒成王所以舉商家無逸之君而為言也司馬侍講曰前代無逸之君多矣獨稱商家以來賢王者商事最近周人熟知其詳故取其切近者言易法也商之賢王不言成湯而言三宗者危內翰曰三宗繼世有天下之君與成王同是也此篇言周公曰嗚呼者七司馬侍講曰人慾有所言若意深事重則必先歎息周公語每更端則曰嗚呼是也中宗大戊也大戊湯之𤣥孫大戊兄雍已之立為王也殷道衰諸侯或不至及大戊立殷復興諸侯歸之故其廟為中宗葢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徳其他廟則親盡而迭毀惟祖宗之廟則百世不毀焉故劉歆曰天子之廟七七者其正法數可常數也宗不在此數中苟有功徳則宗之不可預為設數故於殷大甲為大宗大戊為中宗武丁為髙宗周公無逸之戒舉殷三宗以勸成王由是言之宗無數也然則大戊之稱中宗葢殷人以其有徳以立廟為宗而不毀曰中宗者其廟號也嚴恭寅畏天命者言其畏天也葢天命之無常修徳則降之以福不修徳則降之以禍故不可不敬畏之也唐孔氏謂嚴是威㳟是貌寅是心胡博士則以嚴為貌㳟為行寅為心如薛博士豐祭酒皆從而為之分別皆不必如此既曰嚴又曰㳟又曰畏葢言其畏天之心有加而無已書之文其義同而重復言之者多矣此正如所謂日嚴祇敬六徳言敬重六徳之人與之共事而王氏以為貌嚴行祗心敬也其畏天也豈徒然哉自度者自治以法度也猶所謂身為法度也能自治以法度則不耽於逸豫矣史記曰大戊立伊陟為相亳有祥桑榖共生於朝一暮大拱大戊懼問伊陟伊陟曰臣聞妖不勝徳帝之政其有闕歟帝其脩徳大戊從之而祥桑枯死夫大戊之於天命其戰戰兢兢如此故其自度可知矣惟其自度故以治民則致其祗懼而不敢荒怠自安也昔禹之訓有曰予臨兆民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則治民不可以不祗懼也酒誥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大戊之嚴㳟寅畏天命所謂畏天顯也治民祗懼所謂畏小民也惟其無逸如此故在天子位享國祚者七十有五年髙宗武丁大戊之孫武丁未即位之前其父小乙欲其知稼穡艱難人民疾苦故使之出居民閒勞苦扵外及小人共事故曰舊勞於外爰暨小人諸家說者無不以說命言既乃遯於荒野入宅於河自河徂亳為髙宗舊勞於外之證據說命既乃遯扵荒野以下之文乃甘盤逃遯而去匿跡晦名不知其所終故髙宗欲傅說之訓朕志非是髙宗舊勞扵外之事也髙宗既久居民閒親履其勞是以起而即天子位則不敢逸豫居喪則亮陰而三年不言其篤於孝道如此既免喪則可以言矣故言而天下莫不雍和葢惟其不言故言則天下信之矣而髙宗之所以治民者則亦如中宗不敢荒寧故能善治商邦或小或大皆得其歡心無有怨之者先儒以靖為謀言善謀殷竊謂靖當訓治釋詁曰靖謀也周頌日靖四方毛曰謀也鄭曰治也鄭說為勝則此亦當訓治惟其無逸如此故髙宗之在天子位享有國祚者五十有九年也祖甲湯孫大甲也大甲者大戊之祖論世次之先後則先大甲次大戊次武丁今乃以祖甲列於武丁之後者先儒曰此以徳優劣立年多少為先後故祖甲在下而蘇氏之說尤為眀白其説曰此方論享國之長短故先言享國之最長者非世次也此説為得周公之本意而鄭康成乃以祖甲為武丁子帝甲案殷本紀武丁崩子祖庚立祖庚崩弟祖甲立是為帝甲帝甲淫亂殷復衰殷之君既有祖甲而又其世次在於武丁之後則其説似為勝然帝甲既以淫亂而殷道衰則非無逸之君周公豈取之哉康成之說以謂帝甲有兄祖庚賢武丁欲廢兄立弟祖甲以為不義逃於人閒故曰久為小人此説葢本於馬融無所經見難以憑信陳少南亦以此説為信而以司馬史記為誣且謂周公言自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此其文不可謂不以世次先後言之也夫周公既以享國之長短為先後而列序其事扵上矣其曰自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葢因前之文也非其世次也唐孔氏引國語曰帝甲亂之七代而殞則司馬氏以帝甲為淫亂之主不為無據豈可謂之誣哉觀太甲之篇曰玆乃不義習與性成又曰予小子不明於徳自厎不類欲敗度縱敗禮以速戾於厥躬正所謂不義惟王舊為小人則以祖甲為太甲豈不明甚寧不愈於康成所載祖甲舊為小人之事乎惟太甲之初立陷於不義而為小人之行故伊尹放之於桐宮致之於憂患之地而作其愧恥之心既三年矣則能悔過自責處仁遷義以聼伊尹之訓己故其起而即位則能知小人之所依不為逸豫以奪民時而困民力故能安順於衆民雖鰥寡不能自存者皆有以敬而飬之惟其無逸如此故太甲之享國者三十有三年也自時厥後謂繼三宗而立者或在中宗之後或在髙宗之後或在祖甲之後也其所立之王生則逸豫無度自適一己之樂而不復恤斯民焉其所以逸豫者則以生於深宮長於富貴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故惟耽樂之事則從而為之惟其逸豫如此則所以伐性殞夀者多矣故其享國高者十年短者三年而已周公引商家之君以其賢否為之鑒戒葢欲使成王憂勤於上如商之三宗則其享國之永亦將如之久者七十五年其下者亦三十三年苟逸豫於上如商之後王則其享國之促亦將如之其久者不過十年其下者惟三年而已成王將何擇哉世之人多以夀夭歸之天命殊不知人之或夀或夭扵已取之而已矣苟其憂勤如三宗而其享國之促至扵四三年逸豫如後王而其享國之永至扵七十有五年如此則可以歸之命何者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若夫憂勤而夀逸豫而夭乃其所取也豈命也哉古人有言曰目愛采色命曰伐性之斧耳樂淫聲命曰攻心之鼓口貪滋味命曰腐腸之藥鼻恱芬芳命曰薫喉之煙身安輿駟命曰召蹶之機此五者所以養生亦以傷生則肆逸豫者最為害之大伐性殞壽所由以起也今夫天下之民其居扵深山窮谷之中者𭧂露其膚體勞苦其筋骨歴嵗窮年而不得休息雖終其身而不知聲色臭味之為可好故其夀多至扵百年其居於都邑之閒輦轂之下者紛華之可樂嗜慾之可玩故多不得其天年而死以是觀之則人君之壽豈不本於無逸乎自古人臣之愛君未有不欲其君之夀考葢洪範五福一曰壽五福以夀為先則世之所謂百福者莫夀若也天保報上之詩也則曰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而召公之對揚王休也亦曰天子萬年天子萬夀周公之戒成王葢欲其享國長久與天地相為無窮其愛成王之心可謂至矣而其所以享國之久長者則在於無逸以是知周公愛君之深所謂愛君以徳者也
  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懐保小民惠鮮鰥寡自朝至於日中𣅳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文王不敢盤於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於觀於逸於遊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徳哉周公之戒成王既引商之三宗憂勤不怠而歴年有永欲成王以之為法又引商之後王逸豫自適而蚤墜厥命欲成王以之為鑒意謂三宗享國之長非天實延之也在我者有以延之也後王享國之短非天實促之也在我者有以促之也天之於人吉凶夀夭如影響然豈獨私於三宗而偏疾於後王哉以其有逸不逸之異耳成王將欲享國長久如商三宗則其無逸之心豈可以不如三宗哉此實周公愛君之至然周公之心猶以為未也又以文王享國之效而告之葢前代之君去周之近莫如殷而我周家祖宗之成憲可為楷模者比之商又為近焉故先引商家之君而後言我先王也如伊訓之篇先言夏后氏之懋徳而其子孫之弗率遂言其烈祖之成徳以訓於王古之大臣陳善閉邪以啓沃於君者率用此道也周公嗟歎而言不獨商王然也我先王亦然我周之大王王季皆能謙抑而畏懼未嘗懐驕怠之心故大王之所以能肈基王跡王季之所以能勤勞王家而周之基業自此興矣文王繼之然亦不敢逸豫以困斯民焉葢天生民而立之君以司牧之將使以一人而治天下不以天下而奉一人故文王之治其國惟以斯民之不獲為慮而不以一己之憂勤為難恭儉節用以卑其衣服也葢為就其安民之功與其治田之功而已柔和㳟敬之徳皆盡羙也葢為懐保小民與夫加惠於鮮乏鰥寡之人而已自旦至於日中及日𣅳不暇飲食也葢為咸和萬民而已夫欲天下之匹夫匹婦無有不被其澤則無望乎適一己之便逸豫者可以適一己之便矣而天下之民必有不得其所者使文王為鮮衣羙服則必不能就安民治田之功狠虐暴慢則必不能加惠於窮民惟口腹之是念則必不能咸和萬民何者天下無兩全之利也是以文王寧屈己以便民不肯拂民以奉己也然文王之愛民不獨此也又不敢盤樂於遊田者葢以庶邦之貢賦惟供所當用者若以供遊田之費則非其正矣夫天地之生財有限而庶邦之貢賦有常若以供其私費則必有不繼者而橫賦暴斂將自此起矣文王之所以不敢盤於遊田也惟文王之無逸如此故其享有國祚者五十年受命惟中身者文王九十七而終而享國五十年則受天之命而繼世即位以九十七言之正得其半故扵身為中也唐孔氏曰文王即位時年四十七扵身非中而言中身舉全數而言之也徽懿皆羙也徽柔懿㳟言柔之與㳟皆盡其羙非以聲音笑貌而為之猶言允恭克讓也日中𣅳謂日中及𣅳時也左傳曰日上其中食日為二旦日為三是以日有十數平旦而後食時食時而後日中日中而後日昳昳即𣅳也謂日蹉跌而下也說文曰日在西方時𣅳也夫謂之食時則人飲食葢以此時今自旦至日中及𣅳而不暇食其勤可見矣遑即暇也唐孔氏曰重言之者古人自有複語猶言艱難是也在昜損上益下為益損下益上為損損下者宜上之益也而乃為損者百姓足君孰與不足故也文王欲即康功田功則卑其衣服欲恵鮮鰥寡則徽柔懿㳟欲咸和萬民則不遑暇食身為人君而其奉養如是之薄經綸如是之勞可謂損上益下矣而其效則至扵享國久長益孰有大於此者乎而説者乃有文以憂勤損夀武以逸樂延年之言其戾扵經世之言文武之年者文王九十七而終武王九十三而終是文武之年皆所謂期頤之夀也魚麗之序曰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內採薇以下治外始扵憂勤終扵逸樂是文武皆以憂勤之故而後享其逸樂非文王憂勤而武王逸樂也既非文王憂勤而武王逸樂而文武又皆享期頤之夀安得謂文王以憂勤損夀武王以逸樂延年哉為此説者葢以文王世子之言我百爾九十吾與爾三焉惟文王自減其三以益武王故有損夀延年之言所欲與武王以三齡葢將以成其克商之志則是文王年十八生武王至崩時武王年八十矣即位十一年而伐商既克商二年而崩其集大統也葢在於所與三齡之內不與之則商不可得而克其所以或損或增者非以憂勤逸樂之故也周公謂文王以無逸享國久長先儒乃謂文王以憂勤損壽學者將孰信哉繼自今嗣王繼自今以徃嗣世之主皆當如是也司馬侍講曰不獨成王當以為戒繼自今以徃嗣世之主皆當以為戒周公用意深逺垂訓後世故並言之是也淫過也觀逸游畋皆所謂逸豫也欲必一一而辨之則如隱公之觀魚莊公之觀社所謂觀也秦二世居禁中公卿希得朝見唐敬宗日晏坐朝所謂逸也周穆王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所謂游也太康畋於有洛之表所謂畋也夫觀逸遊畋人情所不䏻免也先王豈惡之哉所惡扵觀逸遊畋者謂其過也過而為之如前數君之所為則所費不貲下民有受其𡚁啇之後王所以享國之促者葢以此也故自今嗣王不可過為觀逸㳺畋之樂以萬民之稅賦惟供其所用者其可輕費而妄用哉或曰庶邦或曰萬民亦是史家之體經緯其文不必為之説也能愛惜萬民之膏血而不以供一己之私慾則其享國亦將如三宗文王矣夫享國之長久在於無淫於觀於逸於遊於畋以萬民惟正之供而漢武帝恃其冨強之資靡所不為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於後宮蒲梢龍文魚目汗血之馬充於黃門廣開上林穿昆明池營千門萬戸之宮立神明通天之臺又嘗勒兵十餘萬北巡朔方遂東幸緱氏登中嶽東巡海上封禪泰山復並海北之碣石歴北邉八月之閒行萬八千里其費不可勝計於是搉酒酤筦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算至車船租及六畜其肆為逸樂以橫取於民一至於此乃欲禮方士祠神人遊大海望蓬萊以求長生延年之術正所謂卻行而求及前人也不可自假曰惟今日為此耽樂他日不復為也夫耽樂者非所以訓民非所以順天是人大則有過矣夫自古人君之耽樂也豈以其害治而為之哉葢以為無害也彼自以為終嵗憂勤惟一日之耽樂有何不可哉然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一日二日之閒而危亡之幾至於萬數故一日之勤則有一日之效一日之逸則有一日之害自此而積之以一日之逸為無害則雖一月亦可以一月之逸為無害則雖一嵗亦可以一嵗之逸為無害則雖終身亦可也葢人君不可以有逸豫之心苟有其心則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嵗復一嵗浸淫橫流而不可遏矣夫仰天而天或倦俯地而地或怠則其確然隤然者且將與物俱腐矣葢至誠無息悠久無疆皆不息之積也苟有息焉則一日之耽樂而終身之禍其在是矣何者以其息故也息則不可以久不可以久則善心日消人慾日肆而無復有為矣昔宇文士及謂唐太宗曰南衙羣臣面折廷諍陛下不得舉手今日幸在左右不少有將順則為天子亦何聊使其以少有將順為無害自此而積之則朝夕之閒左右之臣將務為阿諛矣耽樂之源其不可啓也如此陶侃在廣州無事輙朝運百甓於齋外暮運百甓於齋內人問其故侃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優逸恐不堪事侃之心以一日之逸其害如此人君能以陶侃之心為心則豈以今日耽樂為可哉觀酒誥言商紂之酣身至縦淫佚於非彞用燕喪威儀厥心疾很不克畏死其禍慘矣而其源葢自於一日之耽樂故周公戒王曰無若商王受之迷亂以沈酗於酒而為徳東坡曰周公戒成王曰無若商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徳成王豈有是哉當時人君曽莫之罪而前史書之以為羙談此説甚善葢進言於上切直而無避諱者此實大臣愛君之心也唐太宗營洛陽殿張元素曰昔阿房成秦人散章華就楚衆離乾陽華清隋人解體臣恐陛下之過甚於煬帝賈誼曰前車覆後車戒秦世所以亟絶者其轍跡可見也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此皆得周公之意夫商亡而周代之則必以商之惡為諱而其可鑒者莫如商秦亡而漢代之則必以秦之惡為諱而其可鑒者莫如秦隋亡而唐代之則必以隋之惡為諱而可鑒者莫如隋故忠臣之言必以此而獻替上使其知所警也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恵胥敎誨民無或胥譸張為幻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於小大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玆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聼人乃或譸張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之則若時不永念厥辟不寛綽厥心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於厥身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於茲
  周公既欲成王以商之三宗及我周之先王為法以商之後王及紂之酗於酒為戒戰戰兢兢懐憂勤戒懼之心以保盈成之業不可以須臾舍雖一日之耽樂亦不可為乃可以享國久長以介眉夀矣周公於此又以謂為人君者苟能無逸則公公則明明則䜛邪無自而萌怨讟無自而生刑罰無自而虐此其所以治安苟或逸豫則心術不明心術不明則讒邪必萌讒邪萌則怨讟必生怨讟生則刑罰必虐此其所以亂亡並作其源皆自於一日之逸此周公所以又反覆而言之也古之人謂前古盛治之世也前古盛治之世政敎脩明海內乂寧可無事於獻替矣然其臣猶相與訓告保恵敎誨於其君君兼聼於上而下情通則民之利病罔不周知此民之所以無能相譸張而為幻也夫小人之譸張為幻類出於宴安無事之世方其宴安無事也自以為上恬下熙怡怡自如方甘心於聲色之奉游畋之樂惟恐失之其肯以國事為意哉人主既不以國事為意而讒邪之人又䏻順適其所欲彼將自以為既得是人則可以安枕矣故其譸張為幻無所不至也惟古之人猶胥訓告保惠敎誨則姦邪不能乗閒投隙而入之此其所以不能譸張為幻也譬之人營衛開通血氣周流斯能無膏肓心腹之疾苟其壅遏否塞必將百疾閒作唐太宗之世惟其屈己以從諫有所不言言無不聼公卿大夫皆思陳善閉邪以輔成人主之徳是以治道通逹而小人不得以搖其志封徳𢑴誘之以律而不從權萬紀怵之以財利而不納其誰能譸張為幻哉以唐太宗觀之則知古之人其所以抑絶小人使不能譸張為幻者惟其胥訓告保惠敎誨而已苟其不聽古人之所為則邪佞非僻之言昜入故人乃有以非道訓之者遂變亂先王之正法至於小者大者無不紛更也夫先王之正法民情之所安也今既變亂則民將自此而不寧此心之所以違怨而口之所以詛祝也夫天下已安已治謂之守文之世者言前世人創業垂統為可繼矣惟在於守之而勿失也然自古守文之世所以每至於亂者惟其不䏻守也葢其始也必有小人焉以前世之法度為不足守欲盡取而紛更之則天下之亂萌於此矣當其治安也紀綱制度煥然可述君臣無為固足以為治矣然其變亂先王之正刑者皆小人之喜作為不䏻安於無事故奮其私智謂前世人法度狹鄙廢墜不足以有為非更張則不可其意葢謂不如是則不能以其世而固寵也漢之張湯桑𢎞羊唐之宇文融李林甫其所以致位公輔恩寵固結而不可解者惟以是故也故周公之言有及於此伊尹之告大甲曰君罔以辯言亂舊政正此意也夫舜大聖人也而益猶戒之以罔失法度況太甲成王乎訓告保惠敎誨皆是言人臣以正言而進於君也保安之也惠順之也惠與不惠於阿衡之惠同既曰訓告又曰保惠又曰敎誨則人臣之於君其所以將順其羙而彌縫其闕之端盡於此矣而唐孔氏謂敎誨以義方訓告以善道安順以羙政胡博士則曰訓告以言保惠以徳敎誨以道林子和則曰訓告以事言之保惠以徳言之敎誨以道言之其説皆臲卼而不安苟易彼而為此易此而為彼皆可也葢一一而辯之非周公本意所存不辯可也胥者言臣之相與以是而啓迪於上也與官師相規之相同陳少南曰古人之言言胥訓小人之訓不言胥則知古之人君兼聼亂世之君専聼小人而已此說為善譸張爾雅曰誑也幻相詐惑也列子曰窮數逹變因形移昜者謂之化謂之幻漢張騫傳曰大宛諸國以大鳥卵及犛靬眩人獻扵漢顔師古曰眩讀與幻同即今吞刀吐火植瓜種樹屠人截馬之術皆是也讒邪之人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惑亂人主之視聽謂之為幻可謂得小人之情狀矣違怨者司馬侍講曰外雖迫於威刑不敢不從獨其心相違而怨憾也詛祝者唐孔氏曰告神明令加殃咎也傳曰楚郤宛之難國言未已進胙者莫不謗令尹則是祝詛者因祭而為之也否者言民之不違怨則詛祝不祝詛則違怨也周公又嗟歎而言曰自大戊及武丁及大甲及文王此四人皆迪於哲四人之所以迪哲者以其無逸故也無逸則公公則明也上之所言者太王王季而後及文王此特舉文王而舍太王王季故王氏曰四人皆天子非若諸侯以戰戰兢兢為孝者楊龜山破之謂畏天者保其國而已謂中宗為畏天是亦諸侯之事其説自相牴牾矣文王大勲未集雖曰受命之君未嘗為天子也葢四人者皆享國克夀故特言之非謂其為天子也此説是矣夫無逸之所言者葢皆以其戰戰競兢而取之如王氏之言則是逸豫自肆者乃周公之所取也范內翰曰祖甲初立不眀能聼伊尹之訓克終其德聖人重其改過列扵三宗與文王同為明哲之君由是觀之改過聼諫人君之大徳也此説甚善自祖甲之不明而言之則將與桀紂同科今遂與文王同列則人君不可以其有過而自棄惟患其不䏻改也惟四人之迪哲則不為浮言所惑故人雖告之曰小人或怨恨扵汝毀詈於汝則必自反於己思所以致其怨我詈我之由故大自敬其徳也夫當四人之治天下以其無逸之故民將誦而歌舞之豈復有怨詈者哉然小人之欲得志於朝者必設為此言以嘗試其君君苟不察而輕信之則心術將自此不正而可以利動矣惟其自反於己以敬徳則浮言無自而入也民之有過則曰我之過所謂萬方有罪在予一人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是也民之所以不䏻漸仁摩義而至於有過者皆我有以致之豈以為斯民之罪哉人君信䏻如是則不啻不敢含怒也必和恱其顔色而受之則其聞怨詈之言已誠有以致之其必敬修厥徳而不敢怠苟無有也豈以怨詈者為無根之言而窮治之哉亦三省其身而後已且人之告我以是固欲其忿怒肆行而後已得以逞其志今惟敬徳而已彼何自而入哉苟其不聽四人之所為而昏暗不明則人將譸張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必信之如是者以其不䏻長念其為君之道不寛綽其心敬信其言以為誠然至於無罪無辜者必將惟其殺罰矣無罪而罰之無辜而殺之是亂也則天下之怨同而聚於吾身矣如周厲王之監謗秦始皇有誹謗妖言之律是不念為君之道以寛綽其心故其刑罰不當此怨之所積而厲王流於彘秦二世而亡也葢眀王之治天下固無致怨詈之道然聞怨詈之言而益敬徳則怨詈何自而興暗主之治天下怨汝詈汝乃其所戒也今聞怨詈之言而又嚴刑峻法欲以遏絶之則怨當益深而詈當益衆矣嗣王不可以不監也成王長於深居之中以㓜沖之年而即天子之位周公懼其有驕心也今始聼政而天下太平周公懼其有怠心也驕怠之心一萌則觀逸游田無所不為䜛邪之所自入怨讟之所自興刑罰之所自繁而夀考何自而致乎故周公作此篇以戒之前後反覆惟欲其無逸而已惟其無逸則將専心於學問留意於政事其他可以伐性損夀者有不暇為此所以夀也漢霍光之輔昭帝方其幼沖之年所習之邪正則夀夭由此而分光欲上官皇后擅寵有子雖宮人使令皆為窮袴多其帶後宮莫有進者夫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此豈輔少主之道哉昭帝之所以享年不永者葢光之所以輔之者非其道也以昭帝之聦慧使光知以無逸之意為之啓沃是亦成王之徒也然則光之愛君乃婦人女子之愛君異乎周公也周公之於成王前有七月之詩後有無逸之書體雖異而意則同七月之詩欲其知創業之難而不敢忽無逸之書則欲其知守文之不易而不敢怠唐太宗問創業守成孰難房元齡以創業為難魏徵以守成為難元齡之心七月之詩也魏徵之心無逸之書也皆有周公愛君之遺意









  尚書全解卷三十二
<經部,書類,尚書全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全解卷三十三
  宋 林之竒 撰
  君奭        周書
  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說周公作君奭君奭周公若曰君奭弗弔天降喪於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於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於不祥嗚呼君已曰時我我亦不敢寧於上帝命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惟人在我後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弗克經歴嗣前人恭明徳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廸惟前人光施於我沖子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寧王徳延天不庸釋於文王受命周官曰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師保者三公之官也三公之官皆所以敎導天子而其名不同文王世子曰師也者敎之以事而喻諸徳者也保也者謹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者也賈誼曰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徳義師道之敎訓此皆緣名以生義案周官之載六卿自冢宰而下所掌之職不同而三公則同曰論道經邦變理隂陽而已不分別其職蓋三公皆王者之師既同以經邦論道為職豈可從而區別哉唐孔氏曰經傳皆言武王之時太公為太師此言周公為師蓋太公薨命周公代之其時太傅蓋畢公為之案詩曰維師尚父毛氏曰師太師也左傳僖二十六年昔周公太公股肱周室夾輔成王成王勞之而賜之盟載在盟府太師職之襄十四年昔伯舅太公股肱周室師保萬民世胙太師以表東海唐孔氏所據經傳言太公為師正謂此也太公既為太師而召公為太保則周公必為太傅故賈誼曰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而傅亦曰道者導天子以道者也常立於前是周公也充者充天子之志者也常立於左是太公也弼者拂天子之過者也常立於右是召公也丞者丞天子之遺忘者也常立於後是史佚也意謂太公立左召公立右禮所謂師保周公立前史佚立後所謂太傅在前少傅在後是亦以周公為傅也案金縢篇言二公欲為王穆卜而周公不可及成王即位管蔡流言周公東征而二公因風雷之變導王以啟金縢則武王之世及成王之初所謂三公者惟周召太公耳太公為師召公為保周公為傅雖無所經見意或然也太公既薨故周公自太傅代之為師鄭康成注禮記曰齊太公受封留為太師死𦵏於周唐孔氏之說亦與此同史記謂太公當武王平商之後即東就國非也左傳既有周公太公夾輔成王之言而謂武王之世已東就國可乎意者太公雖受封於齊而入為太師若衛武公入相於周鄭桓公為周司徒之類故當武王之有疾成王之啟金縢太公咸在也其謂畢公代周公為太傅者以顧命知之也顧命曰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衛侯毛公奭稱太保而畢毛稱公則當時之三公也康王稱畢公為父師則畢公於三公蓋太師也自陜而東周公主之而康王之誥諸侯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周公之薨畢公代之為太師可見矣周公之薨畢公既代之為師則其自太傅而為太師畢公代之為傅亦可以逆推唐孔氏之說意或出此召公為保畢公為師意者毛公其太傅歟此正猶左氏傳記載晉國三軍之將佐雖其首尾不備見於傅然以前後㕘考可以知某人者必某人代之也然則周公之於三公蓋自傅而後為師召公之為太保自武王至於康王其職任未嘗移也相成王為左右者言周召以師保而為成王左右之相說命曰王置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徳周召之為左右相是亦陳善閉邪以輔成人主之徳也惟周召既為左右相故因命以為二伯分總天下之諸侯王制曰八伯各以其屬屬於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是也公羊曰自陜以東者周公主之自陜以西者召公主之正謂此也公羊此文合於書太保率西方諸侯畢公率東方諸侯之言但其論天子三公既已分陜東西為其二矣又以一相處乎內以足其數此則不可夫三公者師傅保之謂也天子雖有三公而其分總諸侯者則命其二焉非是分陜者皆不居於京師而惟其一處於內且公羊謂周召既出而分陜則其在人主之左右者果誰乎蓋其不知師傅保之為三公故其說乖戾至此召公自武王時已居太保之位至於成王即政之後將欲與周公謝事告老召公之意謂吾二人者輔翼成王使之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以成其徳王既聴政故可以歸也而猶以師保為王左右之相此其所以不恱故周公作此篇言已不得不留輔成王兼留召公共政蘇氏曰周公何以不歸也察成王之徳未可以舍而去也周公齊百官以輔王而王之所用悉其私人受敎於王者此其徳豈能離師友而弗反也哉此說是矣然不獨此也殷之餘民染紂之化草竊姦宄無所不為至康王之世而其餘風猶未殄雖武庚之變志不克逞而其心猶冀天下之有變以僥倖萬一苟一舉措之失宜則彼將乗間而起矣此周公所以長慮卻顧而以為不可告歸也史記曰成王既㓜周公攝政當國踐祚召公疑之作君奭而唐孔氏又謂召公以周公嘗行王政今復在臣位其意不恱漢孫寶亦曰周公上聖召公大賢尚猶有不相恱是皆以召公不知周公之心程伊川二蘇兄弟王氏破之詳矣然諸家之說猶有異同者伊川曰看此一篇是周公留召公之意是也然謂召公初升為太保與周公並列其心不安故不恱則非也召公與周公為三公武王之世已然矣豈至是初升哉王氏謂成王非有過人之聰明而出於文武之後人習至治之時為難繼故召公於其親政之始有不恱也案此篇之言皆是周公以天命之難諶懼成王之弗克負荷以忝前人之成憲故已雖致政而不敢告歸若王氏之說召公既以成王親政為憂矣周公當言成王之徳可以光大文武之緒乃能解召公之憂不當又以是為言矣小蘇謂不恱其歸政考之篇中亦無所見今周公但陳商代之臣皆世徳耆艾以保乂王家並及虢叔閎夭之徒亦皆事周數世既昭文王受有殷命又昭武王咸劉厥敵意謂吾二人者皆周之元老無去之之義所以皆不得不留也唐孔氏曰三公之次先師後保此先言保者篇之所作主為召公不恱故先言召公不以官位為次也夫先言保而後言師此亦如酒誥先圻父而後農父皆其一時之言不可以為之說也此篇序正與湯誓大誥同所作之故惟見於序而於篇首未嘗及之世皆以序為出於孔子之手如此等序使其無所傳記孔子生於數百載之下何由逆知其故乎故某以為必是歴代史官遞相傳授以為書之緫目孔子因而次第之也奭召公名也曰君奭者尊之之稱君陳君牙皆尊之故曰君也尊之為君正如棄謂之后稷曰後曰君一也周公呼召公之名而告之言殷紂以自絶於天之故故不為所弔恤而降喪亡於殷殷既亡而周以世世修徳之故天監代殷莫若周是以我周遂受天命以有天下也先儒讀弔字音的非也周雖受天命代殷以有天下然其歴祚之長短在於不可測度之間故我所不敢知其基業將永信於休乎若其果輔我之誠乎或其終出於不祥乎皆不敢知也不敢知者疑之之辭以為必有不可也以為必無不可也雖天之吉凶禍福若影響然未嘗有毫釐之差然不可知其所以然之故故周公謂不敢知召公則已嘗曰是在我而已若能祗懼天命不敢荒寧則必將永孚於休永孚於休雖不敢知而其不敢荒寧於上帝命則可得而知也苟不能長逺念天威之可畏及敎化我民使無尤過違闕則必將終出於不祥終出於不祥雖不敢知而其弗念天威及我民則可得而知也蓋永孚於休終出不祥在天而不敢寧於帝命弗念天威及我民則在人在天者不可必在人者可必故繼之以惟人先儒以惟人屬於下文而以罔尤違為絶句故王氏因之曰前既言在天者今此言在人者故曰惟人也不如蘇氏以惟人為絶句其意為勝君已曰時我指召誥所陳之言召誥言敬徳則祈天永命不敬徳則早墜厥命命之修短不在天而在人故周公告召公多援召誥之言而為之反覆辨明曉人者當如是也後嗣子孫謂成王也惟其吉凶禍福不在天而在人其在成王今苟不能恭嗣天地而遏絶放佚前人光明之徳蓋其在於深宮之中安於富貴謂天命可以長享而不知其不易有徳則興無徳則亡命之不可信如此今既失徳則將墜其命弗能經歴久逺以享有天下繼嗣前人而恭奉其明徳也我之所以不去蓋為是也在今我小子之留輔成王非能自以為有所正以格君心之非也但欲蹈行前人光明之徳以施於成王㓜沖之人則可以弼成王徳以永享天命矣周公又以謂天命不可信我之道王惟以寧王之徳施之則可以延長使天不用舍文王所受之命以命他人也蓋天雖以文王之有徳故命之作周苟嗣王之失徳則天將釋之其不可信如此則我之不去惟欲以延周家之命而已夫留輔成王以延周家之命使之享卜年卜世之永此大節也功成名遂奉身而退此小亷也召公之欲告歸蓋欲盡為臣之義周公之所慮者逺故不以小亷而妨大節此篇之所為作也
  公曰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於皇天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於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率惟茲有陳保乂有殷故殷禮陟配天多歴年所天惟純佑命則商實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茲惟徳稱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於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公曰君奭天夀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滅威今汝永念則有固命厥亂明我新造邦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勸寧王之徳其集大命於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天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顛有若南宮括又曰無能往來茲廸彜敎文王蔑徳降於國人亦惟純佑秉徳廸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廸見冒聞於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武王惟茲四人尚廸有祿後暨武王誕將天威咸劉厥敵惟茲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單稱徳
  中才之主可與為善亦可與為惡輔之得其人則至於堯舜不難也輔之非其人則至於桀紂不難也周成王中才之主也當㓜沖之年即天子之位管蔡流言而王有疑周公之心及其感風雷之變然後遇災而懼深知周公之忠豈非可與為善亦可與為惡乎故雖周召為之輔翼或推或輓使之所言者正言所行者正行無有竒衺之習其徳既成則可以保盈成之業而永享天命然周公之齊百工以輔王而王之所用悉其私人受敎於王者自此而積之則朋黨之禍將不可得而遏故惟己聴政以剸裁萬幾之務苟非周召在其左右將順其美而正捄其惡則其舉措之間或有以召天下之禍不可以天命眷我周家為甚固而可以長保也故周公歴言天命之不可信恐成王之弗克負荷將欲輔成王徳以延周家之命則吾二人不可以一日而去朝廷也是以又言商代之臣與夫我周文武之朝其臣皆與國同其休戚黃髮耆艾無有厭斁以明吾二人之當留也保衡即伊尹也於成湯則言伊尹於太甲則言保衡者陳少南曰在成湯則言伊尹而不言保衡至太甲書則曰嗣王不惠於阿衡是阿衡始見於太甲之時矣此說是也鄭康成謂伊尹在湯曰阿衡至太甲改曰保衡非也故唐孔氏破之以為太甲雲嗣王不惠於阿衡則太甲亦曰阿衡也保衡阿衡一也太甲即位始以是而尊伊尹焉伊陟伊尹之子也逸篇序曰伊陟相太戊是也臣扈臣名也蘇氏曰湯既克夏欲遷夏社作臣扈之篇湯享國十三年又七年而太甲立太甲享國三十三年又更四帝乃至太戊而臣扈猶在豈非夀百餘嵗哉而陳少南謂湯十三年太甲三十三年沃丁二十九年太庚二十五年小甲十七年雍已十二年然後太戊立自湯勝夏以至太戊立凡一百有三十年矣臣扈在湯勝夏之初年已不知其年若干閱一百有三十又相太戊若干年而能格於上帝乎是必有二臣而名同者也此二說不同而唐孔氏已有此兩說曰湯初已有臣扈已為大臣不得至今仍在與伊尹之子同時立功豈二人名同故兩字一誤也案春秋范武子光輔五君或臣扈事湯而又事太戊案章子平編年通載所記商家太甲以後數君在位之年正與陳少南同而司馬遷史記殷本紀其君在位所歴之年未嘗載也蓋世代遼逺不可得而見則臣扈之或為一人或為二人但其世以是為稱亦不可知如詩有家父刺幽王而春秋桓公八年又書天王使家父來聘莊元年有單伯而文十四年又書單伯如齊左氏傳桓三年晉有梁宏而僖三十三年又有梁宏此皆歴年之多其為一人為二人不可得而知惟宣十二年楚有屈蕩而襄二十五年又有屈蕩杜元凱方以為二人蓋襄二十五年傳曰屈建為令尹屈蕩為莫敖宣十二年之屈蕩正屈建之祖父而此屈蕩與建並列故可以知其為二人也巫咸即逸篇序曰伊陟賛於巫咸是也祖乙者河亶甲之子太戊之孫史記曰祖乙立殷復興所謂圯於耿者巫賢先儒以為巫咸之子此言在昔成湯既受天之命伐夏以有九有之師時則有伊尹之臣為之佐而格於皇天說命曰昔先正保衡佑我烈祖格於皇天正此是也至太甲之立則伊尹尚為之佐唐孔氏曰伊尹之下言格於皇天保衡之下不言格於皇天從可知也是也太戊之立則有伊陟臣扈為之佐亦格於上帝唐孔氏曰皇天之與上帝俱是天也變其文耳蓋天即帝也帝即天也豈有二哉夫天之蒼蒼在上不可得而名言但自其形體而言則謂之天自其主宰而言則謂之帝書之言天而又言帝者是錯綜其文不欲重言之耳既於伊尹曰格於皇天不可又於伊陟臣扈曰格於皇天故變文言上帝也王氏多以天為道帝為徳謂道至矣則格於皇天徳至矣則格於上帝而說者又於伊尹一人之身而分道與徳其鑿甚矣巫咸為太戊之佐則能治王家祖乙之時則有巫賢武丁之時則有甘盤皆其世臣也唐孔氏曰巫咸巫賢甘盤蓋功劣於彼三人故無格天之言是也陳先儒以為陳列不若蘇氏以為久言此商家之臣率皆惟此輔佐之久以治安有殷故有殷之君以禮終而配天享國久長多歴年所也登遐曰陟所謂惟新陟王是也禮陟猶言得正而斃也惟周公既留召公共政故至成王寢疾被冕服憑玉幾以命羣臣屬纊之際其言不昧此非以禮陟乎惟此六臣輔政之久故天惟純一佑命於有殷純者言其命不貳也則商家之百官族姓及王人之微者實皆秉徳以明恤國家之事至於小臣之在藩屏侯甸者皆得其人況夫奔走執事之人皆得其人可知惟此以徳舉而用保乂其君蓋大臣者小臣之倡率也大臣輔政之久以保乂有殷故此諸臣無小無大無內無外皆能乂厥辟以此之故故其一人有事於四方則莫不信之若卜筮焉其應之如響也蓋久則天天則神故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此所以若卜筮罔不是孚此治道之大成也平格指上六臣也言其平治天下以格於天也上惟言伊尹陟臣扈格天此言平格蓋舉此三人則後三人亦在其中矣言天夀此平格之臣使保乂有殷天夀平格猶所謂愸遺一老也有殷之嗣王紂無平格之臣故天滅之其威可畏今汝召公能長念此以留輔成王則天命堅固而不二其有以治明我新造之邦也武王即位天下未集而崩成主之立方及七年故曰新造邦也召公自周家肇造之初已為太保及其輔翼成王分陜而治始終凡數十年以至受顧命相康王率西方諸侯以朝升降拜揖訓告丁寧蓋猶康強而未艾也方是時當百餘歳矣而其精力若此正所謂天夀平格乃周公告召公以永念之效也割先儒以為割斷其義其說不明白王氏以為降割於殷蓋由於以寧王為文王故以為降割於殷寧王武王也某於大誥已言之矣蘇氏曰天降割喪文王申勸武王之徳而集大命當從此說割與天降割於我家不少延之割同言天既以文王之徳而命之作周文王既死復命武王故曰申也勸武王之徳猶所謂天誘其衷也惟文王之能修治和協此中夏則以有虢叔閎夭散宜生太顛南宮括五人為之佐也此五人蓋文王疏附先後奔走禦侮之臣故又曰文王若無此五人往來以𨗳達文王有常之敎則無有徳下及於國人蓋徳雖本於文王而其博施於民則以五臣之力也此五人之在文王亦如商之純佑亦如商之秉徳又𨗳達之使知天威之可畏乃惟是五人昭顯文王之徳𨗳達之而使顯見覆冒於天下既顯見覆冒於天下則民必誦而歌舞之天聴自我民聴故聞於上遂代殷以受天命也在武王之世則五人者其一死矣故惟此四人尚廸有祿死者曰不祿此四人猶及於武王之世故曰尚廸有祿先儒以虢叔先死不若康成以為不知誰死為得闕疑之義虢叔者王季之子也文王之弟左氏曰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此四人後與武王大奉天威盡誅其敵謂伐紂也此四人昭武王之徳亦如文王之廸見冒聞天下大盡稱頌武王之徳也於商曰天惟純佑命則商實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茲惟徳稱用乂厥辟故於文王但曰亦惟純佑秉徳於文王曰廸見冒聞於上帝故於武王但曰惟冒正猶舜之廵狩於南曰如岱禮於西曰如初於北曰如西禮則自柴望而下皆行之也禹之攝政言率百官若帝之初則自在璿璣玉衡以下皆舉之也此史家敘事省要之體春秋有前目後凡之例亦以此也文武之時其佐命元功多矣獨舉虢叔以下五人餘皆不及豈此五人逮事王季而遂及文武之時邪伊尹之事成湯自為諸侯以至有天下湯崩又事太甲伊陟乃伊尹之子臣扈非湯之舊臣則亦殷家之世臣巫咸巫賢又世為大臣甘盤小乙之舊臣以遺武丁者虢叔以下必其逮事王季以及文武之時此皆世臣舊徳與國同休戚耆艾黃髪無有厭斁者也孟子曰所謂故國者有世臣之謂也有世臣則其為社稷之鎮其效可勝言哉惟其所言者皆世臣舊徳故武丁之世不及傅說文武之世不及太公也周公之所以留召公共政者蓋以吾二人之在朝廷正如六臣之在殷五臣之在文武也又豈可以舍之而去乎
  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濟小子同未在位誕無我責收罔朂不及耇造徳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矧曰其有能格公曰嗚呼君肆其監於茲我受命無疆惟休亦大惟艱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極曰汝明朂偶王在亶乗茲大命惟文王徳丕承無疆之恤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監於殷喪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茲誥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時二人天休滋至惟時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讓後人於丕時嗚呼篤棐時二人我式克至於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於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公曰君予不惠若茲多誥予惟用閔於天越民公曰嗚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終祇若茲往敬用治周公既言商家之六臣我周文武之五臣皆輔政數世與國同其休戚商以六臣之故歴數有永緜延不絶內外之臣莫非忠良而其發政施敎於天下無不信服而感化周以五臣之故仁恩惠澤浸潤於民必自百里而興遂膺天命以撫方夏天下莫不稱頌其徳而不忘世臣舊徳之有益於國也如此故我二人不可以不留留則為社稷之利不留則為社稷之憂雖功成名遂奉身而去其為一身進退之節固當明白然國家安危長短之原實自此而分尤所當念自此而下皆周公言其當留之義也游者涉水也詩曰就其淺矣泳之游之荘子曰善游者數能又曰見一丈夫游之皆涉水也大川固難於游泳之也必求其所以濟游而不濟未有不沒者也故周公言在今我小子當王家艱難之業負重責大若游於大川之中自今以往我當同汝召公左右輔翼以濟成王使免於難同於成王未即政之時則可以免於大責也未在位指成王未即位之前成王之未即政周公共政以弼予一人使無失徳今既即政而召公欲告歸故周公留之而欲其同來在位也罔朂不及蓋恐成王恃其盈成之業驕怠懈弛不能自勉而於治道有所不及是以欲收之孟子曰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收者敎之誨之防閑其心而不使至於放也耇造者李博士曰蓋老成之謂也是也耇造徳言老成而有徳也鳴鳥謂鳳也禮運曰麟鳳龜龍謂之四靈說文曰鳳神鳥也天老曰鳳之象也鴻前麐後虵頭魚尾鸛顙鴛腮龍文龜背燕頷雞喙五色備舉出於東方君子之國翺翔四海之外過崑崙飲砥柱濯羽弱水暮宿丹穴見則天下大寧安揚子亦曰君子在治若鳳在亂若鳳治則見亂則隠鳳在治世之祥也不聞鳳之鳴則非治世矣孔子曰鳳鳥不至吾已矣夫孔子之意謂天下有道聖人在上則鳳鳥至河圖出以表國家之禎祥傷己不逢太平之時故有此言也以孔子之言觀之則公謂我則鳴鳥不聞亦是託此以言我之不能致太平也蘇氏曰周家以鸑鷟鳴於岐山為文王受命之符我與汝奭皆文王舊臣同聞鳴鳥者也天如不欲我終王業則當時必不使我與汝同聞鳴鳥其說為曲不可從也言我之所以留輔成王者蓋將收成王不勉不及之心而防閑之以終其徳汝奭乃老成有徳之人苟不降意留輔天子我則將不能致太平而聞鳥之鳴況能如伊尹陟臣扈之格於皇天上帝乎必不能也召公其可以不留哉周公又嗟歎呼召公而告之曰君今其當監視於此其所以當監觀於此者蓋我周受天命卜世三十卜年八百子子孫孫方興而未艾其休固為無窮然而有徳則祈天永命不徳則早墜厥命其保守之艱亦不為小不可以休之無窮為足恃也我所以告君以留者乃謀所以寛我之憂蓋周公之憂惟恐其成王之弗克負荷今既在王左右朝夕納誨以輔其徳則可以解周公之憂惟有以解周公之憂則不致成王之迷而失道矣後人指成王也下言前人謂武王則後人之為成王必矣我受命無疆惟休亦大惟艱此亦指召誥所陳之言也敷乃心正盤庚所謂今予其敷心腹腎腸歴告爾百姓於朕志是也蘇氏謂周公與召公同受武王顧命輔成王故周公曰前人敷其腹心以命汝位三公以為民極此說勝於諸家當從之曰昔武王命二公之言也言汝之明勉以配王在於誠信以乗此天之大命惟念文王之徳以輔其君則可以大承其無窮之憂君臣相與儆戒以保天命也意謂武王之所以命吾二人者如此則我家無窮之憂正吾二人所當任其責其可以舍而去乎偶配也臣者君之配猶隂者陽之配也乗大命者王氏曰乗者以乗車而喻為彼所載而行是也詩曰其車既載不輸爾載蓋亦以乗車喻治天下乗天之大命者得其道則永保天命不得其道則天命中絶正猶乗車者有輸爾載不輸爾載之殊故惟在於誠而已周公又言我之告汝者皆我之誠心汝當克敬以留輔成王以我鑒視於殷惟其以主荒怠自恣謂天命可以長保而不之懼故喪亡而至於大否否者閉而亂也大往而小來上下不交而天下無邦大否則其亂甚矣天之於商其眷佑之心亦如我周然其喪大否如此故我念天威之不可不畏其不去者惟欲延周家之命而已我不誠惟若是告汝也我惟曰王業之成在我二人而已汝其有以合於我以留輔成王也襄成也左傳曰雨不克襄事杜元凱曰成也汝召公之言曰王業之成是故在我二人然天方佑我周家休祥益至我二人若以寵利居成功則深恐其不勝禍自此萌矣召公之所以不恱而求去者正慮此也漢疏廣曰吾聞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今仕宦至二千石功成名立如此不去懼有後悔此正召公弗戡之意周公謂汝之所以求去者恐其妨賢者路也但能敬徳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天下賢俊之人而進之他日讓此俊人於冒大之時何為不可而必於今自告歸哉又嗟歎而言我二人厚輔於君故能至今日之休我二人若皆成文王之功業而不怠以終之則其休益為無窮其徳覆冒之廣至於海隅出日之地當無不為我之役使也爾雅曰距齊州以南戴日以為丹穴北戴斗極為空桐東至日所出為太平西至日所入為太蒙海隅出日言其甚逺也蘇氏曰惠猶言願也我豈願若此多誥於此哉蓋有不得已已我惟哀閔夫天命之不永及民之不得其所也蓋使成王逸豫之心一萌於中則上無以奉天下無以撫民天命將自此而斷棄而民有受其禍者此周公之所閔也蓋天休滋至惟時二人弗戡則召公之憂而予用閔於天越民則周公之憂召公之憂者一時之計周公之憂者天下社稷之計故召公雖以為當去而周公以為大義當留也周公又言汝君奭亦知乎凡民之徳無不能有其初鮮克有終而已欲其有終則汝當致敬如此所言自今以往惟敬以治天下則終始如一矣傳曰行百里者半九十言末路之難也成王未即政之前周召宅三公之官以為王之輔佐啟沃訓廸固已納王於善矣是其初非不謹也苟以王既聴政遽舍而去如王之舉措失宜以忝文武之基緒則前功盡廢雖王之罪亦吾二人不能終輔成王之過也嘗觀唐之君多有始而無終髙宗用長孫無忌褚遂良則治用許敬宗李義府則亂明皇用姚宋則治用李林甫楊國忠則亂徳宗用崔祐甫則治用盧杞則亂憲宗用杜黃裳裴度則治用皇甫鎛程異則亂蓋此數君者中才之主可與為善亦可與為惡故一人之身而治亂之勢前後相反使成王之初雖能致至治以繼文武之業苟不克終則亦何足道哉故周公之留召公也惟欲謹終如始而已王氏曰此誥或曰君奭或曰保奭或曰君者主王而言則曰君奭主公事而言則曰君而已主保事而言則曰保奭也王氏喜為鑿說一至於此信如此言則康誥之篇或曰朕其弟小子封或曰小子或曰封或曰小子封或曰汝封或曰汝亦皆有說也無逸君奭皆周公所作方其為成王言則謂商周之治無不在其君之憂勤及其為召公言則謂商周之治無不在其臣之輔相言各有所當也大抵正主御邪臣不可以致治正臣事邪主亦不可以致治惟有是君又有是臣君臣之懿則其治如響觀舜臯陶之賡歌可見矣
  蔡仲之命      周書
  蔡叔既沒王命蔡仲踐諸侯位作蔡仲之命蔡仲之命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於商囚蔡叔於郭鄰以車七乗降霍叔於庶人三年不齒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為卿士叔卒乃命諸王邦之蔡王若曰小子胡惟爾率徳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爾侯於東土往即乃封敬哉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爾乃邁跡自身克勤無怠以垂憲乃後率乃祖文王之彝訓無若爾考之違王命皇天無親惟徳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懐為善不同同歸於治為惡不同同歸於亂爾其戒哉慎厥初惟厥終終以不困不惟厥終終以困窮懋乃攸績睦乃四鄰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濟小民率自中無作聰明亂舊章詳乃視聴罔以側言改厥度則予一人汝嘉王曰嗚呼小子胡汝往哉無荒棄朕命
  當成王即位之初周公攝政蔡叔與管叔流言於國以毀周公遂挾武庚以叛周公東征而罪人斯得蔡叔則遷之逺方而囚之雖免於死而終身不赦及其沒也王乃以周公言其子蔡仲有賢徳之故因其父之故邦而封之使踐諸侯之位遂作冊書以命之此篇之所為作也明堂位曰踐天子之位注云踐猶履也正與此踐諸侯位之踐同踐位猶春秋之言即位也書序本自為一篇如司馬遷之史記班固之漢書每篇皆撮其大者敘以數句亦自為一篇不以冠於諸篇之首及孔安國以其序所以為作者之意昭然義見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如君奭之篇首初不言其所以作之之意則引序而冠之使後人便於稽考可也如此篇其發首自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以下其載所以為作者之意可謂至詳矣而序復曰蔡叔既沒王命蔡仲踐諸侯位則無乃贅乎以是知孔氏之冠序於篇首蓋有得有失也史記曰武王同母兄弟十人長曰伯邑考次曰武王發次曰管叔鮮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霍叔處武王克殷封功臣昆弟於是封叔鮮於管叔度於蔡二人相紂子武庚祿父治殷餘民封叔處於霍又曰武王以殷餘民封紂子武庚為武庚未集恐其有賊心乃令其弟管叔蔡叔傅相武庚以和其民是皆以監殷者惟管蔡而已然大誥之序即有三監之言而此篇載周公之於管叔蔡叔霍叔以其罪之輕重而刑罰之有等差則知當時傅相武庚霍叔亦與焉史記失其傳耳當武王之即世成王在亮隂之中周公位居冢宰之官以正百官百官總已以聴焉三叔乃流言於國謂周公將以成王之㓜沖奪其位而自有之遂挾武庚以叛其實蓄不軌之心而以是藉口也周公乃率兵以親討管叔則致法而殺之於殷之故都蔡叔則遷而囚繫之於郭鄰之地惟與之從車七乗霍叔則黜之為民三年之內不得與諸侯齒列既三年則復其舊封夫君薨百官緫已以聴於冢宰三年古之人皆然周公之位冢宰正百工而羣叔乃流言者蓋成王㓜沖而周公以聖徳而為之輔自殷家兄死弟及之禮而言則周公宜繼武王為天子今既攝天子之政殷人不能無疑於公故三叔易以其言扇動之以唱亂也管叔於兄弟之次周公之兄也管叔監殷於外而周公攝政於內豈能無不平之心哉故流言以叛而殷人莫不響應蓋以武庚常有興復之志而管叔與之同惡相濟也以是知管叔為首而蔡叔霍叔和之霍叔之罪又輕於蔡叔惟管叔之罪為大故殺之而絶其後無茅土之封蔡叔之罪比管叔為小故廢之終身而既沒之後以其子嗣封霍叔之罪比蔡叔又為小故廢之三年而已由是觀之則周公之誅管叔豈得已哉使其罪猶有可生之路必不致辟也此言致辟則知金縢所謂我之弗辟其訓法明甚益知鄭康成以為避非也囚唐孔氏謂制其出入不得輒行是也如漢遷淮南王長於蜀唐遷廬陵王於房州皆是制其出入與蔡叔同故謂之囚也郭鄰先儒以為中國之外地名蘇氏則曰郭虢也五家為鄰左氏傳曰王於是乎殺管叔而蔡蔡叔以車七乗徒七十人既有徒七十人不得但云五家也當且從先儒之說書以為車七乗而史記乃以為十乗亦非也不齒與王制終身不齒同時言三年不齒則是三年之外又湔拭其罪而封之也必矣蔡叔雖囚而其子蔡仲能常敬其徳周公則以為己之卿士叔既卒方薦之於王而命之建國於蔡以封為諸侯也卿士周公之臣周禮曰乃施則於都鄙而建其長立其兩注云長謂公卿王大夫王子弟食采邑者兩謂兩卿蔡仲之為周公卿士蓋采邑之卿也若左氏傳曰萇𢎞事劉文公注曰為之屬大夫正所謂卿士也史記乃以為周公以為魯卿士魯國治唐孔氏已辨之矣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與文子同升諸公子聞之曰可以為文矣文子不以其家臣而與之並列故孔子稱其文今周公亦以己之卿士而薦之為諸侯蓋周公之賞罰未嘗容心於其間蔡叔之罪不可赦也則遷之於逺不以其弟之故而私之蔡仲之賢不可棄也則薦之於王不以其蔡叔之故而惡之此其所以為周公也蘇氏曰蔡叔未卒仲無君國之禮蒯聵在而輒立衛是以亂孔子將為政於衛必以正名為先而周公封蔡仲必在叔卒之後也此說甚當蓋仲之封也襲其父之舊而其國號曰蔡則是以叔為始封之君豈可以叔尚無恙而侯之哉然蘇氏謂仲為卿士無囚父用子之理蓋釋之矣此則不可得而見蓋經只言囚郭鄰無釋之之言未敢以為然也胡者仲之名也仲其字也其曰蔡仲正猶春秋之稱蔡叔蔡季也成王言惟爾胡循祖之徳改父之行以克謹其道其克慎於所行者如此則可以君國故我為冊書命爾為東土之諸侯爾就所封之國當敬之也漢孔氏謂叔之所封圻內之蔡仲之所封淮汝之間圻內之蔡名已滅故取其名以名新國意謂東土者淮汝之間在王室之東故也案史記注引世本雲蔡叔居上蔡宋忠雲胡徙居新蔡平侯徙下蔡然漢地理志汝南上蔡縣注云故蔡國周武王叔度所封度放成王封其子胡十八世從新蔡新蔡縣注云平侯自蔡徙此後二世徙下蔡杜元凱左傳注與夫陸氏纂例其說正與地理志合平侯徙下蔡即春秋哀二年蔡遷於州來是也獨漢孔氏以為叔度封於圻內之蔡宋忠以為蔡仲居新蔡世代遼逺是非不可得而知以蔡叔為封於圻內而出監殷亦可以為封於淮汝之間而又監殷亦可乃周公封魯而入為太師之比管叔之國說者雲滎陽京縣東北管城霍叔之國說者雲平陽永安縣東北霍太山則以蔡叔為封於淮汝之間則此二者之比也周公雖封魯而圻內以周地為采邑說者雲扶風雍縣東北周地召公雖封燕而圻內以召地為采邑說者雲扶風雍縣東南召亭則以蔡叔為封於圻內之蔡則此二者之比也鄭之始封亦在圻內說者雲京兆鄭縣其後遷於濟洛河潁之間說者雲河南新鄭則是取圻內之地以名新國此亦漢孔氏所言蔡國之比蓋不知此數者孰為是也夫蔡叔所以流言以叛而取拘囚之禍者惟其不忠不孝而已蓋忠孝一道也臣子一心也未有忠而不孝者亦未有孝而不忠者也諸侯以富貴不離其身保其社稷以保其人民為孝蔡叔以成王之叔父周公之介弟身為諸侯而自取罪戾囚於逺方非孝也然挾殷之餘孽以間王室豈得為忠乎是忠孝兩失之矣蔡仲欲掩蓋其愆尤則惟在於此二者也使蔡仲能盡忠孝之道則天下將稱之曰蔡叔幸哉有子如此則豈不能蓋前人之愆哉爾乃邁跡自身王氏曰蔡叔違王命無所因故曰自身也是也惟蔡叔既以違王命而廢則汝之行善跡當自汝身而始汝能克勤無怠以勉強於道則可以垂法於汝之後世則汝當率循文王之常訓奉以周旋不敢失墜不可以若爾父之違廢王命以間王室當以是為深戒也詩曰伐柯伐柯其則不逺蔡仲既以文王為祖則其彝訓不可不從以蔡叔為父則其違王命不可不改其則亦豈逺哉上既稱其能率祖之徳改父之行則此二者蔡仲蓋優為之矣而又以此告之者蓋丁寧訓告至於再三所以堅其為善之意也上天之予奪雖無私親然有徳則輔之無徳則斷棄其命也民之從違雖無常心然有惠則懐之無惠則適彼樂國也夫諸侯之廢置雖自於天子之權然其封之也非天子之私恩也蓋以天與之人與之故不得不封也其廢之也非天子之私怒也蓋以天棄之人棄之故不得不廢也成王之意謂爾之所以侯於東土者蓋其徳足以感天惠足以得民故我因而命之苟汝一旦自絶於天結怨於民則我豈能私於汝哉汝無以富貴為可長保而不戒也為善不同同歸於治為惡不同同歸於亂李博士曰治以善而致善雖不一苟在所可欲焉皆足以致治何必同哉此戒仲以無一善之不可為也亂以惡而致惡雖不一苟在所可惡焉皆足以致亂何必同哉此戒仲以無一惡之不可去也此說盡之矣汝不可以不戒汝既率徳改行克謹厥猷是能謹其初矣汝無以既列為諸侯志願已畢為可以無事于謹也又當思其始終始如是終又如是始終如一則其徳日日以新豈至於困哉苟不能思其終則其徳止於是非徒不足以日新又併與其故者而忘之此其所以困窮則汝當以為戒也汝欲謹其終則亦盡其諸侯之職而已勉汝之功績戰戰兢兢以長保其富貴壤地相接而為四鄰之國則與之結好而和睦王室則為之蕃翰以敵王所愾為職兄弟同姓之邦則尤為之和協而無䦧於牆之釁林然在下之小民則思所以康濟之使得其所凡此皆思其終之道也率自中無作聰明亂舊章詳乃視聴罔以側言改厥度則予一人汝嘉王曰嗚呼小子胡汝往哉無荒棄朕命此則以流言為深戒也率自中與率性之謂道之率同耳之徳為聰而聰則用之以聴目之徳為明而明則用之以視是聰明在已而視聴用以應物也故當循其所謂大本之中順性命之理而行之則其聰明出於自然而無有私意小智撓乎其間豈至於變亂舊章哉苟任一己之聰明不能行其所無事則其變亂前世之舊也必矣又當審所視聴以察邪正是非苟視聴不審則利口巧言得以惑之遂將溺於偏側之言信之以為當然以其改其常度而無所恤也不以己之聰明而亂舊章則其處己也審不以人之側言而改厥度則其應物也明而所以處己者必自於率中所以應物者必自於詳乃視聴使蔡叔能以率中而處己詳乃視聴而應物則豈肯以管蔡之言為然而與之相挻為亂以流言於國哉汝能以此為戒則我一人喜之矣又戒之曰汝之往就封也當以我之命日夜服膺而不失不可廢棄也昔晉王儀為文帝所斬其子裒痛父非命未嘗西向而坐示不臣朝廷也蔡叔為周公所囚而蔡仲乃為周公之卿士豈蔡仲忘其父之禍而不顧哉蓋文帝之殺王儀以私忿也故其子可以不臣朝廷周公之囚蔡叔以公義也蔡仲豈得以為怨哉使周公有恨於蔡叔必不録用其子矣惟囚其父封其子其公如此則蔡仲者當率徳改行以蓋前人之愆不得以為怨也昔諸葛孔明廢廖立李平及孔明卒立流涕平致死以孔明猶能行法而人不怨況周公乎使以蔡仲為不當臣於周公則禹亦不當臣於舜也舜之罪也殛鯀其舉也興禹惟其公也何獨於周公而疑之哉然周公之於蔡仲諄諄告戒欲其無若爾考之違王命舜不以鯀之方命圯族而戒禹者禹大聖人無所竢於告戒故耳
  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作成玉政成王既踐奄將遷其君於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將蒲姑





  尚書全解卷三十三
<經部,書類,尚書全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全解卷三十四
  宋 林之竒 撰
  多方        周書
  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至於宗周周公曰王若曰猷告爾四國多方惟爾殷侯尹民我惟大降爾命爾罔不知洪惟圖天之命弗永寅念於祀惟帝降格於夏有夏誕厥逸不肯慼言於民乃大滛昬不克終日勸於帝之廸乃爾攸聞厥圖帝之命不克開於民之麗乃大降罰崇亂有夏因甲於內亂不克靈承於旅罔丕惟進之㳟洪舒於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欽劓割夏邑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休命於成湯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純乃惟以爾多方之義民不克永於多享惟夏之㳟多士大不克明保享於民乃胥惟虐於民至於百為大不克開乃惟成湯克以爾多方簡代夏作民主愼厥麗乃勸厥民刑用勸以至於帝乙罔不明德愼罰亦克用勸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開釋無辜亦克用勸今至於爾辟弗克以爾多方享天之命
  奄即淮夷也上篇逸書之序皆言踐奄則是成王之東伐淮夷所㓕者奄也而下篇周官之序遂言㓕淮夷以是知奄即淮夷之一種總而言之則謂之淮夷別其國名則曰奄考之春秋赤狄之有潞氏甲氏留吁舒之有舒蓼舒鳩正如淮夷之有奄也當成之初即位周公之攝政奄蓋嘗與武庚三叔興兵以共爲唇齒而間王室矣觀大誥序言三監及淮夷叛而多士有曰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則知當時所謂淮夷叛者即奄也今成王既即政而奄又叛焉蓋周自文武興於西土而化行於南故西夷最先服而東夷之服爲最後是以武王牧野之戰方與紂決勝負於行陣之間而西南夷之邦所謂庸蜀羗髳㣲盧彭濮者已皆作使而成王之即政天下已太平矣東夷之奄猶興兵以叛也當周公之攝政則奄之叛也周公征之及成王之即政則奄之叛也成王征之成王之徵之也以其恃逺不賔故屢叛命既討平之則遷其君而居於蒲姑蒲姑齊地也使之宻邇中國以教化之故也既自奄而歸在於宗周之鎬京諸侯皆來朝㑹周公稱王命以誥庻邦之諸侯故作此篇蓋當周公之攝也淮夷以武庚有興復之志三叔有流言之禍遂與之相搆以爲亂周公雖討平之而以殷之頑民遷於成周然當淮夷之再叛殷人不能無覬覦之心故作此篇以告之言桀紂之所以亡商周之所以興明天命之不可不畏汝當遷善逺罪毋懐反側以自速罪戾也蓋此篇與多士之意同然多士之所誥者殷之頑民而此篇之所誥者併於多方諸侯唐孔氏曰自武王伐紂及成王即位新封建者甚少天下諸侯多是殷之舊國其心未服周家由是奄君重叛今因㓕奄新歸故告天下諸侯以興亡之戒欲令其無二心也語雖普告天下意在殷之舊國此説是也五月丁亥先儒以爲歸政明年之五月按多士之𤼵首曰惟三月先儒以爲致政明年之三月然周公既成洛邑而後歸政洛邑之營以攝政七年之三月而歸政在其十二月則以明年三月遷殷頑民於成周其年月有所考按此篇有曰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我監者即所謂監我士師工也周公歸政而後監我士師工既臣於我監五祀則非明年之五月矣世代遼遠不可得而考也先儒又言淮夷奄叛魯征淮夷作費誓王親征奄㓕其國則是以魯之徵淮夷與成王踐奄同時此非也蓋先儒既以周公歸政而命公之後封伯禽於魯故以魯征淮夷爲在歸政之明年按伯禽之封於魯久矣非在周公歸政之日也世家曰伯禽即位之後有管蔡等反淮夷徐戎亦並興伯禽率師伐之於費作費誓由此觀之則魯之徵淮夷不與成王之踐奄同時先儒言之非也王來自奄至於宗周即序曰成王歸自奄在宗周也宗周鎬京也詩云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皆指鎬京而言周公曰王若曰者周公以王命告也漢孔氏曰稱周公以別王自告唐孔氏曰王肅雲周公攝政稱成王之命以告及還政稱王曰嫌自成王辭故加周公以明之然多士之篇王若曰之上不加周公曰者以彼上句雲周公初於新邑洛用告知是周公故也此説皆是猷者𤼵語之辭先儒曰順大道告四方若字在曰之上猷字在曰之下而以若爲順以猷爲道言順大道其説鑿矣此蓋將以告四國多方之諸侯故發語而有此言也殷侯尹民言殷之諸侯正民者唐孔氏所謂天下諸侯多是殷之舊國者也既言告爾四國多方而又特言殷侯尹民唐孔氏所謂語雖普告天下意在殷之舊國是也我惟大降爾命所謂成王既黜殷命也蓋紂雖㓕而武庚尚封於殷之故都則殷命未降及武庚以叛見殺殷之故都無復湯之子孫是爲大降爾命也我之所以大降爾命者蓋以武庚忘我周之大徳而逞其不軌之謀故不得已而誅之此乃爾之所親覩爾無不知之也意謂武庚之亡乃天之命爾當備知之矣於是以桀紂之所以失天下者委曲以訓之以見夫興廢存亡皆有天命而天之所以予奪者又皆係其君之如何耳不可以僥倖求也此惟圖天之命謂桀也言桀大惟謀天之命欲天之永顧於我夏家桀雖有圖天之志而不知所以圖天之道故不能長敬念祭祀之事嘗考之詩如曰邛盛於豆於豆於登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時后稷肇祀庻無罪悔以迄於今蓋先王之於祭祀內盡其誠外盡其物洋洋乎如鬼神之在其上在其左右故天錫之以福而萬世不絶三百篇之中其歌詠福壽之綿長未有不自於祭祀桀欲圖天之命而不敬念祭祀之事是卻行而求及前人也桀雖不能敬念祀事而天猶降格而向之譴告警戒欲扶持而安全之桀則不知天戒之可畏大爲逸豫不肯爲憂民之言夫有憂民之言未必有憂民之心桀尚不肯爲憂民之言則無憂民之心可知矣乃大爲滛昏之行於天之道不能勸勉於終日之間欲其終日且不可得況於朞月乎況於終身乎廸道也天之道者道之大原出於天故也此皆爾之所聞蓋武庚之事則爾殷侯見而知之故曰爾罔不知桀之事則爾殷侯聞而知之故曰乃爾攸聞也麗先儒作平聲讀施也謂所施政教不若只作如字讀薛氏曰麗與離麗也之麗同陳少南曰麗附也皆是也夫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民之所附天未有不眷之也民之所去天未有不釋之也桀不明於民之所以附則其德無以得民心其何以得天之心乎乃欲圖帝之命其可哉蓋有得天之道雖無求於天而福壽自至無得天之道則雖汲汲以圖之天豈可以圖而得哉而説者亦以圖天之命圖帝之命曰天曰帝從而爲之分別亦鑿也既不能明民之所以附故乃大降刑罰以斬艾其民是崇亂於有夏也崇亂者猶言長惡也甲始也言桀之亂自內而始也夫言天下之治者自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及其亂也亦然蓋亦自身而及家自家而及國自國而及天下故其始在內也旅衆也舒惰也盤庚曰古我前後罔不惟民之承論語曰使民如承大祭民雖卑弱不可以不善承之也五子之歌曰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爲人上者奈何不敬禹之所以訓其子孫惟以民之所係者重不可不敬也桀不能善承於衆則其不遵祖訓甚矣桀之不能善承於衆則罔大進於㳟徳而惟大惰於臨民則其㳟德何以大進㳟德不大進則安能善承於衆乎惟是有夏之民饕餮者忿懫者加欽崇而尊用之與之劓割夏邑劓割者言其戕賊之政如劓割然也饕餮者則必厚賦重歛以傷民之財忿懫者則必嚴刑峻治以殘民之命此其所以爲劓割夏邑也蓋桀之所以肆其虐政者非獨一人也其左右前後無非小人故其虐政浸滛於天下則斯民不自聊生必將並告無辜於上下神祗故天於是鑒萬方而求爲民主者也天之愛民甚矣必不使一人肆於民上棄天地之性以從其滛其時惟湯之一德可以享天心故天降明羙之命於湯使王天下而刑絶有夏使不得保其社稷也惟天不畀純言天之不與桀者大矣純與天惟純佑命事雖異而意則同天之所以不畀桀者蓋桀不能以四方之義民長久以多享國祚也夫義民者用之則安富尊榮以享箕翼之壽桀雖有義民而不能用故亦不克享國惟夏所㳟敬之多士大不能明保享於民之道蓋夏之多士貪饕忿懫豈能明此哉保享於民謂安民而以之享國長久也義民則明於保享之道饕懫是用則宜其不永矣此多士者惟相與爲虐以毒斯民凡百所爲大不能明故成湯以是時而興乃以天之多方簡求可以代夏者惟湯上當天意故代夏而作民主湯之所以能作民主者蓋以湯謹其民之所附者以推之於民故民莫不胥勸既有以使民之附矣雖其民之䧟於刑者亦不以爲怨皆用勸也自成湯以後至於帝乙無不明德而謹罰而民亦皆用勸夫明德者固所以使民勸至於刑罰豈亦使之勸哉蓋先王之於刑罰謹而行之出於不得已故刑一人而天下莫不洗心滌慮以遷於善故其刑罰之行察其要辭以其罪而殄戮之以其無辜而開赦之無有不勸者矣今至於爾君紂則不能率乃祖之所行故不能以爾多方而享天之命蓋德之不修則雖有多方而不克享徳之修則雖七十里而可以王也惟紂之所以至於滅亡者無非自取之也爾多方其可以有他志哉無逸論中宗髙宗祖甲享國之永自是厥後立王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亦罔弗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其言商之賢君惟三宗而已則其餘無非辟王也多士則自成湯至於帝乙罔不明徳恤祀多方則曰自成湯至於帝乙罔不明德謹罰則是由紂以前無非賢王也蓋與成王言則責其難不如三宗之享國不足稱也與商民言則樂道前王之善苟能克紹成湯之基緒而不至失墜者皆可稱也讀書者苟不以意逆志則是周公之言自相違背不足以爲萬世之訓矣
  嗚呼王若曰誥告爾多方非天庸釋有夏非天庸釋有殷乃惟爾辟以爾多方大滛圖天之命屑有辭乃惟有夏圖厥政不集於享天降時䘮有邦間之乃惟爾商後王逸厥逸圖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時䘮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天惟五年湏暇之子孫誕作民主罔可念聽天惟求爾多方大動以威開厥顧天惟爾多方罔堪顧之惟我周王靈承於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簡畀殷命尹爾多方今我曷敢多誥我惟大降爾四國民命爾曷不忱裕之於爾多方爾曷不夾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爾尚宅爾宅畋爾田爾曷不惠王熈天之命爾乃廸屢不靜爾心未愛爾乃不大宅天命爾乃屑播天命爾乃自作不典圖忱於正我惟時其教告之我惟時其戰要囚之至於再至於三乃有不用我降爾命我乃其大罰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寧乃惟爾自速辜
  此篇陳桀紂之所以失天下商周之所以得天下以誥多方之諸侯意謂天之所奪非人力之所能支天之所予非人力之所能移而其所以或予或奪者又係其徳不德如何耳汝多方諸侯當謹於奉上以順天命不可以有他志也前既言桀之失德而天命湯以代夏作民主雖繼之以紂之弗克以爾多方享天之命而紂之所以墜厥命周之所以受厥命詳言其所以然之故使多方諸侯知天之棄商而不可復興則自此以下是也言天之䘮夏非天有意以用釋之也桀自取之耳其䘮殷也亦非天有意以用釋之也亦紂自取之耳蓋謙遜靜慤天表之應應之以福驕溢靡麗天表之應應之以禍桀紂貴爲天子富有天下纂數百年之基緒而乃䘮國亡身覆宗絶祀者其於禍敗蓋自己求之天但應之而已故天之所以釋有殷者乃以爾之君以此多方之衆而欲謀天之命使其永眷顧於我殷家綿綿延延歴千萬年而不絶而乃大有滛佚之行此豈可以謀天命哉夫既奄有多方之衆則是天命未改使其能懐戒謹之心以修厥德則雖不切切然以謀天命蓋未艾也既大爲滛佚矣則雖欲以多方而圖天之命多方豈可以常有而天命豈可以圖而得哉大爲滛佚固不可以圖天之命而又屑屑有辭此又尤天之所怒也説文曰屑動作切切也言其動作屑屑然而皆爲之辭説以自解釋也王嘉曰動民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下民細㣲猶不可詐況上天神明而可欺哉大滛者固非所以得天而屑有辭者又益禍而促亡也史記言紂資辯㨗疾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而武王數其罪亦曰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謂祭無益謂暴無傷祖伊以西伯戡黎之故奔告於紂紂則曰我生不有命在天則其屑有辭紂蓋優爲之也雖則有辭自欺可也天其可欺乎桀之矯誣上天紂之屑有辭自古亂亡之君若出一轍也不集於享即上文不克永於多享大不克明保享於民言其享國之效於此不遂矣有夏之圖其政而乃不集於享則其政暴虐不足以得民心故也故天降是䘮亡以禍之然天之䘮亡也必假手於人故湯自有邦諸侯間而取之也夫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自古已然桀有天下而不知所以保天下之道則湯自一邦而間之何者天子諸侯無常位也然湯亦豈有意於間夏哉蓋天之命爾前既言紂之失徳此復言之者將極陳紂之䘮亡以明周之當有天下故畧舉湯之代夏以明周之代殷亦然也商之後王紂不思帝乙以前明徳謹罰以克保成湯之基緒而不至失墜乃惟沈湎滛佚是務以逸於逸焉逸厥逸者甚言其逸若醇乎醇之謂也其圖厥政也則惟穢徳之彰聞而其不潔也久矣故天降是䘮亡以禍之紂之圖厥政而不潔是亦桀之圖厥政而不集於享天之所以皆降時䘮也蠲潔也烝久也毛氏傳曰烝寘也而鄭箋爲久古者聲寘塡塵同正儀曰傳訓烝寘也故轉寘爲久而釋詁曰塵久也乃作塵字故箋辨之古者寘塡塵三字音同可假借而用之故也天惟五年須暇之則其不蠲也久矣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此言天之所以須暇商之子孫也夫聖之與狂其相去不啻千萬里之逺而聖乃可以作狂狂乃可以作聖者特在念不念之間耳書曰思曰睿睿作聖孟子曰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以是知念不念之間聖狂之所以分也苟其質之聖矣自恃其聖而不之思則日復一日天命之性益就彫䘮其作狂也何有苟其質狂矣自恥其狂而思之日復一日天命之性忽然而復其作聖也何有惟不念耳如太甲之初立不明乎徳欲敗度縱敗禮以速戾於厥躬豈啻狂而已哉及伊尹放之於桐致之憂患之地而發其憤悱之思遂能處仁遷義爲商太宗周公作無逸之書以戒成王以之與文王並列爲廸哲之君囬視未放於桐之前相去豈不甚逺以太甲觀之則狂而克念者其作聖可必也故紂無道而天猶寛以待之至於五年罪惡貫盈不自悛革而後之䘮亡者欲其自狂而克念以作聖也則天之仁愛於紂欲扶持而安全之豈不至哉夫以紂之滛酗肆虐武王有應天順人之志而猶寛以待之冀其改過者武王忠厚之心也而以爲天者武王之所以爲天實使之也須待也暇寛也須暇者待之以寛也須暇之子孫謂湯之子孫蓋指紂也五年者先儒謂服䘮三年還師二年蘇氏亦從此説夫觀兵之説予於㤗誓已辨之詳矣㤗誓序言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蓋武王即位之十一年若從先儒之説則是即位之五年克殷也此所謂五年正猶武成之所謂九年也武成之所謂九年者意者武王未崩之前九年蓋亦以紂之惡可伐而不忍伐之故大統未集也此所謂五年者意者武王未克紂之前五年蓋亦以紂之罪惡爲可伐而猶冀其改過故須暇之也由是觀之周之伐殷豈得已而不已哉晉武帝以孫皓滛暴有問罪之志其臣羊祜則曰孫皓暴虐已甚於今可不戰而克若皓不幸而沒吳人更立令主雖有百萬之衆長江未可窺也王濬則曰孫皓荒滛宜速征伐若一旦皓死更立賢主則強敵也此言正春秋時晉伯宗所謂後之人或者將敬奉徳義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也蓋其意以區區之仁義不足以易吾之大計也晉武帝之心則惟恐吳之有賢主而我不得以逞其欲武王之心則惟恐紂之不能改過人之度量相逺一至於此不觀於晉武無以知武王之爲至徳也武王寛以待之五年矣而紂自以爲我大作民主矣何所慮哉故其言行無可念聽者誕作民主即所謂我生不有命在天也董仲舒曰晏然自以如日在天正此也紂既無可念聽故天求爾多方諸侯之賢者俾之代殷大動以威而開其能顧天者能顧天則命集之矣顧天與顧諟天之明命之顧同言其起居動作未嘗忘之若上帝之在其左右也大動以威者李博士曰天之釋商豈得已哉大動以威則非小變也是也開者天誘其衷也天求其能顧天者而爾多方諸侯無有一邦可以堪顧天之道者言皆不勝其任也其時惟我周王知民之爲貴而善承於衆不敢忽慢能堪於用徳以治天下可以爲天地社稷宗廟鬼神之主故天用教我周以用休而使膺受多福簡擇於多方而以殷之命與之爲多方之君也王博士曰天教周王以用休猶所謂天誘其衷也是也即上所謂開也桀之失徳也天監於萬方眷求一徳俾作神主而湯以一徳之故乃受天命以有九有之師紂之失徳也天求爾多方開厥顧天而武王以用徳之故乃畀殷命以尹爾多方由此觀之則湯武之事豈得已而不已哉蓋適當天心之所眷顧故不得不以征伐爲己任也使桀紂能守其祖宗之基緒則我豈間而取之哉使多方之諸侯其徳有可以當天意者則天命必不捨彼而私於我也惟殷周之廢興皆有天命則我今豈敢惟務諄諄然以此多告汝哉我之大降管叔霍奄之四國民命而黜之者惟其自作孽而已爾當戒之何不以誠信之道優游雍容寛而行之於爾多方四國之所以至於降其命者惟其不信故也爾何不爲我周王之夾輔介助賛襄其君以至於治以享天之命今爾雖殷之諸侯而尚得以居爾之居畋爾之田是汝不失其舊物則我於爾非無恩也爾何不順王而廣天之命乎宅爾宅畋爾田謂多方諸侯奄有其舊之封彊食其舊之田畆也熈廣也今汝乃怙過不悛我所以順廸汝者屢矣而猶未能安靜以順上之命則以爾心未仁故也爾苟有仁心則能居易以俟命矣其有不靜乎爾乃不大宅於天之命而有覬覦反側之慮則是爾乃動作切切然以播搖天命是爾自作不常之事我將謀爾之信於正道故惟以言語教告汝使汝曉然知善之可爲而不善之不可爲教告之而不從則我惟要囚於汝以戰恐之使汝有畏而後遷善逺罪也至於再至於三則汝宜知過矣而乃猶不服我黜爾四國民命之事則是汝怙終而不順其上我則以大伐而殺汝也非我一人所持之徳不使爾康寧故使爾䧟於刑戮乃爾之自召其罪也夫多方之諸侯廸之之屢而猶不靜至於屑播天命使周不以教告而徐譬之遽納之於刑則是周之秉徳不康寧也苟教告而不從則要囚之要囚之而又不服此豈可置而不問哉故必至於大罰殛之而後已今爾多方諸侯苟能夾介周王而宅天之命則雖要囚猶可以免而況於大罰殛乎故以此言誘而進之使之有所愧亦有所畏而後無他慮也
  王曰嗚呼猷告爾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爾罔不克臬自作不和爾惟和哉爾室不睦爾惟和哉爾邑克明爾惟克勤乃事爾尚不忌於凶徳亦則以穆穆在乃位克䦧於乃邑謀介爾乃自時洛邑尚永力畋爾田天惟畀矜爾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廸簡在王庭尚爾事有服在大僚王曰嗚呼多士爾不克勸忱我命爾亦則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爾乃惟逸惟頗大遠王命則惟爾多方探天之威我則致天之罰離逖爾土王曰我不惟多誥我惟祗告爾命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於和則無我怨自此以上皆是徧告爾多方之殷侯欲其安於天命而不可以懐反側之心以僥倖天下之有變自此以下又所以戒勑殷之遺多士也殷多士者即自衛之故都遷於成周以宻邇王室者觀此以下文言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則此所語正指殷之多士而乃曰告爾四方多士正如康誥之篇正告康叔而曰大誥侯甸男邦采衛也唐孔氏曰因告四方諸侯遂告成周之人徧使諸侯知之是也武王之㓕殷而封武庚於其故都也則使三叔監之三叔既挾武庚以叛而周以殷之多士遷於成周使宻邇王室適當周公之歸政故使周公爲之監焉所謂監我士師工是也我命周公監汝多士而汝多士奔走不倦以臣事於我所立之監者於今五年矣商曰祀周曰年成王之祀者以其誥殷多士故也先儒以五祀爲五年無過則還本土蓋先儒以此篇之作在於成王即政之明年五月則未有五祀之期故其說不得不如此唐孔氏遂從而爲之說曰五年再閏天道有成故期以五年無過則得還本土以民性重遷設期以誘之其支離一至於此先儒於多士篇亦曰庶幾還有此本土又曰由洛修善得本土有幹有年夫周公既遷殷頑民而又欲使之還本土此事無所經見多士曰爾厥有幹有年於茲洛此篇曰乃此時洛邑尚永力畋爾田曰有年曰永力皆謂其能遷善逺罪則其子子孫孫永居洛邑而不絶不然則離逖爾土矣尚安得有年乎安得永力乎經以爲有年於茲洛洛邑永力則必無還本土之言先儒之說蓋臆見也胥相也伯長也謂於汝多士之中爲之長者是相長也正亦衆官之長或小或大皆有其長故曰多正顧氏以相長事即小大衆正官之人是也爾之臣於我監既五年矣於惟有相長以爲小大之正者當爲多士之表率爾無不能守法也其有身而驕淫矜誇自作其不和者爾小大多正當有以和之也其於有家而乖爭陵犯自作其不睦者爾小大多正亦當有以和之也爾邑者總謂成周之地所遷之頑民一邑之內也自作不和則失其所以修身之道爾室不睦則失其所以齊家之道而爲之長者又無以和之使其徳歸厚則爾邑何自而清明哉惟其不和不睦者有以和之使其易直子諒之心油然而生而鄙詐慢易之氣不可得而入則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此爾邑之所以明也爾邑之明是爾之能勤於事也夫吉人爲善惟日不足凶人爲不善亦惟日不足而好善惡惡者天下之常情也則凶徳者蓋人之所忌惡焉夫自作不和爾室不睦皆凶徳也爾能去其不睦之習而反之於善則不以凶徳而見忌故曰不忌於凶徳也爾之能勤於事則爾庻幾不以凶徳而見忌亦則以和而在位也穆穆和也和則無凶徳矣修身而身以和齊家而家以和夫何凶徳之有我能閱視爾邑而謀助於爾則自此洛邑庻幾永逺致力以享其土田之奉焉考之王制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至於天子之公卿大夫士以及諸侯之臣其土田皆有等差故此篇上言畋爾田謂諸侯之所有者也此言畋爾田謂多士之所有者也天惟畀矜爾者言爾能以和而在位則天當有以畀汝憐汝也天既畀矜於爾則我周亦當有大助爾大賚爾我周之所爲視天而已矣然天之畀矜我周之大賚者蓋於汝多士廸而進之簡而釋之使在王廷庻幾有服行爾事而在於大僚者蓋既廸之簡之故其才徳可以處大僚之任者則使之服行爾事也自古人君之革命建國與夫掃平僭叛者豈以其所用之人槩不足取哉蓋亦擇其可用者而用之不以彼此而有分別也光武之平公孫述述將有才幹者皆擢用之曹操之滅袁氏多辟青冀幽并名士以爲椽屬其破荊州條品州人優劣皆擢而用之劉備之降劉璋董和等璋之所授用也呉懿等璋之姻親也彭義璋之所擯棄也劉巴宿昔之所忌恨也皆處顯任盡其器能蓋用人之道惟其賢而用之彼之臣耶賢則用之吾之臣耶賢則用之周於殷之多士而未嘗廸簡之者不賢故也其賢則雖大僚亦將使之服行爾事而況其下乎故周以此誘之使之遷善也成王又謂爾多士苟不能更相勸勉以信用我之命爾亦則不能奉上矣夫我之所以命汝者優游饜飫丁寧委曲欲其心曉然知趨舍之塗豈欺汝哉爾以我之命爲信然而相率以蹈行之則奉上之道得矣不克勸忱我命則是不克享也爾不克享則凡民化之亦皆無奉上之心矣乃爾惟逸豫惟爲頗僻自暴自棄以歸於小人之域夫逸豫頗僻者豈天所以命之之意哉則是爾大廢王命而不能奉承之也大廢王命則天之威將加於汝汝之於天之威乃自取之也故曰探天之威夫天之於人也其災祥禍福豈有所擇哉在人者於己取之而已矣天之畀矜非天私子之也以爾多士之穆穆在位故也天之威非天偏疾之也以爾多士之大逺王命故也無不自已求之者也爾既有以取天之威則我奉天之罰而致之於汝離逖爾土而逺徙之矣夫以殷之多士預於武庚之亂以間王室武庚既誅則其黨姦同惡之人雖不可以盡誅亦當投諸四裔以禦魑魅然後爲絶後患周則不然不忍以不教之民而致天之罰故不徒不徙之逺方而乃遷之成周以自近焉既遷成周矣而猶不率教則必將使爾離逺於爾之本土而移之於遐裔也然其移之於逺也豈成周之私意哉有徳者天之所命人君則制爲五服以章之凡以助天而已有罪者天之所討人君則制爲五刑以用之亦以助天而已故爾多士之穆穆有位則天所畀矜周之介賚以助天之畀矜也大逺王命則天之所罰周之離逖以助天之罰也天之賞罰不假手於人則不成故也言豈惟譊譊然以多誥於汝哉我之所以命汝者皆致敬而告於爾我以敬告爾其可以不敬受哉又曰者陳少南曰承上文而言之也是也我之敬告爾以命者惟欲爾之和而已苟不能敬受則是爾之初已不能敬受於和之道離逖爾土之罰自此而降矣皆爾有以取之爾無我怨也殷於夏之遺士廸之簡之而列於百官周之於殷不然殷士以爲怨也而況於離爾土乎然我之予奪皆本於天天之予奪皆本於爾多士爾多士不可不自反也以爲怨則非也畢命曰昔周公毖殷頑民遷於洛邑宻邇王室式化厥訓多士暨此篇皆訓之之辭此其所以化也殷周俱征伐得天下殷既革夏邦家輯寧身致太平雖太甲昏庸伊尹放之於桐攝政三年而下不變及武王克商未幾周公相成王而管蔡挾武庚以叛殷人響應周公討而平之遷其頑民於成周使宻邇王室成王即政而奄又作亂殷人不無覬覦之心周公又作此篇以誥之者蓋桀雖不道惟㓕徳作威以殘害於百姓湯舉大義而伐之東征西怨南征北怨攸徂之民室家相慶曰傒我後後來無罰惟桀之民困於虐政無與桀共惡者其望成湯若大旱之雲霓此所以身致太平至紂之罪則浮於桀矣觀畢命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惟利口之俗至於康王歴五十餘年而尚未殄以此見紂於其民不惟肆其威虐而其智術機巧又有以漸漬商民之心術使與之同惡相濟以毒萬方書之所載如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以爲大夫卿士又曰爲天下逋逃主萃淵藪又曰紂有臣億萬至於牧野之戰所率以抗武王之師者其㑹如林紂雖㓕而其餘民甚衆既其心術丕變於紂之惡此其所以廸屢不靜歴數世而餘風未殄向非有多士多方之篇明言利害以曉譬之而又以周公君陳畢公爲之師長其爲患可勝言哉





  尚書全解卷三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全解卷三十五
  宋 林之竒 撰
  立政       周書
  周公作立政立政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於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準人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茲知恤鮮哉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籲俊尊上帝迪知忱恂於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後曰拜手稽首後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茲惟後矣謀面用丕訓德則乃宅人茲乃三宅無義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後亦越成湯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協於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德嗚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於厥邦乃惟庶習逸德之人同於厥政帝欽罰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萬姓
  周公作無逸立政其意一也蓋當成王之即政而天下既已太平垂衣拱手不動聲色而遂享此治安之效周公懼其驕怠之心易生也故作無逸以戒之又懼其姦佞之臣易以乘間而進也故作立政以戒之無逸之篇蓋言夫脩德之不可以逸也立政之篇蓋言任用之不可以非其人也夫當天下之治安上恬下嬉海宇無事雖逸固不可以縱然常人之情往往以為一日之逸未遽亂也雖佞固不可以用然常人之情往往以爲一人之佞未遽危也而周公則曰不然無逸之篇言無皇曰今日躭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蓋謂雖一日之逸而萬世之禍所自萌此篇言左右常伯常任準人綴衣虎賁休茲知恤鮮哉繼自今我其立政立事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亂相我受民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間之蓋謂雖一人之佞而羣邪之黨所自基皆所以遏其源而塞其端使成王戰戰兢兢之心不可以湏臾弛也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則周之初可謂多士矣周公之作君奭自成湯至於武丁稱其臣之賢者不過一二人耳至於文王則有若虢叔閎夭太顛散宜生南宮适而武王以其四人誕受天命以有天下然太公周公召公畢公之徒猶不與焉孔子稱周有八士而太顛閎夭猶不與焉足見其賢才之多矣及成王之繼統周公爲師召公爲保二公在王之左右而爲賢才之主於內則天下之賢莫不因之以進想夫朝廷之上小大前後莫匪正人端士也而此篇猶以用人爲戒者蓋成王中才之主雖周公攝政選用賢能以遺之爲之羽翼然其既聽政以躬攬萬機之務則一進一退而邪正兩途自此而分此周公所以諄諄以用人爲戒也在易陰陽之運未嘗不相爲消長盈虛五陰一陽爲復陽在下也自復漸進而爲夬則陽多而陰少陰聽於陽故也自夬又進而爲乾則無復有陰乾雖無陰而姤之一陰生矣五陽一陰爲姤隂在下也自姤漸進而爲剝則隂多而陽少陽聽於隂故也自剝又進而爲坤則無復有陽坤雖無陽而復之一陽生矣君子小人之進退亦然當成王之世君子彚征無復有一小人間於其間此正乾之無隂也周公懼夫小人以巧言令色乗其驕怠之心以肆其惑則乾將變而爲姤故以是而戒成王也泰之爲卦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之卦也而其上六卦之終則以城復於隍爲戒正周公之意也先儒曰周公既致政成王恐其怠忽故以君臣立政爲戒又曰言用臣當共立政故以名篇意謂立政必藉於得人故此篇之義以用人爲主而以立政命篇之名薛博士林子和之言皆然夫得人而後可以立政誠有此理而謂史官之名篇其本意在於此則不可蓋五十八篇之命名不可以皆有其義也余嘗屢辨之矣先儒以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爲周公告王之言咸戒於王爲周公盡以告王王氏之言亦然其說於經意無相聨屬不如蘇氏曰周公率羣臣進戒於王賛之曰羣臣皆再拜稽首告天子今王矣不可以㓜沖自待而陳少南之說尤爲詳明曰周公若曰而下帥羣臣之辭也用咸戒於王曰而下羣臣進戒之辭也周公曰而下周公因羣臣進戒而歎之也此說蓋本於王肅荀子曰治國有道人主有職人主者以官人爲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爲能者也夫有天下必自爲之而後可則勞苦眊悴莫甚焉自爲之者役夫之道也論德使能而官施之者聖王之道也蓋王天下者無他職業惟用人而已故周公帥羣臣而賛之使皆拜手稽首以致敬盡禮於其王謂王之嗣世而爲天子今既王矣非如前日之㓜沖而周公攝之也周公攝政則王天下之職業其責在於周公成王即政則王天下之職業其責在於成王可謂任重負艱矣羣臣當有以戒之也羣臣因周公之言而皆進戒於王則謂王之左右大而常伯常任準人小而綴衣虎賁皆不可以非其人羣臣知夫王天下者之職業惟在於此故也常伯常任準人說者不同先儒謂伯訓長常所長事三公也常任者常所委任六卿也準人平法之人獄官也王氏則謂常伯庶官之長在位者也常任任事之臣在職者也準人非伯所任而吾取以爲準者也薛博士因王氏之言則以爲常伯三公三孤之類常任六卿之類準人師氏保氏之類林子和又以爲常伯冢宰之類常任六卿之屬準人三公三孤之職其說皆不如蘇氏蘇氏曰牧民之長曰常伯任事之公卿曰常任守法之有司曰準人蓋下文所謂宅乃事即此常任也宅乃牧即此常伯也宅乃準即此準人也此以爲伯而下文以爲牧則以伯爲牧民之長冝矣王氏以伯爲庶官之長而下文之牧則以爲庶官之率以牧訓率無是理也先儒雖以牧爲牧民九州之伯然其意不以此三者合於下文之三者又非也故知蘇說爲勝伯既牧民之長而曰左右者蓋周官之設官有三公有九卿有牧伯顧命曰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衞侯毛公此雖六卿而無非牧民之長蓋以牧伯而兼公卿故也此所以在王左右者惟牧民之長任事之公卿以至凡守法之有司無不得其人則朝廷之上皆正人矣然宮禁之內侍衞之臣亦不可以非其人也故曰綴衣虎賁綴衣掌衣服者虎賁即周官虎賁氏也夫常伯常任準人所以與天子圖回萬機者固不可以不得人然其朝見也有時至於綴衣虎賁朝夕與王處焉苟非其人則王德以之而蠧雖外得其人何補焉如齊威王時即墨之大夫賢而左右日毀之阿之大夫不肖而左右日譽之蓋䙝近者非其人則毀譽亂真矣唐明皇常引鑑不樂左右曰自韓休入朝陛下無一日歡何自戚戚不逐去之以韓休之峭直而左右欲逐去之則褻近者可不謹所擇哉伊尹曰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文武之時小大之臣咸懐忠良侍御僕從罔匪正人伊尹所謂左右文武侍御僕從即此綴衣虎賁之類也觀幽王之時卿士司徒師氏內史既非其人而膳夫趣馬亦非其人此其所以亂亡則人主不可不留意此羣臣咸戒之意也休陳少南以爲休羙之時是也周公因羣臣進戒逐嗟歎而言曰當此盈成之世休羙之時而惟此常伯以下知憂之者鮮矣周公之言此者其意正與無逸同恐其恃治安而忽之也知人則哲臯陶以爲惟帝其難之常伯以下周公以爲知恤鮮哉乃知人主之職事其所謂難者莫難於此也惟其難如此遂以禹湯之所以得桀紂之所以失而𤼵明之也古之人所謂有道之君惟夏禹者其王室之所以大強者乃在於求賢俊以尊事上帝而已天下有至強之勢不在於山川之險不在於甲兵之銳不在於人民之衆惟在於賢才之多而已能求賢才而用之則其勢無敵矣豈不大競乎室王室也有室猶言有天下也先儒以爲卿大夫室家迂矣籲呼也故籲俊有求賢之意孟子曰爲天下得人者謂之仁以仁奉天天心其享之矣故禹之尊上帝湯之丕釐上帝之耿命文武之敬事上帝皆本於得人也九德之行臯陶所言九德寛而栗至強而義是也有九德之行者乃可以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故也惟禹以籲俊爲心故其臣亦以薦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爲務迪知其人致誠於九德之行者乃敢以告教其君曰拜手稽首後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茲爲後矣則其教告之言也蓋知人之道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然後其賢否不能逃忱恂於九德之行誠心安於此而非僞也故必迪知其有是而後敢告教其君苟不察其躬行者爲何如而惟其以言語文采遂以爲有此九德之行則聲音笑貌可以爲之矣廸知者驗之於實跡而知之也其告教其君也則拜手稽首以致敬盡禮言今既爲君矣不可不謹也惟其宅任事之公卿宅牧民之長宅守法之有司皆得其人則實惟爲君之道矣宅謂居其位也周公率羣臣進戒而賛之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此正夏之臣所以告教其君之遺意也面用猶所謂見賢焉而後用之也其臣既以是告敎矣故禹則謀見用其臣之大順於德者則可以居此三宅之位而稱其任也惟其臣必迪知之而後告教其君君必面用而後宅人上下不苟如此則小人安得以乘其間而進哉此篇之言三宅三俊者先儒以三宅爲五宅三居之宅以三俊爲正直剛柔之三德王氏則以爲三宅謂有常伯常任準人之位三俊有常伯常任準人之才王氏所分不甚明白書既有五流五宅三居則以三宅爲去罪人先儒之說爲勝然以正直剛柔爲三俊則非也三者事也牧也準也此三者皆以俊才宅之故曰三俊蘇氏雖從先儒以三宅爲三居又曰事也牧也準也爲三宅所以宅三俊是又以此三宅三俊分爲二也其言曰迪知忱恂於九德之行是九德爲三俊也臯陶之九德則箕子三德之詳者也並三爲一則九德爲三俊明矣此又蹈先儒之失蓋三宅當從先儒而三俊當從王氏王氏既以三宅爲常伯常任準人之位則茲三宅無義民說不行故以此句下屬於桀紂此說又曲既宅此三俊矣則夫民之不義而蹈於罪者不可不去之也故以三宅而宅五流焉蓋稂莠不去而禾不滋故也三宅卻當從王氏之說有逺者有近者有逺近之中者非謂四裔九州之外中國之外也至桀之德則不能爲往日大禹所以任人之道故其安任者惟暴虐不仁之人此其所以絶而無後也桀既以任非其人而自絶於天及成湯之德升聞於天大治上帝之明命以集於厥躬蓋亦如禹之所以尊上帝惟能舉賢才以用之而已是以代桀而有天下大治者帝命之明湯有以自取之故謂湯之大治也湯之受天命乃以用三宅之法以去無義之民能使各就其居處當其罪故克即宅其有俊德可以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者因而任之能使各就其俊德任當其才故亦見即也蘇氏曰殷先去凶而後用賢夏先用賢而後去凶各從當時之宜要之二者相資而成也是也唐孔氏曰夏先言得賢見其須賢之切成湯文武先言去惡又見其惡宜速去或先或後所以互相見耳不如蘇氏雲嚴者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也夫成湯之嚴威儼恪而天下大法之者惟其能用三宅以去凶知三俊以任賢故其効如此 又一説此篇之言三宅三俊先儒以三宅爲五宅三居之宅以三俊爲正直剛柔之三德據經文初無流放罪人之意但言常伯常任準人之職所係甚重不可以非其人耳而其言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則三宅也者蓋指任牧準之三者而言而三俊者則是有可以居此三宅之才者也亦不必泥於正直剛柔之三德故王氏曰三宅謂有常任常伯準人之位者三俊謂有常任常伯準人之才者此說比諸家爲優而蘇氏亦云此三宅所以宅三俊蓋經之本義如此言蘇氏雖以三宅爲所以宅三俊而其於三宅無義民則又以爲五宅三居之宅是以此篇之三宅分爲二說而其說則以謂人之有疾也食而不藥則不可藥而不食亦不可三宅三俊如藥食之交相養所以宅三俊及所以宅五流者皆曰三宅此說迂曲甚矣據三宅無義民只當從王氏說既三宅無義民則任是官者皆暴德之人所以至於罔後也蓋以三俊而居三宅之位則是所用者義民非三俊而用之是無義民也無義民則不能爲往昔大禹所以任三宅三俊之道故其所任者惟暴虐不仁之人是以至於殄絶有夏之祀而無後也桀既任非其人而自絶於天及成湯之德升聞於天大治上帝之明命以集於厥躬蓋亦如禹之所以尊上帝惟能舉賢才以用之而已是以代桀而有天下大治者帝命之明湯有以自取之故謂湯之大治也湯之丕釐帝命以致天下之治安推原其本莫非三宅三俊之故是以繼之曰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此數句亦當從王氏之說克即者言湯所用皆能就其事所稱皆能就其才嚴惟丕式者言其於三宅三俊之所言所行思之而不敢慢式之而不敢忽也夫如此故能用三宅三俊此說皆是蓋既曰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而又繼之以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者以見其好賢樂善之誠心有加而無已也夫如是故近在都邑之中則和協輯睦熙熙然得其所逺在四方之外則勸其德而大法之以爲矜式無非用賢之效也子曰無爲而治者其舜也歟夫何爲哉恭已正南面而已嚴者恭已之謂也協於厥邑丕式見德則無爲而治矣見德者曉然知上之人其德如是也至紂之德則不然矣自強爲惡其在朝廷者無非不仁也進用刑罰而有暴虐之德者與之同治其國而百姓莫不苦其殘害衆習不善而有逸豫之德者則與之同治其政而庶政莫不厎於廢墜此豈湯之所以丕釐景命之道乎故天監代殷而欽罰之使我周撫有華夏用湯所以大治景命之道而受命於天以奄甸萬姓也欽罰者王肅謂須暇五年是矣甸先儒曰治也王氏曰井牧其地什伍其民皆通受德先儒以爲紂字夫桀德受德一也桀德則曰桀之爲德而受德則以爲其字何其自相異同如此據受德亦如桀德也抑嘗觀周召之告戒王未嘗不以禹湯之所以得桀紂之所以失反覆而陳之蓋詩曰殷鑒不逺在夏後之世殷鑒在夏則周鑒在殷矣能以行事爲戒豈逺乎哉周召欲成王克紹文武之大業必言其不可如桀紂廢墜禹湯之遺緒也不獨戒成王爲然其戒殷之多士多方之諸侯亦莫不然孔子曰周監於二代蓋謂是也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立政任人準夫牧作三事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攜僕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藝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夷微盧烝三亳阪尹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茲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於茲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義德率惟謀從容德以並受此丕丕基唐孔氏曰桀之昬亂開成湯紂之不善開文武蓋禍亂之作天之所以開聖人也不有廢也君何以興故桀以任非其人而自絶於天湯則伐桀而有天下紂以任非其人而自絶於天文武則伐紂而有天下何者有廢必有興也然湯與文武之所以興者豈徒然哉韓信謂漢髙祖曰項王名雖爲霸實失天下心今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不誅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不服湯與文武之所以興者以其能反桀紂之道故耳桀以任是暴德而罔後故湯則三有宅克即宅三有俊克即俊所以反桀之道也紂以任暴德逸德之人而帝欽罰之故文武則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所以反紂之道也既能反其道則其所以享天心而受帝祉者豈不與之異哉冝其天命之不庸釋也王氏以三宅已授之以位己任之以事故不可以不知其心若三有俊則灼見之足矣其意謂三俊未至於三宅之己在位灼見未至於克知之爲詳先儒之分三宅三俊異於王氏故唐孔氏因之則曰賢者難識故特言灼見言其知之審也而陳少南又曰君子小人之心一也小人之心曰克知君子之心曰灼見者蓋小人之心甚難知也一則以君子爲難知故克知爲略於灼見一則以小人爲難知故灼見略於克知予竊謂君子小人之難知也無有難易而克知灼見亦無有詳略也蓋君子小人之道雖若白黑之不同而其疑似之間相去不能以髪苟其毀譽亂真好惡失正則白黑易位矣世有以小人爲君子者以其不知小人之心也使知小人之心則惟恐其不退亦有以君子爲小人者以其不知君子之心也使知君子之心則惟恐其不進觀論語之書其論君子小人多矣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驕泰比周皆以君子小人之行事其相反如此則君子小人之心其異甚矣惟知人者視其所以察其所安使其善惡有不能逃則於小人豈不克知其心而於君子豈不灼見其心乎此知人則哲舜之所以爲難也惟文武克知小人之心故以三有宅而去之灼見君子之心故以三有俊而進之去小人而進君子此其所以敬事上帝之道也敬事上帝則上帝之所眷顧以有天下故立民長伯也立民長伯先儒謂建諸侯是也王博士曰五國以爲屬屬有長二百一十國以爲州州有伯立之長以治其屬立之伯以治其州凡以爲民而已亦是也蓋文武既有以當天之心故天命之以有天下則封建諸侯而天子端拱於上也此所以立民長伯先儒論立民長伯則是而於敬事上帝以爲郊祀則非也夫文武之敬事上帝即禹之尊事上帝湯之丕釐景命蓋言事天之道莫大於得賢而乃以爲郊祀之禮不亦迂乎自此以下皆言文武之朝內外小大莫不得人也任人即常任也準夫即準人也牧即常伯也言文武之立政則以此三俊而作三事蓋此三俊其宅是職也莫不各有其事故謂之三事先儒以爲天地人之三事誤矣虎賁而下則其小臣也趣馬養馬之官周官凡頒良馬乘馬一師四圉三乘爲皁皁一趣馬駑馬麗馬一圉八麗一師八師一趣馬掌賛正良馬而齊其飲食簡其六節即下士也小尹王氏曰小官之正也左右攜僕者蘇氏曰執持器物者百司王氏曰若司裘司服之類庶府王氏曰泉府玉府之類凡此小臣無不得其人也王氏以大都而下爲都邑之官司徒而下爲諸侯之官其說甚善周官曰乃施典於邦國而建其牧立其監設其參傅其伍陳其殷置其輔乃施法於官府而建其正立其貳設其攷陳其殷置其輔自庶府而上則所謂官府之臣也大都而下則都鄙之臣司徒而下則邦國之臣也大都小伯所謂建其長也藝人而下則其伍其兩其殷也大都小伯者陳少南曰猶言小大都伯也都邑之衆各有伯常長故以小大二言該之周官曰以小都之田任縣地以大都之田任畺地注小都卿之采邑大都公之采邑王子弟所食邑也藝人凡有技藝者表臣可以爲表正者百司都邑之內有所司者上言有司而此又言之則知此爲都邑之官明矣太史林子和曰即庶史之大者是也尹伯者都邑之內凡正官之長也庶常陳少南曰凡有常事之人也自庶常以上無非吉士也司徒司馬司空諸侯之三卿也亞其貳也旅其衆士也亞所謂伍也旅所謂殷也先儒謂言三卿者武王未伐紂時其意謂武王尚爲諸侯故言三卿其說不如王氏而蘇氏又曰六卿獨數其三不及冢宰宗伯司宼者周公以師兼冢宰周公謂蘇忿生爲蘇公見蘇公以公兼司宼也而宗伯則召公兼之歟其說之鑿又甚於先儒今所不取微盧見於牧誓蓋西南夷也烝衆也三亳者皇甫謐曰三處之地皆名爲亳蒙爲北亳榖熟爲南亳偃師爲西亳阪險也言夷微盧之衆及三亳之地與夫凡阪險之地爲之尹者無不得人也蓋自王朝而後都邑自都邑而後邦國自邦國而後蠻夷其內外之序如此故既言諸侯之官矣則繼之以典掌夷狄之官亦得其人也若夫三亳之尹及阪地之尹此又在王朝都邑邦國之官之外者故特舉之於末也鄭康成則以三亳阪尹共爲一事雲湯舊都之民服文王者分爲三邑其長居險故言阪尹東城臯南轘轅西降谷而唐孔氏以爲古書亡滅既無要證未知誰得此言最爲近厚唐姚崇嘗曰今止得十使猶患未盡得人況天下三百餘州縣多數倍安得刺史縣令皆稱其職乎崇以十使猶患不得其人而文武之臣大而至於任人小而至於攜僕內而至於王朝外而至於典掌蠻夷莫不得賢則知天下未嘗無賢特無以作之耳乃謂不可以盡得人天下豈有此理哉無乃厚誣天下之人乎然普天之下如此其廣百官之位如此其衆也焉得人人而擇之苟非其執要於上則推之以用人安能人人稱其職乎故文王能宅心則乃立此常事常事既立則夫司牧人者皆能俊而有德也人君以一身之微而應天下之變情僞紛然如瞰廻流孰知其爲君子孰知其爲小人惟宅心則毀譽不可得而汨好惡不可得而搖而常事立矣常事立此俊德之所以在官也季布曰陛下以一人譽召臣以一人毀棄臣臣恐天下有識者聞之有以窺陛下以譽而進之又以毀而退之則常事安得而立哉此無他不能宅心故也惟不能宅心而常事不立故有始於用賢而卒於用佞如唐髙宗明皇德宗憲宗者則俊安能以得志哉荀子曰王道治近不治逺治明不治幽治一不治二既能治近又務治逺既能治明又能見幽既能當一又欲正百是過者也是猶立直木而求其影之枉也不能治近又務治逺不能察明又務見幽不能當一又務正百是悖者也是猶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夫人君之所以不能宅心者惟其務兼乎庶言庶獄庶慎故也既欲宅心又欲兼乎庶言庶獄庶慎此正荀子之所譏也以一人之身而代百官之所爲則日將不暇給不惟庶言庶獄庶愼荒墜而失其序又且失乎宅心之要矣惟以宅心爲要者則雖不兼乎庶言庶獄庶慎而此三者各得其條理何者天運於上而四時寒暑自有司之者何必身兼之哉故夫文王之宅心則不兼庶言庶獄庶慎惟以有司之牧夫爲急蓋能以有司之牧夫爲急則是訓之以賢之可用而訓之以凶之可去用賢去凶則人主之職舉矣所以宅心者此也所知者知此而已庶獄庶慎非文王之所敢知也蘇氏曰庶言有司所下敎令也庶獄獄訟也庶慎國之禁戒儲備也蓋此皆有司之事故惟擇有司則其事集矣違去也惟文王之宅心也如此故武王雖率循文王撫安天下之功以不敢廢其義德而其率循文王經綸天下之謀蓋從其容德而已容德即宅心是也義德者伐商是也丕顯哉文王謨所謂容德也丕承哉武王烈所謂義德也言武王雖率循文王之伐功是不替其義德而其經綸天下則惟循文王所以宅心而不兼庶言庶獄庶慎之容德也惟武王之所率者文王之容德則成王之於文王當如何哉武王以此而遂能集文王之大統以並受此大基業則成王亦當以此而持盈守成以保有社稷也
  嗚呼孺子王矣繼自今我其立政立事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亂相我受民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間之自一話一言我則末惟成德之彥以乂我受民嗚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繼自今文子文孫其勿誤於庶獄庶慎惟正是乂之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準人則克宅之克由繹之茲乃俾乂國則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訓於德是罔顯在厥世繼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勱相我國家今文子文孫孺子王矣其勿誤於庶獄惟有司之牧夫其克詰爾戎兵以陟禹之跡方行天下至於海表罔有不服以覲文王之耿光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武王之大烈嗚呼繼自今後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周公若曰太史司宼蘇公式敬爾由獄以長我王國茲式有慎以列用中罰自古國家之隆替興亡不在乎勢之難易而惟在乎賢能之用否桀紂繼世而立貴爲天子富有天下則其保有社稷以守前人之基業其勢爲易然以不用賢之故遂至於亡國䘮家覆宗絶祀雖欲爲匹夫而不可得禹爲司空湯與文武爲諸侯則夫光有神器奄四海而君之其勢爲難然以用賢之故遂能克當天心以王天下若探囊中物也今成王以㓜沖之年然爲王矣所履之位與禹湯文武桀紂同也所御之權亦與禹湯文武桀紂同也禹湯文武之與桀紂其相去不啻千萬里之逺而其原則在於用人之當否王其爲禹湯文武乎其爲桀紂乎隆替興亡之端蓋兆於此王其無以爲㓜沖而不之恤也蓋自周公之未歸政也舉直錯枉彰善癉惡以之而維持天下者其責歸之周公王雖端居禁中無用無爲可也今既即政而王矣其可不念哉故前既歴敘禹湯文武之所以興桀紂之所以亡者自此而下則戒成王也王氏曰言其繼上帝則曰天子言其繼先王則曰孺子周公之視成王尊則君親則兄之子此非也前言嗣天子王矣者周公率羣臣進戒而賛之言也賛羣臣之言不得不曰天子非有尊親之辨也若順也順者謂其順於道非爲其順於君也夫君子之用於朝必使之棄其所習逆其所順強其所劣捐其所能於君爲逆矣而於道則順也小人之用於朝阿合諛佞以求媚於上於君爲順矣而於道則逆也書曰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逆於汝心雖逆而非逆也乃所謂順也遜於汝志雖順而非順也乃所謂逆也蓋正直之言難入而謟諛之說易合故於君子之所順者必灼知之而後能信任之也受民者王氏曰王者之得民上則受之天下則受之先王也惟文武用人之效如此今王既即政繼自今日已往其所以立政立事者惟在於準人牧夫之得其人而已而其所以用之者又在於灼知其所順則君子得志而小人不得掩蔽君之聦明此所以大能使治以相助我所受之民庶獄庶慎各得其條理而無不和也相我受民和我庶獄庶慎此用君子之效也既用君子而享其效則不可以使小人間之也蓋君子小人之道不同若氷炭之不相入不可以共事然一薫一蕕十年尚猶有臭衆小人用事有一君子未能有濟衆君子用事有一小人其爲害也必矣蓋君子不得志則奉身而退不肯枉已以求進小人不得志則乘罅抵巇以誘其君期於必進而後已故古者雖其俊乂濟濟號爲多士而乃始治而終亂始於用賢而終於用佞者惟其以小人間之故也昔齊威公問管仲曰吾欲使酒腐於爵肉腐於俎得無害霸乎管仲曰此固非其善者然不害霸也公曰何如而害霸曰不能知人害霸也知而不能用害霸也用而不能任害霸也任而不能信害霸也既信而又使小人參之害霸也仲之此言不獨霸道然也我其克灼知厥若知之也丕乃俾亂相我受民和我庶獄庶慎用之任之信之也時則勿有間之不使小人參之也相者猶謂左右有民輔之翼之前於三有宅曰克知三有俊曰灼見而此於準人牧人又曰灼知乃知前所謂克知灼見者無有詳畧也末終也夫所以用君子而以小人間之者惟其忘之故也故周公之戒成王自一話一言之間我則終思成德之羙士以治我所受之民蓋雖造次顛沛之間而未嘗一出言忘之也其求賢之切如此則小人安得以間之哉夫古之人君急於求賢俊乂如林固足以致治矣而其心猶恐乎山澤之間有埋光鏟采而不肯仕者必欲無一賢之或遺而後已則一話一言之間其終思之也必矣前曰相我受民此曰乂我受民此則史家之駁文不必辯也周公又嗟歎曰予之所以告成王謂既王天下不可以不擇人者乃我受衆人之羙言故悉以告不敢自有之也觀羣臣進戒之言曰王左右常伯常任準人綴衣虎賁周公遂因之曰嗚呼休茲知恤鮮哉則其受人之徽言以咸告其略可見矣夫以周公之聖而其告王之言必歸之他人此其謙德也晉梁山崩壅遏河三日不流晉君召伯尊而問焉伯尊來遇輦者伯尊下車而問焉輦者曰君親縞素帥羣臣而哭之既而祠焉斯流矣伯尊至君問之取輦者之言以告而不歸之輦者孔子聞之曰伯尊其無績乎攘善也亦異乎周公矣文子文孫者王氏曰守成則無所用武曰文子文孫者謂成王也成王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孫也是矣言成王既爲文王之孫武王之子則繼自今以往庶獄庶慎不可以有誤也惟正是乂之而已先儒以正是爲正是之道王氏則謂正一而不可變是變而不可常守正所以立本從是所以趨時楊龜山辯之以爲是與則具是依是違之是同而陳少南之說尤爲簡易可用曰惟正是乂之者伸前末惟成德之彥以乂我受民之言也乂民之術非他也正仰此成德之羙士也蓋欲獄慎之無誤非得人不可周公之陳文王之事則謂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而其告成王又欲其無誤者罔攸兼所以勿誤也唐太宗問張元素以政對曰自古未有如隋亂者得非君自專法日亂乎且萬乘之尊身決庶務日斷十事五不中中者信善有如不中者何一日萬機積其失不亡何待若尚賢者能使有司善知則髙居深拱誰敢犯之以是觀之欲獄慎之勿誤必罔兼之而後可也蓋所謂勿誤即所謂和我庶獄庶慎也自古商人此又伸言其事也唐孔氏曰上陳禹湯文武此覆上文惟言湯與文王者言有詳略無別意也則克宅之者即所謂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也克由繹之者又從而紬繹其所行之事也使之宅其職而不紬繹其所行之事則小人得以矯僞而欺君矣能如此乃可以使乂我受民也國則罔有立政此又伸言桀紂之事也言桀紂之國所以不能立政者惟用憸人之不順於德者使其君無顯名在於其世也詩曰樂只君子德音不已得君子而復有令譽故用憸人則無顯名矣不順於德則非所謂丕訓德也憸人小人也惟桀紂以用憸人而無顯名故成王繼自今以往凡所以立政者勿用憸人惟用吉士使之勱相我國家也勱勉也勱相言勉力以輔其君猶所謂勱翼也今文子文孫孺子王矣以下此又申言之丁寧委曲期成王之心明白而不疑也此篇初言常伯常任準人既而言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既而言任人準人牧夫雖其序不同而三者並存也既而特言準人牧夫既而又特言牧夫或特言有司牧夫初言庶言庶獄庶慎既而特言庶獄庶慎既而又特言庶獄此正上言禹湯文武而下惟言商與文王唐孔氏所謂言有詳略無別意者是也正如大誥或言邦君尹氏庶事御事或言邦君庶事御事或言邦君御事其或言或不言者豈其有在有不在乎而說者於言準人牧夫則以立事爲常任言庶獄庶慎則以是訓用違爲庶言夫立事者即立政也安得以爲常任之官而以是訓用違爲庶言其鑿尤甚至其特言庶獄牧夫則又曰獄者政之終牧者官之長官舉其長政舉其終則無不舉矣此皆強爲之說也其克詰爾戎兵者爲國有本末得人以立政則其本立矣然後可以制服天下也昔裴度嘗言於唐以爲逆豎搆亂震驚山東姦臣作朋撓敗國政陛下欲掃蕩幽鎮先宜肅清朝廷何者爲患有小大議事有先後河朔逆賊秪亂山東禁闥姦臣必亂天下是則河朔患小禁闥患大以此觀之則詰戎兵必在於用人之後也詰治也詰戎兵者所謂除戎器也言其治此戎器以升行禹之舊跡各以其方而行於天下至於四海之表無有不服者此皆其用人之成效也蓋夫四海之表所以無敢不服者固不在於戎兵然戎兵不可不誥蓋除戎器戒不虞之道也若夫晉武帝之去武備唐蕭俛之鎖兵則昧夫詰戎兵之道而唐太宗漢武帝窮兵於萬里之外疲弊中國以求四夷之來臣則又失夫詰戎兵之本意矣耿光言其光明之德也夫用人立政而至於海表賔服則足以顯文王之明德亦足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武王之大業也覲見也見其耿光則其德顯矣能如是則成王之爲文子文孫之道盡矣周公又終戒成王言自今以往其立政也必用有常之人焉蓋惟君子而後有常若夫小人則乍賢乍佞其未得志則痛自矯飾以欺世俗而盜名既得志則其真情見矣故惟求其有常之人而用之則小人不得以濫退也此篇或曰俊德或曰彥或曰吉士或曰常人雖則不同皆君子之羙稱也而說者謂常人不如吉士吉士不如彥彥不如俊德思其上不可得則思其次亦鑿也太史官名也周公呼太史而告之曰昔蘇公之爲司寇敬於用獄以長我王國長我王國所謂其寧惟永也今此亦當於用獄之法而慎之以其列而用輕重之中者也左傳曰昔周克商使諸侯撫封蘇忿生以溫爲司宼是蘇公者武王之司宼也列者蘇氏曰前後相比猶今之言例也其惟克用常人以上此篇之義足矣而繼之以此者意者上言庶獄而使遂取此以繼其後乎不可得而見也王氏謂立政之意始於知恤而終於用中罰者蓋知人而官使之上下小大各任其職不廸者糾之以法政之所以立也王氏此言蓋爲新法地爾自司宼蘇公以下雖則數言而呂刑一篇之意盡於此矣如禹謨雲德爲善政政在養民水火金木土榖惟脩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敘九敘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壞而箕子洪範一篇之旨亦備見於此大抵聖人之言約而言之則雖數語而不爲不足推而演之則雖百言而不爲贅此後世能言之士所以莫能加也







  尚書全解卷三十五
<經部,書類,尚書全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全解卷三十六
  宋 林之竒 撰
  周官        周書
  成王既黜殷命滅淮夷還歸在豐作周官周官惟周王撫萬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綏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徳歸於宗周董正治官王曰若昔大猷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內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萬國咸寧夏啇官倍亦克用乂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今予小子祇勤於徳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時若訓迪厥官
  周官於每篇之首皆曰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爲民極當周公之攝政既以洛水之地居天下之中四方諸侯之朝覲貢賦道里爲均故建以爲都以居九鼎而朝諸侯於此矣當其營洛也召公先至於洛而卜之既得吉卜則經營以攻其位周公續至則逹觀之而用書以命庶殷則所謂建國而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者是也若夫設官分職則見於此篇焉武王雖滅紂而猶以其故都封紂子武庚則是命未黜也及武庚挾管蔡以叛周公討而平之猶封微子於宋以存湯之祀而殷之故都無復湯之子孫是謂黜商命也滅淮夷者逸書序所謂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成王既踐奄將遷其君於蒲姑是也武庚之亂淮夷與之同惡及成王既即政而又叛成王以其恃逺不賔故屢叛命既討平之乃遷其君於中國之地故謂之滅也黜殷命與滅淮夷非一時之事而序連言之者蓋周興於西土而其化自北而南故西南夷最所先服而東夷之服也爲最後觀其封建諸侯以太公居齊周公居魯此二人者親賢之最而其分土乃在乎青徐之境去周爲最逺者欲以控御東夷故也則是周家之所慮惟在於東夷東夷未平則天下未爲太平官制雖欲董而正之倥傯有所未暇也觀武王之封武庚而使三叔監之蓋已恐其有不軌之心矣豈得已而封之哉且使天下無變則武庚雖欲舉事無由而發不幸武王之即世而成王㓜沖此武庚之所以藉口而反淮夷既未服於周必與之相挻而爲亂周公討平之矣而猶不悛即政之後又復犯命方其始伐之也猶冀其回心而向善故未遷之及其再亂也則是不可復化矣故必遷之而乃能絶其後患焉既遷之矣則四方無倔強不賔之邦以干天誅天下大定然後可以講明官制此所以作此篇自黜商命滅淮夷則連言之也先儒所謂事相因是也還歸在豐者自滅淮夷而歸也豐文王之都故有文王之廟豐鎬相去二十五里武王雖遷鎬而豐都猶存其在豐而作此篇者陳少南曰發冊以告庶官且爲一代之大典故必於豐是也召誥序曰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蓋宅洛者亦是朝廷之大事故至於豐以告廟也撫萬邦巡侯甸曽博士以爲撫萬邦則其仁足以懐巡侯甸則其智足以察林子和之説又以逺近而分之薛博士又曰若周公之所以撫邦國此之謂撫巡守殷國此之謂巡雖然此一時之事不必若行人之數蓋撫萬邦則或使人焉然巡侯甸不及其逺則逺者遣人撫之故也曽博士林子和固爲鑿矣薛博士以行人之所載爲證所謂撫之巡之雖其字偶合然非書之本意蓋書之本意只言成王撫安萬國而巡守之也不可對説對説則鑿矣萬邦者緫言其多也如左傳曰禹合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亦是舉其大數鄭氏引益稷州十有二師之言以爲每一師領百國州十有二師每州千二百國畿外八州緫九千六百國其餘四百國在畿內此毋乃泥乎言萬國則必計之以爲誠有此數如言兆民萬民亦將計之可乎諸家之説蓋泥於萬邦侯甸之言則以爲或逺或近蓋此言撫萬邦巡侯甸正猶易言建萬國親諸侯雲爾不必分也庭直也師直為壯曲為老彼既不直則我伐之也為有名故四征之而可以綏兆民也蓋王之君萬邦而撫之也必以時廵守而廵之也則擇其不庭而討之既討之矣則兆民得以安堵故曰綏厥兆民說者亦多以此兩句對說亦非自此撫萬邦而下皆是指伐淮夷事唐孔氏曰此言廵行天下其實只廵向淮夷之道所過之諸侯爾未是用四仲之月大廵守也以撫諸侯廵守是天子之大事因即大言之爾惟伐淮夷非四征也言四征亦是大言之爾是也侯甸即下六服是也言侯甸者略言之耳上下互言也當成王之時六合為周聲教所暨率皆臣服獨淮夷未平爾淮夷未平則當時六服之君固雖洗心滌慮以奉承天子之德而行之然謂之莫不承德則不可也惟滅淮夷而遷以化之則是莫不承德矣如舜之世聲教所暨迄於四海惟三苖不服必至於苖民之格然後為至治也周官有九服而中國五康誥曰侯甸男邦采衞是也此言六者王氏以為近中國之夷狄意謂並蠻服數之唐孔氏亦以六服不數夷鎮藩與之同蘇氏則曰禹貢五服通畿內周五服在王畿千里之外並畿內為六服夫禹之畿內謂之甸服故可以服言之周之王畿在九服之外不名曰服安得謂之六服乎觀大行人載侯服歳一見自此降殺至於要服六歳一見要服即蠻服也注曰此六服去王畿三千里五服相距方七千里公侯伯子男封焉至於夷服鎮服蕃服則總言曰九州之外謂之蕃國世一見正此所謂六服蓋指九州之內也王氏謂近中國之夷狄承德則國家閒暇可以脩政刑之時此蓋強為之說也宗周鎬京也畢命曰王朝歩自宗周至於豐則宗周非豐矣序曰還歸在豐而此曰歸於宗周故多異說薛博士以宗周即豐非也唐孔氏則曰周為天下所宗王都所在皆得稱之故豐鎬與洛邑皆名宗周不如陳少南曰史言歸於宗周董正治官是歸鎬京審訂官號而正之者也序言還歸在豐作周官是官號已正發冊以告之之時也治官者凡治事之官也董督也督正也循名責實之謂也若者發語之辭若昔猶曰在昔也言昔之有大猷所以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者也即下文唐虞稽古而下是也蓋治亂安危之勢相為消長若循環然亂而制之不若未亂而制之為愈也將危而保之不若未危而保之為愈也或曰奔壘之車沈流之航可乎曰否或曰焉用智曰用智於未奔沈故必制於未亂保於未危而後為古之大猷也唐虞之建官惟百夏商之官倍所謂大猷庶政惟和萬國咸寧亦克用乂所謂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也先儒以若訓順言當順古大道此言若昔正呂刑言若古有訓以若昔大猷為順古大道則可以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尚可為說呂刑言若古有訓而下文曰蚩尤惟始作亂亦以為順古之訓可乎唐虞之建官止於百數而其建之也蓋考古之制斟酌其宜而為之在內之官則有百揆及四岳在外之官則有州牧及侯伯百揆者揆度百事之職猶後世之宰相也堯之世蓋舜為之舜既受禪則禹代為之焉四岳者漢孔氏曰即上羲和之四子分掌四岳之諸侯故稱焉案國語以四岳為四伯蓋各為一方以總諸侯諸侯來朝則率其方之諸侯以見於天子天子廵守則亦率其諸侯以見於方岳之下舜典雲既月乃日覲四岳羣牧班瑞於羣後歳二月東廵守至於岱宗肆覲東後五月南廵守至於南嶽如岱禮八月西廵守至於西嶽如初十有一月朔廵守至於北嶽如西禮孔氏之言蓋本於此州牧者所謂十有二牧也侯伯者侯也伯也蓋言諸侯也諸侯而言侯伯者猶六服而言侯甸也侯伯各以其州而屬所牧州牧各率其方之諸侯而屬於四岳四岳而下則百揆兼緫之也四岳雖掌四方之諸侯然其職任則在於內也國以有政而理政以有人而治故建官惟百則庶政惟和庶政和則萬國寧也夏商官倍蓋二百也亦克用乂蓋庶政亦和而萬國亦寧史省文也亦者因前之辭不惟其官者言明王之立政不徒多其官而惟在於其人之如何也夫唐虞百夏商倍周三百六十其多寡如此之不同蓋其人才自有優劣若唐虞之世百人足以致治至夏商之天下亦唐虞之天下也然非倍官則不可以為治周之天下亦夏商之天下也而其官之數遂至於三百六十蓋周之三百六十僅足以比夏商之倍夏商之倍僅足以當唐虞之百故曰不惟其官惟其人也夫周之官既多於夏商而尤多於唐虞蓋以其人才之不若既人才之不若則雖其官數之盛而其治效亦將有所不如矣故今我雖小子致敬而勤於德力行而不怠朝夕之間惟恐不及仰是前代而順之以之而訓迪厥官也成王之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時若此正如顔子之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雖自知其不及而其戰戰兢兢之心未嘗少怠也董正者立太師太傅以下是也訓迪者凡我有官君子以下是也董正之而後訓迪之也觀立政之篇周公以成王即政之初選用人才之始而邪正兩途自此分故諄諄以用人為戒今觀此篇成王知夫人才之不如前代故建官雖多而惟恐其不及既董正之而又訓迪之則孰有瘝官曠職者哉於此不獨見成王之賢亦足以見周公啟沃之有素也
  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隂陽官不必備惟其人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冢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司寇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考制度於四岳諸侯各朝於方岳大明黜陟
  上既言夏商之官倍於唐虞蓋以人才之優劣而為是多寡之數使夏商而必為唐虞之百官數固同矣而其職必不舉故不得不倍夏商既不得不倍則我周當如之何是以其數至於三百六十比之夏商又為多也其多寡之不同者蓋以後之不如昔故仰惟前代而惟恐其不及祗勤於德以訓迪百官不敢少怠自此以下則董正其官職而後訓迪之也周之設官分職比之前代最為詳而其大槩蓋準唐虞之制唐虞之百官內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此其百官之中所謂要重者也夏商雖倍於唐虞其數可得而見之而其職號統屬無所傳聞故漢表有曰夏商亡聞焉雖無所傳聞要之比於唐虞雖閒有増損而其大槩亦不外是觀之周自可以見矣三公三孤者百揆之任六卿者四岳之任九牧五服與夫朝覲巡守之禮則所謂州牧候伯者也建官之制至於周室至纎至備無以復加而其源流則自唐虞以來歴夏歴商或損或益而後大備也太師太傅大保此天子三公之官也三公者皆是教導天子之職其曰師曰傅曰保者所以別之也賈生曰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義師導之教訓應劭漢書注曰師訓也傅覆也保養也顔師古則曰傅相也漢孔氏則曰師天子所師法傅傅相天子保保安天子於德義者此皆是縁名以生義蓋必欲釋其名則其義當如此然要之三公之職同皆是王者之師既有三人則必立名以寓其尊卑之等而王氏曰師道嚴傅道親保則尤親尤親則幾於䙝而不嚴故師尊於傅傅尊於保此蓋強以其尊卑之等而為之說觀此篇自冢宰以下各有所掌其職不同而於三公同曰論道經邦燮理隂陽於三孤同曰貳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則其職無有異安得以其名有尊親之義以分其差等哉漢表曰太師太傅太保是為三公蓋參天子坐而議政無不總統故不以一職為官名既謂不以一職為官名則安得以其名而區別之哉夫天位乎上地位乎下而人主位乎天地之間則其心術蓋與天地通天地之氣行而有愆陽伏隂者以人主之心術不正也故必以三公與王論道也以經緯邦國而其心術正則隂陽無有不和理者矣考工記曰坐而論道謂之三公正所謂論道也蓋其朝夕之所啟沃以格君心之非者無非道也故其精神之所感通可以和理隂陽為是官也自非道全德備可以為王者之師者不足以稱其職故無其人則不必備建寧闕之可也蓋尤不可以非其人也若六卿之職各有所掌一職不建則必有一事之不舉故無司徒則何以敷五典無宗伯則何以治神人其他皆然故不得不備三公既不下掌有司之職故可以不必備也三孤者三公之副也故曰貳公觀三公謂之太師太傅太保而三孤曰少師少傅少保曰太曰少則其為副貳可知矣此猶六卿有大司徒又有小司徒有大宗伯又有小宗伯曰大曰小是其貳也惟六卿之長貳其職同則三孤之於三公其職豈有異哉故三孤之所以洪大道化以敬明於天地之道而輔翼予一人者皆以貳公也蓋洪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指三公言之而三孤為之貳焉既曰燮理隂陽又曰寅亮天地唐孔氏曰和理敬信義亦同耳以孤副貳三公故其事所掌亦不異此說得之王氏曰化待道而後立天地待隂陽而後立論道而不諭然後弼本在於上末在於下故公論道孤洪化公變理隂陽孤寅亮天地公論於前孤弼於後此意謂三孤之職不若三公果如是說則以隂陽為本以天地為末可乎以此一節觀之則其說皆鑿矣王氏又曰號曰公者容乃公之謂大臣之義當特立而無朋故曰孤此亦縁名以生義夫天子之臣其上為公其次為孤其次又為卿其次又為大夫其次又為士亦猶五等諸侯曰公曰侯曰伯曰子曰男皆假其名以別之不必求其義也後世於九州十二牧之類皆求其義於名非也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蓋卑於公而在九卿之上漢表曰立三少是孤卿與六卿為九卿此其為說本於禮記天子立六官三公九卿鄭氏注以此夏時制亦不可得而見然經言三孤六卿則孤與卿異而乃為九卿既謂之孤又謂之卿可乎且當以書為正冢宰而下則六卿也曾博士曰先王建官分治未嘗不以正名為先名既正矣然後分職以聽於上而事各有所係焉自冢宰以至司空則所正之名也自掌邦治以至掌邦土則所分之職也自統百官以至時地利則事各有所係也此說是也然冢宰之職雖其與六卿分掌有司之事不若三公之專以教導天子為務然又不若司徒而下但掌一事而已蓋冢宰為六卿之首故凡有司之事又冢宰總之觀其所正之名則自司徒而下各取一事而名之曰司徒者以其掌徒役之事也林子和曰徒衆也衆則必有所從故士從其所教謂之徒卒從其所將謂之徒司徒者主教之官也曾博士曰有戎曰師無戎曰徒名教官以司徒則以其所司之衆無事於戎故也此說泥於教字以為說殊不知先王之名官但取其所掌之一事以為之別耳故教官而曰徒也不必以徒有教義也宗伯者楚語觀射父曰使名姓之後能知四時之生犧牲之物玉帛之類采服之儀彞器之重次主之度屏攝之位壇場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舊典者以為之宗以其為名姓之後故曰宗也惟以名姓之後而曰宗不可以謂之司宗故曰宗伯言其為長也司馬者主戎馬之事也司寇者主寇賊也司空者唐孔氏曰冬官既亡不知其本禮記王制記司空之事雲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此所以謂之司空考工記曰國有六職百工居一焉鄭氏曰百工司空事官之屬司空掌營城郭建都邑立社稷宗廟車服噐械監百工者以此觀之則名曰司空者亦其一事若司徒然也皆取其一事以為之別惟冢宰則名曰宰不以一事目之也冢者鄭氏周禮注曰爾雅曰冢大也冢宰太宰也蓋冢宰太宰一也其所分之職則司徒掌邦教宗伯掌邦禮司馬掌邦政司寇掌邦禁司空掌邦土而冢宰則掌邦治自教至土皆一事而治則兼教禮政刑土而言之不以一事目之也其所係之事則掌邦教者敷五典擾兆民敷五典者教也掌邦禮者治神人和上下治神人者禮也以至政也禁也土也皆然無非係之以所主也事至冢宰則曰統百官均四海而已不以一事係之也觀太宰雖同為六卿而其掌建邦之六典則一曰治典二曰教典三曰禮典四曰政典五曰刑典六曰事典六典無不掌也小宰雖同為六卿之貳而以其官府之六屬舉邦治則一曰天官二曰地官三曰春官四曰夏官五曰秋官六曰冬官其屬各六十無不統也以官府之六職辨邦治則一曰治職二曰教職三曰禮職四曰政職五曰刑職六曰事職無不主也此其所以為統百官平邦國歟蘇氏曰冢宰必三公兼之餘卿或特命蓋冢宰雖不若三公之為尊然其要重如此故必以三公兼之觀周成王世周公以太師兼之周公沒召公則以太保兼之春秋書宰周公亦是以公兼冢宰之任惟其以無所不統故也均四海者先儒曰均平四海之內邦國是也周官亦曰以佐王均邦國而王氏曰為其以賦式理財為職故曰均夫九賦歛財賄九式均節財用此特其一事而已若夫均四海則所言者大非指此也王氏謂周官一書理財居其半故以理財為冢宰之職王氏置制置三司條例議者皆譏其以天子之宰相而下行有司之事此言蓋自為地爾敷五典即舜之命契敬敷五教也擾安也夫民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其能一朝居乎故敷五典者所以安之也宗伯以吉禮事邦國之鬼神示所以治神也凶賔軍嘉所以治人也和上下則神祇無不安其位而人無不當其分也六師平居無事則屬於司徒為六卿及其有事則為六師司馬統之以戰伐叛討罪則邦國無有倔強之人此所以平也詰治也姦慝言詰暴亂言刑駁文也居四民若管仲製法令士農工商四民不雜之類是也時地利者使人順天時以脩地利也司寇不言刑而言禁司空不言事而言土曾博士以為言禁者期於無刑言土者期於無為此蓋鑿也刑即禁也事謂百工之事土即百工之事變刑言禁變事言土而以為有深義存於其間皆求之之過程氏曰古之時分職主察天時以正四時遂居其方之官主其時之政在堯謂之四岳於周乃六卿之任統天下之治者也蓋周之六卿本於羲和之四子羲和四子分主四時之政周之六卿則不然矣然本自準四子而為之故以六卿之故加天地二字而曰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也蓋雖不主四時之政而其名猶有唐虞之遺意如諸家之說必求其如是而為天官如是而為地官皆有義焉余恐非古人之本意也分職即上文是也各率其屬者六官之屬各六十共三百六十以倡九牧者為九州州牧之倡率此亦唐虞州牧侯伯統於四岳之遺意阜成兆民亦所謂庶政惟和萬國咸寧也六年五服一朝者更六年而五服各一朝也舜典曰羣後四朝蓋不廵守之間四年四方諸侯分來朝於京師亦是各一朝也周官大行人云侯服一歳一見甸服二歳一見男服三歳一見采服四歳一見衛服五歳一見要服六歳一見如此則侯服於六年之中六朝甸服三朝男服二朝采服計六歳之二而三朝衞服計六年之五而六朝惟要服六年一朝與經文不同唐孔氏雖引歳聘以志業間朝以講禮再朝而㑹以示威再㑹而盟以顯昭明為與此經相當然左氏之言是三年一朝六年一㑹十二年一盟計一十二年之中諸侯之朝不止於二此則十二年止於二朝然後王廵守亦不得為相當唐孔氏又以大行人所云見者皆言貢物或可因貢而見何必見者皆是君自朝乎案周官朝覲宗遇㑹同皆其君自行故皆言見至於問與頫則其臣故曰時聘殷頫而已不言見也以見為遣使亦非周官之本意蓋虞氏五年一廵守故一廵守之前而諸侯朝於京師者各一是六年各一朝此曰一朝與舜典曰四朝其實一也當以書為正不可以周禮之言而混之然此篇所載六卿與周禮同而惟六年五服一朝一句與周禮異此當闕之以俟知者言五服者唐孔氏曰要服路逺外逼四夷故不數義或然也此言五服而大行人所言者六服則其事不同尤可以見也又六年王乃時廵者十有二年也大行人曰十有二歳王廵守殷國是也五服兩朝而王一廵守也時廵者亦如舜典歳二月東廵守五月南廵守八月西廵守十有一月朔廵守各以其時而廵其方也考制度者即虞書所謂協時月正日而下是也於四岳者就方岳之下也各朝於方岳即舜典所謂肆覲東後是也大明黜陟者王制所謂不敬者君削以地不孝者君黜以爵不從者君流畔者君討有功德於民者加地進律是也亦舜典所謂車服以庸也蓋此皆斟酌舜之事而行之惟五年之與十二年異舜則各以其方而朝以其不廵守之間有四年故也周則各以其服而朝以其不廵守之間有十一年故也此亦為異耳案文中子叔恬問曰舜一歳而廵四岳國不費而民不勞何也文中子曰兵衞少而徴求寡也周之時兵衞日多徴求日衆故不能五年而以十二年也案此篇而見周之不如唐虞者二設官數倍而人才不逮廵守浸簡而主勢愈尊然自秦漢以來官愈多而事愈不治廵守之禮不講而下情不通則其視成周不啻成周之視唐虞也
  王曰嗚呼凡我有官君子欽乃攸司愼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滅私民其允懐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其爾典常作之師無以利口亂厥官蓄疑敗謀怠忽荒政不學牆面蒞事惟煩戒爾卿士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位不期驕祿不期侈恭儉惟德無載爾偽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庬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王曰嗚呼三事暨大夫敬爾有官亂爾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萬邦惟無斁
  此篇之立言敘事與堯典體製相似堯典篇先言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各主其一方之政凡日月之運行星辰之伏見晷刻之長短人民之作息鳥獸之生育既已區分而詳陳之矣然後緫結之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歳允釐百工庶績咸熙此則教戒之辭也此篇既言三公三孤之所以正人主之心術者遂繼之以六卿官各有職職各有事又繼之以九牧五服朝覲廵守之禮自凡我有官君子而下而緫結之以敎戒之辭所謂訓廸厥官也此正堯典之意舜典於四岳十二牧九官既已各隨其職而命之矣則又總告以咨汝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工亦此篇之意也凡我有官君子者總稱而徧告之也如齊威公葵丘之盟曰凡我同盟之人曰凡者皆緫稱而徧告之謂君子者有位之通稱也欽乃攸司者官各有司不致其欽則瘝官曠職之責有所歸矣孔子嘗為委吏矣曰㑹計當而已矣嘗為乘田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所謂㑹計當牛羊茁壯長者欽也愼乃出令說命曰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稟令令雖臣下之所稟然其發號施令皆朝廷之上君臣相與圖維而後出之故有官君子於出令不可不愼也其所以愼於出令者蓋以令之出惟在必行不可改也夫不善之令非不可反也始以為可而行之既而以為不可而反之夫何不可乎而以反為戒者蓋令所以示信也今日出之明日反之則民將玩弛而不之信後雖有令孰不以為欺之哉其曰令出惟行弗惟反者欲於其出而愼之也愼之則無可反者以漢文帝除田之租稅者十一年蓋自度其可以除之而除之也故雖其後水旱相仍疾疫繼作而租稅不復元帝罷鹽鐵官不自度其可以罷而罷之也故纔四年以用度不足而復既患用度不足則勿罷可也既罷而又復其何以示信哉故劉向曰今既善令未能踰時而反是反汗也惟以其不愼故爾以公滅私民其允懐公之與私若權衡然此首重則必彼尾輕矣故公則不私私則不公人之所以不能盡其公者私慾有以勝之也惟以公而勝己之私則民其懐之矣子曰公則恱民其允懐者所謂恱也學古入官左傳曰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然所謂學者豈所謂章句文采云乎哉傅說曰學於古訓乃有獲成王曰學古入官蓋堯舜之所以帝禹湯文武之所以王稷契臯陶伊傅周召之所以事君無非學古之效也故成王以是戒有官君子議事以制政乃不迷蘇氏曰左氏曰鄭子産鑄刑書晉叔向譏之曰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其言蓋取諸此也先王人法並任而任人為多故律設大法而已其輕重之詳則付之人臨事而議以制其出入故刑簡而政清此言盡之矣蓋惟學古入官乃能酌古今之宜而議事以制也其爾典常作之師無以利口亂厥官自古治安之世上恬下嬉君臣無為足以為治矣而小人之喜功利者不能安於無事於是奮其私辯以前世之常法為卑陋狹淺欲盡取而更張之則天下之亂萌矣如漢武帝唐明皇非不知守祖宗之舊惟以張湯宇文融之徒進其邪說從而變亂之故耳故成王戒之欲其以典常為師不可以利口而亂其所居之官也蓋以利口而變更典常則其官亂耳伊尹曰君罔以辯言亂舊政周公曰古之人胥訓告胥保惠胥敎誨民無或胥譸張為幻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於小大伊訓所謂辯言周公所謂譸張為幻此曰利口一也蓄疑敗謀凡謀事者隱之於心而不安皆疑也疑則必謀於衆以決其是非可否蓄而不決未有不敗者也怠忽荒政凡為政者不可以怠心持之亦不可以忽心視之以怠心持之則將以不能為而厭之矣以忽心視之則將以不足為而輕之矣此政之所以荒墜而不立也不學牆面學者欲其有所見也知所學則古今之宜治亂之變無不備知者若坐於堂上而廓然見四海雖萬事之來紛紛沓至而吾有以應之豈至於煩哉不學則如正牆面而立牆之外有所不見矣以之治事如瞰廻流不知其所以裁處此其所以煩也昔漢昭帝時有一男子詣闕自謂衞太子詔使公卿將軍中二千石雜識視至者莫敢發言夫一姦人之妄此甚易辨而朝臣皆惆然手足失措莫分是否況事有大於此者乎惟其不學故也惟雋不疑後至遽使收縛蓋以春秋之義可以決之故不若他人之煩擾也學如不疑猶可以決事況其上者乎洪範曰王省惟歳卿士惟月左傳曰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注曰王卿之執政者則卿士大臣也王氏曰卿士職業異於士大夫故別為之戒不如先儒曰此戒凡有官位但言卿士舉其掌事者其為說簡易功崇惟志業廣惟勤志所以極髙明故致其志者功之所以崇勤所以致廣大故盡其勤者業之所以廣蓋無志則所期者卑陋而已何自而崇乎不勤則所成者淺近而已何自而廣乎必其髙明如天然後可以謂之功崇必其廣大如地而後可以謂之業廣卿士不可不勉也惟克果斷乃罔後艱猛虎之猶豫不如蜂蠆之致螫孟賁之狐疑不如童子之必至此言貴能行之也蓋臨事者當勇於必為其心如捧漏囊以沃焦釜惟恐不及乃可以無後艱苟為因循而不為乃曰豈無他日乎偷目前之安可也其遺患於後必矣故不可以不果斷位不期驕祿不期侈位之崇髙者易以驕故雖不與驕期而驕自至祿之厚者易以侈故雖不與侈期而侈自生蓋處髙位者多以勢而陵物享厚祿者多以傲而敗度也史曰卑不學恭貧不學儉非人性分然也勢使然耳惟卑不學恭故位不期驕惟貧不學儉故祿不期侈是亦勢使之然位不期驕故不可以不恭祿不期侈故不可以不儉然其為恭為儉又當惟在於德不可載其偽而行之孟子曰恭儉其可以聲音笑貌為哉以聲音笑貌為之是偽也王莽爵位益尊節操愈謙外交英俊內事諸父曲有禮意唐尊短衣小袖牝馬柴車藉藁瓦噐又以歴遺公卿非不恭儉也然皆非其情正所謂偽也以僞為之其與不恭不儉者何以異哉作德者謂恭儉以德行之君子之恭儉雖對妻子如對君父雖居室家如居朝廷不以有人而作無人而輟也故心逸惟其行之以為常則始終如一曾無間斷德之所以日新故日休也若夫小人之作偽者則不然大學曰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肺肝夫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豈不勞乎然君子視之如見其肺肝則日拙也蓋彼之隂為不善而陽為善自以為巧矣而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其為偽未有不發露暴白於世是乃拙也夫以小人之情度君子之心必以君子之恭儉為勞而不知其逸也必以為拙而不知其休也作德者其逸如此其休如此而作偽者非徒曲為之防而又不可以欺人則作僞者果何益哉而世之人多舎此而趨彼何也孟子言自反而仁自反而禮乃繼以自反而忠蓋欲仁與禮皆本於中心之誠而非偽正此言位不期驕祿不期侈而繼之以恭儉惟德無載爾僞之意也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四時之運成功者去日中則昃月滿則虧人臣之貴寵未有不危者也惟居之而思危則可以保其祿位而守其宗廟矣蓋常有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之志則維貴寵之愈固豈至於危哉所以思危者常無所不畏故也不以寵為可畏則入於可畏矣禍患之來其可不畏哉不畏者入於可畏則無所不畏者必無可畏之禍也易曰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蓋自以為存者必至於亡自以為治者必至於亂故自以為不足畏者必至於可畏觀魯季孫自以為亡無日君子曰知懼如是斯不亡矣正此之謂推賢讓能庶官乃和夫爭名者於朝朝廷之上爵祿之髙下乘閒抵𡾟凡可以相陷害者無所不至故己之才惟恐不若他人人才惟恐其勝於己蔽賢嫉能者多矣此所以不和也不和則不能同心以共政政安得而不亂哉惟推賢讓能則爭端何自而萌此庶官之所以和劉向曰舜命九官濟濟相遜和之至也左氏傳曰范宣子讓其下皆讓欒黶為汰弗敢違也晉國以平數世賴之蓋讓則不爭爭則不讓和不和之所分其讓也猶能使欒黶不違則其效為何如哉舉能其官惟爾之能陳子昂曰鸞隼不接翼薫猶不同器以德並凶勢不相入以正攻佞勢不相利以廉勸貪勢不相害以信質僞勢不相和此趨向之反也故賢者則必舉賢不肖者惟以不肖薦於上各以其類故也孟子曰觀近臣以其所為主欲知爾之能惟觀其所舉者能其官而已欲知爾之不任惟觀所稱非其人而已蓋惟有能而稱能其人未有不任而舉能其官也三事三公也詩曰三事大夫是也或曰凡我有官君子或曰三事暨大夫或特曰卿士其實一也但其言有詳略異同耳王又嗟歎而言凡三公及大夫能敬其所居之官以治其政如上之所云者則可以佐佑其君安其民永有譽於天下天下樂推之而無厭斁也曾博士曰成王之訓厥官可謂至矣推原其本則以祗勤於德故也傳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不知出此而恃其喋喋之煩亦難於丕應矣此說是也然觀成王中才之主耳惟其周召為之師保優游黶飫以成其德而其立言有曰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則愼獨之學成王蓋得之於心故發之於言其涵養豈淺淺哉蘇東坡說命篇有曰史佚曰無始禍無怙亂孔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顔淵曰無伐善無施勞此所謂立言者也譬之藥石米粟天下後世皆以藉口今傅說之言皆散而不一一言一藥皆足以治天下之公患其獨以訓武丁哉人至於今誦之也予竊謂成王之言是亦散而不一一言一藥皆足以治天下之公患而王氏之說以其文意相續雖其說之不至於此者亦求其所以為說殊不知其言散而不一也
  成王既伐東夷肅愼來賀王俾榮伯作賄肅愼之命周公在豐將沒欲葬成周公薨成王葬於畢告周公作亳姑
  君陳        周書
  周公既沒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作君陳君陳王若曰君陳惟爾令德孝恭惟孝友於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茲東郊敬哉昔周公師保萬民民懐其德往愼乃司茲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訓惟民其乂我聞曰至治馨香感於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凡人未見聖若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爾其戒哉爾惟風下民惟草圖厥政莫或不艱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後於內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後之德嗚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
  逸篇亳姑之序曰周公在豐將沒欲葬成周漢孔氏注以在豐為致政老歸然此序則曰周公既沒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則是周公沒而君陳乃代之以監商民周公未嘗致政而告歸也此序既於周公既沒之下言命君陳知周公未沒之前猶為商民之司牧先儒以周公為致政老歸者蓋以序言在豐二字故耳亳姑之篇既亡其事跡不可得而考先儒致政老歸之言未敢以為然周召之在周蓋一體也召公當成王之將崩猶以太保居冢宰之任率諸侯以相康王而周公當成王之世乃已致政而去可乎此深有可疑者故不敢信先儒之說唐孔氏曰周公遷殷頑民於周頑民既遷周公親自監之周公既沒成王命君陳代周公監之此言是矣但唐孔氏於洛誥之迪將其後監我士師工既不以為成王留周公於後在洛以鎭撫殷民其於在豐又信之以為去離王朝老歸於豐則其曰君陳代周公者特順序文為之說耳其實自相違戾也洛誥之命周公後蓋成王將自洛而歸鎬京命周公於王既歸之後留撫之也君奭序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蓋又周公在朝廷之上為天子之三公也意者監殷民於洛相天子於鎬京周公兩兼其任往來乎二都之間也殷民之心術丕變於紂之惡為已深所以迪屢不靜歴數世而餘風未殄將欲作其愧恥之心而革其暴戾之習以馴致於士君子之域非一朝一夕所能也故當其初遷則周公以大德為王師保及公既沒又擇君陳而命之繼其後也君陳漢孔氏但曰臣名鄭康成注禮記坊記曰君陳蓋周公之子伯禽弟也案左傳有周公黒肩周公閱周公忌父周公楚蓋周公之子伯禽則封於魯繼世為諸侯又其一子則食采於畿內繼世為王朝之臣召公之後亦然鄭康成以君陳為伯禽弟意者蓋指此也蘇氏陳少南俱以鄭氏為非而陳少南為詳明謂周公命康叔成王命蔡仲父子之苖裔見於告戒之辭如是之審況周公叔父有大勲勞於成王今命其子以繼父事何無懿親之語若言他人然決無是理此說是也但蘇氏謂君陳命於畢公之前必周之老臣陳少南謂觀君陳畢公二篇其辭輕重不同不得以命之先後而分老壯此既無所考據或老或壯闕之可也曰君陳者尊之之稱君奭君牙皆是也東郊成周唐孔氏曰鄭𤣥曰天子之國五十里為近郊今河南洛陽相去則然是言成周之邑為周之東郊也蓋周公營王城以遷九鼎營成周以遷頑民是王城為別都所在故成周為其東郊成周在王城之東也分正者唐孔氏曰分別殷民善惡所居即畢命所云旌別淑慝表厥宅里是也正者即篇中曰尹茲東郊也作君陳者成王使之監殷人此皆命之之言若後世之有制書史官記之以為此篇言君陳之所以為令德者惟孝恭而已孝經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君陳之令德孝恭可謂得其本矣孝於父母者必友愛於兄弟未有孝而不友者也父母兄弟之間既盡其孝友之道則可以施之政也孝經曰聖人之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其所因者本也蓋聖人非能強人以為善亦因其自然之良心順以導之而已故必孝而後可以施之政然孝可以施之政而君陳之德本於孝恭此我之所以命爾為東郊殷民之正長爾不可以不敬也傳曰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也者必有婉容蓋其德積於中則其輝光發見於外也如此以此臨民則孰不畏而愛之則而象之乎想夫雖殷民之頑覩其形容者暴慢鄙詐之氣自消遷善逺罪而不自知矣此所以命之尹茲東郊也昔舜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故堯禪以天子之位君陳令德孝恭友於兄弟故成王命之尹茲東郊繼周公之政蓋德本既立於此則舉而措之天下無難矣周公之監殷民也師以教之保以安之師保者蓋為父母也故民莫不慕其德而懐之今爾往繼周公之後當謹其所司然謹其所司者豈可以他為哉惟循常道而行之勉於明周公之遺訓以示民則民其治矣周公惟以是訓而民懐之則君陳亦以是訓而為其師保民豈不乂乎漢曹參為相舉事無所變更一遵蕭何之約束惠帝問之曰陛下自察聖武孰與高帝上曰朕安敢望先帝又曰陛下觀臣孰與蕭何賢曰君似不及也曰髙皇帝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上曰善百姓歌曰蕭何為法講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夫曹參所以守蕭何之法者惟其以才不如何而其法既明無事於更張也君陳雖賢必不及周公則其於周公之訓能懋昭之遵而勿失民安得而不乂哉我聞者如泰誓我聞吉人為善多士我聞曰上帝引逸皆是古人之言我聞而知之故今以告汝也馨香者香之逺聞也夫物之精華發見於外則為馨香不然則為臭腐人非狂惑未有厭馨香而樂臭腐者德之吉凶亦然故傳曰國之將興其君齊明忠正精潔惠和其德足以召馨香神享而民聽國之將亡其君淫佚其政腥臊民怨神恫無所依懐蓋德之善惡既有於中則其發見於外有不可掩馨香則神將佑之而況於民乎如其臭腐則神亦將棄之而於民可知也故至治之世其馨香之發見可以感於神明而其所以為馨香者非黍稷也蓋以德之昭明故發而為治其馨香如是也如黍稷可以為馨香則隨之粢盛豐備虞之享祀豐潔亦可以感於神明矣成王言此者蓋謂君陳欲商民之感慕惟在於德德之馨香可以感於神明豈商民之難化哉王氏之說分神明為二謂言神則知明之為人言明則知神之為幽觀楊子曰心之濳也天地神明猶將測之而況於人乎況於事倫乎此言神明而又言人則不當分為二也爾當用是周公之猷訓以教迪商民惟日致其孜孜之心無為逸豫蓋以周公之猷訓盡善盡美可為萬世之常法苟非專心致志自勉自勵惟恐不及則終無所及其何以用之以教迪商民哉常人之情未見聖人則如不能見之及其既見則乃不能由之以其賤目而貴耳賤近而貴逺故也詩曰彼求我則如不我得執我仇仇亦不我力正此意也惟既見之後而其心常如未見之前則其進也豈可量也如顔淵之於孔子喟然而嘆曰仰之彌髙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然在後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此則既見之後而其心常如未見之前者也夫其既見也而其心之切如此則未見之時可知也已此其所以為亞聖也君陳之於周公既見之矣則其猷訓當奉以周旋罔敢失墜不可因循偷怠而不自勉也孟子曰雞鳴而起孜孜為善者舜之徒也雞鳴而起孜孜為利者蹠之徒也惟孜孜為善者遂可以為舜之徒則君陳能惟日孜孜而不為逸豫自可以式周公之猷訓而無不克由聖之失爾不可以不戒也爾惟風蘇東坡嘗曰天地之化育有可以指而言者有不可求而得者日皆知其所以為暖雨皆知其所以為潤雷電皆知其所以為震雪霜皆知其所以為殺至於風悠然布於天地之間來不知其所自出去不知其所入故曰天地之化育有不可求而得者蓋風之於物鼓舞搖蕩而不知其所以然君子之化民似之至於草則其勢柔弱惟風是從民之於上亦如之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是也成王謂君陳爾既監殷民則殷民之從化與不從化其本皆由於爾如風之於草則爾之圖厥政不可不知其難也蓋以為易則難將至以為難則易將至爾苟知其難而不敢少忽則殷民不難化矣然政有廢有興自古之為政因時而已故有行於古而戾於今則可廢拂於古而冝於今則可興既有廢興則其出入取捨之際不可以自任也必與衆共度苟衆言之同則又當細繹其可否而斷之於己蓋謀之貴同斷之貴獨謀之不同則不能合天下之視聽以度其是非斷之不獨則又將依違牽制政無自而立矣孟子曰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此之謂庶言同則繹繹與繹之為貴之繹同爾有嘉謀嘉猷此又戒之以事君之道也夫人臣之事君進則思所以盡忠退則思所以補過有嘉謀嘉猷匿而不以告非人臣之道也既知展盡底藴以入告於君矣其出也則又順行之於外以為如此嘉謀如此嘉猷皆君之德非我所得而預蓋善則稱君過則稱已人臣之道然爾夫君之德必本於臣之朝夕納誨而後成成王命君陳入告可也至於歸美於上此則在人臣之心欲如何非人君所當知而成王亦以是命之非成王欲掠美以為已有也蓋臣之不忠者必持祿保位視君之有過而不肯強諫至於不善之跡布於天下則必將自解曰非我不諫君不我用也為阿諛之計者必引謗以歸於君則忠蹇之臣其引善以歸於君必矣故成王謂君陳爾苟以忠言啟沃於我則爾將必不自居也非成王欲掠臣之美蓋以苟為良臣者其心必若是故繼之曰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言人臣能若是則良臣之名顯矣魏鄭公曰良臣身荷美名君都顯號子孫傳訓流祚無疆蓋能以嘉謀嘉猷優游饜飫以格君心則為良臣矣君陳監殷民於外而成王勉之以此者蓋忠臣之事君身雖在外心不可以忘君惓惓之義也
  王曰君陳爾惟𢎞周公丕訓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寛而有制從容以和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有弗若於汝政弗化於汝訓辟以止辟乃辟狃於姦宄敗常亂俗三細不宥爾無忿疾於頑無求備於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從厥攸好爾克敬典在德時乃罔不變允升於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爾之休終有辭於永世
  周公既遷殷之頑民於成周而自監之則其教化之所漸漬政令之所鼓舞優游不迫固可以揉其不善之習而納之於善然而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惟緩之而後可治以殷民染紂之大惡蓋幾於與肺腑俱生牢不可破雖以周公為之司牧亦豈一朝一夕之所能變哉是必持之以久待之以寛使其易直子諒之心油然而生然後曠然而大變非刑罰之所能強遏也是以自周公至於君陳畢公而殷民心術乃能一歸於正復其所固有者焉周公始監殷民其所以創立規模以訓其民者蓋盡善盡美無以復加繼周公者夫何為哉亦因周公之所以訓之者而訓民也故成王之命名陳既曰懋昭周公之訓又曰式時周公之猷訓此又曰爾惟弘周公之丕訓丁寧反復至於再至於三蓋謂君陳尹茲東郊不必有所建立惟能遵周公之舊則可矣嘗聞之眞宗朝王文正公為相以李及代曹南院守秦州以任中正代張乖崖守成都衆論皆不以為冝文正公之意蓋以張乖崖之治蜀曹南院之治秦其所處畫已盡其冝惟李及任中正之重厚乃能謹守二人之規模故使代之也成王之於君陳其意亦以守周公之舊而不少變望之故其言諄諄如此或曰懋昭或曰式或曰𢎞或曰猷訓或曰丕訓其實一也王氏皆從而為之辨其異同寧能免於鑿乎自無依勢作威而下皆所以弘周公之丕訓也夫酷吏則依勢作威聚歛之臣則倚法以削觀漢武之世如張湯杜周之徒其所以嚴刑峻罰以殘民之命者莫不依上之勢自以為勢當然也聚歛之臣如桑𢎞羊之徒其所以厚賦毒歛以削民之財者莫不倚上之法自以為法當然也夫國有酷吏與夫聚歛之臣雖皆其逢君之惡以求其所欲而斯民怨懟之情獨歸於上者亦其依勢倚法故耳故戒君陳以不可為也夫以君陳之令德孝恭則夫依勢以作威倚法以削此固其所萬萬不為而猶以之為戒者自古君臣之相警戒其愛之之心切故其言所以深防之也如舜之德豈猶有逸樂之懐哉而益之戒且曰罔遊於逸罔滛于樂此亦成王告君陳之意也寛而有制從容以和夫欲殷民之易心也化固不可以不寛然寛者多失之懦弱而不能自立故寛必有制有制則無懦弱之失矣洪範曰沈濳剛克髙明柔克剛克者剛勝柔也不沈濳之則失之太剛柔克者柔勝剛也不髙明之則失之太柔有制者所謂髙明也寛而有制則其從容動作之間無不和矣孔子曰政寛則民慢慢則紏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寛寛以濟猛猛以濟寛政是以和蓋和如和羹焉鹹太勝則知其為鹹酸太勝則知其為酸惟酸鹹適中則不可得而名言之矣此和之謂也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言殷之頑民有以罪戾麗於刑辟者我或曰刑之汝無得以我之故而遂加之法我或曰赦之汝無得以我之故而遽釋其罪惟以其法之中正者決之也夫法者所與天下共也苟輕重不麗於法而以人主之指意為出入則何以法為哉如張湯之為廷尉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史深刻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史輕平者及杜周為之大抵放張湯上所欲擠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釋久繫待問而微見其寃狀是皆專以人主之旨意為獄曰辟則辟曰宥則宥者也不以人主指意為獄者法所當辟則或從而宥之法所當宥則或從而刑之惟厥中則法之所在人主不可得而出入矣張釋之為廷尉犯蹕者上欲誅之則以為當罰金盜鐶者上欲族之則以為當棄市惟厥中故也有弗若於汝政弗化於汝訓言君陳之於殷民政以正之固欲其順從訓以迪之固欲其丕變今乃不然則是刑之所冝加者矣然刑之用也豈得已哉蓋刑一人而使千萬人莫不畏皆將遷善逺罪惟恐蹈斯人之覆轍如此則刑可措矣故君陳之以弗若弗化之故而加之以辟者其意將以止辟也如此乃可以致辟焉狃於姦宄敗常亂俗三細不宥此則辟以止辟之道也狃習也姦宄不可以斯須為而乃習之常者國之舊法而乃敗之俗者衆情之所安而乃亂之此三者雖細亦不可以宥蓋細而宥之則必復陷於大惡以其無所懲艾故也鞭笞而見宥將成劓則劓刵而見宥將成宮辟惟細而不宥則必痛自悔過將不至於大戮矣此正忠厚之至也爾無忿疾於頑無求備於一夫天下之所謂不善者惟自暴自棄者不可與有為有言故雖民之頑仁人君子必有哀矜之心從而教之教之不改則誅之可也益稷曰庶頑讒說若不在時侯以明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欲並生哉工以納言時而颺之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是也苟為不能哀矜而徒忿疾之使不善之人自新無由非寛裕之道也故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如范陽之民安於悖逆至謂祿山思明為二聖其頑甚矣張弘靖為節度使不知大體其詬責士皆曰反虜此其所以亂故不可以忿嫉之也人非上聖蓋未有能備道全美者故其材皆有所偏苟因其偏而器使之則聾者之耳瞽者之目與夫戚施蘧蒢之徒咸能以其所長自見於世而況其上乎故不可以求備於一夫也伊尹之稱湯曰與人不求備周公謂魯公曰無求備於一人人固不可以求備況殷民之頑能使革心向化以歸於善已為多矣其可責備之哉必有忍其乃有濟王氏以為此剛柔相濟仁義並行之道忍所以為義故能濟容所以為仁故能大蓋王氏之解經多以忍為義亦多以仁義對說如今立政篇容德義德亦曰言義則知容之為仁言容則知義之為忍故龜山辯之曰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大人之事居仁由義是也二者不可偏廢夫有不忍人之心者仁也以為義忍則正與仁相反矣無是理也此言深有補於名教蓋忍者先儒以為含忍是也蘇氏曰有殘忍之忍有容忍之忍近世學者乃謂當斷不可以不忍忍所以為義是成王教君陳果於刑殺以殘忍為義也夫不忍人之心人之本心也故古者以不忍勸人以容忍勸人則有之矣未有以殘忍勸人者也此蓋指王氏以為言如以忍為義此申韓之言豈六經之訓哉蓋以商民之頑自非豁達大度之人未有能含忍之也亦未有能包容之也含忍之則不以其頑而怒之包容之則不以其頑而棄之此其所以能有濟也此其所以為大也夫容忍二字雖同然別而言之如勾踐之於吳太王之於狄所謂忍也使其不忍則趣亡也其何以濟如湯之於葛文王之於昆夷所謂容也不以其頑而包之於度量之內殆若天地焉孰得而測度之非大而何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此所謂分正東郊也畢命曰旌別淑慝彰善癉惡亦此耳殷之民雖染於紂之惡然亦已薫陶於周公之訓故有修者亦有不修者有良者亦有不良者以其或已化或未化故也修者簡之則不修者莫不自奮而修飭良者進之則不良者莫不自新而嚮善蓋其已化者旌而表之則其未化者亦將恥其不如遂翕然而丕變矣此鼓舞天下之道也惟民生厚因物有遷湯誥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烝民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此所謂厚即湯誥所謂衷烝民所謂則也蓋人之性始生之初萬物皆備固皆厚矣惟其內為血氣之所使外為風俗之所移故至於陷溺其良心放僻邪侈靡所不為非性本然也因物有遷故耳殷之頑民固自棄於小人之途然原其良心未喪之前與周公君陳豈有異哉然則君陳所以訓之者惟順以導之使之歸厚而已非推我之所有以予之也亦非強彼之所無以為之也君陳既盡其道於上則孰不感而化之於下哉故曰違上所命從厥攸好蓋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爾上好之則下從之如風之偃草雖號今之峻刑罰之嚴驅之使不違未有不違者也上者下之表表曲而欲其影之直無是理也觀古之君其身之所履者雖違義悖理而其所以播告於下者豈亦以是誘之哉蓋未有不出於正者然民未有從之者以身不正則雖令不從也以是觀之所好正者令未有不正而好不正者其令亦未有能正違上所命者自其所好不正者言之耳則君陳之所好不可以不謹也爾能敬典以導之其所行惟在於德則無有不變而信其能升進於大道矣殷民丕變則普天之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無有一倔強不率教之人我一人乃可以持盈守成游於巖廊之上垂衣拱手無為而治是為膺受多福然其所以能變之者乃自於汝則汝之休美永有譽於天下後世英聲茂實傳之不朽也不獨我享多福而已敬典者即康誥所謂敬典也成王命君陳與命康叔之言大槩不異蓋殷之頑民其遷於成周者周公君陳尹之其留居於故都者康叔君之故成王命之之言欲其待之以寛持之以久惟以優游不迫之道漸染而使之遷善不可以暴戾之刑驅迫之其語雖殊而其意則一也











  尚書全解卷三十六
<經部,書類,尚書全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全解卷三十七
  宋 林之竒 撰
  顧命        周書
  成王將崩命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作顧命顧命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懌甲子王乃洮頮水相被冕服憑玉幾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衞侯毛公師氏虎臣百尹御事王曰嗚呼疾大漸惟幾病日臻既彌留恐不獲誓言嗣茲予審訓命汝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麗陳教則肄肄不違用克達殷集大命在後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訓無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興弗悟爾尚明時朕言用敬保元子釗𢎞濟於艱難柔逺能邇安勸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亂於威儀爾無以釗冐貢於非幾
  王制曰八州八伯五十六正一百六十八帥三百三十六長八伯各以其屬屬於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蓋每州各擇一賢侯為之伯一州之諸侯咸屬焉緫九州則又以天子之公二人為之伯九州之諸侯分屬焉所謂二伯也虞舜之時有四岳又有十二州牧四岳即方伯是也牧即州伯是也舜以羲和之四子分掌四方之諸侯則自羣牧而下各以其方分屬之周分天下為左右而屬於二伯此正虞氏之舊制也其異者虞以四人而周以二人耳成王之初二伯則周公召公為之周公既沒則畢公代之觀君奭序曰周公為師而康王之命畢公以父師呼之公羊曰自陜而東者周公主之而康王之誥諸侯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則是畢公代周公為東方之伯亦代之為師也故當成王之將崩而康王之將立則命召公畢公率諸侯以相之焉范純夫內翰嘗曰夫有十金之産者必欲其子守之有一命之爵者必欲其子繼之此常人之情也而況天下之大祖業至重乎蓋將以天下大器祖宗積累艱難之業傳之於其子則夫將死丁寧之言召公卿而下托以幼孤其事豈細也哉此顧命之篇所以作也序既言命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則諸侯蓋亦預於顧命觀下文記載太保奭傳顧命於康王之禮邦君亦麻冕蟻裳入即位則其預之也可見而其記載成王之命羣臣也特言三公六卿與夫師氏虎臣百尹御事蓋亦互見而已成王之命羣臣自太保至於御事而序特言召公畢公漢孔氏曰序以要言是也曰顧命者漢孔氏曰臨終之命曰顧命唐孔氏曰說文曰顧還視也鄭康成曰廻首曰顧顧是將去之意言臨終死去廻顧而為語也是也書五十八篇命篇之名皆撮取其篇中數字以為簡編之別惟顧命費誓則又特命焉此亦出於其當世史官一時之旨意而已惟四月成王崩年之四月也史記本紀帝王在位所歴之年未嘗記載漢志則以為成王三十年四月庚戌朔十五日甲子哉生魄其說謂成王即位之初周公攝政七年成王即政三十年共三十七年鄭康成又以此年為成王之二十八年章子平編年通載又曰成王在位四十七年歴世既久經無明文未知孰是哉生魄哉始也楊子曰月未望則哉魄於西既望則終魄於東蓋月之三日光始生於西而漸東滿既望則光稍虧於西而漸東盡明生則魄死明虧則魄生哉生魄則望之後也漢志以生魄為十五日先儒以為十六日案唐孔氏曰望之在月十六日為多大率十六日四分之三十五日四分之一耳竊謂生魄既在望之後不得以為十五日也漢志曰生魄望也故以為十五日耳漢志以甲子即哉生魄之日漢孔氏無說唐孔氏之意亦與漢志同觀經既於哉生魄之下言王不懌而乃言甲子則甲子生魄不得同一日蓋書之記日必先正朔望將言朔後之日必以死魄生明朏紀之將言望後之日必以望生魄紀之故也然亦有可疑者書所記朏望之類其後將言某日則必繼之曰越若干日此獨不言故漢志唐孔氏之說所以同為一日不懌者疾也有疾故不恱懌後世謂之不豫亦此意也天子之疾曰不懌不豫也崩曰登遐曰晏駕皆臣子不忍斥言之也洮盥也洗手謂之盥頮洗面也內則謂之靧王以哉生魄之日得疾至甲子則疾甚矣故命羣臣屬以太子也先儒曰王大發大命臨羣臣必齊戒沐浴今疾病故但洮頮蓋疾病不能以沐浴故也相相禮者鄭康成以為太僕蓋太僕掌王之服位掌擯相故也儒行所謂更僕者亦此也王疾不能興故但相者加之於王身也冕服袞冕之服王朝覲諸侯於廟則袞冕此既發大命故以朝諸侯之服被之也幾所憑以為安司几筵凡大朝覲設左右玉幾故此亦憑玉幾以出命也論語曰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拖紳孔子不敢以䙝服見其君成王不敢以䙝服臨其臣君臣之禮豈可以疾而廢之哉自太保至於御事無一不召故曰同召也太保至於毛公則六卿也雖則六卿而又兼三公之官太保與畢公毛公也故二人以公稱之以其次第推之奭為冢宰芮伯為司徒彤伯為宗伯畢公為司馬衞侯為司宼毛公為司空左傳並史記皆謂康叔為司寇此衞侯既於次第為五是司寇也故其他可以類推之三公者召公為太保畢公為太師毛公為太傅召公既曰太保奭畢公之為師見於畢命則毛公為傅必矣芮國名世本曰芮伯姬姓是周之同姓也逸書序曰巢伯來朝芮伯作旅巢命此在武王之世成王之世既為司徒至厲王時則有芮伯作桑柔詩以刺王左傳所謂芮良夫也至桓王時有芮伯萬杜預謂芮在馮翊臨晉縣彤王肅雲姒姓蓋六卿惟彤伯非周之同姓畢毛皆文王之子左傳曰管蔡郕霍魯衞毛耼郜雍曹滕畢原酆郇文之昭也是畢公亦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名髙史記謂周畢公與周同姓武王之伐紂而髙封於畢則又不以為出於文王當以左傳為正杜預曰畢在長安縣西北其後有畢萬仕於晉又以食采於魏為魏氏毛公亦文王之子左傳有毛伯衞毛伯過毛伯得皆其後也左傳曰伯而此曰公伯其本爵也兼三公之官故曰公亦猶春秋有祭公又曰祭伯也衞侯乃康叔之子康伯左傳謂王孫牟繼其父為司宼猶鄭武公父子為周司徒也畢公太師而在太保之下故唐孔氏曰三公命數尊卑同也王就其中委賢者任之重者則在前耳蓋召公時為冢宰而畢公為司馬惟以職任為尊卑故耳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衞侯毛公師氏虎臣百尹御事此蓋紀述一時所命之人而周家命官之意見於此者有四以六卿兼主三公之事一也諸侯入為公卿二也公卿皆同姓之邦三也三公九卿各以其職任為尊卑不以爵秩髙下四也師氏中大夫居虎門之左凡㑹同使其屬帥四夷之𨽻各以其兵服守王之門外故特與虎臣言於百尹之上虎臣即虎賁氏下大夫掌先後王及守王宮者也百尹百官之長御事謂凡治事之臣者成王之命羣臣相康王上自公卿下至御事同召之蓋與羣臣共立之也後世人君將托後嗣惟召大臣數人謂之顧命之臣如漢武帝則惟命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𢎞羊宣帝則惟命史髙蕭望之周堪其他不得與焉晉陶侃至以不與顧命之故怨朝廷不肯救蘇峻之亂皆非先王之意也召公以太保為冢宰蓋後世宰相之任故成王之命羣臣相康王則召公為首而後世人君將托後嗣則又特建大將軍一人位在宰相之上實專制朝政如漢武帝有丞相車千秋則乃以霍光為大將軍宣帝有丞相於定國則乃以史髙為大將軍皆非先王之意也漸進也幾危也言進大病而至於危殆也病日臻既彌留言病日至而彌甚留於身不去也左傳曰魏武子有嬖妾武子疾曰必嫁是疾病則曰必以為殉及卒顆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從其治也蓋言疾病則甚於疾論語曰子疾病包氏曰疾甚曰病故此既言疾而又繼之以病也惟其疾病如此故懼夫死之將至不得以誓言敷告羣臣以繼嗣之事以此之故我所以詳審而訓命於汝也麗附也其訓命之辭則謂文王武王相繼而起其光明之德既重而盛又宣達之於天下也下武之序曰武王有聖德復受天命能昭先人之功文王有聲之序曰武王能廣文王之聲所謂重光也惟其重光故民莫不慕德而歸附之民之附周既已定矣乃陳教化以訓迪之使之漸仁摩義以歸於士君子之域既定民之所附而又陳教則可謂勞也肄勞也谷風曰既貽我肄亦勞也惟勞而不敢少有違焉蓋兢兢業業未嘗暫息故能通達啇家之否易危為安轉亂為治以集天之大命於我周家奄有天下也魚麗曰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內採薇以下治外始於憂勤終於逸樂肄憂勤也集大命則逸樂矣在後之侗成王自謂也楊子曰倥侗顓蒙注曰倥侗無知蓋成王之謙辭成王繼文武之後則能致敬以迎天之威夫所以敬迓天威者不在乎他惟嗣守文武之大訓而不敢昬亂逾越則天福之矣蓋天既以文武之重光而眷顧之錫以無疆之命成王惟能守文武之訓光昭之率循之而不敢昬逾則天之威命蓋將方興而未艾日來而不窮我則敬迓之而已今天降疾病於我身已至於危殆不能興起不能覺悟故我以此言告汝汝當明於此言而無忽自今以往當為我元子之輔翼敬保之以大濟於艱難之中蓋以幼沖之年而當萬幾之務親政之始一嚬一笑安危之源自此而分可謂艱難矣當有以大濟之也釗康王名康王成王之長子故曰元子也其所以敬保之者惟休兵息民以安輯天下柔逺而略於外能邇而詳於內則庶邦無小無大舉安而胥勸無有乖爭悖逆之節矣夫人亦指康王也貢進也冒貢者不顧而進也非幾者林子和曰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非幾則危亂之兆也是也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令閒長世故欲羣臣之所思者惟欲康王自治於威儀以為民則不可以之而冒進於危亂之兆也蓋威儀不謹則為危亂之兆矣紂幽王是也傳曰男子不沒於婦人之手以齊終也故死生之際昔人之所重平日之所以正心誠意者蓋於此而驗焉如魏顆曰疾病則亂當屬纊之際而其精神聵亂言語悖繆者常人皆然惟曽子曰吾何求哉得正而斃斯已矣故雖病革而必易簀不以將死而曠於禮又召門弟子啓其手足以為知免又告孟敬子以君子所貴乎道者三處死生之間而其安靜有守若此可謂大賢君子矣成王被冕服以見其羣臣是亦曾子之易簀也訓命羣臣以受遺託孤之言則亦曾子之所以告門弟子孟敬子者也此其所以為成周之令王欲觀曾子成王惟觀諸此而已矣
  茲既受命還出綴衣於庭越翼日乙丑王崩大保命仲桓南宮毛俾爰齊候呂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於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丁卯命作冊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須材狄設黼扆綴衣牖閒南嚮敷重篾席黼純華玉仍幾西序東嚮敷重底席綴純文貝仍幾東序西嚮敷重豐席畫純雕玉仍幾西夾南嚮敷重筍席𤣥紛純漆仍幾
  唐孔氏曰發首至百尹御事敘王以病召臣為發言之端自王曰至冒貢於非幾是顧命之辭茲既受命還至立於側階言命後王崩欲宣王命布陳儀衞之事也自王麻冕以下敘康王受命之事蓋成王既以疾病危困之故並召羣臣屬以幼孤及王既崩乃輔翼嗣子而立之以成王之所以命羣臣者而傳之康王故布陳其儀衞以為國之光華亦以為備也綴衣幄帳也周禮注曰四合象宮室曰幄王所居之帳也曰綴衣者連綴為之也下文曰狄設黼扆綴衣是王之座必有黼扆綴衣則設於黼扆之上庭者路寢之庭也成王之命羣臣以受遺託孤之事在此綴衣之坐既畢則反於寢處故羣臣既受命而還則徹去幄帳置於路寢之庭將為死備也仲桓南宮毛二臣也齊侯呂伋太公之子丁公是時以列侯入為天子虎賁氏南門路寢之門也王宮鄉南故寢門曰南門翼室先儒曰明室路寢蓋以翼訓明如翼日之翼不如蘇氏曰路寢旁左右翼室也成王喪在路寢故子釗廬於翼室其說為善薛愽士亦曰翼室夾室也天子之室有左右房成王以命羣臣之明日乙丑而崩則召公以冢宰攝政百官緫已以聽焉故即以王崩之日命二臣於呂伋之處取二干戈而持之以統率百虎賁逆太子於路寢之外而入立之以為天子延之使入夾室當喪居憂為天下宗主也趙伯循曰公必薨於正寢以就公卿也大位姦之窺也危病邪之伺也若蔽於隱是使小人女子得行其志也故宗嗣素定之兵權散主之閨門嚴飾之小人女子不屍重任賢良受託鼎足交輔則篡弒之禍曷由而至哉當成王之崩康王之立以召公奭而緫羣臣以齊候呂伋而典禁衞固得其人矣仲桓南宮毛以冢宰之命而後逆太子齊候又以冢宰之任而後授之兵衛則姦邪何自而萌哉成王以乙丑之日崩康王即以乙丑之日立雖縁臣民之心不可曠日無君亦所以杜絶姦邪窺伺之心也康王之為太子蓋有年矣天下所共知也雖太子之居有東宮焉及王不懌太子未有不在側者而其逆之乃在於南門之外者范純夫內翰曰當是時太子在內特出而迎之所以顯之於衆也然則古之立君者惟恐衆人之不覩而事之不顯也何則天子者天下之共主也故當與天下之人戴而君之未有竊取諸宮中而立之出於宦寺婦人之手而可以正天下者也顧命之書所以為萬世帝王之法也其言甚善蓋特出而迎之則非所謂蔽於隱者也觀東漢自孝殤以降國嗣之立非出於外戚則出於宦官唐自穆宗以來八世而為宦官立者七君蓋其本乃自於人君欲其身永享天祿惟恐不久故以繼嗣為不祥之事而深諱之一旦倉卒之際夜半禁中出半紙以某人為嗣則羣臣皆拱手而待命誰敢違者亦有雖有嫡嗣而不能以屬於大臣倉卒之際廢立紛然者觀諸此然後知顧命之書是誠萬世帝王之法者矣其逆之以二干戈百虎賁者所以衛太子也國有大變非常之事不可以不前備也左傳曰文公之入也無衛故有呂卻之難則逆太子其可以無備哉丁卯者乙丑之後二日也命者亦是太保之命也先儒以作冊者命史蓋以周禮內史掌冊命故也成王將崩之言特宣之於口未有冊書將傳之於康王故作冊以紀其言而授之也說文曰冊符命也諸侯進受於王也象其札一長一短中有二編之形如成王之命周公後康王之命畢公保釐東郊皆作冊是也此將以其父之命傳之其子故亦作冊也冊度者作冊自有法度也越七日自丁卯至癸酉為七也鄭康成謂癸酉為大斂之明日蓋以大夫以上殯斂皆以死日之來日數天子七日而殯於死日為八日故以癸酉為殯之明日唐孔氏則謂王崩九日始傳顧命不知其所由召公以方伯為太保冢宰以相天子故曰伯相須材者先儒曰命士致材木須待以供喪用即檀弓曰虞人致百祀之木可以為棺槨者斬之也狄者下士祭統曰翟樂吏之賤也喪大記曰狄人設階則翟者賤官喪事所使也扆者爾雅曰牖戸之間謂之扆郭景純曰䆫東戸西也禮雲斧扆者以其所在處名之蓋扆者屏風畫為斧文在於戸牖之閒故以為名焉爾雅曰斧謂之黼郭氏曰黼文象斧形因名雲考工記曰白與黒謂之黼蓋以白黒畫斧形於扆也狄之設此亦是伯相命之也唐孔氏曰經於四坐之上言設黼扆綴衣則四坐皆設之也牖閒南向即戸牖之閒戸西牖東也牖說文曰穿壁以木為交䆫也南向即所謂聖人南面而聽天下嚮明而治也此有四坐牖前南向其一也周禮司几筵凡大朝覲王位設黼依依前南郷設莞筵紛純加繅席畫純加次席黼純左右玉幾即此坐是也牖前即所謂依前故先儒以此為見羣臣朝覲之坐如明堂位曰天子負斧依南面而立亦此也敷重者天子之席三重諸侯之席再重此敷重者皆敷三重也莞筵繅席次席是三也篾席即次席此特言其上者先儒以篾席為桃枝竹鄭康成周禮注以次席為桃枝席有次列成文故知二者也鄭氏之解此篾席則又以為析竹之次青者王肅則曰纎蒻苹席也黼純者先儒謂以白繒黒繒為席之縁鄭氏周禮注則以白黒之線縫刺為黼文以縁之也華玉先儒以為彩色鄭氏則曰五色玉也仍幾者因幾也先儒曰因生時幾不改作案周禮曰凡吉事變幾凶事仍幾鄭氏則曰吉事王祭宗廟裸於室饋食於堂繹於祊每事易幾凶事謂凡奠幾朝夕相因喪禮略則又不以為因生時幾也以華玉飾仍幾即所謂左右玉幾也西序東向此又一坐也東序西向此又一坐也爾雅曰東西廂謂之序蓋堂之東西廂所以序別內外也西序故東向東序故西向敷重亦三重也牖閒南向之坐見於周禮甚明此三坐雖無所經見其制度亦必然也厎席先儒曰蒻平唐孔氏謂即蒲蓆王肅亦曰青蒲蓆鄭氏則以為竹蓆厎致也篾纎致席也綴雜彩也貝者水蟲其甲可以飾器物故古者以為貨寳爾雅曰餘蚳黃白文餘泉白黃文郭氏曰餘蚳以黃為質白為文點餘泉以白為質黃為文點今之紫貝以紫為質黒為文點所謂文者此也蓋以此貝為幾之飾也豐席先儒以為莞案爾雅曰莞苻離其上蒚郭氏曰今西方人呼蒲為莞蒲用之為席又曰𦸣鼠莞郭氏曰亦莞屬也可以為席詩曰下莞上簟周禮亦有莞筵王肅亦以豐為莞惟鄭氏曰刮凍竹蓆蓋篾厎豐鄭氏皆以為竹故也唐孔氏曰凡此諸席非有明文可據各自以意說耳此言盡之畫純蓋以彩色畫帛以為席縁雕玉者爾雅曰玉謂之雕蓋以玉之雕刻為幾之飾也先儒以西序東向之坐為旦夕聽事之坐東序西向之坐為養國老享羣臣之坐此二坐不若牖閒南向之坐為有所經見鄭康成王肅之說亦然蓋亦是相傳為說也唐孔氏則以燕禮西向養國老享羣臣與燕同旦夕聽事重於燕飲而西序在上故以為旦夕聽事之坐也西夾即西方房也天子之室有左右房房即室也說文曰房室在旁也以其夾中央之大室故曰夾室蓋此坐在西廂夾室之前亦南向筍先儒曰蒻竹案爾雅曰筍竹萌郭氏曰初生者說文曰竹胎蓋取筍之皮織以為席𤣥紛先儒以為黒綬案周禮亦曰紛純注曰紛如綬有文而狹者也說文曰黒而有赤色者為𤣥故以為黒綬蓋以此綬為席之縁也先儒以此坐為親屬私燕之坐亦無所經見唐孔氏以謂夾室是隱映之處又親屬輕於燕享故也惟為親屬私燕之坐故其席之縁則黒綬而已無有繢畫彩色之飾其幾則髹漆而已無有貝玉之飾也此四坐皆先王平生之所有事者今將傳先王之顧命故設之以象其平生然必設四坐者孝子求神非一處不知神之所在於彼乎於此乎此則交於神明之義也
  越玉五重陳寳赤刀大訓𢎞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𦙍之舞衣大貝鼖鼓在西房兊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東房大輅在賔階面綴輅在阼階面先輅在左塾之前次輅在右塾之前二人雀弁執惠立於畢門之內四人綦弁執戈上刃夾兩階戺一人冕執劉立於東堂一人冕執鉞立於西堂一人冕執戣立於東垂一人冕執瞿立於西垂一人冕執銳立於側階自狄設黼扆以下皆是將傳顧命於康王故布陳其儀衞以將傳先王之命故設四坐之幾席先王平生之所有事者而求之庶可以交於神明若夫器物則先王平生之所寳者車輅則先王平生之所乗者皆布而陳之以為國之光華蓋所以重顧命也周官天府掌祖廟之守藏與其禁令凡國之玉鎭大寳器藏焉若有大祭大喪則出而陳之既事藏之注曰陳之以華國也蓋先王之寳器皆藏於祖廟之中世世傳守之而不可失故其失與不失國家政刑之存亡皆於此見之春秋書竊寳玉大弓夫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成王賜之伯禽受之以為魯之分器而定公之世盜得而竊則其國之政刑可知矣故書以譏之也及其得之又書者蓋其重之也如此惟寳器既為國家之重鎭此所以當大祭大喪則陳之以華國也越及也及玉五重陳寳蓋緫而言之其下復分別焉𢎞璧一琬琰二大玉三夷玉四天球五西序二重東序三重共五重寳則五玉之外赤刀以下皆為寳今皆陳之也赤刀寳刀也漢孔氏為赤刀削鄭氏則曰曲刃刀皆以意言鄭氏又謂武王誅紂時刀赤為飾亦不知何所據而言大訓漢孔氏謂虞書典謨王肅亦然鄭康成則曰禮法先王德教鄭氏之說不如孔氏然孔氏但以為虞書蘇東坡曰虞夏商之書其說似為勝𢎞璧大璧也璧說文曰瑞玉圜也爾雅曰肉倍好謂之璧好倍肉謂之瑗肉好若一謂之環璧瑗之類孔小者則為璧好孔也琬琰者周禮琬圭九寸而繅以象德琰圭九寸判規以除慝以易行鄭司農曰琬圭無鋒芒琰圭有鋒芒鄭康成曰琬猶圜也判半也凡圭剡上寸半琰圭剡半以上又半為瑑飾蓋圭上圓下方故凡剡上寸半者謂之圭惟琰則剡半以上至首而規又半以下為瑑飾故曰判規琬琰是二玉而乃為一重者唐孔氏曰其玉形質同故不別為重蓋皆九寸故也大玉漢孔氏無說鄭氏曰華山之球也夷玉孔氏但以夷訓常王肅則曰東夷之美玉鄭氏則曰東北之珣玗琪蓋以爾雅曰東方之美者有翳無閭之珣玗琪焉其意與王肅同說文亦然河圖八封也伏羲氏之王天下龍馬出河遂則其文以畫八卦謂之河圖繫辭曰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漢志亦曰伏羲繼天而王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鄭氏則曰龍馬御甲赤文緑色甲似龜背袤廣八九尺上有列宿斗正之度帝王録紀興亡之數天球玉可以為磬者益稷曰戛擊鳴球是也說文亦曰球玉磬漢孔氏以為雍州所貢西房東房即東房夾室也𦙍國名仲康時有𦙍候𦙍國所為舞者之衣可以為寳故至今常寳之也大貝必大於餘貝故以為寳漢孔氏曰如車渠言其貝形曲如車之罔渠車罔也鼖鼓爾雅曰大鼓謂之鼖考工記曰長八尺說文曰八尺而兩面如琬圭琰圭皆王使之瑞節鼖鼓以鼓軍事皆常用之器今以為寳如此之類皆必有異也漢孔氏曰西房西夾坐東蓋西房即西夾西夾既陳親屬私燕之坐舞衣而下則陳於其坐之東西序有旦夕聽事之坐赤刀而下則陳於坐之北東序有養國老享羣臣之坐大玉而下則亦陳於其坐之北蓋席南向北向則以西方為上東向西向則以南方為上故也兊和垂皆古之巧人惟垂有所經見為舜之共工二人無傳焉其所製造弓戈竹矢皆可為後世寳垂之竹矢自舜之時傳至於周蓋千有餘歳矣如𦙍之舞衣兊之戈和之弓必亦前代之物但不知其何世所造蓋古者前代之物有創造精巧者必寳而傳之如魯有封父之繁弱晉有密須之鼔闕鞏之甲陳有肅愼氏之楛矢石砮皆以其創造精巧故分賜諸侯以為分器故世世寳之也漢孔氏曰東廂東房夾室蓋東夾無幾席之位故但陳於夾室之前也周禮典輅掌王及後之五輅辨其名物與其用說若有大祭祀則出輅賛駕說大喪大賔客亦如之注曰亦出輅當陳之故此將傳先王之顧命則以四輅陳之於階塾也曲禮曰主人入門而右客入門而左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阼階者東階賔階者西階也說文亦曰阼主階也爾雅曰門側之堂謂之塾注夾門堂也說文曰塾門側堂也左塾之前則門內之西右塾之前則門內之東以曲禮之言可以見也靣猶向也賔階阼階之靣則南向自內而向外左塾右塾之前則北向既在門內故自外而向內蓋大輅在西階先輅在西塾是先輅與大輅相向綴輅在東階次輅在東塾是次輅與綴輅相向也周禮有五輅一曰玉輅以玉飾也二曰金輅以金飾也三曰象輅以象飾也四曰革輅鞔之以革而漆之無他飾五曰水輅不鞔以革漆之而已玉輅金輅象輅乘車也革輅兵車也木輅田車也漢孔氏以大輅爲玉輅五輅之長故曰大輅也以綴輅爲金輅蓋金輅爲玉輅之次是綴玉輅之後也以先輅爲象輅蓋象輅又是金輅之次而曰先者玉輅於五輅爲大象輅於左右塾爲先故也以次輅爲木輅又次於先輅故也不雲革輅而雲木輅王肅馬融曰兵事非常故不陳之鄭氏則以綴次皆爲副貮之車大輅玉輅綴輅則玉輅之副先輅金輅次輅則金輅之副不陳三輅首主於朝祀而已其說與孔氏異王氏則以先輅爲木輅次輅爲革輅象輅謂其行也貴者冝自近賤者冝逺之王乘玉輅綴之以金最逺者木故木輅謂之先輅木輅最爲五輅之下而以爲先故其說不免於鑿也二人雀弁以下唐孔氏曰執兵器立於門內堂階者所以備不虞亦爲國家之威儀也畢門路寢門天子五門曰畢門曰庫門曰雉門曰應門曰路門畢最在外而路最在內康王之誥曰王出在應門之內既其出也方在應門之外則其未出也在路門之內必矣故知畢門爲路寢門蓋其一名也此言畢門之內則知上文所陳四坐及器物車輅之所在皆路寢門之內也二人者唐孔氏曰在門者兩守門兩廂各一人故二人在階者兩廂各二人故四人戺漢孔氏曰堂亷曰戺賈誼曰陛九級上亷逺地則堂髙陛亡級亷近地則堂卑注曰亷側隅也乃知戺爲堂之側蓋近堂而立也四人者唐孔氏曰両廂各二人蓋一陛各兩人両階故四人也東堂西堂者唐孔氏謂鄭𤣥曰序內半以前曰堂謂序內簷下自室壁至於堂簾中半以前緫名爲堂此當在東西廂近階而立以備升階之人也垂者說文曰逺邉也漢孔氏謂東西下階上唐孔氏曰堂上之逺地當於序外東廂西廂必有階上堂知立於東西堂之階上也側階謂堂北階之上唐孔氏曰北階則惟堂北一階而已側猶特也冕大夫之服弁士之服垂旒則曰冕弁則無旒雀弁與冕板皆廣八寸長尺六寸前圓後方一命大夫之冕亦無旒則與雀弁同而曰冕者一命大夫之冕雖無旒亦前低一寸二分故曰冕雀弁則前後平故不曰冕雀弁者色赤而微黑如雀頭也周禮曰凡兵事韋弁服故漢孔氏謂之雀韋弁以皮爲之也綦者鄭氏曰青黑王肅曰赤黑漢孔氏亦謂鹿子之皮爲之也惟弁爲士服者皆立於堂下冕爲大夫服故皆立於堂上此下兵器有七種惟戈之制見於考工記其它無所見漢孔氏曰恵三隅矛劉鉞屬戣瞿㦸屬銳矛屬鄭氏曰恵狀蓋斜刃冝芟刈劉今鑱斧鉞大斧戣瞿今三鋒矛銳矛屬皆以意自爲之說王肅曰皆兵器之名唐孔氏曰古今兵器名異體殊此等形制皆不可得而知之也其言最爲有體說文曰戈平頭㦸也鉞斧也戣兵也惠劉瞿無文至於銳則以爲鈗曰侍臣所執兵也從金允聲周書曰一人冕執銳則知漢之時作鈗楊雄長楊賦有曰兗鋌瘢耆金鏃滛夷者數十萬人顔師古以兗爲箭括張秘謂兗當作銳字與鋌字相次又案今文尚書一人冕執銳孔安國傳曰銳矛屬也疑孔安國之時舊是鈗字後傳作銳字説文銳芒也亦與矛不類矣此兗字合作銳此言有理意或然也王氏之解此篇以爲所設之物所陳之器皆有其義以至或在左或在右或在東或在西或在房或在序皆義之所寓其說之鑿莫此爲甚如果有其義則惠之立於畢門戈之夾両階戺皆當有其義也王氏何爲闕之哉王氏謂周之典籍缺矣其指有不可知者蓋可以傅會爲之說則以爲有其義不可以傅會爲之說者則闕之也夫古者先王之制器物以行其禮儀豈茫茫然無有意指寓於其間哉如左傳曰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羮不致粢食不鑿昭其儉也袞冕黻珽帶裳幅舄衡紞紘綖昭其度也藻率鞸鞛鞶厲游纓昭其數也火龍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錫鸞和鈴昭其聲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先王之意如此而已矣若謂在東則有取於仁在西則有取於義以至有爲道之序有脩徳之序牽合破碎以求配於仁義道徳必非先王之本意也
  王麻冕黼裳由賔階隮卿士邦君麻冕蟻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階隮太史秉書由賔階隮御王冊命曰皇后憑玉幾道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末命命汝嗣訓臨君周邦率循大卞爕和天下用荅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光訓王再拜興荅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亂四方以敬忌天威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咤上宗曰饗太保受同降盥以異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受同祭嚌宅授宗人同拜王荅拜太保降収諸侯出廟門俟
  古者告終易世之時必以禮正之故於其即世也則以禮正其終而於即位也則以禮正其始蓋其授受之始天下之根本繫焉其可輕哉春秋有書公薨於路寢是以禮正其終者也有書春王正月公即位是以禮正其始者也故書其正者以見其不能正者焉成王於大漸之時而同召百官被冕服憑玉幾命羣臣以受遺託孤之事則其終正矣康王於是設四坐之幾席陳其寳器布其車輅備其干戈之衞王與羣臣冕服以傳先王之命則其始終無不正此顧命之書所以爲萬世法也麻冕者禮績麻三十升布以爲冕升者八十縷也論語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衆則知自孔子以前冕皆用麻孔於之時始易之而用絲也周官王之吉服享先王則袞冕此既授先王以冊亦是禮之大者故唐孔氏謂其服必袞冕袞冕有九章一曰龍二曰山三曰華蟲四曰火五曰宗彝皆畫繢於衣六曰藻七曰粉米八曰黼九曰黻皆刺於裳則是袞冕之裳有四章特言黼者蓋黼是裳之一章唐孔氏謂有文故特言之與詩元袞及黼同意卿士漢孔氏以爲公卿大夫案詩曰暴公爲卿士左傳曰鄭武公莊公爲平王卿士皆指執政而言而以爲公卿大夫者其意爲成王之託羣臣以幼孤公卿大夫與焉不應其傳顧命則獨其執政者與也蓋略舉卿士而已周官公之服袞冕侯伯之服鷩冕子男之服毳冕孤之服絺冕卿大夫之服元冕此卿士邦君之麻冕蓋亦各從其命服而已太保太史太宗之麻冕亦然太保三公太史下大夫太宗大宗伯卿亦從其命服也蟻裳者蟻色𤣥𤣥裳也彤裳漢孔氏曰彤纁也考工記鍾氏曰三入爲纁爾雅亦曰一染謂之縓二染謂之緽三染謂之纁禮祭服皆𤣥衣纁裳漢孔氏之說則謂黼裳彤裳皆與常祭服無異惟蟻裳則非常祭之服蓋以卿士邦君非執事者不可全同於祭也蘇氏則謂三裳皆變也雖君臣皆吉服然皆有變其解蟻裳則謂與檀弓蟻結於四隅之文同從先儒之說則蟻裳不應獨異從蘇氏之說則彤裳不得爲變歴世既逺禮文漸滅不可得而折𠂻也介圭大圭也考工記有大圭長三尺又有鎮圭尺有二寸而漢孔氏以此圭爲尺二寸之圭者蓋三尺之圭天子服之尺二寸之圭天子守之此將奉之於康王以明其爲天子故知是鎮圭也同爵名瑁者考工記曰天子執冒四寸以朝諸侯注曰名玉曰冒者蓋言徳能覆蓋天下也唐孔氏曰諸侯即位天子賜之以命圭圭頭斜銳其冒當下邪刻之其刻濶狹長短如圭頭諸侯來朝執圭以授天子天子以冒之刻處冒彼圭頭若小大相當則是本所賜其或不同則圭是僞作知諸侯信與不信故天子執冒所以冒諸侯之圭以合瑞信猶今之合符然此瑁惟冒圭耳不得冒璧璧亦稱瑞不知所以齊信未得而聞之蓋介圭以爲天子之守而冒圭以合諸侯之信故當康王之受顧命則皆奉而進之也舜之始受禪輯五瑞既月而班之康王之始即位受同冒而諸侯奉圭蓋必亦如舜之輯而班之是皆合符以正之於其始也承亦奉也皆進之於王也上宗漢孔氏謂即宗伯鄭氏曰變其文者宗伯之長大宗伯一人與小宗伯二人也凡三人使其上二人也一人奉同一人奉冒如康成之說則是上宗已兼大宗伯小宗伯矣下言宗人漢孔氏以爲小宗伯如康成之說必以宗人爲小宗伯之最下者其位在三者也然小宗伯一也不可以其一爲上宗以其一爲宗人不如以上宗爲大宗伯宗人爲小宗伯方爲明白上宗既爲大宗伯則其奉同瑁蓋兼執之乎此亦不可得而見也書即冊命也自嗚呼疾大漸惟幾至冒貢於非幾皆載於此冊也御亦進也君當升自阼階康王之自賔階升者王自外而入傳命者自阼階升王未受命則當自賔階也入即位者邦君卿士不執事故但就其位而已鄭康成曰卿西靣諸侯北面唐孔氏又曰公亦北靣孤東面此其位也太保上宗由主階升者以將傳先王之命爲王故也大史亦由此階而升也御王冊命者以冊命進於王也曰秉書則言其持之以升曰御王冊命則言其奉之以進曰書曰冊命駁文也皇后以下則太史進冊而陳此言也先儒則以此爲冊書之辭非也豈成王將死丁寧之言而史輙易之乎故知史以成王之言著之於冊矣此則將奉冊而進之之辭也言此冊者乃成王當大漸之際親憑玊幾道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臨終之命以命汝嗣其教訓以臨涖天下爲周邦之君汝之所以臨君周邦者惟率循大法不可少有紛更則可以爕和天下使無有暴慢鄙詐之風則夫文武之光訓布在方冊者可以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而不替矣言成王之所以命羣臣以輔賛康王者其意如此而已皇后大君也指成王也王氏之言皆鑿也王則再拜以敬受之遂起而對曰以眇眇然微末之小子而負荷先王之大業其能治四方以敬畏天威乎蓋自恐其不能也既受命矣乃受上宗所奉之同瑁其受瑁也必授之人其受同也則以祭故三宿三祭三咤必三者與夫三辭三譲三揖三勞同不如是無以示其敬之之至也先儒以宿爲進爵以咤爲奠爵蓋謂進於神坐之前則以酒酹地而祭酹訖而奠爵焉蘇氏則以宿爲奠爵以祭爲祭先以咤爲至齒而不飲即嚌也蓋謂既實爵矣則受而置之乃以祭先於是嚌之也其意以下文曰上宗曰饗唯嚌之則上宗乃賛王以饗其福也觀太保之酢言祭嚌即此祭與咤也蘇氏似爲勝曰饗蓋所謂嘏也詩箋曰予福曰嘏特牲少牢之禮屍嘏主人故此則上宗嘏王欲王之享之也如此則王之禮畢矣故太保則受其同下堂而易之蓋太保將酢祭不可即用王之爵故以異同異同者言別爵也盥以異同者易爵而洗也璋半圭也酢報祭也王已祭太保又報祭故曰酢與酬酢之酢同儀禮曰君執圭瓉太宗執璋瓉蓋璋瓉次於圭瓉此既報祭故持璋也太保將祭故拜將拜故以同授小宗伯王則荅之太保既拜則又受同於宗人而祭既祭則嚌之嚌之亦所以饗其福也將受福不可以不拜故於所居之位以同授宗人而後拜王又荅之君於臣無荅拜此荅之者以其傳先王之命也於是則酢祭之禮亦以畢故太保下堂而有司於此皆収徹之於是諸侯則出在廟門之外以持新王之誥命蓋王既受命則誥戒之即下篇是也廟門即寢門以其殯在焉故曰廟也觀顧命之書或者疑之以爲召公不當出康王於外而逆之康王不當吉服以朝諸侯爲此言者蓋不思耳夫天子爲天下主固當與天下共之苟立之於次即以君天下則宦人女子得以乘間投隙而搖國本天下其誰知之蓋顧命之書萬世之明訓也成王之寢疾則慿幾負扆親見羣臣自太保而下至百尹御事告以元子釗之冝承大統其崩也太保則顯逆之於寢門之外冊受末命復率諸侯而朝之蓋所以顯示萬姓杜絶姦萌史官詳而載之以爲後世法使有國家授受之際皆得以是爲法姦人孰得而窺之奉始皇之於扶蘇豈有異志惟不能顯示於天下李斯又不能顯而立之故趙高胡亥得以亂之論者不此之慮而謂其不當釋喪服以服袞冕此不知變之論也伊訓曰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以冕服奉嗣王祗見厥祖侯甸羣後咸在太甲之居䘮也伊尹祭於成湯之廟奉之以祗見厥祖而朝羣後是亦與天下共之何獨召公康王哉古之人皆然特其文有詳畧之不同何獨於此而疑之
  康王之誥      周書
  康王既屍天子遂誥諸侯作康王之誥康王之誥王出在應門之內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皆布乘黃朱賔稱奉圭兼幣曰一二臣衛敢執壌奠皆再拜稽首王義嗣徳荅拜太保暨芮伯咸進相揖皆再拜稽首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誕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畢協賞罰戡定厥功用敷遺後人休今王敬之哉張皇六師無壊我高祖寡命王若曰庻邦侯甸男衞惟予一人釗報誥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務咎厎至齊信用昭明於天下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於上帝皇天用訓厥道付畀四方乃命建侯樹屏在我後之人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顧綏爾先公之臣服於先王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無遺鞠子羞羣公既皆聼命相揖趨出王釋冕反䘮服
  成王之命羣臣以受遺託孤之事蓋懼夫康王以幼沖之資不克負荷欲羣臣輔翼賛襄以𢎞濟於艱難康王既受顧命矣則始居天子之位羣臣進戒於王而王申誥於諸侯與之正始而後居䘮此篇之所以作也蓋成王之顧命欲康王之率循大卞以爕和天下此羣臣之所以進戒於王欲羣臣敬保元子釗𢎞濟於艱難此康王所以申誥於諸侯古者天子始受命以奄宅四海則諸侯各率其職奉朝會於天子之都以致禮於新君所以正始也舜禹之受禪既祭告於天地宗廟山川百神矣於是輯五瑞日覲四岳羣牧班瑞於羣後湯之克夏武王之克商其反國也則庻邦冡君率職而受命王於是有以告戒之湯誥武成是也舜禹以揖遜而得天下湯武以征伐而得天下其始受命固不可以不正其始若夫康王繼世而立而其始亦不可不正賔稱奉圭兼幣曰一二臣衞敢執壌奠此即舜禹之輯五瑞日覲四岳羣牧也王若曰庻邦侯甸男衞惟予一人釗報誥此即湯誥之嗟爾萬方有衆武成之王若曰嗚呼羣後也成王以乙丑之日崩其傳命也以癸酉之日而邦君與焉不應諸侯聞康王之立而輻湊王都如此之速蘇氏謂成王之疾乆矣此諸侯來問王疾者歟案顧命之序曰成王將崩命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則成王之大漸而託羣臣以幼孤諸侯蓋以預於受命矣謂之來問王疾可也然成王以四月始生魄之日得疾即以其月之乙丑日晏駕謂成王之疾爲乆不知何所據也屍天子者如祭祀之屍居其位而無所爲也康王之宅憂也召公以冡宰攝政百官緫已以聼焉惟百官聽於冡宰故康王可以居其位而無所爲此所以曰屍天子也子張曰書雲髙宗諒隂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髙宗古之人皆然夫古之人當諒隂之時三年不言而康王乃告諸侯者蓋康王之受顧命也其言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亂四方以敬忌天威及其朝諸侯也又報誥於庻邦侯甸男衛蓋所以繼承大統而與天下正始故不得不有言自此之外則不復有言必至於三年而後始親萬幾𤼵號施令也如太甲之嗣位伊尹祭於成湯之廟奉之以祗見於祖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訓於王伊尹之訓王亦羣臣進戒康王之意也然當是時也侯甸羣後咸在則豈無告戒諸侯之言乎以康王觀之則可見矣以康王之誥名篇亦猶湯誥也湯誥二字足以成文康王誥三字非述作之體故加之字以足成之說命畢命則二字而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則加之字亦以其三字故也伏氏以此篇合於顧命共爲一篇蓋王出在應門之外與諸侯出廟門俟其文正相接正如舜典之慎徽五典上接堯典之帝曰欽哉故伏生亦合而爲一也然合之則無以足百篇之數且既有此二篇之序其可以合之故王鄭諸家又以自高祖寡命以上入於顧命以王若曰以下爲康王之誥夫康王立於應門之內而諸侯各以其方入朝見新君以其土地所有之物爲贄然後羣臣進戒於王而王則報誥之蓋因朝諸侯而誥之此一篇終始之義也而中析之可乎唐孔氏曰諸侯告王王報誥諸侯而使告報異篇失其義也此言盡之王之受顧命也在路門之內故其出也則在應門之外以路門之外即應門也太保西方之伯故率西方諸侯畢公東方之伯故率東方諸侯上篇末曰諸侯出廟門俟廟門亦路門也出路門即應門而此又言入應門則知諸侯之出廟門俟者但言其自廟門而出於外耳非俟於廟門之外也王氏曰東方冝由左而入右西方冝由右而入左以明人臣事君莫敢固有其所以自便此非也案曲禮曰主人入門而右客入門而左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惟主人之就東階而其入自門之右則東方之入應門右乃其所也惟客之就西階而其入自門之左則西方之入應門左亦其所也何必又爲之說哉王之出在應門也南面而立故諸侯之入者東方之國則在門內之東廂西方之國則在門內之西廂皆北面而立焉乘四馬也乗黃者四馬皆黃也詩傳曰黃騂曰黃謂黃而雜赤者也大叔于田曰乗乗黃車攻曰四黃既駕駉曰有驪有黃有駜曰駜彼乗黃則黃色者是古人之所貴朱者朱其尾鬛也左傳曰宋公子地有白馬四向魋欲之公取而朱其尾鬛以與之即此朱是也王氏以黃爲臣道以朱爲君從人以變皆鑿說也賔即諸侯也周官大行人掌大賔之禮注曰大賔要服以納諸侯蓋諸侯入至於王都則有賔之道稱即奉也奉圭而又兼以幣獻蓋圭幣者人臣所以贄見天子也奉圭即輯五瑞是也諸侯各以其所執之圭奉之以授天子天子則以瑁圭冒之以合信也小行人曰合六幣圭以馬璋以皮璧以帛琮以錦琥以繡璜以黼此六物者以和諸侯之好故注曰用圭璋者二王之後也唐孔氏因之以帛即馬陳馬者是二王之後享王之物經既言乗黃朱而又言兼幣安得以幣爲馬乎曰皆布乗黃朱謂諸侯皆陳其四馬於王之庭不獨二王之後也當從蘇氏之說謂馬所以先圭幣言諸侯之來朝各以其土地所有之物以爲幣而贄見於王馬所以先圭幣也左傳㐮公十九年公賄荀偃束錦加璧乗馬先吳夀夣之鼎杜元凱曰古之獻物必有所先今以璧馬爲鼎之先故蘇氏謂馬所以先圭幣也先王之所以列爵分土以建邦國封諸侯者凡欲以爲王室之衞敵王所愾而已故諸侯自以爲臣衞言外臣之衛王室者也是時侯甸男邦衞咸在而曰一二臣衞此讓辭也奠贄曰壤奠者即以其土壤所出者以爲贄蓋諸侯執以見王其曰敢執者亦其謙辭言不自安之意稽首首至地禮之至也諸侯以其幣致之於王故拜而送之王以其義既嗣先王之德繼世而爲天子則與諸侯爲賔主故荅拜也君臣雖無荅拜之禮既爲賔主故不可以不荅王既荅拜則見諸侯之禮畢矣故羣臣進戒於王也太保冡宰芮伯司徒冡宰司徒最尊故皆進而與羣臣相揖蓋率之以進也前者率諸侯以朝於王而太保畢公爲諸侯之伯故畢公與太保率之而入此則率羣臣以進戒於王而太保芮伯爲羣臣之長故芮伯與太保進而揖之既揖之而進故再拜稽首將有以警戒於王不可以不敬也故下文曰敢敬告天子觀下文之報誥所以告庻邦此則進戒諸侯百官皆與焉羣臣之進戒則曰殷之貴爲天子富有天下傳世三十歴年六百可謂大國矣惟以紂自絶於天之故故雖大邦而上天之所庸釋以改命我周我周之文武大能受天道而順之不以私意小智撓乎其間故能憂此西土之民取彼凶殘以救民於水火之中蓋言其應天順人也詩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此誕受羑若也先儒以羑爲道王肅亦曰道也特言西土者本其所起之地也惟新陟王指成王也陟與陟方乃死之陟同曰新陟王猶後世曰大行皇帝也成王以賞罰之柄懷來天下賞一人而千萬人莫不勸刑一人而千萬人莫不畏蓋賞當其功而罸當其罪或賞或罰無有不協此其大功所以戡定而休命之無窮有以布遺我後之人也戡定言能定之也文武創業於前而成王持盈守成於後然後能享太平之治故其功之定在於成王之世成王既定其功以遺後之人則康王繼之當何如哉惟善守之則可矣故惟欲其張大六師之衆謹脩武備使天下之有不庭者無所投其隙而逞其吞噬䖍劉之志則我祖文武所以受天之寡命不於今王之世而壞之也寡命言其難得也侯甸男衞五服之諸侯也采服在男之外衞之內既言男衞則采服可知矣伊訓曰侯甸羣後咸在侯甸近於王畿故聞太甲之繼世而來見其他道途遼逺未能遽至今則雖衞服之外亦已至矣但不知其何以咸在也羣臣先進戒於王王方從而告戒之故曰報誥曰釗者唐孔氏曰禮天子自稱曰予一人不言名此自稱名者新即王位謙也孔子曰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蓋平富者所謂均無貧也惟先君文武大以平富之政推之於民則何怨咎之有哉蓋使其政之不均則必有怨之者矣天下而有一人得以僥倖而獨遂其私則亦必有一人而受其弊是不均者務爲怨咎之方也齊信者言其有此二徳也先儒以齊訓中左氏傳注亦訓中史記注則訓速諡法曰執心克莊曰齊則又訓莊厎至言致其至於此二徳若大學所謂用其極也惟致其至則無不盡善盡美故能昭明於天下也時又有勇猛之士如熊如羆折衝禦侮以爲社稷之衞忠直之臣無有二心殫謀竭慮惟知有公家之利而爲之此所以能保乂王家如太山之安故能端命於上帝天遂順其道而付畀之以四方使爲之君也蓋文武之道有以順天故天亦順之桀紂幽厲之所爲皆逆天理故天亦逆之而不畀以命未有已則逆之而可以使天順之也文武既爲四方之君故疆理天下建爲諸侯以立王室之屏翰其意在我後之人蓋言爲子孫計故建侯樹屏也端命言正當上天之命上帝皇天史之駁文此類多矣天子之於諸侯同姓曰伯父叔父異姓曰伯舅叔舅以大小而分伯叔此特言一二伯父唐孔氏曰舉同姓大國言之也胥暨相與也先公謂諸侯之祖父也諸侯之祖父嘗臣服於周之先王推忠協力以保乂王家今汝諸侯當相與而顧安之也顧謂顧念而不㤀也蘇氏謂此言如盤庚告戒之意是也蓋使諸侯能盡忠於王室如其先公之於先王則爾先公在天之靈於是安矣爾之所以顧綏先公者汝雖分土列爵職居於外心當拳拳於王室蓋忠臣之心豈以內外而有間哉心苟忠矣則雖在外如在內如其不忠則雖自侍清光居天子之側其心何在或羣臣欲康王張皇六師故康王爲之陳文武有熊罷之士不二心之臣乃能保乂王家汝諸侯苟心存王室則亦可以張皇六師以懲外侮也夫當是時也天下安靜瀛海無波上恬下嬉君臣無爲可謂太平矣而必張皇六師者蓋易之既濟有曰君子以思患而預防之康王之時既濟之世也而患不可以不預防故必張皇六師而後可如晉武既平吳詔州郡悉去兵自以爲晏然無意外之變既而胡蝗內食曽無藩籬之固以其不知張皇六師故也張皇六師非黷武也如唐太宗漢武帝從事四夷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兵於萬里之外則爲黷矣此但不忘武備而已也立政曰其克詰爾戎兵亦此意也鞠子稚子也康王自謂與母兮鞠我之鞠同言未離於鞠飬之間也汝諸侯其職所當順者當奉恤之而不敢忽忘戰戰兢兢每以爲憂則可以輔翼我幼稚之人洪濟於艱難不以羞辱而遺於我也蓋我若不能保有大業以繼先王其爲羞豈不大哉此乃諸侯之責不可不以是自勉也羣公既聼王之命畢則又相揖而趨出蓋其進也相揖故其退也亦然羣公既出故王釋去麻冕而服喪服觀康王之受命君臣皆以麻冕之服行禮者冕未釋也至此禮畢則當反喪服蓋居成王之喪喪服爲正未釋冕者權一時之冝以與天下正始故其服喪服也則言反焉蘇氏以其冕服爲失禮且以晉侯爲證夫晉侯之不肯見諸侯之大夫蓋在既葬之後既葬之後則其釋冕也乆矣故不可以吉服見此方在殯而冕未釋夫何不可哉



  尚書全解卷三十七
<經部,書類,尚書全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全解卷三十八
  宋 林之竒 撰
  畢命        周書
  康王命作冊畢分居里成周郊作畢命畢命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越三日壬申王朝歩自宗周至於豐以成周之衆命畢公保釐東郊王若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敷大徳於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綏定厥家毖殷頑民遷於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旣厯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惟公懋徳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師言嘉績多於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
  周公以殷之頑民遷之於洛邑而親自監之周公既沒則君陳代其任而懋昭周公之訓此又康王命畢公以監殷民也漢孔氏曰命之代君陳也唐孔氏曰蓋君陳卒命之使代君陳也其曰蓋者疑之之辭未敢必以爲然也君陳之序曰周公既沒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君陳之代周公經有明文此序但曰康王命作冊畢分居里成周郊不明言其代君陳然篇內有曰惟周公克謹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以周公爲始以君陳爲中以畢公爲終則畢公之代君陳雖無明文而自見於此命作冊者唐孔氏曰命內史爲冊書以命畢公蓋以周禮內史之職凡命諸侯及孤卿大夫則冊命之故知作冊者內史也冊所以紀載王命之言使藏之也左傳城濮之戰襄王命內史叔興父冊命晉侯爲侯伯曰王謂叔父敬服王命以綏四國糾逖王慝晉侯三辭從命受冊以出王謂叔父以下皆載於冊晉侯受冊以出則藏之也畢公之監殷民康王命作冊以命之則知洛誥曰王命作冊逸祝冊惟告周公其後其冊命周公留居洛邑無疑也先儒以後爲命魯公伯禽誤矣成周郊即君陳序所謂東郊成周成周在王城之東王城者別都之所在故以成周爲東郊惟爲王城之東郊故因謂之成周郊也篇內曰保釐東郊即此郊也分居里者康王之命畢公以旌別淑慝表厥宅里殊厥井疆俾克畏慕故序曰分居里言分其居里於成周東郊之地漢孔氏以成周郊爲成定東周郊境誤矣漢書志曰畢命豐刑曰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王命作䇿豐刑孟康曰豐刑逸書篇名唐孔氏曰此僞作者傳聞舊語得其年月不得以下之辭妄言作豐刑耳蓋此篇出於孔壁濟南伏生之所傳授者未得其本而孔壁之書當漢時未行於世故唐孔氏以豐刑爲僞作正如僞泰誓之類也惟十有二年康王即位之十二年也朏者説文曰月未盛之明也朏蓋月之三曰即哉生明也漢志謂六月戊辰朔故三日庚午朏越三日壬申者於朏之後三日並庚午數之故爲三六月之五日也豐文王之廟所在豐去宗周鎬京二十有五里故康王但朝發宗周則可以至焉必命之於文王之廟者以畢公文王之子也其至文王之廟則以成周所遷殷之餘民而命畢公使保釐於東郊之地釐治也與允釐百工之釐同王氏之説以書稱周公曰師保萬民命君陳曰尹茲東郊命畢公曰保釐東郊從而爲之辨其所以不同且告以天命使之宅爾邑繼爾居以爲師保簡厥修進厥良爲尹表厥宅里殊厥井疆爲保釐其言皆臲卼不安強生分別自可以彼此移易也王若曰以下此別命之之言畢公代周公爲太師亦代爲東方之伯故其朝康王也率東方諸侯而康王呼之爲父師畢公文王之子武王周公之弟成王之叔父其屬最尊故曰父即天子謂同姓爲叔父伯父也惟文王武王敷大徳於天下用克受殷命此言周之所以得天下之始文武之造周皆以其大徳布之於天下而民心歸之故天因民心使之代殷而受其命以奄甸四海先王指成王也經於左右先王綏定厥家之下即言毖殷頑民遷於洛邑遷頑民在成王之世則知先王爲成王無疑蓋謂遷殷頑民者乃周公之所以輔相成王則安定其國家也先儒及説者多以先王爲文武蓋其屬於上文殊不知康王之意言周之所以得天下則自文武而其所以安定天下則自周公之遷殷民不必以先王爲文武苟以先王爲文武則毖殷頑民上無所承矣王室謂王城王城者所以遷九鼎㑹諸侯之地故亦可謂之王室成王之命周公廸將其後也王城成周皆其所臨涖之地故其以商之頑民遷於洛之成周蓋使之親近王都之所在則漸染浸漬可以化其教訓矣殷民之在於故都也蓋乆染於惡習孰知善爲何物哉故不能自反於善惟周分既擇其尤頑者而遷之使親近王室則可以相觀而善焉其勢既可以相觀而善而又以其教訓日夕而啓廸之俾父詔其子兄詔其弟曉然知善之不可一日舍不善之不可一日向此其所以式化也毖慎也康王謂邦之安危惟茲商士則商民之化與不化其係於周家事大體重如此周公安得而不慎之哉周公之訓商民蓋不一而足如多士多方之篇此其可見於經者也孟子曰有楚大夫於此欲其子之齊語也則使齊人傅諸曰使齊人傅之曰一齊人傅之衆楚人咻之雖日撻而求其齊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莊嶽之間數年雖日撻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周公欲化商民而遷之密邇王室此正引而置之莊嶽之間者也十二年爲一紀左傳曰是謂一終一星終也言嵗星十二年而一周天此之謂一紀漢志謂周公攝政七年成王在位三十年共三十七年鄭康成謂成王二十八年崩章子平則曰成王在位四十七年史記既無明文未知孰是然以既厯三紀觀之則章子平之言非也使成王在位四十七年以七年爲周公攝政之年致政之明年方遷商民商民之遷在成王之世已四十年矣又加以康王之十二年共五十二年則是厯四紀也不得以爲三漢志所言成王三十年與夫康王十二年共四十二年則三紀有餘言三紀者舉其全數也鄭康成之數但少於漢志兩年耳父子相繼爲一世世變者指成王康王也言周公之遷頑民而訓之也至於今已厯三紀矣世又以變則其風俗當易惡而爲善蓋其漸染浸漬於忠厚之化厯年既乆當與時推移也周之得天下民心悅而歸之所慮者惟商民耳苟商民遷善逺罪則四方無一不化之民豈有不虞之變哉此我一人之所以得享其安寧之效此其責在畢公故以此命之也道有升降蘇氏引子思之言道隆則從而隆道汙則從而汙是也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徇身天下無道以身徇道此亦升降也政由俗革者風俗之弊必有偏而不起之處革之者舉其偏以補其弊而已矣所謂由俗革也王朴曰觀所以失之之由知所以平之之術是也康王此言蓋欲畢公觀商之頑民所以不善之由而革之耳其曰道有升降者蓋因政由俗革之弊而言之也不臧厥臧者言商民有變而爲善汝當以其爲善而有以奬厲之則其他將自勸苟不臧厥臧則非所謂政由俗革也夫人之爲善自非謹獨之君子未有不欲上之人知之苟上之人不以之爲善則彼將曰我已爲善而上之待我者無以異於他人我何以善爲哉是雖爲善者將不能以自固而況他人慾其勸慕之哉表厥宅里臧厥臧之謂也小物猶小事也小事猶勤則其大可知矣旅獒曰不矜細行終累大徳故畢公之勤小物所以懋其徳也晉謝安舉其姪元爲將拒苻堅郗超以元必不負舉其言曰吾嘗與元共在桓公府見其使才雖履屐間亦得其任所以知之蓋觀人者必自小而知之故畢公之克勤小物康王知其可以保釐東郊也康王既言其所以革商俗之道故遂稱美畢公之徳可以革之也四世文武成康也國語曰文王詢於八虞訪於辛尹重之以周召畢榮則畢公在文王之時已居輔相之任矣畢公嘗輔相文王更武王成王至康王蓋國之耆艾也而能懋徳以克勤小物則年彌髙而徳彌邵矣孟子曰所謂故國者有世臣之謂也畢公之弼亮四世所謂世臣孰加於此以之而監商則其徳望有以素服天下夫何商民之難化哉正色率下孔子所謂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者也君子者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是以其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望其容貌不敢生慢易焉則其善心油然而生故必正色而後可以率下也惟能正色以率下故有所不言其言也無不敬而法之蓋非法不言則必能口無擇言口無擇言則必能言滿天下無口過故祗師之也使其不能正也則其言孰信之哉故必正色率下而後祗師其言商之頑民以利口靡靡爲俗而又驕淫矜侉故必畢公之正色率下罔不祗師言乃可以鎮服之此康王之所以命畢公也惟畢公之徳可以鎮服商民也如此故雖其在先王之世其功績已爲多今我小子將垂衣拱手於廟堂之上惟仰公以成之也蓋當是時天下之民已盡向化法度紀綱已盡得其條理惟商民之未能擴然丕變康王每以爲東顧之憂今既得畢公矣故康王可以責成之也
  王曰嗚呼父師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徃哉旌別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政貴有恆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公其念哉我聞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徳實悖天道敝化奢麗萬世同流茲殷庶士席寵惟舊怙侈滅義服美於人驕淫矜侉將由惡終雖收放心閑之惟艱資富能訓惟以永年惟徳惟義時乃大訓不由古訓於何其訓王曰嗚呼父師邦之安危惟茲殷士不剛不柔厥徳允修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三後協心同底於道道洽政治澤潤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頼予小子永膺多福公其惟時成周建無窮之基亦有無窮之聞子孫訓其成式惟乂嗚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罔曰民寡惟慎厥事欽若先王成烈以休於前政
  漢荀悅有言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形用榮辱者賞罰之精華歟故禮教榮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笞以加小人化其形也君子不犯辱況於刑乎小人不忌刑況於辱乎若教化之廢攘中人而墜於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小人而納於君子之塗蓋先王所恃以鼓舞天下使之遷善逺罪頑夫廉鄙夫寛變其氣質而有士君子之行者惟教化而已矣而教化行於天下則莫大於使民知恥而有所不爲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蓋天下之人不知夫如是而爲善如是而爲不善在上者徒以政刑而制御之則亦強制之而已矣民將惟務巧詐百出以苟免於罪戾其刀鋸斧鉞所不可得而加者民則肆爲之矣蓋刑政惟可以制其外而不能格其心惟以徳禮爲鼓舞天下之術則日漸月染曉然知善之可慕不善之可恥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其有放僻邪侈自暴自棄者不徒不容於朝廷蓋亦不容於鄉黨之間則孰有不丕變者哉故康王既言畢公之徳可以鎮服殷民如是謂今我敬命公以周公昔日監殷民之事周公之監殷民惟分別其善惡使斯民有恥心公之徃東郊不可不念也旌別淑慝此一句爲下之總目旌即所謂表厥宅里別即所謂殊厥井疆宅居也言商民有自反而爲善則當於其所居之里旌表之以異於衆爲善者彰顯於世而爲惡者恥其不若則必以爲病矣既以爲病孰不思所以自反哉如此則是立之風聲使民知所從也風即詩曰風風也教也聲即禹貢聲教是也言王教之所以立不在乎他惟使善者有以表暴於天下而惡者以爲病則是立之也自漢以來閭巷之民有事親居喪著至行者有數世同居者天子皆旌表其門閭正表厥宅里之遺制其有不率訓典則殊別其井居之疆界俾能畏爲不善之禍而慕爲善之福則其俗丕變矣王制曰司徒上賢以崇徳簡不肖以絀惡命鄉簡不帥教者以告耆老皆朝於上庠元日習射上功習鄉上齒大司徒帥國之俊士與執事焉不變命國之右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左命國之左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右如初禮不變移之郊如初禮不變移之遂如初禮不變屏之逺方終身不齒移之左移之右移之郊移之遂所謂殊厥井疆也移之則俾之畏習射習鄉則俾之慕唐孔氏曰孟子云方里而井井九百畆使民死徙無出鄉鄉由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然則先王之爲井田也顧使民相親愛不循教者其人不可親近與善民雜居或染善爲惡故殊其井田居界令民不與徃來猶今下民有大罪過不肯服者則擯出族黨之外吉凶不與交通此説爲盡不獨此也郊邑之境界亦當申重而規畫之守備亦當慎而固之孟子曰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榖祿不平是故暴君汙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既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經界正然後可以分田制祿故必郊圻之畫封守之固然後可以表厥宅里殊厥井疆慎固封守則非所謂慢其經界如此然後可以安四海此一東郊耳而曰康四海亦上文四方無虞之意政貴有常辭尚體要言政之所貴者惟在有常辭之所尚者惟在體要二者皆不可以好異也政有常則其因革損益莫不合於人情與夫先王之道辭有體要則其言談議論莫不近於人情與夫先王之道苟爲政而好異則商君之徒也立辭而好異則楊墨鄒衍之徒也辭既不可以好異而商民之爲俗也乃靡靡然以利口爲賢以利口爲賢則必禦人以口給夫禦人以口給者屢憎於人而乃以爲賢其好惡之反如此雖周公君陳監之亦化厥訓矣而未能盡其變餘風猶未絶畢公不可不以是爲念也蓋欲畢公思所以盡變之之道焉殷民心術蓋染於紂之惡習紂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功故其臣民化之亦以利口爲賢觀管蔡一倡其流言而商民起而應之相挻而爲亂惟其靡靡利口故也周既平管蔡矣以殷民之未能遷善逺罪故不擇而用之而商民謂殷家於夏之士廸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而周於殷之士不然不知其賢否之不同而每以此藉口以咎周則其利口蓋優爲之也蓋治病者必知所受病之處殷民之不善蓋在於此故康王以戒畢公也蘇氏謂秦俗似商俗秦二世似紂張釋之所陳則康王以告畢公者也其言是矣殷民之居舊都者康叔治之而其士大夫之同惡者則遷之成周以其頑之最甚故以世祿之家爲言言古人有言謂卿大夫以其功徳之著受祿於其君而子孫世世有之則其家鮮克由於禮蓋其祖父建立之難故知所以長守富貴之道子孫未嘗知勞而坐享之則其不由禮必矣惟不由禮故以其放蕩之故而其徳遂陵夷而大壊徳既陵夷而大壊則實悖亂於天道矣蓋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民之秉彞而好是懿徳則不失守天生之物則而順其所固有以蕩陵徳此豈天之降衷本如是哉故爲悖天之道也夫以不善之化而其奢麗如此苟無以變之則嵗復一嵗世復一世雖萬世亦與之同流矣蘇氏曰惟惡能及逺故秦之俗至今猶在此説甚善如賈誼所論秦之俗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鋤慮有徳色母取箕帚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婦姑不相説則反唇而相稽今世之俗蓋如是矣是秦之故習未改也惟其無周公君陳畢公之徒以爲之司牧故耳以此觀之則殷之俗使非三後亦將如秦俗至今猶在是之謂萬世同流今此殷之衆士蓋以世祿之故其藉寵勢亦已乆矣故怙恃其奢侈以滅其義滅義即所謂陵徳也蓋善不善之習如權衡然此首重則彼尾輕徳義積諸身則放蕩奢侈之習自消既放蕩奢侈矣而又且自矜誇於人徳義何有哉服美於人若子玉瓊弁玉纓子臧鷸冠之類非先王之法服故美於他人也夫既驕傲淫佚又以此自誇於人苟不知變則必將以惡終今雖以周公君陳之故能化其訓而收其放心畢公之所以防閑之者亦不可謂易也夫人之情儉生於貧侈生於富彼既富於財則必將用之如泥沙此其所以驕淫矜侉也故子貢問曰富而無驕何如子曰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蓋富而能好禮則可以長守其富矣故以富之資而知教訓則可以永其年矣觀無逸所論商三宗彼其享四海之富惟以無逸之故遂能享國之永今殷士惟能以富而知教訓則豈不永其年乎蓋商士以世祿之家非不富也所乏者能訓耳故以永年而誘掖之也然所謂訓者不在乎他惟徳惟義而已所謂訓者莫大於此夫徳義人心之所同然其所以訓之者非推我所有以予之也亦非強彼所無而習之也惟彼以放蕩奢侈遂至於陵徳賊義失其所同然者訓之者亦因其所同然還以治之而已然所謂徳義之訓者必由古訓苟非古焉則何足以大訓乎蓋天下之理一也稽之前古揆之當今惟此理而已故徳義之訓必由於古也惟康王以世祿之家乃至於悖天道而殷之庶士席寵如此惟恐無以閑之則知武王之數紂之罪以其官人之世也蓋殷之世家驕淫矜侉與紂同惡相濟如此篇所稱故得以其官人以世爲罪不然古之仕者世祿賞延於世舜之盛徳又何訾哉此言周邦之安與危惟在殷士之化與不化而已當康王之命畢公之時殷之頑民以周公君陳監之之故世變風移已式化厥訓則是商民之已遷於善而周邦之已安而其言猶曰邦之安危惟茲殷士蓋行百里者半九十言末路之難也書曰爲山九仭功虧一簣殷之頑民雖已漸染於周公君陳之教訓使其能自同於善而不反則周邦信乎有泰山之安苟其一時服從教訓而心未能純一於善則其驕淫矜侉蓋有時而復作如此則雖天下之民已盡按堵若有太山之安而實有累卵之危不可以不戒然則欲殷士之化而周邦之安則惟在於政之不剛不柔蓋政不可以無剛柔而剛柔俱不可以偏勝如和羹焉必藉鹽梅以成其味然必鹹酸不可得而名言謂之爲鹹則不可謂之爲酸則亦不可然則爲和羹之善此之謂不剛不柔則其徳信乎修矣商民之居於成周也蓋始自周公營洛邑以遷之而爲之師保周公既慎之於始矣君陳之代周公又能和之於其中畢公之代君陳又能成之於其終此三後之所以化商民者其心若出於一則可以同致於道道既浹洽則其政事無不咸治故可以澤潤生民不獨中國也雖四夷左衽之邦亦得所恃頼矣觀漢之初蕭何爲相而曹參繼之因民之疾秦法順流與之更始二人同心遂安海內夫以蕭曹之同心其效猶如此則周公君陳畢公之協心其效爲如何邪夫既謂之協心則其道同矣而説者必從而爲之分別周公如是而爲慎君陳如是而爲和夫以厥終謂之成此所當然苟於其始必謹則其中其終不必謹邪其中必和則其始其終不必和邪如必分別其所以然則其説必至於此且康王之命畢公以周公之事而其所謂周公之事者旌別淑慝而已君陳之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是亦旌別淑慝之意舉此一端觀之則三後豈有異道哉此篇既曰四方無虞又曰以康四海今又曰四夷左衽罔不咸頼所治者成周之殷民而已四方四夷爲言者古人有言曰滿堂而飲酒有一人向隅而悲泣則一堂皆爲之不樂天下之勢猶一堂之上也一國一邑有反側不安則天下之勢必危蓋成周殷民密邇王室天下之根本所係殷民不安則天下可慮天下不安則四夷乗間而起矣此四夷左衽之所頼者必在於商民也中國夷狄皆已安寧天下之福孰大於是故我小子可以永受此福也公其以是成周之治爲我周邦立無窮之基則公亦有無窮之名顯於後世蓋周之基業所以緜緜延延而無有窮已者以畢公之監商民之故後世若論周家光有天下之效必將歸美於畢公此無窮之聞也有無窮之聞則子孫得以訓法其成式惟以治也訓其成式則烏有不治者乎成王之戒卿士曰萬邦惟無斁戒君陳曰終有辭於永世此曰亦有無窮之聞皆謂其實著則其名自顯效之必至也王氏以極高明道中庸制行不以已吉凶與民同患爲説楊龜山辨之詳矣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罔曰民寡惟謹厥事天下之事無難易惟在乎人之所爲如何耳不可以爲難而自沮亦不可以爲易而忽之故謂畢公無以爲不能惟盡其心則豈有不能者哉無以其民爲寡而不足爲不謹其事則雖寡民未有能治者矣既其心慎其事則可以敬順先王之成業以美於前人之政前人謂周公君陳守之而不失所以美之也以畢公之懋徳克勤小物則必不自以爲不能也必不以爲民寡而忽之也而猶以此戒之蓋前世帝王君臣之所以相告戒者未有不若是也夫以堯舜之盛徳而其臣戒之之言常若庸主之所爲者不如是無以革其非心而勉其不及也
  君牙        周書
  穆王命君牙爲周大司徒作君牙君牙王若曰嗚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篤忠貞服勞王家厥有成績紀於太常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遺緒亦惟先王之臣克左右亂四方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渉於春冰今命爾予翼作股肱心膂纘乃舊服無忝祖考𢎞敷五典式和民則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艱哉思其艱以圖其易民乃寧嗚呼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啓佑我後人咸以正罔缺爾惟敬明乃訓用奉若於先王對揚文武之光命追配於前人王若曰君牙乃惟由先正舊典時式民之治亂在茲率乃祖考之攸行昭乃辟之有乂
  穆王康王之孫昭王之子名滿大司徒卿官周禮曰乃立地官司徒使率其屬而掌邦教以佐王安擾邦國則大司徒教官之長也是時大司徒缺穆王命君牙爲之王若曰嗚呼君牙以下皆其命之之言史官紀載之以爲此篇也篇內有曰𢎞敷五典式和民則此正大司徒之職也穆王以大司徒之職所當爲者而命君牙且先之以纘乃舊服無忝祖考以洪敷五典爲君牙祖考之舊服則君牙之祖考蓋皆典是職矣累世司徒之官蓋若鄭桓公武公父子繼爲周司徒也歟成王之將崩康王初立芮伯爲司徒而君牙在穆王之世爲之則君牙者竊意是芮伯之子孫世襲父職雖以經之文前後參較知其若此然經無明文不敢必以爲然也前世帝王之命其臣而其臣或世臣之後則必稱揚其先世之功徳又欲其纂而行之則可以無忝其職也江漢之詩宣王命召虎平淮夷之詩也而其言有曰文武受命召公維翰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常武之詩宣王命皇父平徐方之詩也而其言有曰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太祖太師皇父蓋召公召虎之祖南仲皇父之祖召公日辟國百里而南仲之城朔方則玁狁於襄皆有大功載在王室故當命召虎皇父握兵出征之時則必稱述其事不獨以襃大其先以昡耀於天下蓋使夫思所以繼之也君牙之先既世爲司徒將欲其無忝祖考則必爲之言其祖考之所以然也孟子曰欲爲臣盡臣道所謂臣道忠貞而已晉獻公曰何謂忠貞荀息曰公家之利知無不爲忠也送徃事居耦俱無猜貞也觀荀息所言之意則知忠貞者皆謂致力於王家而無外心也君牙之祖與父世世皆篤於忠貞之道是以能服勤於王家惟其服勤故有成功可以紀之於太常也周禮司常掌九旗之物名日月爲常王建太常王者之旗則畫日月於其上昭其明也司勲曰凡有功者銘書於王之太常注曰銘之言名也生則書於王旌以識其人與其功也禮記曰夫鼎有銘銘者自名也自銘以稱揚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後世者也紀於太常是亦如鍾鼎之有銘皆明著之後世而已矣惟明著之後世則後世可不思所以繼之乎今我小子之君天下也蓋繼守文武成康之遺緒自文武基於西土積徳累功以創造大業而成王康王持盈守成致天下於太平而我以小子嗣守其遺緒常懼不克負荷其責重矣然文武成康之所以治天下者蓋皆有賢臣以左右輔助之故能治四方以文武成康而又加以克左右之臣今穆王之徳自謂不及先王而又未有先王之臣此心之所以憂危也蹈虎尾者必不免於噬渉春冰者必不免於溺易曰履虎尾不咥人亨月令孟春之月東風解凍冰至於春其將釋矣而乃渉也此皆言其憂危之甚也我之憂危如此今既得君牙則命之輔翼我一人以爲我之股肱心膂傳曰君爲元首臣爲股肱明良一體相須而成作股肱心膂蓋言其與我一體也膂背也汝之爲我股肱心膂惟能繼汝祖考之舊事不爲爾祖考之辱則可矣爾祖考之舊事蓋以五典而教民爾能大布五典之教使民之則各得其和則爲能纘之也王氏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所謂民則者此也是也楊龜山曰孟子曰有物必有則蓋曰有物矣則物各有則焉近取諸身百骸五臟達之於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皆物也而各有則視聴言動必由禮焉此一身之則也爲君而止於仁爲臣而止於忠爲父而止於慈爲子而止於孝此君臣父子之則也夫婦有別長㓜有序朋友有信此夫婦長㓜朋友之則也所謂五典之民則者此言盡之矣書載舜之命契曰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而孟子亦曰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爲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㓜有序朋友有信𢎞敷五典式和民則蓋不過如契而已矣周禮司徒掌施十有二教鄭康成曰有虞氏五而周十有二焉案經周官之言六卿分職曰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此命君牙爲大司徒又曰𢎞敷五典五典即五教也而以爲有虞氏五周十有二何也蓋十有二教不可即以爲五教也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此言敷五典以和民則其本在於君牙身之正心之中也傳曰君子有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父不能報有子而求其孝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聼令非恕也然則敷五典以和民則若不能盡父子之道而求斯民之父慈子孝可乎不能盡兄弟之道而求斯民之兄愛弟恭可乎以至於君臣夫婦朋友之間莫不然其爲不恕莫大於是雖使其號令之諄復政刑之嚴明終不能以和之也是必以身觀身以心觀心爾身之正然後可以求民之正爾心之中然後可以求民之中身誠正矣心誠中矣則其教化之所漸摩道徳之所鼓舞其孰有不中不正者乎王氏以身正爲政以心中爲徳意欲以分優劣淺深此蓋泥於孔子曰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既以身之正爲政則必以心之中爲徳矣殊不知心正身脩豈有二道哉於身則先言爾於心則先言民蓋反覆言之以發明其意也祁寒盛寒也君牙竊意其以司徒而兼行三公之事者故以暑雨祁寒爲言欲其爕理隂陽以稱三公之任故也以六卿兼三公此周家之制周公召公毛公畢公是也四時運行一寒一暑雖本於天而所以爕調之者實本於人蓋天之與人精神有以相感者也使夫寒暑之失其常時雨暘之失其常度民豈以爲天之過哉其怨恨咨嗟之聲必以爲君相所致則夫居三公之職而佐天子以爕理之使夏無愆陽冬無伏隂咨怨之聲無自而發不可以不爲難而忽之也自漢以來隂陽一不調宰相之知大體者未嘗不引慝而歸於已天下之人未嘗不歸咎於宰相漢丙吉行逢人逐牛牛喘吐舌吉止駐使騎吏問逐牛行幾里矣或以問吉吉曰方春少陽用事未可大熱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時氣失節恐有所傷害也三公典調爕隂陽職當憂是以問之唐武后嘗季秋出梨花示宰相宰相以爲祥杜景佺曰隂陽不相奪倫瀆即爲災今草木黃落而木復華瀆隂陽也恐布徳施令有所虧紊臣位宰相助天治物治而不和臣之咎也此皆引慝以歸於已若夫楊再思爲相時水沴閉坊門以禳有車䧟於濘斥牛不前恚曰癡宰相不能和隂陽而閉坊門遣我艱於行則所謂怨咨者矣方其未調之前視之豈不爲艱及其既調之後視之則爲易故當思其艱以圖其易蓋至於易則無有咨怨者此民之所以寧也文王之居於岐周也雖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然伐紂之謀蓋自文王而啓此文王之謨所以爲丕顯惟文王之大統未集則武王伐商之功所以繼其志述其事而已此武王之烈所以爲丕承其曰丕者王氏謂積小成大蓋以楊子曰由小致大不亦丕乎故也文王之謨武王之烈所以開啓佑助我後之人者皆以正道而無有廢缺既無廢缺故紀綱法度所以盡得其條理而四海之內所以盡得其所若六月之序言鹿鳴廢則和樂缺之類以厲王之世廢缺如此則其失正者多矣故四夷交侵中國衰㣲以其缺而不振如此則知當穆王之世正而罔缺其盛爲如何哉惟其謨烈之盛汝當有以維持而昭明之故惟敬明其五典之訓則可用以奉順先王之道荅揚文武所以啓佑後人之光命而追配於汝之前人祖考也此言文武之謨烈蓋欲君牙洪敷五典以奉順之也王氏則以謂聖人所以爲謨烈亦敷五典之教以和五品之民殊不知謨烈者但指伐商之事楊龜山已辨之矣先正蘇氏曰周召畢公之流是也言君牙惟當率由先正舊典而式之蓋以民之治亂惟在此式與不式而已此篇所言者每以纘祖考爲言此又曰先正亦猶成王之告康叔既曰祗遹文考而又曰敷求殷先哲王別求古先哲王也既式先正而又循其祖父之所行則汝君之有治功於是而昭顯矣蓋君之治功實自於臣臣能稱職則其功必歸於君此古今之常理也蘇氏曰予讀穆王之書三篇然後知周徳之衰有以見也夫昭王征而不復至齊威乃以是問楚是終穆王之世君弒而賊不討也而王初無憤恥之志今觀君牙伯冏之書皆無哀痛惻怛之語予竊謂不然南征不復之事載於左傳使穆王誠無憤恥之意是誠可罪然夫子之於書雖平王不克終然其一時有志於中興之言夫子取之雖秦穆公不能踐言然其一時悔過自艾之語夫子取之此文侯之命秦誓所以預於百篇也如穆王之三篇其言純正明白有功於治體夫子亦以是而取之不得以昭王之事而謂其周徳之衰有見於此夫子豈以其衰而取之乎左傳以爲昭王不復而呂氏春秋曰昭王親將兵征蠻荊辛餘靡長且多力爲王右還反涉漢梁敗王及祭公隕於漢中辛餘靡振王北濟又以昭王爲脫於難不知何也
  冏命        周書
  穆王命伯冏爲周太僕正作冏命冏命王若曰伯冏惟予弗克於徳嗣先人宅丕後𪫟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昔在文武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懐忠良其侍御僕從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萬邦咸休惟予一人無良實頼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繆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今予命汝作大正正於羣僕侍御之臣懋乃後徳交修不逮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僕臣正厥後克正僕臣諛厥後自聖后徳惟臣不徳惟臣爾無昵於憸人充耳目之官廸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貨其吉若時瘝厥官惟爾大弗克祗厥辟惟予汝辜王曰嗚呼欽哉永弼乃後於彞憲
  伯景臣名大僕正僕官之長漢孔氏謂大馭中大夫案周官司馬之屬大僕下大夫二人祭僕中士六人御僕下士十有二人注曰僕侍御於尊者之名大僕其長也大馭中大夫二人戎僕中大夫二人齊僕下大夫二人道僕上士十有二人田僕上士十有二人注於大馭而下曰馭之最尊於戎僕之下則不曰馭言僕者此亦侍御於車周官大僕既爲僕官之長先儒不以大僕正爲大僕而乃以爲大馭者蓋大僕既下大夫而大馭乃上大夫此篇又曰正於羣僕侍御之臣曰羣僕則戎僕而下皆是戎僕中大夫其位在於大僕之上故知是大馭也且大僕之職王出入則爲前驅而已大馭掌馭王輅與王同車既親近於王而又位爲最長則大僕正非大馭而何不言馭而言僕者此亦周禮注所謂侍御於車者也穆王得伯景以爲賢而命之以爲羣僕之長蓋僕御之官雖若卑賤而人主之徳所以或成或不成者實係於此以其與王同車爲最親近故也既得賢者以爲其長則羣僕無非賢者矣故穆王以冊書命之而史官記載以爲此篇此篇與君牙皆是命體君牙之命篇則但以其名此則去伯而加以命字是亦各其史官一時之意也𪫟惕憂懼之意孟子曰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莫不皆有𪫟惕惻隱之心則𪫟惕者心之不安也故曰𪫟惕惟厲厲危也言我不能修徳而乃繼先人以居大君之任懼其不克負荷以遺先人之羞故𪫟惕然不自安半夜而興思所以免於愆過也穆王之命君牙曰心之憂危若蹈虎尾其命伯景則曰𪫟惕惟厲成湯之所謂慄慄危懼者亦不是過也而蘇氏曰二書皆無哀痛惻怛之語此非惻怛之語而何自昔在文武以下則所言免厥愆者惟在於小大左右之臣莫非正人也昔文王武王之君天下其徳之積於身者聰足以聼徳明足以視逺而又有齊聖之徳則徳之充實輝光可謂至矣文武之徳所以盛者則以其在朝之臣無小無大皆懐忠良之道雖其侍御僕從之在左右者亦無非當世之正人此諸臣於旦夕之間有以承弼其君獻可替否陳善閉邪彌縫其闕而匡救其惡此聰明齊聖之徳所以盛也故其出入起居則無有不欽發號施令則無有不善以此之故下民敬順之而萬邦至於皆美也此皆盛徳之所致而徳之所以盛則以其臣承弼之所致也觀立政言文武之臣不徒常伯常任準人之得人也至於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攜僕庶常吉士則其侍御僕從罔匪正人可知矣夫人君之所以治天下者不惟朝廷之大臣欲得其人至於左右近習尤不可以非其人使左右而非其人則朝夕與之居處漸染浸漬入於邪僻而不自知雖大臣或得天下之傑而君心已蠧孰與有爲哉孟子曰一薛居州獨如宋王何故雖小大忠良必侍御僕從皆正人而後可中庸曰惟天下至聖爲能聰明睿智足以有臨也寛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蓋文武所謂聰明齊聖者也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悅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地之所覆載日月之所臨照霜露之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則所謂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萬邦咸休者也論聖人盛徳無以加此蓋其積諸中者既充實輝光而不可揜則其發於外者其機如此理之必然也而文武所以爲徳者蓋本於臣之力文武猶不能自成其徳況穆王乎故穆王自謂無良必頼於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正其不及而彌縫之繩正其愆過而糾察其繆尤以格其非心則可以克紹先烈也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閒也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而後國定故穆王之紹先烈必本於此曰不及曰愆曰繆曰非心其實一也皆欲其輔贊彌縫致於無過之地而後已惟其有頼於左右前後之臣故今我命汝作僕官之長凡羣僕侍御之臣汝皆有以統率而正之則可以勉進君徳而交修其所不及焉羣僕即戎僕齊僕之類羣僕侍御即所謂左右前後之士穆王欲左右前後之得其人惟得一伯景可矣蓋鸞隼不同翼薰蕕不同噐君子小人不同事惟賢爲能知賢惟善爲能舉善伯景正則羣僕侍御而有一不正者必不能與之一朝居也故左右前後皆不可以非其人而其要則在於其長汝既爲僕官之長則夫羣僕侍御之臣與汝同僚者汝當謹擇之不可以巧言令色便僻側媚之人而進之惟吉士則可也便僻側媚皆謂不以正道事其君者也大僕正中大夫耳而得以慎簡乃僚則知周之世官長皆得自辟其僚屬也故唐陸贄請臺閣長官得自薦其屬而引此以爲言魏元同論選舉法弊亦引此也羣僕之臣皆以正道事其君則其君必正夫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習與正人居其勢不能無不正若其阿諛以媚其上則其君必自以爲聖蓋其君之處心行事曽未及堯舜禹湯之萬一而其臣佞之以爲逺過於堯舜禹湯則豈不自負以爲聖乎昔子思言於衛侯曰君出言自以爲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爲是而士庶人莫敢矯其非君臣既自賢矣而羣下同聲賢之詩曰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抑亦似今之君臣乎蓋臨亂之君如桀紂幽厲未有不自以爲聖者以其臣之諛也夫自以爲聖者譬如掩耳盜鈴已則不聞其聲而謂他人亦不聞之惟僕臣之正則其後克正諛則其後自聖自後之徳與夫不徳惟在於僕臣也惟後之徳與不徳皆在於僕臣故穆王之命伯景也其言諄諄反覆惟欲其謹擇賢類以交修於我一人也漢世驂乗之官最爲要重以其職於天子爲親近故每用於天子素所倚信之人一非其人則其臣力爭以爲不可此蓋得周之遺法穆王之遺意文帝使趙談驂乗袁盎伏車前曰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傑今漢雖乏人獨奈何與刀鋸之餘共載文帝笑下談談哭下車成帝遊後庭欲與班倢伃同輦載辭曰觀古圖畫聖賢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此漢家之制度然也耳目之官即羣僕也以其在王之左右前後而懋乃後徳交修不逮故謂之耳目之官惟僕臣之重如此汝之所以擇之也不可不謹不可親昵於小人以充此耳目之官以小人而充之則必導上以非先王之典矣汝所用者皆非其人之吉善但以行貨之故遂以爲吉而薦之若是則必不能任官而病之矣薛博士曰詩刺皇父擇三有事亶侯多藏此惟貨其吉是也漢韓安國以五百金遺田蚡蚡言於太后遂召用之唐杜黃裳納髙崇文錢四萬五千緡薦之平蜀安國崇文固可用然乃以其貨而得舉論者深以爲罪況非其人哉若用行貨之人而使之病其官則是汝大不能敬其君我實以爲汝之罪也景子謂未見子之所以敬王孟子則謂其人無以仁義與王言爲不敬莫大乎是此穆王以用行貨之人爲大不祗厥辟之意蓋人臣之所謂恭敬固不在於聲音笑貌之間也欽哉此終戒之以不可不欽也穆王之於景既戒之以巧言令色便嬖側媚之人又戒之以憸人又戒之以行貨之人蓋若人而用之則豈能弼汝君以常法哉汝當輔弼其君永以常法則惟當謹簡吉士而已後世之論穆王者多過其實左氏傳曰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又有謂得八駿以造父爲御西廵守㑹西王母於瑤池蘇氏因之遂以穆王之書爲周徳之衰今觀此篇其言純正明白切於治體彼其於僕御之臣丁寧反覆如此至謂慎簡乃僚無以便嬖側媚則其僕御豈有敢導王爲非者而王之言既然則亦豈肯爲無方之遊哉以是知世之論穆王者皆好事者爲之也當以書爲正





  尚書全解卷三十八
<經部,書類,尚書全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全解卷三十九
  宋 林之竒 撰
  呂刑        周書
  呂命穆王訓夏贖刑作呂刑呂刑惟呂命王享國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詰四方王曰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於平民罔不冦賊鴟義姦宄奪攘矯䖍苖民弗用靈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淫爲劓刵椓黥越茲麗刑並制罔差有辭民興胥漸泯泯棼棼罔中於信以覆詛盟虐威庶戮方告無辜於上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德刑發聞惟腥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絶苖民無世在下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羣後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鰥寡無蓋皇帝清問下民鰥寡有辭於苗德威惟畏德明惟明
  呂呂侯也國語曰堯使禹治水四岳佐之祚四岳國爲侯伯氏曰有呂又曰齊許申呂由大姜則呂者四岳之後姜姓之國也孝經及禮記諸書引此篇之言多曰甫刑案崧髙之詩有生甫及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水之詩有不與我戍甫甫即呂也漢孔氏曰呂侯復爲甫侯唐孔氏因之以呂侯在穆王之世而崧髙宣王之詩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水平王之詩故謂呂侯子孫改封爲甫使其子孫方改爲甫侯則呂侯在穆王之世不應謂之甫刑又崧髙之詩所言甫及申爲周之翰者正指此穆王之世呂侯而謂之甫何也毛詩正義曰詩及禮記作甫書及外傳作呂蓋因燔詩書字遂改易後人各從其學不敢定故也此說亦未盡蓋甫與呂正猶荊之與楚商之與殷故曰呂刑又曰甫刑也呂命者呂侯見命於穆王作此書以誥諸侯蓋呂侯之誥諸侯稱王命而已故曰穆王訓夏贖刑言此乃王訓諸夏以贖刑者也唐孔氏及薛博士以贖爲罰刑爲辟篇中所言百鍰至於千鍰者贖也墨辟至於大辟者刑也此蓋欲以序之所言者而包括一篇之義故分贖刑爲二苟不分則篇中言刑與罰而序不應特言贖也舜典曰金作贖刑與此贖刑何以異而必分之乎蘇氏曰贖者疑赦之罰耳然訓刑必以贖者非贖之鍰數無以爲五刑輕重之率也此雖不分贖刑爲二然必求夫所以包括一篇之義之說殊不知五十八篇之序有一篇之義包括於數句之間者亦有但取其大槩而序之者不可以一槩觀也先儒以夏爲夏禹贖刑之法考之篇中殊無夏禹制刑之事唐孔氏因之以爲夏刑近輕商刑稍重周雖減之猶重於夏呂侯度時制宜勸王改從夏法此皆無所經見但因先儒夏禹之言以意揣之而已王氏以夏爲中國其說勝於先儒而其言又曰先王於中國則疆以周索於蠻夷則疆以戎索贖刑不施於蠻夷施於中國而已故曰訓夏贖刑此亦是縁夏以生義支離至此亦與篇內不相應其曰訓夏者猶曰訓天下也不必求之太過也穆王命呂侯作此書以告諸侯則呂侯必爲司寇司寇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國故也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今觀此篇所以告諸侯之書以苗民爲戒以伯夷臯陶爲法其言惻怛矜哀惟恐民之陷於罪戾而不能以自脫蓋有不忍人之心其盡心可謂至矣詩曰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國於蕃四方於宣甫侯之名與申伯並稱於雅則是佐穆王致太平之功有大造於周者其功業即此篇而可見以穆王之爲君而呂侯之爲臣君臣之間盡心刑罰如此此夫子所以取之而預於百篇也享國百年漢孔氏曰穆王即位年過四十矣史記周本紀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立五十五年崩說者因以穆王年百四歲案無逸言商三宗及周文王享國之年數皆以其在位之久曰王享國百年者皆其在位之年也史記以爲立五十五年當以書爲正禮記曰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頤此旣曰百年又曰耄者此亦如大舜之言曰耄期倦於勤旣曰耄又曰期也耄荒漢孔氏以爲耄亂荒怠此蓋言其老之狀蘇氏以爲荒屬於下句其字訓太與荒度土功之荒度同兩說皆通度者蘇氏曰約也猶漢髙祖約法三章也言惟呂侯見命之時穆王享國已百年其老之狀耄荒矣而能命甫侯度作刑以治四方蓋言其血氣雖衰精力雖疲而留心於治道如此也周官司刑掌五刑之法以麗萬民之罪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宮罪五百刖罪五百殺罪五百共爲二千五百今穆王之刑乃三千條惟剕與周官同墨劓多而宮大辟則少雖其緫數比周官爲多而其實爲輕蓋以輕刑増而重刑減故也漢志以周官五刑爲中典穆王五刑爲重典徒以其多寡之數耳其實非重也王氏曰先王之爲天下內明而外治其發號施令以德教爲主不使民覿刑辟穆王之訓以贖刑爲主所以稱其耄荒也此蓋泥於耄荒之言而爲此說夫刑罰之不可廢猶藥石之不可無也蓋刑者治之輔助而已得其道則仁義興行而禮遜成俗然猶不敢廢刑所以爲民防也如舜典曰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撲作敎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堯舜之民比戶可封而其於刑罰之說猶若此呂刑之言是皆以惟刑爲恤者也一篇之中呂侯之稱王命以告諸侯者蓋欲其哀矜於刑獄而已故序曰訓夏贖刑非是穆王之治專以刑爲主也言及於刑者便以爲以刑爲主此乃晉人浮虛之俗王衍口不言錢之類也昔梁統嘗言於漢曰刑罰在重無取於輕髙帝受命約法定律誠得其宜文帝惟除省肉刑相坐之法自餘皆率由舊章至哀平繼體王嘉輕爲穿鑿除先帝舊約成律百有餘事或不便於理或不厭民心又曰自髙祖至於孝宣海內稱治至元初建平而盜賊寖多皆刑罰不重愚人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觀之刑輕之作反生大患梁統謂孝宣以前刑重而治孝哀以後刑輕而亂其言之不仁甚矣穆王之刑旣比於周官爲輕今乃以其王之贖刑爲其德之衰竊恐其說必將流而入於梁統也蓋敎人主以殺人者必取夫疑似之言以文其說蓋差之毫釐則繆以千里古之達者每以是爲深憂也此言苗民以虐刑而遏絶其世不可以不鑒戒而苗民之惡則習於蚩尤故先言蚩尤而後言苗民也漢孔氏曰九黎之君號曰蚩尤蓋以楚語曰少昊氏之衰也九黎亂德其後三苗復九黎之德此言蚩尤而繼以三苗故以蚩尤爲九黎案史記曰神農氏世衰諸侯相侵伐神農氏不能治於是軒轅乃習用干戈以征不享諸侯咸來賔從而蚩尤最爲暴莫能伐黃帝乃徴師諸侯與蚩尤戰遂殺蚩尤蚩尤旣爲黃帝所殺而九黎在少昊之末則蚩尤非九黎先儒旣以蚩尤爲九黎而又曰黃帝所滅二說異同安得合之哉楚語昭王問於觀射父曰周書所謂重黎實使天地不通何也對曰九黎亂德顓頊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北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是謂絶地天通其後三苗復九黎之德堯復育重黎之後不忘舊者使復典之此謂絶地天通蓋指三苗之事而言安得以爲在顓頊之世楚語非也則蚩尤當從史記應劭曰蚩尤古天子臣瓉曰孔子三朝記曰蚩尤庶人之貪者據史記之言則蚩尤諸侯二者皆非也若古者猶言若昔也蓋起語之辭非訓順也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猶左傳曰夏訓有之曰有窮后羿也平民猶言齊民也鴟者貪殘之鳥詩曰爲梟爲鴟蓋言其以是爲義其好惡顛倒如此奪攘者謂非其有而取之也矯䖍蘇氏曰矯詐䖍劉也惟始作亂即史記所謂爲暴也言自開闢以來蚩尤方始作爲暴虐之政其風化之所漸染延及於齊民莫不皆然自冦賊以下皆是其民爲惡之狀也亦如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姦宄以紂化之也苗民三苗之君其曰苗民亦猶言殷人周人蓋統一國而言之也靈善也靈制即所謂祥刑也苗民習蚩尤之惡不能用先王善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自以爲法當如是以是而殺戮無罪之人於是始大爲劓刵椓黥也劓截鼻刵斷耳椓椓隂黥黥面不言剕者可以互見也蓋五虐之刑即劓刵㭬黥先王之靈制亦是五者而已但苗民以虐作之又淫爲之也故爲弗用靈制以刑也自苗民之前未有爲是虐刑虐刑自苗民始也於此有麗附於罪者併以刑制之不復差擇其辭之有曲直者此其所以爲虐也此其所以爲淫也民興胥漸漢孔氏曰三苗之民瀆於亂政起相漸化則漸字當作平聲讀泯泯爲亂也棼棼擾攘之狀左傳所謂治絲而棼之也與此棼同惟三苗之虐如此故其民皆起而相漸染習爲不善巧詐矯偽信不由中雖詛盟於鬼神而又反覆背之也傳曰國之將興聽於民將亡聽於神三苗之虐刑嚴罰峻民無所措手足惟爲盟詛訴於鬼神而已詩曰君子屢盟亂是用長左傳曰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至於盟詛則其亂甚矣然常人之情孰不知敬鬼神敬鬼神而逺之則非徒神無所出其靈響而民亦不瀆神苟一聽於神有不平之心則惟爲盟爲詛則是䙝之也旣已䙝之則將以爲不足畏矣故其勢多至於反覆口血未乾而背之也此無他以其信之不由中故信不足恃也信不由中則以漸染於惡習故也三苗暴虐之威民之被戮者衆豈皆民之罪哉故皆以其無罪而訴於天也天雖髙而聽甚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故因斯民之告訴而下視於民則夫三苗者罔有馨香之德刑其所以發聞而達於上者惟其腥穢之德而已蓋以德行刑則刑一人而千萬人莫不畏可以至於無刑故其治爲馨香苟惟作虐刑則必至於刑者相望於道囹圄成市民不勝其虐怨嗟之聲呼籲於天此腥穢之所以發聞也皇帝舜也先儒及諸家說者皆以爲堯蓋以下文曰乃命重黎絶地天通重黎即羲和也故以爲堯然竄三苗於三危舜攝位之後分北三苗舜即位之後故皇帝當爲舜大禹謨曰帝德廣運臯陶謨曰惟帝其難之先儒及諸家亦皆以爲堯蓋不深考之也舜哀閔夫衆庶被戮者之非其罪蓋奉上天之意以從斯民之欲故報爲虐者以威刑遏絶苗民而殄滅其世嗣故苗民無世在於下國也湯征葛四海之內皆曰非富天下也爲匹夫匹婦復讎也蓋湯之伐桀武王之伐紂皆以其與民爲讎故爲民復之也此所謂報即孟子所謂復也苗民淫爲劓則椓黥虐威庶戮其遏絶人世多矣故帝以遏絶之威而報之也出乎爾者反乎爾此之謂也楚靈王聞羣公子之死也自投於車下曰人之愛其子也亦如余乎旣而曰余殺人子多矣能無及此乎蓋天理之當也舜之遏絶苗民蓋因天意而已上天之命舜遏絶苗民蓋因民意而已桀紂之亡湯武之王皆然也重羲黎和也世掌天地四時之官故堯命羲和而舜命重黎也惟詛盟之屢則瀆於鬼神故神人雜擾天地相通蓋有鬼神自上而降格者以其家爲巫史享祀無度故也夫神豈能爲民之厲哉惟䙝而近之此妖孽之所以興也左傳莊三十二年有神降於莘虢公使祝應宗區史嚚享焉神賜之土田秦文公獲若石於陳倉北阪城祠之其神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從東方來集於祠城若雄雉其聲殷殷漢武帝時長陵女子死見神於先後宛若上厚禮致祠之內中聞其言不見其人呉孫權時有神自稱王表言語與人無異而形不可見皆其降格者也不能敬而逺之此神所以出其靈響其有害於敎化豈小小哉故舜旣遏絶苗民之世則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北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天地不得而相通亦無有降格則神人不相雜亂蓋所以變苗民之惡俗也楚語載觀射父之言詳矣但不當以書之所言絶地天通爲顓頊之世也羣後即羣臣也與三後之後同不必以爲諸侯逮在下與樛木后妃下逮之逮同言羣後之所以逮其在下者皆以明明之德輔天下之常道使不至於廢敗常道廢故鰥寡之情無有蓋覆之者惟鰥寡無蓋則在下者寃抑之情得以上通故舜清問於民則鰥寡得以三苗之虐爲辭而告訴焉舜於是問罪於三苗也清問者言其問之審而得其實也夫朝有姦臣障蔽君之耳目則下情不上通秦以趙髙之故陳勝唱亂而不得聞梁以朱異之故侯景向關而不得聞隋以虞世基之故賊徧天下而不得聞唐以李林甫之故祿山有反謀而不得聞是皆其在朝之臣無不逮其在下者故鰥寡之辭有所蓋也如唐明皇之出狩有老父郭從謹進曰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嚴邃區區之心無路上達其鰥寡有辭蓋可知矣特言鰥寡者詩曰哿矣富人哀此惸獨暴虐之政鰥寡尤罹其害故其赴愬之心尤𭃄也德威惟畏德明惟明蓋緫結上文也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絶苗民無世在下所謂德威也羣後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鰥寡無蓋皇帝清問下民鰥寡有辭於苗所謂德明也舜能遏三苗爲民除害而天下莫不震恐此其德威也舜能清問下民知苗之罪惡貫盈而討之而天下無壅遏之患此其德明也以德爲威故爲可畏以德爲明故爲甚明苟威而非德如秦皇漢武非不可畏也然威䙝而民玩非所以爲畏明而非德如漢顯宗唐宣宗非不明也然失之過察則民將益出其巧詐以欺其上非所以爲明惟舜之威與明皆本於德故惡如三苗無不諸悉其罪一去三苗而天下莫不服也
  乃命三後恤功於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榖三後成功惟殷於民士制百姓於刑之中以敎祗德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於四方罔不惟德之勤故乃明於刑之中率乂於民棐彛典獄非訖於威惟訖於富敬忌罔有擇言在身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獄非爾惟作天牧今爾何監非時伯夷播刑之迪其今爾何懲惟時苗民匪察於獄之麗罔擇吉人觀於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斷制五刑以亂無辜上帝不蠲降咎於苗苗民無辭於罰乃絶厥世王曰嗚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聽朕言庶有格命今爾罔不由慰日勤爾罔或戒不勤天齊於民俾我一日非終惟終在人爾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雖畏勿畏雖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寧惟永
  前旣言苗民以虐威庶戮之故民心之所怨咨天意之所厭棄故舜因天人之怒以遏絶其世然舜之所以遏絶苗民者蓋以得三後臯陶爲之臣以刑弼敎天下無有寃民故其遏絶之爲有名也孟子曰爲天吏則可以伐燕舜之遏絶苗民所謂天吏也苟爲在我者不能欽恤刑獄而乃欲以正苗民虐刑之罪則是以燕伐燕也故旣言苗民之虐矣於是言舜之用刑也其曰乃命三後者非是遏絶苗民之後方命三後也堯典於於變時雍之下言乃命羲和欽若昊天豈必萬邦咸乂而復命羲和以歴象之職哉此曰乃命正與堯典之意同三後伯夷禹稷也後者尊之之稱若君奭君陳之類如曰后稷是也恤功於民言命三後惟以民之功爲憂也孟子曰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已飢之所謂恤也伯夷禮官也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僉曰伯夷帝曰咨伯夷汝作秩宗是也降典者以禮官而下敎於民也湯誥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天以衷而授民伯夷以典而敎民皆自上而下故曰降折折衷也賈誼曰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刑者禁於己然之後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爲難知則禮與刑一物也民能由於禮則何刑之有哉惟失禮則入刑矣故伯夷之降典者蓋以刑而折衷於民也方洪水之災浩浩滔天懐山襄陵則山川不可得而定名禹旣平水土矣則山川可得而辨別故主名之者如東北據海西南距岱則爲青州西南至荊山北距河水則爲豫州之類九州之疆界整整乎其有條理所謂奠髙山大川者主名之謂也后稷敎民稼穡故播種之法自上而下也既以播種敎民故三農之所殖也莫非嘉榖所謂黍稷重穋稙穉菽麥惟秬惟秠惟穈惟芑者也殷中也禹之功成則民得所居稷之功成則民得所養伯夷之功成則民得所敎此其所以中也士臯陶也百姓之不率敎者則以刑之中而制之蓋臯陶之用刑豈有意於殘民之肌膚肢體而已哉以刑示之使有所畏而不敢爲非則是敎民之祗敬其德也夫先王之治天下使斯民之遷善逺罪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者豈獨徳禮之力哉刑罰不爲無力也故堯舜之民比屋可封而舜以四方風動爲臯陶之功焉是德禮者圉以敎之也刑亦以敎之也苐刑者治道之輔助而已不可專恃以爲治也使其專恃刑以爲治如秦之世固君子之所恥若以爲治道之輔助如臯陶之制百姓則何惡於刑乎唐孔氏曰此經大意言禹稷敎民使衣食充足伯夷道民使知禮而有不從敎者乃以刑威之故先言三後之功乃說用刑之事此言是也如漢楊賜辭廷尉之命曰三後成功惟殷於民臯陶不與焉蓋吝之也此言非也夫舜之治每歸功於臯陶則其明刑之功大矣而乃謂穆王吝之故不與於三後可乎此篇終始惟欲四方之諸侯留意於獄訟之事欽恤無所不至然後爲能上體一人之意而自古欽恤獄訟未有居臯陶之上者而以爲吝之可乎韓退之猶以賜之言爲然蓋未之思也三後之功禹平水土而後稷降播種伯夷降典又在播種之後而先言伯夷者唐孔氏曰將言制刑先言用禮刑禮相須重禮故先言之是也穆穆敬也和也天子之容也明明即上所謂明明是也惟舜以穆穆之德而在上三後臯陶以明明之德而在下君臣合德故其德之灼然著見於四方四方之民無有不勤於德者所謂政乃乂黎民敏德是也三後惟殷於民而臯陶以敎祗德則孰不勤於德哉惟其皆勤於德故於是皆明於刑之中蓋刑之中者可以治民而輔成常敎故也王者之法如江河使民難犯而易避臯陶製百姓以刑之中非苗民淫爲劓刵椓黥也故四方莫不明之莫不明之則莫不避之矣民知避刑則遷善逺罪爲士君子之行則輔成常敎者非刑之中而何典獄非訖於威惟訖於富言凡典獄之吏非欲誅殺以立威則欲納賄以致富若苗民之臣所謂庶威者訖於威也所謂奪貨者訖於貨也威者貨者此皆獄吏之常態如漢唐之世所謂酷吏者旣峻於誅殺使天下之人側足而立於是大納貨賄贓汙狼藉以爲姦偽惟敬之畏之者則無可擇之言在於其身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歟子路無宿諾者以其口無擇言故也無擇言者必敬必畏焉敬畏者天之德也能有天德則可以自作元命在下而配享於天故其子孫之興緜緜延延而未艾自作元命與自貽哲命同言命之所以延久而不替者無不自已求之而已矣魏髙允曰臯陶至德也其後英蓼先滅劉項之際英布黥而王經世雖久猶有刑之餘釁況凡人能無咎乎敬畏者孰若臯陶而乃以爲有餘殃延及其後裔則是典刑者寃濫之報雖臯陶猶不免也夫自作元命則臯陶之後必有興者允之言非也漢於公其門閭壞父老方共治之於公曰少髙大門閭令容駟馬髙蓋車我治獄多隂德子孫必有興者其後果子爲丞相孫爲御史大夫封侯傳世焉此正所謂自作元命者於公且然而況臯陶乎如張湯杜周列於酷吏而其子孫爵位尊顯與漢始終此又有幸不幸於其間不可以常理論也嗟四方司政典獄而下此亦緫上文而言上旣言苗民虐刑之惡故欲四方以之爲懲旣言臯陶伯夷明刑之善故欲四方以爲之監言四方之諸侯各主一國之政典一國之獄者汝非爲天牧養斯民乎旣爲天牧養斯民則若伯夷播刑之道當以爲監苗民不察於獄之麗當以爲懲蓋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以伯夷爲監以苗民爲懲則無有失性之民可以無忝乎天牧之任也非時播刑之迪言汝所法者非是伯夷播刑之道乎惟此道則法之也上言伯夷禹稷臯陶此特言伯夷舉其大略也伯夷折民惟刑故雖典禮而曰播刑禮與刑一物故也匪察於獄之麗言有麗於獄者苗民不察之而妄加以刑也即上文曰越茲麗刑並制罔差有辭是也其不察之者則以不能擇吉人能觀於五刑之中者而用之其所用者惟是衆爲威虐以快已之怒奪人貨賄以塞已之欲故淫爲劓刵椓黥以制斷五刑不由於中道以亂加無罪之人上帝不潔其德故降之罪咎苗民之爲天所罰蓋已有以自取之無有辭可以自解釋故遏絶其世此不可以不懲也此皆略舉上文之意也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此即四方之司政典獄者王之同姓有其父行者有其兄弟行者有其子孫行者伯仲叔季其長少之稱子孫故以幼童稱之特言同姓先儒謂舉同姓包異姓是也與康王之誥言一二伯父同穆王享國百年故諸侯或其子孫也格至也言諸侯能聽朕之言敬忌於獄訟之事則庶乎天命之至也曰勤先儒以曰爲子曰之曰釋文一音人實反只當作日字讀言令爾當無不由朕之言相慰勉而日愈勤不可相戒以不勤也蓋典獄之職人命所係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續君子所當盡心故戒之以勤也天以刑而整齊下民使我推而行之一日所行或非爲天所終或爲天所終在人如何耳孟子曰禍福無不自已求之者敬忌則爲天所終而子孫代興虐刑則非爲天所終而遏絶其世我未嘗不致其慎也言一日者善惡之感於天不必積久也一日之間皆可矣爾當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之言不可失墜逆天命者與迓續乃命於天之迓同勤於聽獄則天命之來吾有以當之故曰逆之也雖畏勿畏雖休勿休王氏曰雖有可畏之禍勿以爲畏雖有可美之福勿以爲美所以然者以禍福之變無常而人心不可知惟當脩德以逆天命耳是也三德剛柔正直所以逆天命者無他惟明於五刑則可以成三德矣蓋平康正直彊弗友剛克變友柔克此三德者雖不假於刑然明五刑者三德自然而成矣以刑成德而無向隅之泣則一人之慶莫大於是此兆民之所賴也其安寧之效豈不永哉夫刑者若爲不仁之具然旣以之自作元命又以之其寧惟永而世皆恥言刑何哉漢髙帝入關約法三章悉除去秦法不五年而成帝業子孫傳祚四百年實基於此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寧惟永豈不信哉
  王曰吁來有邦有土告爾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兩造具備師聽五辭五辭簡孚正於五刑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五過之疵惟官惟反惟內惟貨惟來其罪惟均其審克之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簡孚有衆惟貌有稽無簡不聽具嚴天威墨辟疑赦其罰百鍰閱實其罪劓辟疑赦其罰惟倍閱實其罪剕辟疑赦其罰倍差閱實其罪宮辟疑赦其罰六百鍰閱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鍰閱實其罪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剕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
  凡言王曰者皆語更端之辭如大誥康誥酒誥及此篇之類雖其終篇皆於一人之言而屢有王曰之文皆以其語更端也吁來者嘆而呼之使前也堯曰格汝舜格至也是亦言來之類祥爾雅曰善也祥刑者善用刑之道即上所謂靈制以刑自兩造具備以下皆是也王呼有邦有土之諸侯使來前而告之以善用刑之道其在於今爾之所以安百姓者當何所選擇乎所擇非吉人乎言惟吉人在所擇也當何所敬慎乎所敬非五刑乎言惟刑在所敬也當何所謀度乎所度非及世輕世重所冝乎言惟及世輕重所宜而用刑在所度也下曰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輕重諸罰有權刑罰世輕世重即此及是也曽博士曰上旣言苗民匪察於獄之麗則非能敬刑也罔擇吉人觀於五刑之中則非能擇人也斷制五刑以亂無辜則非能度刑也旣告之以所懲者如彼則其所當爲者冝若是也此言盡之造至也兩造謂囚與證俱至也唐孔氏曰凡競獄必有兩人爲敵將斷其罪必須得證故兩爲囚與證也囚證俱至具在於此則衆獄官聽其辭之曲直曰五辭者五刑之辭聽其辭而審其罪狀當以何刑加之故謂之五辭也所聽之辭簡核其實信爲有罪則正之於五刑當墨者墨之當劓者劓之也苟將正之於五刑而其辭不可以簡核則其罪爲可疑故但正之於五罰罰謂以金贖罪也言將正以此刑而其罪未審則但使出此刑罰金之數而已有五刑故有五罰也老蘇曰夫罪固有疑今有人或誣以殺人而不能自明者有誠殺人而官不能折其實者是皆不可以誠殺人之法坐由是而有減罪之律當死而流使彼爲不能自明者邪去死而不得流刑已酷矣使彼誠爲殺人者邪流而不死刑已寛矣是失實也有失實之弊則無辜者多怨而僥倖者亦以免今欲使不失實其莫若重贖彼罪疑者雖或非其辜而法亦不至於殘潰其肢體若其有罪則法雖不刑而彼固已困於贖金矣五刑不簡正於五罰此說爲盡蓋五刑之疑各有入罰不降相因古之制也唐孔氏曰以其所犯疑不能決故使贖之次刑非其所犯故不得降相因如後世有減罪之律則非古者不降相因之制矣苟正之以五罰而不服則其罪不應罰故但正之於五過以爲其過誤而赦之也有五罰故有五過也老蘇曰刑者必痛之而使人畏焉罰者不能痛之必困之而使人懲焉則罰者雖不能痛之儻其罪不可以罰則亦不可以困之也故赦其過而已五罰所謂金作贖刑也五過所謂眚災肆赦也疵病也惟官惟反惟內惟貨惟來皆刑罰之所病而特言五刑者帶上文而言耳以此文在五過之下故也詩書之言類多如此四牡之詩三章言不遑將父四章言不遑將母至卒章則特曰將母來諗板之詩言天之牖民如壎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攜而其下則特曰攜無曰益皆帶上文而言也惟官王氏曰貴勢也惟反蘇氏曰報舊也惟內先儒曰內親用事蘇氏曰女謁皆通惟貨行貨以鬻獄也惟來舊相往來也夫刑之不簡則降從罰罰之不服則降從過蓋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此固先王之仁政然不可以此五者之故而遂爲之降耳苟以此五者而爲之降則其罪與犯罪者均當以其罪罪之也汝於此當審察之而後能其事故曰審克克能也昔唐太宗問於劉德威曰比刑網寖密咎安在對曰律失入者減三失出者減五今坐入者無辜坐出者有罪所以吏務深入爲自安計五過之疵其罪惟均此失出者也特言出而不及於失入者觀一篇之中其丁寧諄復之意如此是豈坐入者無辜而坐出者有罪乎以意逆志可也先儒謂出入人罪得之矣五刑之疑有赦此即上文五刑不簡正於五罰赦而從罰也五罰之疑有赦此即上文五罰不服正於五過赦而免之也五罰之疑謂之赦可也五刑之疑尚不免於罰而謂之赦者蓋雖以金自贖而幸其不至於殘潰其肌體是亦赦也下文墨辟疑赦之類皆然也薛博士曰麗於辟而疑於無罪則赦赦謂釋其罪而不問非謂赦之而從罰也犯辟而不正當於辟則非無罪特不簡於正而已於是從罰此蓋以五刑五罰之下皆有赦字故爲此說下文曰墨辟疑赦其罰百鍰於疑赦之下罰字之上言其字者指其上之辭則百鍰之罰正以疑而赦也如此則上下之文意方連屬如以赦與罰異則曰墨辟疑赦其罰百鍰上下不相貫矣舜典曰眚災肆赦此曰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蓋古之雲赦者以疑似之罪不可以刑辟加故爲之差降贖罰以寛宥之所以矜恤善良非貸免惡人也後之雲赦者不論罪之是否一切釋之而不問此徒足以惠及惡人而已唐太宗嘗謂羣臣曰吾聞語曰一歲再赦善人喑啞吾有天下未嘗數赦者不欲誘民於倖免也太宗之用刑至於三覆奏其矜恤如此則其不赦非不仁也不欲以惠及惡人而已其聽刑也苟簡核其辭信爲有罪而其可驗者衆則若可致之於刑矣然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勝痛則飾辭以視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卻則煆煉而周內之故武后謂往日來俊臣等治詔獄朝臣相逮引一切承反朕意其枉更畀近臣臨問皆得其手牒不寃朕無所疑而可其奏故雖簡孚有衆而猶不能無寃此所以必稽考其貌焉惟貌有稽周官五聽之色聽是也蓋稽其貌則其寃枉之狀有可得而見者矣夫簡孚有衆者尚必稽其貌苟無簡孚之辭則不當聽其獄矣其聽獄所以如是之審者以其天威可畏不可不嚴敬之也如嚴延年在河南多所誅殺其母謂之曰天道神明人不可多殺已而延年果誅死則天威可不畏哉墨者先刻其額爲創以墨實創孔令變色也即所謂黥也劓截其鼻也剕斷其足即所謂刖也宮即所謂椓也男子則去其勢婦人則幽閉於宮漢亦謂之腐刑大辟死刑也以其於刑辟爲最大也鍰漢孔氏曰六兩周官考工記曰戈㦸重三鋝劒上制重九鋝中制重七鋝下制重五鋝鄭康成說文雲鋝鍰也今東萊稱或以太半兩爲鈞十鈞爲鍰鋝重六兩太半兩鍰鋝似同矣惟鄭氏之說以鍰爲六兩太半兩故三鋝則一斤四兩九鋝則三斤十二兩七鋝則二斤十四兩三分兩之二三鋝則二斤一兩三分兩之一皆以六兩太半兩而計之也太半兩者三分兩之二也鄭康成以鋝爲鍰雖因說文之言然說文之所謂鋝者十銖二十五分之十三又曰北方以二十兩爲鋝鄭氏六兩太半兩之數所異於孔氏者太半兩耳如說文之言一則比之爲太輕一則比之爲太重也老蘇謂一鍰之重當今三百七十斤有竒蓋亦因孔氏六兩而計之也惟倍者倍於墨墨百鍰則劓罪二百也倍差者倍於劓而又有差有差則不啻倍之也劓二百剕倍之則四百有差者漢孔氏謂五百以宮旣六百故此爲五百也馬氏曰差者又加四百之三分之一凡五百三十三鍰三分鍰之一又與孔氏不同然不如孔氏之數簡徑孔氏之說又不如王氏王氏曰倍差者謂以百鍰二百四百相倍而爲差也則是以剕爲四百鍰或曰惟倍或曰倍差駁文也曰墨曰劓曰剕曰宮曰大辟此其輕重之序然以罰金之多少而觀之則劓重於墨剕重於劓宮重於剕其降殺之數相較則同惟大辟爲尤重故其數之重於宮比之三者之相校爲尤多也言犯此五刑者疑則赦之而其赦之也罰之而已閱實其罪蓋欲罪罰相當也閱實則不至於五罰不服矣屬者條目也言墨之罰雖百鍰而其條目則千也其下皆然周官司刑之五刑共二千五百均之皆有五百此則三千輕者多而重者少皆有降殺惟剕居五刑之中則與周官同此蓋因一時之宜而爲之也自穆王之後至於晚周皆以此爲法故孔子引三千以爲言也分而言則曰罰之屬緫而言則曰刑之屬先儒謂互見其義以相備是也昔叔向嘗有言曰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爲刑辟懼民之有爭心也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並有爭心以徴於書而徼幸以成之弗可爲矣夫所弗爲刑辟者非不設法也但設其大法而已其輕重之詳則付之人矣五刑之屬三千此大法也至於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輕重諸罰有權刑罰世輕世重此則委之於人蓋人與法並行而後可苟以此數者而亦豫設之則是爲刑辟矣
  上下比罪無僭亂辭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審克之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輕重諸罰有權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罰懲非死人極於病非佞折獄惟良折獄罔非在中察辭於差非從惟從哀敬折獄明啓刑書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罰其審克之獄成而孚輸而孚其刑上備有並兩刑王曰嗚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懼朕敬於刑有德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於單辭民之亂罔不中聽獄之兩辭無或私家於獄之兩辭獄貨非寳惟府辜功報以庶尤永畏惟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罰不極庶民罔有令政在於天下王曰嗚呼嗣孫今往何監非德於民之中尚明聽之哉哲人惟刑無疆之辭屬於五極咸中有慶受王嘉師監於茲祥刑
  老蘇嘗曰古之法簡今之法繁先王之作法也法舉其略而刑制其詳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則以著於法使民知天子之法不欲我殺人傷人耳若其輕重出入求其情而服其心者則以之屬吏任吏而不任法故其法簡今之法纎悉畢備不執於一左右前後四顧而不可逃是以輕重其罪出入其情皆可以求之法任法而不任吏故其法繁蓋法簡者雖若不可以革姦而天下乃或無一人之獄法繁者雖若可以止姦而獄訟嘗至於滋豐誠以銖銖而稱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過石稱丈量徑而寡失後世之所謂律令者煩曲周盡惟恐有所漏略凡輕重上下一聽於律而有司不得一奉手雖其繁積而律之用已有所窮故吏胥得以旁縁出入欺賣有司以逃其姦蓋欲其無所不備者乃所以爲大不備也如穆王之刑五刑之屬三千此律文也至於曰上下相比曰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輕重諸罰有權刑罰世輕世重此數者則在有司量情斟酌而施之故其律雖三千而其用之爲不窮徑而寡失蓋謂是也上下比罪者言聽獄之法必當上下比方其罪之輕重而參驗之也無僭亂辭者陳少南曰無以獄辭之亂而至有僭差是也夫訟於心者孰不以爲彼曲而我直其辭苟亂則用刑有僭差者矣汝當審之也勿用不行王氏曰謂責人以恕所不可行者勿用也莊子曰重其任而罰不勝逺其途而誅不至此皆不可行而先王之所不用也是也漢魏尚爲雲中守坐法免馮唐曰士卒盡家人子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上功幕府一言不應文吏以法繩之長安賈人與渾邪王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汲黯曰愚民安所知市買長安中而文吏以爲闌出財物如邊關乎若此之類皆是所不可行而用之也所不可行者而用之則民無所措手足矣惟察者察其情也惟法者正其法也察其情正其法則法與吏交相爲用而不偏廢蓋用刑如用藥焉夫藥之君臣佐使甘苦寒熱某可以治某疾某可以已某病此固在於方書至於視脈觀色聽其聲音而審其病之所由起必以已意參之而後可惟察者審其病之所由起也惟法者案方書而視之也汝諸侯其審於此而後能其事也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蘇氏破世俗之說而設爲竊盜二人以發其意說固善矣而不如陳少南之爲明白曰世之言罪重者莫如殺人罪輕者莫如詬罵殺人固重矣然今所殺者奴婢也奴婢而殺之非適輕乎故且服下刑也詬罵固輕矣然今所以詬罵者父兄也父兄而詬罵之非適重乎故宜服上刑也事不止於殺人及詬罵人者姑設二事以凖之所謂輕重諸罰有權也所謂下服者非即服最下刑也比之上刑爲減爾此言盡之刑罰世輕世重蓋承上文而言凡此諸刑罰皆當權其輕重也孟子曰權然後知輕重君子之心若權衡然不可以銖兩欺之故輕重無不得其平也刑罰世輕世重者周禮刑新國用輕典刑平國用中典刑亂國用重典一輕一重各因其世之冝而已因世之冝而輕重不同固不齊矣是乃所以齊之也如周官五刑二千五百穆王五刑三千或少而重或多而輕其不齊如此而其禁姦止慝以期於無刑則一也若乃膠柱調瑟者則不能因世而為輕重徒執一法以齊之適所以為不齊也如唐虞象刑而王莽亦象刑是也王氏曰上言刑罰輕重有權者權一人而為輕重也此言世輕世重者權一世而為輕重也是也世輕世重言刑罰可也至於上服下服則特言刑而於下文承之則言諸罰亦猶五刑分數則曰罰緫數則曰刑互見其義也有倫有要蘇氏謂倫其例也要其辭也則讀與康誥要囚之要同惟有倫則當惟法惟有要則當惟察罰懲非死人極於病此即老蘇曰刑者必痛之而使人畏焉罰者不能痛之必困之而後懲焉蓋言罰之所懲雖不至於死而其困於重贖已極於病亦可以使之遷善逺罪也非佞折獄口給也佞者禦人以口給則人不得以盡其情也如周亞夫詣廷尉責問曰君侯欲反何亞夫曰臣所謂買器乃葬器也何謂反乎吏曰君縱不欲反地上即反地下矣如此者是禦人以口給也臯陶喑而為大理天下無寃民子路無宿諾片言可以折獄則何以佞為哉故惟良可以折獄良者王氏謂有仁心是也孔子曰今之聽獄者求所以殺之古之聽獄者求所以生之良者求所以生之也良之可以折獄者蓋其所用無不在於刑之中也如秦以任刀筆之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髙則佞者安能明於刑之中哉察辭於差蘇氏曰事之真者不謀而同從其差者詰之多得其情是也非從惟從者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人不勝痛則誣服者多矣故囚惟吏之從而自誣者皆非所當從當有以辨明之也孟氏使陽膚為士師問於曽子曽子曰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哀矜即此哀敬也其所以哀敬者惟以刑書而明啓之相與占考其所以然衆獄官以為然獄囚亦以為然雖麗於刑殺而無怨言如此則庶幾得其中正而無寃濫矣如秦之任趙髙漢之任張湯趙禹減宣義縱唐之任來俊臣侯思止刑書未嘗明啓亦未嘗胥占惟意之所殺則舞文巧詆如此則何中正之有然則其刑其罰不可以不審克也獄成而孚者言獄辭之成而得其情實信為有罪而其輸之於上亦當得其情實信為有罪然後斷之其刑之輸於上皆當具備不可隱漏其有一人之身輕重二罪俱發亦當並以兩刑而上之也蓋恐其有司得以欺賣出入以為姦故以此戒之也王制曰成獄辭史以獄成告於正正聽之正以獄成告於大司寇大司寇聽之棘木之下大司寇以獄之成告於王王命三公參聽之三公以獄之成告於王王三宥然後制刑此正所謂獄成而孚輸而孚也王之有司輸之於王如此則有邦有土之臣輸之於其君亦然薛博士曰凡稱上者各指其上也此告有邦有土則國之士師指其君曰上推而及王朝則王之士師指天子曰上孔氏止名為上王府則於告有邦有土之文戾矣是也官伯族姓蘇氏曰呼其大官大族而戒之先儒即以官伯為諸侯族同族姓異姓其說鑿矣王氏以姓為諸侯族為羣臣亦無以異於先儒蓋旣戒其君以敬刑今又戒其臣也刑者人命所繫死者不可復生斷者不可復續此朕之言所以多懼孔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言之多懼以其難也朕之所敬惟在於刑則以有德者惟哀敬於刑我安得而不謹哉今天相助此民而生育長養之臨民者必當有不忍之心然後能為天之配於下蓋天愛民是配之也所以配天者惟明清於單辭而已單辭有二說皆通先儒曰單辭特難聽故言之唐孔氏因引子路片言可以折獄片言即單辭也子路行直聞天下不肯自道已長妄稱彼短得其單辭即可以斷獄者惟子路耳凡人少能然故難聽也薛愽士則曰單盡也與單厥心之單同明清而使民得盡其辭也皆可用以為說明清者聽之審也民之所以治者以其聽獄之兩辭而無不中則曲直得其當無辜者不至於枉濫而有罪者不至於僥倖而免也穿封戍與公子圉爭鄭囚正於伯州犂伯州犂則上下其手此聽兩辭而不中者也苗民之泯泯棼棼以其罔差有辭則民之治豈不自於中聽兩辭乎不可以獄之兩辭而為私家以獄為家則惟貨是視不復問乎兩家之曲直也夫以獄得貨者非所以為寶也惟聚其罪耳府聚也言必將敗露而獲罪也功者言罪積於身而自以為功耳則必將報汝以衆罪而誅殛之也報者亦如報虐以威有是惡則必有是報皆是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獄貨者必報以庶尤則所長可畏者惟是天罰也天之罰之也非天之不中惟人取之爾人取之者在其敎命之不中也敎命不中則非所謂制百姓於刑之中以敎祗德天之罰不中則庶民必無有善政在於天下矣蓋以其無有善政故以不中而罰之也無有善政者君也而以為庶民者政雖出於君而布於庶民三苖之民泯泯棼棼此所謂庶民無有令政在於天下也嗣孫者王享國百年故諸侯或其孫也上言伯父伯兄仲叔季弟㓜子童孫此特言嗣孫舉其略也繼世而立故曰嗣言自今以徃當何所監非是施德於民以為之中乎言惟是在所監也德於民之中蓋指伯夷以為言爾庶幾明聽我言而行之不可忽也自古之稱哲人者惟在於用刑耳如臯陶以智稱於後世是蓋惟哲則能明清於單辭也五極五刑之得其中也先儒以為五常誤矣言有無窮之美譽者由五刑之得中刑得中則有餘慶矣旣有美譽又有餘慶天人之所共予也屬連也言美辭由於用刑故以屬言之嘉師善衆也猶言良民也汝受之於王而有邦有土者其所臨涖無非良民則如此上文所言祥刑不可不監也刑所以禁姦民旣善矣惟此祥刑可也呂侯之告諸侯雖出於王命而其言則呂侯之言故雖曰王曰而又曰受王嘉師亦猶梓材之篇周公以王命告康叔雖以王曰為言而又曰王啓監厥亂為民之類從而為之說則不可









  尚書全解卷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全解卷四十
  宋 林之竒 撰
  文侯之命      周書
  平王錫晉文侯秬鬯圭瓉作文侯之命文侯之命王若曰父義和丕顯文武克愼明德昭升於上敷聞在下惟時上帝集厥命於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肆先祖懐在位嗚呼閔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資澤於下民侵戎我國家純即我御事罔或耆壽俊在厥服予則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嗚呼有績子一人永綏在位父義和汝克昭乃顯祖汝肈刑文武用㑹紹乃辟追孝於前文人汝多修扞我於艱若汝予嘉王曰父義和其歸視爾師寧爾邦用賚爾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馬四匹父往哉柔逺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寧簡恤爾都用成爾顯德書於呂刑之下有文侯之命費誓秦誓三篇予竊意周太史所藏典謨訓誥誓命之文才至呂刑而止自時厥後歴幽厲之亂簡編不接其間如宣中興建萬國會諸侯任賢使能南征北伐錫命韓侯申伯用張仲仲山甫其時大誥命多矣而無一篇見於書以是知書之所録殊未及宣王之世而宣王之書亦復失之於東遷之亂矣孔子旣取周太史所藏斷自堯典至於呂刑定為萬世之訓而於列國復得誓命三篇遂從而附益於其後案左傳鄭子産曰鄭書有之曰安定國家必大焉先晉司馬叔游曰鄭書有之惡直醜正寔繁有徒禮記大學舉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是知春秋之世列國皆有書夫子蓋嘗徧觀列國之書於晉得文侯之命於魯得費誓於秦得秦誓附於帝王之末以傳不朽而已若以為夫子致意於此篇故特取之竊以為過矣案史記幽王嬖褒姒而廢申後逐太子冝臼冝臼奔申申侯與犬戎旣殺幽王晉文侯與鄭武公迎冝臼立之是為平王遷於東都而左傳亦曰我周之東遷晉鄭焉依蓋當是時犬戎方亂王室如綴旒而文侯於周有再造之功故平王於其將歸國也錫之秬鬯圭瓉以報其厚德焉秬黒黍鬯芳草也以黒黍釀酒和以鬱鬯圭瓉者以圭為瓉也記曰君執圭瓉祼屍太宗執璋瓉亞祼注曰圭瓉璋瓉祼器也以圭璋為柄酌鬱鬯曰祼則圭瓉者酌鬱鬯之物有秬鬯則有圭瓉矣序言秬鬯圭瓉而篇中特言秬鬯此亦互見其義以相備也平王之錫晉文侯旣有秬鬯又有弓矢車馬而序特言秬鬯五十八篇之序如此者多矣不可以從而為之說也王氏曰明所錫以秬鬯為盛則鑿矣江漢之詩曰釐爾圭瓉秬鬯一卣此宣王之賜召穆公也毛氏曰九命錫圭瓉秬鬯此賜文侯以秬鬯圭瓉蓋亦命之為侯伯也天子稱同姓曰伯父叔父異姓曰伯舅叔舅晉於周為同姓故以父稱之義和文侯字也左傳曰晉穆侯之夫人姜氏以條之役生太子命之曰仇仇即文侯名也蓋文侯名仇而字義和焉天子之於諸侯稱其名正也今稱其字蓋尊之而不敢名也漢髙祖曰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至於韓信蕭何皆名之而特字稱子房蓋尊之也平王字稱文侯亦猶是也馬融王肅徒見義和非晉侯名遂謂父能以義和諸侯此鑿說也平王將稱美文侯之功故於是言文武之所以興惟以其有賢德之臣幽王之所以敗惟以其無賢德之臣我之遭家不造亦惟有賴於同姓之諸侯而文侯之功如此故呼父義和極其尊之稱而稱美之也我周文王武王之所以大顯於天下者以其明德能致其愼故也惟有明德故昭升於上而天心之所眷顧敷聞於下而民心之所歸慕民心即天心也民與之則天與之矣故惟是上帝以其天下之命集於文王俾代商也丕顯言文武而集厥命言文王者文王受命作周武王但承其志也先正蓋周召太顚閎夭畢公之流與君牙之言先正同文武之所以集大命於身者豈獨以一人之力所能致哉亦以其先正之臣能或左或右以明事其君也君有明德而臣又能昭事之君明臣良胥契於一堂之上故其於謀猷所以維持國家而敷宣政教者無小無大皆無不率從蔑有違背於道者故先祖安於在位焉先祖文武而下是也言先祖之位宅天下之尊貴兆民之所愛戴長守而不失者皆以其先正左右之臣故也惟先祖之安於在位本夫先正之力平王自閔其遭家不造而無文武之臣故嗟嘆而自傷也丕愆謂幽王之禍造為也言此丕愆乃天之所為也幽王不道見於小大雅詳矣則夫犬戎之禍乃自作孽也而以為造天丕愆此如詩言天方艱難天降喪亂之類平王自閔以幼沖之資而其嗣位適遭乎上天降禍於我周家王室中圯當是時也資用惠澤及於下民者絶矣言無有也如所謂喪亂蔑資曽莫惠我師者也資澤旣殄則民心去矣此夷狄之所乗閒而起以兵侵陵傷害我國家其禍甚大也賢者在朝則無敵於天下夷狄之醜而敢侵戎我國家則以凡我治事之臣無有老成及俊德者在其服位老成俊德無一在朝則治事之臣無非小人彼夷狄何所畏哉十月之交刺幽王之詩也其言曰皇父卿士番維司徒家伯冢宰仲允膳夫棸子內史蹶維趣馬□維師氏則其罔或耆壽俊在厥服可知矣幽王所用莫非小人故當平王之嗣立則幽王之所以遺之者無有俊哲以與之與衰撥亂而平王又自謂已之不德無以克紹先烈朝旣無可用之士而已不能有為則所倚賴者惟同姓之諸侯在祖行者在父行者其當以我之身為已憂思有以輔贊而振起之苟有功於予一人則予一人得以承安於天子之位以保其社稷宗廟也文武有明德而其臣皆能昭事厥辟此其所以安於在位今平王旣已罔克而其御事又無有耆壽俊德則將欲安於在位以不墜先祖之基業舍諸侯其將焉託蓋平王之再造王室實自於晉鄭無非同姓之侯也故以此為言而又呼父義和以稱美其功也汝克昭乃顯祖言汝文侯能光服汝祖唐叔之德蓋子孫有大勲勞於王室則有以増光其祖也唐叔武王之子晉始封之君故曰顯祖汝所以能昭乃顯祖以汝當此艱難之際始以其身為天下倡刑憲於我文武之法度會同四方之諸侯立我為君以紹先烈而追孝於前文人前文人者前世守文之主蓋自成康而下皆是也汝能如是則是多修扞我於艱矣此予所以嘉汝功而將錫汝以備物盛禮也漢孔氏曰戰功曰多言汝之功多甚修矣其說迂曲不如蘇氏曰汝所修完扞衛我於艱難也為簡直而不煩文侯之所以能多修扞衞平王於艱難者惟始率諸侯以勤王室耳蓋周自文武成康之盛王政修明諸侯畏慕遲速進退惟其所命及幽王以舉熢火之故失信諸侯政當犬戎之難而諸侯莫有勤王之意今文侯能於熢火失信之後首舉義兵倡諸侯以尊王室立平王而天下定則其功豈小哉故平王稱其用會紹乃辟追孝於前文人以是為多修扞我於艱也文侯以晉國之師出定王室之難旣成功則以其師歸於晉故其命之歸國也則曰視爾師寧爾邦言此勤王之衆汝當善視而安集之也旣命以歸國則其行也必有備物盛禮焉其備物盛禮必稱其功故賚之秬鬯一卣使之有事於祖廟者以稱其昭乃顯祖肇刑文武追孝於前文人之功也賚之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馬四匹使得以征伐諸侯者以稱其多修扞我於艱之功也物必副其功禮必稱其情此先王仁諸侯之意也卣中尊也未祭則盛秬鬯於卣旣祭則實於彞此初賜而未祭故以卣盛之一卣者以其昭乃顯祖故惟一卣使以此鬱鬯告於唐叔之室不及餘廟也若周公禋於文王武王則用二卣矣彤赤色盧黒色賜之弓矢使得征伐而有此二色之不同馬四匹為一乗有馬四匹則路車在焉詩所謂路車乗馬是也不言路車亦猶言秬鬯一卣不言圭瓉也凡此皆平王襃賞文侯之功備物盛禮而以誠意將之輕重隆殺適得其冝而可為後世法也其後文公敗楚於城濮獻俘於襄王王亦以是而賜文公故左傳曰鄭伯傅王用平禮也蓋言平王之禮其可傳於後世也如此司馬子長不之察徒見文公亦有是賜遂以此篇為襄王錫命文公之言蓋未嘗深考左氏而妄為之說也平王之所以襃賞文侯者旣備於此故又為之丁寧告戒使之愛民勤政克謹其終以保其戡定禍亂之功言今往歸晉國則當休兵息民以和輯其衆柔逺以略於外能邇以詳於內凡其小民之困窮無告者皆有以惠安之而無為康寧自逸之行如是則能簡恤爾都邑之衆克終其美以成汝之顯德蓋昭乃顯祖之功至於是而後大成也蘇氏曰簡謂簡閱其士恤謂惠恤其民是也蓋為治之道必至於吏稱其職民安其業然後可以享其成簡則吏稱其職恤其民安其業此致治之成績也故文侯之命以是終焉蘇氏論此篇以謂春秋傳曰厲王之禍諸侯釋位以簡王政宣王有志而後效官讀文侯之命知平王之無志也予竊以為不然夫子定書録文侯之命於文武成康之次蓋必有所深襃而甚許之者豈為其無志而録之哉詳考此篇慕文武之勤愼憫國家之殄瘁痛耆壽之彫喪知蕃翰之勤勞其襃之也無溢辭其錫之也無虛器而又勉之以愛民勤政以謹其終夫宣王之所以中興周室者亦不過於側身修行任賢使能能錫命諸侯復文武之境土以勞來還定安集其民而已今平王之言亦如此則其志亦豈小哉其所以不為宣王中興之業者惟其銳於始而息於中以至於終而澶漫不振也使其志每如命文侯之時則其所成就必不如是之卑也故欲知平王之可以為宣王舍文侯之命則無以見矣至於四十二年魯隱之元年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則其為辭命豈復前日之平王也哉平王之志於是已矣此春秋之所為作也
  費誓        周書
  魯侯伯禽宅曲阜徐夷並興東郊不開作費誓費誓公曰嗟人無譁聽命徂茲淮夷徐戎並興善糓乃甲冑敿乃干無敢不弔備乃弓矢鍛乃戈矛礪乃鋒刃無敢不善今惟淫舍牿牛馬杜乃擭敜乃穽無敢傷牿牿之傷汝則有常刑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復之我商賚汝乃越逐不復汝則有常刑無敢寇攘踰垣牆竊馬牛誘臣妾汝則有常刑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魯人三郊三遂峙乃楨榦甲戌我惟築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餘刑非殺魯人三郊三遂峙乃芻茭無敢不多汝則有大刑
  曲阜魯之所都左傳所謂少皡之墟者也魯之分地實禹貢徐州之境其地南抵於淮徐戎淮夷蓋東方戎夷之種落錯居於魯之境內者也周之王業肈基於西土而化行於江漢之域故西南夷最先服東土之人逖逺正化而染於紂之餘習故其服周為最緩而東夷亦最後服是以西南夷如庸蜀羌髳微盧彭濮會於牧野之戰而東夷如淮夷徐奄預於武庚之亂也惟東夷在周之初獨為驕悍而未服是以周之封建諸侯則以周公居魯太公居齊此二人者親賢之最者也而其分地乃介於戎夷之閒去周為甚逺則以控扼東夷故也周公留輔周室使其子伯禽受封於魯實與齊太公同時而之國相先後而報政彼東夷當紂之時中國無政嘗侵入職方之地肆為吞噬則其心必不利於齊魯之建國故伯禽之始居曲阜而淮夷徐戎並興者蓋與之爭魯也案史記齊世家太公封於營丘東就道宿行遲逆旅人曰客寢甚安殆非就國者也太公夜衣而行黎明至國萊侯來伐與之爭營丘營丘邊萊萊人夷也會紂之亂而周初定未能集逺方是以與太公爭國以太公之事觀之則知淮夷徐戎之於曲阜亦猶萊夷之於營丘也戎之與夷壤地相望蓋有唇齒掎角之勢服則俱服叛則俱叛常武之詩美宣王有常德以立武事其詩曰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處三事就緒閟宮之詩頌僖公能復周公之宇其詩曰保有鳬繹遂荒徐宅至於海邦淮夷蠻貊莫不率從言淮浦必言徐土言徐宅必言淮夷明此二者之憑陵中國嘗有並興之勢故也唐孔氏曰經稱淮夷徐戎序言徐夷略之也是也淮夷徐戎皆在曲阜之東故其並興而為寇則東郊為之不開東郊不開魯之計可謂危矣而伯禽能為戰守之備修器械築城堡積糗糧芻茭以待之號令明而賞罰信卒能使戎夷逺遁遂以立魯國之社稷輔成周家磐石之勢其成筭碩畫蓋可以為萬世法此費誓所以録於帝王誓誥之末也費地名論語曰顓臾固而近於費又曰顓臾昔先王以為東蒙主是費近於東蒙左傳定五年季桓子行東野及費子洩逆勞於郊是費近於東野惟其地近於東蒙東野則是魯東郊之地也誓師徒繕守備於此故以費誓名篇篇中本無費字而以命篇之名蓋顧命之類也嗟人無譁聽命者將使所誓之人靜以待命也彼旣靜以待命於是為言所以徂征之故言我之所以為此役者以淮夷徐戎並起而為㓂故也彼旣並興而來則在我者不可不嚴為戰守之備而戰守之備最所當先者莫如器械之犀利蓋夷狄中國各有長技夷狄以野戰為勝中國以兵器為強漢晁錯論中國之長技謂勁弩長㦸射䟽及逺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鬭劔㦸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以是知中國之所以能取勝於夷狄者惟在於兵甲之堅利而已宣王惟能修車馬備器械故外攘夷狄以復文武之境土蓋以我所長乗彼所短未有不勝者也故伯禽將與淮夷徐戎戰必以是為先甲冑也干也弓矢也戈矛也鋒刃也此皆兵器之所常用而不可闕一者也曰糓曰敿曰備曰鍛曰礪皆謂修治之無敢不弔無敢不善則欲其無不精緻弔至也至即善也此皆隨冝相配成文非有深義於其閒不可以曲為之配合也淫大也淫舍牿牛馬漢孔氏以為大放舍牾牢之牛馬言軍所在必放牧也此說不然淮夷徐戎方且並興而為宼東郊為之不開不應放牧其所牿牢之牛馬於野使彼得以掠而取之也此舎當作舎止之舎蓋夷狄之侵擾邊境其志惟在於虜掠牛馬臣妾以肆其吞噬無厭之欲而已故伯禽之為守禦之計使東郊之民大舎止牿所蓄之牛馬拘繫其臣妾此實堅壁淸野之䇿將使之無所掠鹵以困之也擭穽皆捕獸之器擭以捕虎豹穿地為深坑又設機於上防其躍而出也穽以捕小獸亦穿地為深坑入必不能出但不設機耳男曰臣女曰妾必欲為堅壁清野之䇿使敵人無所掠鹵則不可不申嚴法令以約束其民自今惟淫舍牿牛馬以下皆所以約束之也夫欲牿牛馬必於窮山窮谷掠鹵所不至之地懼夫未舎牿之前有為擭穽以陷猛獸者或能為牛馬之害故使之杜塞其擭窒敜其穽無敢傷其所牿之牛馬旣已約束之矣而有不塞擭穽以傷其牿者則為犯法故常刑之所不赦也所牿之牛馬或有風佚所拘之臣妾或有逋逃則使失之者不得越所守以追逐而其得之者則謹而還之旣已約束之矣其得之而祗復則是有功者故商度而賚賞之則其失之而越逐者與夫得之而不復者則為犯法故常刑之所不赦也又當禁止宼攘之人使不得踰越垣牆以竊所牿之牛馬誘所拘之臣妾旣已約束之矣而有踰垣牆以竊而誘之者則為犯法故常刑之所不赦也約束旣如此之嚴而賞罰又如此之明則堅壁清野之策得行而牛馬臣妾無有暴露於外者彼淮夷徐戎旣無所掠鹵果何利於為宼哉峙儲峙也糗說文曰熬米麥也謂熬使熟又擣之以為粉也楨榦者皆築城之具楨當牆兩端者也榦當牆兩邊障土者也芻茭以飼牛馬說文曰芻刈草也茭乾芻也案周禮天子六軍則有六鄉六遂鄉在王國百里之內遂在百里之外以是而推則諸侯大國當有三鄉三遂此所謂三遂意若指魯之三軍者故說者多引此以為魯有三軍之證然而苟指魯之軍制言之謂之三郷三遂則可謂之三郊則不可禮記曰四郊多壘此卿大夫之辱也蓋國必有四郊郊外為遂有四郊則必有四遂此所謂遂非必是五縣之遂猶春秋言伐我北鄙南鄙非必是五鄼之鄙蓋泛指四郊之外遂為鄙也其曰三郊三遂者蓋淮夷徐戎並興為寇東郊為之不開則東郊者正其受敵之處也故伯禽使此郊之民修治其甲冑干戈之屬以為征討之計舎牿其牛馬拘繫其臣妾以為堅壁清野之備如此則可以戰可以守矣遂使之峙其糗糧將以甲戌之日徃征徐戎東郊之民旣將與之出征則使南西北三郊三遂之民峙其楨榦亦以甲戌日於東郊築城壘保障以固其守為不可動之勢而又給其供軍馬牛之芻茭蓋受敵之地則專意於攻守而調發徭役則取給於不受敵之地此所以別逺近均勞逸矣夫魯國之全力而制一方之侵軼也上言東郊則三郊三遂之為南西北也明矣其以甲戌之日征亦以甲戌之日築者夷狄之情方其侵擾邊境則不利於中國之有障塞也故我於増築城堡彼必為爭利之舉以擾之苟其先我而爭利則楨榦之功不可得而施也於是先徐戎未動使東郊之民以是日征之而三郊三遂之民亦以是日而築且征且築同時而舉彼方與征者鬭則不暇與築者爭矣此實應變出竒之長筭也旣其禦戎之筭有賴於此則是投機之會在於甲戌一日之間蓋不容穟也機不可失如此其有糗糧之不及芻茭之不多則人畜將乏食而無以征失其所以可征之機矣是軍法之當殺也故皆曰汝則有大刑大刑則非常刑之比也至於楨榦之不供而無以築是又失其所以可築之機矣築之不時則其征亦為妄動此其不供之刑蓋又重於乏軍食者故曰汝則有無餘刑非殺言刑至此而無餘矣不惟殺汝又將孥戮汝之妻子焉此又非大刑之比也夫刑非聖人之所忍言也今伯禽之誓旣言常刑又言大刑又言無餘刑非殺可謂忍於言用刑矣而夫子乃録其書於帝王之次者蓋平居無事之時人主不可以言用刑也至於用兵則不厭夫三令而五申之所以全民命而重戎事也孔子曰不敎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將為戰守攻築之備苟不先為之誓戒及陷於罪遂從而刑之自民而言則為虐之暴之賊之自國而言則失戰守攻築之大計民之叛服國之安危係焉故甘誓湯誓泰誓費誓之言用刑夫子皆不以為過者以其為誓師而言也使其平居無事而輒以刑戮脅其民則是乃李斯商鞅之所以亡秦者也夫子何取焉
  秦誓        周書
  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還歸作秦誓秦誓公曰嗟我士聽無譁予誓告汝羣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訖自若是多盤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雲來惟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謀人姑將以為親雖則云然尚猷詢茲黃髪則罔所愆番番良士旅力旣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違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通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懐亦尚一人之慶
  秦誓之所由作其略見於此序而其事跡之詳則載於左傳案僖三十年秦穆公以鄭之無禮於晉文公故與晉合兵而圍之晉軍函陵秦軍汜南旣而秦納燭之武之言私與鄭人盟而背晉使杞子戍之而還秦晉之不睦蓋自此始其後二年晉文公卒穆公因杞子掌鄭北門之管而欲濳師以襲之出於晉地殽陵之閒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以襲逺非所聞也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禦師必於殽殽有二陵焉必死是閒秦師及滑聞鄭人旣有備矣滅滑而還晉原軫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必伐秦師遂發命襄公墨衰絰以從戎遂敗秦師於殽陵獲百里孟明西乞白乙以歸襄公之嫡母文嬴請三帥而歸之秦伯素服郊次鄉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過也大夫何罪秦誓之作實在此時漢王嘉曰秦穆公不從百里奚蹇叔之言以敗其師其悔過自責疾詿誤之臣思黃髪之言名垂於後世左氏所載穆公之將襲鄭但以為訪於蹇叔而已初未嘗及於百里奚也至公羊榖梁傳所載蹇叔事跡與左氏正同而其異者則以諫伐鄭而哭秦師者不惟蹇叔而百里奚實在焉王嘉之言蓋取諸公榖之傳而雲也以是知左氏之不載百里奚者失其傳焉爾當以公榖為正夫穆公於汜南之役旣背晉而與晉不睦矣乃欲濳師於其險阻之地以出鄭人之不意則其進不足以襲鄭而退將為晉所襲者蓋必然之勢也故其時老成人之沈幾先物如蹇叔百里奚者則知其必敗惟其輕進小生銳於功名淺慮無謀如孟明西乞白乙則以為必勝穆公勇於前而不顧其後蹇叔之言逆於其心則不復求諸其道也徒以其拂己而怒之孟明西乞白乙之言遜於其志則不復求諸非道徒以其順己而喜之徇於喜怒之私而不慮夫成敗之所在果覆師於殽陵匹馬隻輪無反者此蓋旣徃之咎不可復追矣然而因殽師之不復還而能深自懲創不怨天不尤人惟責夫己之不審於聽謀且懼其無以為善後之計也故於是誓其衆而告之以自怨自艾之意此篇之所為作而夫子有取焉録其書於帝王誓命之末也嗟我士聽無譁謂凡爾衆士靜以聽命我將告汝以古人之言可以為羣言之首者其言則曰民訖自若是多盤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蘇氏曰孔子曰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惟其言而莫予違也孔子蓋以為一言而喪邦者此言也民旣盡順我而不違我樂則樂矣不幾於游盤無度以亡其國如夏大康乎此言為善蓋常人之情莫不樂人之順己而惡人之拂己惟以人之若己為多盤則是人之責己者在常人之情蓋多不樂於此矣故自己而責人者未足為艱人以逆耳之言而責己己能受之如水之流而不以為忤此實常情之至難也今我之為此役也蹇叔百里奚之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孟明西乞白乙之謀謀之不臧則具是依此蓋以若己為多盤而不能以受責如流為艱旣取禍敗於前矣而思有以轉禍為福易危為安則我心之憂惟恐日月逾邁難得易失若不復反雖欲悔之而無所及也是以深咎其聽言之不審謂我之始欲背鄭人汜南之盟也誠有所疑忌於鄭而不信之故欲潛師以襲之勇於利而不顧其害彼老成之人執古義而為我謀者如百里奚蹇叔可謂善矣我則以為未能成就我之所忌而違之其新進小生之昧於古義而指今事以為我謀如孟明西乞白乙之徒可謂不善矣我雖知其未必有成功而僥倖於萬一也故姑將以為親而從之是以自取殽陵之敗夫旣喪師之禍至於此極秦之社稷亦已危矣而尚未至於為敵國外患之所乗者蓋以襲鄭之役雖不從老成人之謀而其他為治之道尚能詢於黃髪而用之是以無所愆過兵雖敗而國不搖也案左氏傳僖十三年晉薦饑使乞糴於秦秦伯謂百里奚與諸乎對曰天災流行國家代有救災恤鄰道也行道有福於是㔻豹在秦請伐晉秦伯曰其君是惡其民何罪於是輸粟於晉夫㔻豹之請伐晉無以異於杞子之請襲鄭也百里奚欲與之粟無以異於蹇叔之以襲鄭為不可也穆公卒從百里奚而不從㔻豹則知其平日之謀國詢於黃髪而違新進小生之謀者亦多矣一昧於襲鄭之舉遂取敗衂故誠有悔於是而欲改過遷善卒用黃髪之言以為善後之計焉良士之番然而老者雖旅力旣已愆過我庶幾欲有此人而用之至於仡仡然壯勇之夫雖能射御而不有違失我庶幾踈而逺之不欲用此人也仡仡勇夫尚且不欲而況於截截利口捷給之善諞言者能變亂是非利害之實使君子囬心而易辭我何暇復多有之哉其所謂番番良士旅力旣愆者蓋指百里奚蹇叔之徒而言也而其仡仡勇夫與夫截截善諞言者則指孟明西乞白乙之徒也截截猶察察也諞說文曰便巧言也穆公之謀伐鄭也惟昧夫君子小人之際故於老成之言則違之於新進小生則從之是以覆師於殽陵及其旣敗而悔過昧昧焉以思之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也於是審知夫君子之所以為君子小人之所以為小人與治亂安危之所在以謂苟有一介之賤臣斷斷乎朴魯無它技而其心休休焉寛裕溫柔而有所容於人之有技若已之所自有人之彥聖而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人也蓋質直樂善之人也吾昔日以為椎鈍而忽之今乃知其為君子君子之質直樂善是可以保我子孫黎民者也故自今以徃我欲容斯人於朝以為國家社稷之利其有心不休休然以有容而挾其技能以傲物於人之有技則冒蔽疾害以惡之人之彥聖則違而拒之使不得通於上是人也蓋忌克嫉害之人也吾昔日以為果銳而善之今乃知其小人小人之忌克嫉害是不可以保我子孫黎民者也故自今以徃我不欲容斯人於朝懼其將危我國家社稷而至於不可救也夫我之所以敗者良由廢棄老成人之言而樂用新進小生不明夫君子小人之心術故秦之為國遂至杌隉而不安旣國之杌隉由我一人聽謀之不審以是推之則知欲致邦之榮懐者亦庶幾惟在一人之有慶而已苟能用質直樂善之君子不用忌克嫉害之小人則是我一人無取杌隉之道旣無取杌隉之道則將轉禍而為福易敗而為成社稷無窮之休豈有旣邪嗚呼君子小人之情狀與夫治亂安危之機蓋盡於此矣斷斷猗無他技猗者語辭唐孔氏曰禮記大學引此作斷斷兮猗是兮之類懐安也論語曰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穆公當大喪師之後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思得番番良士而用之惟恐仡仡之勇夫截截之諞言乗閒而進其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將弗克見者誦言其過而無所文飾於其閒則雖有過不足以為過矣故夫子善之而録其書以附益於帝王誓命之末其與之也可謂至矣然考之左氏傳則穆公雖有此言而終不能踐之者也秦誓之作在於殽師旣敗之後使其果能踐此言則固冝尊事百里奚蹇叔而用之退孟明之徒而逺之休兵息民而不報殽陵之師如是則豈惟霸諸侯而已哉雖王業亦可成也今則不然其所以尊事黃髪者蓋未之聞也方且不替孟明而更委之以政以遂其拜賜之言後二年復敗於彭衙而尚不悔明年又使孟明焚舟以戰出於萬死一生之計然後僅能勝晉於王官又明年晉復伐秦圍邧新城以報王官之役未及報晉而穆公遂死矣貪功棄民終其身而不改惡在其為悔過自訟邪其所以欲用旅力旣愆之良士與夫能容斷斷無他技之臣者殆為虛語耳然夫子志其言於書無少貶焉者蓋彼雖終不能踐其言而其一時悔過自艾之意誠合夫帝王之用心與其潔也不保其徃也其秦誓之謂乎








  尚書全解卷四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