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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古文訣 (四庫全書本)/卷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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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四      宋 樓昉 編兩漢文
  自序           司馬遷家世源流論著本末備見於此篇終自敘處文字反覆委折有開闔變化之妙尤宜玩味
  昔在顓頊命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唐虞之際紹重黎之後使復典之至於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當宣王時官失其序而為司馬氏司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間司馬氏適晉晉中軍隨㑹犇魏而司馬氏入少梁自司馬氏去周適晉分散或在衛或在趙或在秦其在衛者相中山在趙者以傳劒論顯蒯瞶其後也在秦者錯與張儀爭論於是惠王使錯將兵伐蜀遂㧞因而守之錯孫蘄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夏陽蘄與武安君阬趙長平軍還而與之俱賜死杜郵葬於華池蘄孫昌為秦主鐡官當始皇之時蒯瞶𤣥孫卬為武信君將而徇朝歌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漢之伐楚卬歸漢以其地為河內郡昌生母懌母懌為漢市長母懌生喜喜為五大夫卒皆葬髙門喜生談談為太史公太史公學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楊何習道論於黃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間愍學者不達其意而師誖乃論六家之要指曰易大傳曰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塗夫隂陽儒墨名法道德此務為治者也直所從言之異路有省不省耳嘗竊觀隂陽之術太詳而衆忌諱使人拘而多畏然其敘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事難盡從然其敘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㓜之別不可易也墨者儉而難遵是以其事不可徧循然其彊本節用不可廢也法家嚴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也名家使人儉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實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澹足萬物其為術也因隂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徙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小而功多儒者則不然以為人主天下之儀表也君倡臣和主先臣隨如此則主勞而臣佚至於大道之要去徤羨黜聰明釋此而任術夫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神形早衰欲與天地長乆非所聞也夫隂陽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各有教令曰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經也弗順則無以為天下紀綱故曰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夫儒者以六藝為法六藝經傳以千萬數累世不能通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體序夫婦長㓜之別雖百家弗能易也墨者亦尚堯舜言其德行曰堂髙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翦采掾不斵飯土簋歠土刑糲粱之食藜藿之羮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舉音不盡其哀教喪禮必以此為萬民率使天下法若此則尊卑無別也夫世異時移事業不必同故曰儉而難遵也要曰彊本節用則人給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長雖百家不能廢也法家不別親䟽不殊貴賤壹斷於法則親親尊尊之恩絶矣可以行一時之計而不可長用也故曰嚴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職不得相踰越雖百家不能改也名家苛察繳繞使人不得反其意專決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儉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責實參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其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無成勢無常形故能究萬物之情不為物先後故能為萬物主有法無法因時為業有度無度因物與合故曰聖人不巧時變是守虛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綱也羣臣並至使各自明也其實中其聲者謂之端實不中其聲者謂之窾窾言不聽姦廼不生賢不肖自分白黒廼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廼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燿天下復反無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託者形也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離則死死者不可復生離者不可復合故聖人重之由此觀之神者生之本形者生之具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遷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而南遊江淮上㑹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夫子遺風鄉射鄒嶧阸困蕃薛彭城過梁楚以歸於是遷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卭笮昆明還報命是歲天子始建漢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滯周南不得與從事發憤且卒而子遷適反見父於河雒之間太史公執遷手而泣曰予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絶於予乎女復為太史則續吾祖矣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予不得從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予死爾必為太史為太史毋忘吾所欲論著矣且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也夫天下稱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召之風達大王王季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后稷也幽厲之後王道缺禮樂衰孔子修舊起廢論詩書作春秋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以來四百有餘歲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絶今漢興海內壹統明主賢君忠臣義士予為太史而不論載廢天下之文予甚懼焉爾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不敢闕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紬史記石室金鐀之書五年而當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歴始改建於明堂諸神受記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至於今五百歲有能紹而明之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小子何敢攘古讓字焉上大夫壺遂曰昔孔子為何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聞之董生周道廢孔子為魯司冦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時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經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絶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隂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綱紀人倫故長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谿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辯是非故長於治人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萬物之聚散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差以毫氂謬以千里故臣弒君子弒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漸乆矣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讒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䧟篡弒誅死之罪其實皆以為善為之而不知其義被之空言不敢辭夫不通禮義之指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則犯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子不子則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過也以天下大過予之受而不敢辭故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夫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壺遂曰孔子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斷禮義當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過明天子下得守職萬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論欲以何明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聞之先人曰伏犧至純厚作易八卦堯舜之盛尚書載之禮樂作焉湯武之隆詩人歌之春秋采善貶惡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獨刺譏而已也漢興已來至明天子獲符瑞封禪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澤流罔極海外殊俗重譯款塞請來獻見者不可勝道臣下百官力誦聖德猶不能盡宣其意且士賢能矣而不用有國者恥也主上明聖德不布聞有司之過也且余掌其官廢明聖盛德不載滅功臣賢大夫之業不述墮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而君比之春秋謬矣於是論次其文十年而遭李陵之禍幽於縲紲廼喟然而嘆曰是余之臯夫身虧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卒述陶唐以來至於麟止惟漢繼五帝末流接三代絶業周道既廢秦撥去古文焚滅詩書故明堂石室金鐀玉版圖籍散亂漢興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定章程叔孫通制禮儀則文學彬彬稍進詩書往往間出自曹參薦蓋公言黃老而賈誼晁錯明申韓公孫𢎞以儒顯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靡不畢集太史公仍父子相繼纂其職曰於戱余維先人嘗掌斯事顯於唐虞至於周復典之故司馬氏世主天官至於余乎欽念哉罔羅天下放失舊聞王跡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衰論考之行事畧推三代録秦漢上記軒轅下至於茲著十二本紀既科條之矣並時異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禮樂損益律歴改易兵權山川鬼神天人之際承敝通變作八書二十八宿環北辰三十輻共一轂運行無窮輔弼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義俶儻不令已失時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傳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序略以拾遺補蓺成一家言恊六經異傳齊百家雜語藏之名山副在京師以竢後聖君子
  答任安書         司馬遷反覆曲折首尾相續敘事明白讀之令人感激悲痛然看得豪氣猶未盡除
  少卿足下曩者辱賜書教以慎於接物推賢進士為務意氣勤勤懇懇若望僕不相師用而流俗人之言僕非敢如此也僕雖罷駑亦嘗側聞長者之遺風矣顧自以為身殘處穢動而見尤欲益反損是以獨抑鬱而誰與語諺曰誰為為之孰令聽之蓋鍾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何則士為知己用女為説巳容若僕大質已虧缺雖才懐隨和行若由夷終不可以為榮適足以發笑而自㸃耳書辭宜答㑹東從上來又迫賤事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間得竭志意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渉旬月廹季冬僕又薄從上上雍恐卒然不可諱是僕終已不能舒憤懣以曉左右則長逝者䰟𩲸私恨無窮請畧陳固陋闕然不報幸勿為過僕聞之修身者智之府也愛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義之符也恥辱者勇之決也立名者行之極也士有此五者然後可以託於世列於君子之林矣故禍莫𢡚於欲利悲莫痛於傷心行莫醜於辱先而詬莫大於宮刑刑餘之人無所比數非一世也所從來逺矣昔衛靈公與雍渠載孔子適陳商鞅因景監見趙良寒心同子參乘爰絲變色自古而恥之夫中才之人事關於宦豎莫不傷氣況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雖乏人柰何令刀鋸之餘薦天下豪雋哉僕頼先人緒業得待罪輦轂下二十餘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納忠效信有竒䇿材力之譽自結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遺補闕招賢進能顯巖穴之士外之不能備行伍攻城野戰有斬將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積勞取尊官厚祿以為宗族交遊光寵四者無一遂苟合取容無所短長之效可見於此矣鄉者僕亦嘗厠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議不以此時引綱維盡思慮今已虧形為掃除之𨽻在闒茸之中廼欲仰首信眉論列是非不亦輕朝廷羞當世之士乎嗟乎嗟乎如僕尚何言哉尚何言哉且事本末未易明也僕少負不羈之才長無鄉曲之譽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奏薄技出入周衛之中僕以為戴盆何以望天故絶賔客之知忘室家之業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務壹心營職以求親媚於主上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夫僕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相善也趣舍異路未嘗衘盃酒接殷勤之歡然僕觀其為人自竒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予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狥國家之急其素所蓄積也僕以為有國士之風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已竒矣今舉事壹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僕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歩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歴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彊胡仰億萬之師與單于連戰十餘日所殺過當虜救死扶傷不給旃裘之君長咸震怖廼悉徴左右賢王舉引弓之民一國共攻而圍之轉鬪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李陵壹呼勞軍士無不起躬流涕沬血飲泣張空弮冐白刃北首爭死敵陵未沒時使有來報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後數日陵敗書聞主上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懼不知所出僕竊不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悽怛悼誠欲効其款款之愚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絶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將不過也身雖䧟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報漢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於天下僕懐欲陳之而未有路適㑹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未能盡明明主不深曉以為僕沮貳師而為李陵游説遂下於理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因為誣上卒從吏議家貧貨賂不足以自贖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為壹言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親見僕行事豈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隤其家聲而僕又茸人勇反推也以蠶室重為天下觀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僕之先人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厯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戱弄倡優畜之流俗之所輕也假令僕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螘何異而世又不能與死節者比特以為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人固有一死死或重於太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鬄毛髪嬰金鐡受辱其次毀肌膚斷支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傳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節不可不厲也猛虎處深山百獸震恐及其在穽檻之中揺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故士有畫地為牢埶不入削木為吏議不對定計於鮮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箠幽於圜牆之中當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搶地視徒𨽻則心惕息何者積威約之埶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謂彊顔耳曷足貴乎且西伯伯也拘牖里李斯相也具五刑淮隂王也受械於陳彭越張敖南鄉稱孤繫獄具罪絳侯誅諸呂權傾五伯囚於請室魏其大將也衣赭關三木季布為朱家鉗奴灌夫受辱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及罪至罔加不能引決自裁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埶也彊弱形也審矣曷足怪乎且人不能早自裁繩墨之外已稍陵夷至於鞭笞之間廼欲引節不亦逺乎古人所以重施刑於大夫者殆為此也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親戚顧妻子至激於義理者不然廼有不得已也今僕不幸蚤失二親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僕於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僕雖怯耎欲苟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縲紲之辱哉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況若僕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苟活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也古者富貴而名磨滅不可勝記唯俶儻非常之人稱焉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説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欝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及如左丘明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論書䇿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僕竊不遜近自託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攷之行事稽其成敗興壊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適㑹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僕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黨戮笑汙辱先人亦何靣目復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往毎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霑衣也身直為閨閤之臣寧得自引深藏於巖穴邪故且從俗浮湛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廼教以推賢進士無廼與僕之私指謬乎今雖欲自彫琢曼辭以自觧無益於俗不信祗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後是非廼定書不能盡意故畧陳固陋








  崇古文訣巻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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