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林筆談/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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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東名賢
[編輯]我吳故多賢紳,而婁東光祿卿沈公清正,尤不可及。公自詞林出守大郡至方伯,外任十餘年內升,家無餘儲。致政後,屢主講席,一以敦行勵多士,一時士多自好;而州中諸縉紳亦因此養望者多。可貴哉,名賢之化也!
毀寺得報
[編輯]陸訒齋尹羅源時,見縣治傾頹,集紳士議所以治之者。時縣有古剎,以奸僧多問罪去,寺且就廢。眾議撤材以新縣治,訒齋然之。擇日起工,正梁方動,一董事立斃其下,而訒齋亦即於是日中風得病,尋致政歸矣。明時鄭介庵,吾邑夙儒也。邑有慧敦寺既廢,介庵請於縣主,得寺地數弓建貞祠。介庵死,其孫名鏞者,數夢遊地府,見其祖在烈焰中,自言為廢寺受此報。予因羅源事而並錄之,以為輕毀佛寺者戒。
災年米價
[編輯]順治四年丁亥,邑之西門外嚴子祥家王瓜生李,是歲大饑,米石價四兩。八年辛卯,大水,米石價四兩二錢。今本地米價至五兩外矣。
瘟疫
[編輯]一
[編輯]疫氣纏聯,觸之即病,病即死,死亡無算。衣冠中得禍最慘者,無如周鯤莊,一家七口俱斃,存一孱弱子,甥繼,非其出也。
二
[編輯]有市牙趙某者,病疫,為鬼卒攝至冥司。一緋衣者坐堂皇上,先有二人參差伏階下,視之,則素熟諸生諸某,後則其子也。緋衣者拍案大怒,數其刀筆構訟,喝卒以戈舂之,腸出於腹,其子為乞哀,曰:「爾助惡,亦無生理,差幾日耳。」次及趙,卒亦摔而毆之,傷其目及臂。趙惺,眚一目,不覺臂忽短。即偵諸消息,日前已腹痛死,越數日其子亦斃。
三
[編輯]諸生吳師聖,病七日不惺,一綠衣吏導之去,殿廡如城隍廟,俾寫冊籍。寫幾日,手腕欲脫,詢其旁,曰:「他日當來蒞事,今且聽歸。」吳惺,一一可記憶,語予曰:「冥中定罪,莫嚴於刀筆,而骨肉相殘者即次之。吾後當為冥官,大約判官錄事類耳。」
四
[編輯]有孫某者,病中恍惚見周鯤莊父子在冥中,衣冠如平生,壹似有所事者。
賚宇不愧我徒
[編輯]先高祖雲扶公館巴城時,夜有孀婦叩門,欲以訟詞凂公,公嚴拒不納。楊維鬥先生聞之曰:「賚宇不愧我徒。」賚宇,公初字也。
琴聲忽自內出
[編輯]秋來,病與貧俱,夜坐小齋,鬱結不解,忽琴聲自內出,不覺躍起,婦能忘境,我乃為境滯耶?因取琵琶酌兩三彈,作黃連樹下唱酬,其聲冷冷,終不能嘽以緩,發以散也。
雷鋐
[編輯]都憲雷公,學問人品,為當今朝紳之表;曆任江浙學政,教澤深矣。去歲浙江薦饑,公以學臣具疏,尤感動鄰省。今乞養歸閩,士民咸切重臨之望焉。
辦賑貪墨
[編輯]弭災平憾,皇仁已極靡加,而我新陽獨在糊塗帳裏,吃昏悶苦,何也?蓋縣主某,悉以其事委之三吏,三吏用事,而新政不可復問矣。予作傷鹿城詩,有「廣收金粟治田園,回頭笑指街前骨」句,書其實也。昆邑許侯較慈惠,而太翁又能道之以善,故治荒迥別,吏亦視新陽末減。
田荒地白
[編輯]荒劄相仍,人稀力盡,雖曰「力田不如逢年」,年豈能為不藝者熟乎?起視四野,田荒地白者多矣,如何如何!
續蟲災志
[編輯]今年耳目所經,都屬可駭,擇其的真者成《續志》一卷。續志者,續《蟲災志》也。嗟乎,蟲之為禍,烈矣哉!
毋為已甚
[編輯]聖駕南巡,黜蘇州知府某,清吏治也。某去位之日,吳民將窘之。一別駕溫諭之曰:「狼狽至此,亦足矣,毋為已甚。」眾乃退。
婁東光祿公
[編輯]甫里許竹素,與婁東光祿公同年,最契友也。見公清苦,語次說公以娛老之計。公拂衣起,未竟其說而罷。予蓋聞之桓重雲。
順治三年席費
[編輯]清河與太原聯姻,兩家皆貴而贍,其記順治三年婚費:會親端席十六色,付庖銀五錢七分。蓋其時兌錢一千,只須銀四錢一分耳。而豬羊雞鴨甚賤,準以今之錢價,斤不過一二分有奇,他物稱是,席之所以易辦也。今士大家窘況者多,較前宦相去懸絕,而物價又四五倍於前,勉措而不知節,烏得不日貧?
葉壽承至老冠服一式
[編輯]吳市日鶩新異,趨時者竭蹶勉應,此傷財大蠹也。我邑葉太翁壽承,自少至老,冠服一式。一日,易冠郡肆,索舊制高邊者,市人都笑曰:「久不見此式矣。」因令其另製。使士夫盡爾,創新者自止。
作閨飾篇
[編輯]閨中衣飾,尤不可為市門轉移。予嘗斟雅酌宜,作《閨飾篇》置《屑金集》中。
柴雲章至孝
[編輯]柴雲章先生性至孝,所著有《養親說》,皆其晨昏踐履之實。丁巳鄉薦,以第三人冠其經,太翁年過八十,猶及見之。世稱先生養親、顯親兩無負焉。而以予所聞,更不止是。太翁嘗得危症,先生百計不效,至嘗溲穢;又股上有剜痕大寸許,或叩其故?但言傷在某日,不明其所以然。按之,正翁病篤時也。翁脫萬有一起之危,壽至大耋,皆其至誠所感,而世人有不及盡知者矣。書以補志乘之缺。
功不及杜士言
[編輯]徐觀察守烏蒙,苗寇薄城下時,徐以公事留省,一切捍禦機宜,皆出自幕賓杜士言。後徐議敘擢官,功不及杜。當圍守時,人有以危言懼杜者,杜曰:「脫不濟,先殺夫人,我等皆自盡耳。」壯哉斯言!緩急可恃人也,不遇而死,惜哉!杜之友柴葵陽,誠信士也,屬予記其事。
漕糧新弊
[編輯]漕政自製台尹公清弊以後,官民安帖久矣。邇年糧戶米色,迥勝於前,而黴烝數告,其咎安在?往時糧艘開時,但聞插入穀子。近傳運丁巧弊疊出,著水不已,甚至襯灰圖漲。幸而混交,則利歸愁壑;脫或烝爛,則罪諉收糧。連年米壞,職此之由。此言亦未必無因,並察之何如?
舒仲應散軍糧賑饑
[編輯]袁公路以米十萬斛,給沛相舒仲應為軍糧。時大旱歲饑,江淮間人相食,仲應悉散以給饑民。術將斬之,仲應曰:「以一人而活萬人,死不恨。」術亦終赦之。事有可以活萬人者,亦直得一死,且亦未必遂得死禍。中人如術,尚能赦之,而況明君聖主乎?然亦不可先存一幸生之念,蓋事貴果決,稍一回顧,便不能毅然行之矣。
顧振裘兄弟
[編輯]邑諸生顧振裘與其弟駿聲並能文,又皆束修其躬,今之陳元方兄弟也。
歌新陽尹被劾去
[編輯]撫憲陳公劾去新陽某尹,士民快之。予作里歌一首,有云:「蓬容退舍天矢黃,委照吳中占吉昌。中丞棨戟肅秋霜,誅鋤蕁草先我疆。」又「披雲撥霧湛清光,任汝鬼蜮無潛藏。梏拲累累赴法堂,民喜相告佖路旁。」詩不足采,存數語以志公之威德。
良醫診脈
[編輯]得疾二十餘年,旋發旋止,邇來發必大困,困必經年,至今日而幾幾不可為矣。聞上海王翁協中,擅名國手,力疾就之,診脈曰:「無事,以用心太過耳。心火旺,氣即升矣。隻須二物治之:用金華香附一斤,雲苔八兩。」服之亦不甚效,想久疾無近功耳。然以岌岌不可終日之勢,而毅然以無事斷,非良醫不能。
詩人鍾淳崖
[編輯]詩人鍾淳崖先生,混跡闤闠,嘗酩酊夜行,為縣尉所杖,每一下輒呼爽快,人訝之,先生曰:「此與呼痛寧殊乎?」先王父忍庵公,猶及見先生潦倒狀,述之甚詳。後沉醉溺死。死數年,降乩某家,知先生本謫仙也。先生詩有《意意編》者,寄託深遠;又有詞曲一卷,作四六小引,按節歌之,都堪隕涕。
顧仲瑛遺植山茶花
[編輯]平樂村山茶樹,顧仲瑛先生遺植也,幹老枝繁,開時朵大色鮮,丹砂鶴頂,未足盡其形容,品花者不得專美滇、蜀。近以俗主厭苦遊人,不加愛護,日就衰落,可勝歎惜!
日洗幾馬
[編輯]楊文懿守陳為洗馬時,假省,行次一驛,其丞以洗馬亦驛官類耳,坐問公日洗幾馬?公曰:「勤則多洗,懶則少洗,無定數也。」使於此而稍加嗬叱,則褊矣;如其問以答之,趣甚!
耿公女孫不更字
[編輯]徐子山傳毓之子,聘方伯耿公麟奇之女孫,未娶而子夭,女誓不更字,有強之者,至截耳自明。嗚呼烈矣!滿洲為皇家起化之地,女子貞信,直追二南。
李荊山侍御
[編輯]江右李荊山侍御,文章氣誼,先君及門中第一人也。入台後,擬切要數條致之,答書辭以老病。病則偶然,老猶未也,尚望勉思職事,力振風采。
半字師
[編輯]東海一閨秀作藍菊詩云:「為愛南山青翠色,東籬別染一枝花。」佳句也。予以別字尚硬,為去其側刀,人稱為半字師。
葛信天
[編輯]表兄葛信天,優翰墨,識時務,遇事謹慎,讚臨桂公幕最久,所至多善政。
吳雄不問風水禁忌
[編輯]漢順帝時,河南吳雄,家貧喪母,營葬於人所棄地,喪事起辦,不問時日。有言當族滅者,雄亦不顧。然自雄始,三世為廷尉。世之惑於風水禁忌之說,而事多中廢者,亦愚矣哉!
伯氏雲亡
[編輯]伯氏長予四歲,自幼至今,未嘗一日相離也。予病而兄健,常恐先朝露以為兄憂,何圖倉卒中風,夕不待旦!五十六年兄弟之局,結於俄頃,其時心碎魂驚,不知此日為何日也!去春,龠侄夢詩一聯云:「江邊有燕悲巢幕,林下無人泣落花。」不知是何人詩句?兄為予述之。予心知其非吉,常切殷憂,然亦詎料其身亡之日,龠在白下,聞訃奔喪,阻風燕磯三日,哭於江頭,一如夢中詩所云耶?嗚呼!哲人莫挽,定數難逃,塤去篪孤,餘生何味?子亦無所戀於今之世矣。
桓重捷北闈
[編輯]予嘗謂桓重君文固妙,然猶未足恃,可恃者在宅相。蓋侍讀陸澹人先生諸外孫,如徐,如彭,如繆,如蔣,皆得科第,獨桓重未耳。連躓數科,甚訝之。今秋,予以龠侄憂歸,昭兒病返,無心更問鄉榜,忽報桓重捷北闈矣,不覺顏為之開。以外姑病正劇,得此信或小差耳;且以信予言之無不酬也。
姊病故
[編輯]姊病日篤,蓋久痢積虛也。予日往視之,輒呼「好兄弟」不止,予時寸腸割矣。不得已而進參補之說,其家專主治纏,遂不濟。嗚呼!予同母六人,自五妹亡後,常忽忽不樂,今自秋徂冬,不五月,連喪兄姊,而皆世間難得之人,其為悲痛,尚忍言哉!姊一生朝鹽暮齏,曾未分夫婿祿仕之榮,竟以痢虛莫補,隕其身命,尤痛恨也。
婦肩子任
[編輯]婦祖王中憲公,善作家,置田幾及萬畝,子孫都仕宦,今亦清況可掬。獨張夫人才而儉,孀居,能守其業,各房藉以維持。近葬中憲公及兩恭人,婦肩子任,力成於獨,可敬也。
歲盡境惡
[編輯]歲雲盡矣,人生惡境,至此極矣!一秋冬間,期、功、緦三被其躬,喪亡之戚何如也!乙亥蟲災,百年未有,今才四年耳,蟲又齧禾,畝收不過一二斗爛米。了糧不足,數口嗷嗷,方憂莫措,而劣戶奸胥,又將以蠲緩之皇恩為買賣計矣,奈之何哉?
陰溝有怪
[編輯]邑人王思位家嘗有怪,其始,見灶神委地,以為是兒童頑戲耳。及揭釜蓋,而釜中糜盡為糞穢矣,乃大驚。聞劉順之有道術,延禳之,法壇鍾鼓方鳴,而空中亦拍磚如響。予同族有名銑者,自負儒生,大呼「邪不勝正」。聲未絕,而奇穢即沾其衣。先是,思位曾通一陰溝,劉意其中或有怪,塞之,怪遂絕。
顧茂索詩
[編輯]顧栗園茂,吾邑老成人也。然自以瑞屏曾孫而優於詩文書法,目中殊少可意人。一日,忽以壽冊屬其婿夏震滄索詩於予,予以病辭;書再至,不得已勉應之。時栗園已癱廢,負而詣予謝曰:「惠詩字字心坎,冊中第一作也。」已,書一對聯餉予。栗園於後輩,從無稱老及長者,震滄疑之曰,此君又當別論。又以所作《歸選古文序》,屬予改,予為酌定數字,亦字字首肯。乃知栗園未嘗不謙下,亦因人而施耳。栗園死,有老成凋謝之感。
勸人罷訟難
[編輯]予前致妹倩嚴效羲劄云:「前人辛苦造家,亦欲子孫雍睦相守,縱其間不無厚薄,而家道隆替,絕不係此。一涉訟,無論成敗未定,即使操必勝之術,亦不過中飽衙吏,得不償失。況和氣致祥,乖氣致戾,幾見有骨肉相殘能保其家者?」蓋其時彼將以家產訟,故為先事之憂,不禁言之切直也。其後不從予言,卒以成訟;訟雖勝,入已無多,徒傷和氣耳。近日,我宗有以細事構成大釁者,予亦力為勸解,而卒不聽。何好言之難人如此也?抑官符星祟,有非人力所得而主者耶?
嚴殿英效羲父子
[編輯]嚴效羲之父殿英翁,有經計才,赤手至巨萬。其兄中衛公諱禹沛,先君鄉會同年友也,讀書不事生產;殿英所置田,分給其兄與弟,可稱友愛。效羲,其第三子,為人亦伉爽,曾為故明董烈婦重建祠,又於海藏惜字會助田若干畝,二事殊可記。倚,少年得疾,年三十而卒,悲夫!
臨道德經五年
[編輯]向得一舊刻《道德經》,愛其古秀,習之五年而不成,功固不密,亦緣取法太高,且資鈍不克副耳。然握管自此漸緊,蓋恐其易脫,力擠指尖,所謂龍眼者是也。正鋒非此不濟,故書法雖未工,與橫描者自異。
再遊金陵
[編輯]病纏累歲,欲藉國慶,祓除怨階意外,又思暫離垢氛。適當恩科鄉試之期,趁兒輩便,再作金陵遊,是或一道也。晝則閑步街衢,或小酌戲館,或詣友寓一談;夜則多少飲火酒,塌壁便臥。一月來,差覺爽健,過中秋節即歸。向推徐協六少年老成,今與同伴,一種溫潤謙和之氣,如飲醇醪,尤令人醉心也。
近世真娘
[編輯]沈五梅廷揚妾張氏,本吳妓,廷揚誅後,盡鬻其衣飾,葬之虎邱東麓,廬墓二十餘年,兒童罕見其面。噫,一妓也,而能不負所事如是哉!不知此女埋香何處?想亦附窆山麓。今人忽近而貴遠,但知有真娘,而不知此之更可諡貞也。考實,當題其墓曰「貞娘墓」。庚辰秋,偶過虎邱書此。
婁東十子皆坎稟
[編輯]婁東十子,皆極一時之選,而皆坎凜不遇。何漢勳中副車,又罣誤。我不解太屬科名如此其盛,竟無一人得與,當亦獲雋諸公所深惜者也。
沈敬亭先生
[編輯]陸勝非北遊,辭行於沈敬亭先生,偶舉一時貴自策,先生艴然曰:老夫所望於諸賢者不在此。陸蓋先生及門士也,為予述之,猶深以失言為耿。勝非尋中亞魁。
調解訟事
[編輯]讀書學道四十年矣,從無一事涉訟。去年春,不幸有操戈同室者,予以房長苦心調解,累千萬言不從,隻得置身事外,忽被與訟者詞連。稍持公,致嫁禍,反陷必死之而後快。然當誣逼保辜之日,上天震怒,雷擊示警,一時見者聞者,莫不為之吐舌。嗟乎,精誠有所感,造化為悲傷,自昔然矣。區區之心,可以格天,獨不可見諒於人乎?後日有書其事者,正恐不能為曲予者諱也。
樊玉衡神斷
[編輯]黃岡樊孝介先生嘗與士人論文,一收頭(明時簽殷實排戶收征銀,名收頭),裂襟流血,號為頑戶所毆。先生徐諭左右,驗其衣帶,則皆完;命杖之。謂士人曰:「識之,世豈有解衣待毆者乎?」先生諱玉衡,號棠軒,萬曆乙未進士,為我邑名宦最,其神斷不勝舉。
水鏡為鑒
[編輯]水鏡之為鑒,隨物而現形,積泥以濁之,積塵以暗之,則物遁其形,烏從別其妍醜?
吾道如處暗
[編輯]文始經云:「吾道如處暗。」夫處明者,不見暗中一物;處暗者,能見明中區事。真妙語也。精之可以人道,粗之亦可觀人。
王炳文婦
[編輯]諸生王炳文婦錢,婁東名族,年二十,歸於王,王病篤而婚,婚未幾死。錢以處子守貞,孝事翁姑,禮遇戚屬,齋居蔬食,二十有餘年矣。詩云:「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夫人有焉!炳文,松筠之醇次子。
人鬱則為病
[編輯]草鬱則為腐,樹鬱則為蠹,人鬱則為病,予病不為鬱所致,故不以惡境而加增。內則以憤鬱而發病矣,血來不止,如之何?
江陰睢陽廟
[編輯]初冬無所事,以昭兒應學憲詩賦考,予亦一往,意欲於歸途看吾穀丹楓也。予每至江陰,必先謁睢陽公廟,而大雨連旬,艱於步履;及遇朔日,禮不容再怠矣,持瓣香冒雨行,至則廟門鑰焉,索匙於廟旁之茶室然後入。燃燭數枝,猶暗如黑夜,瞻仰凜凜,叩首而出。因歎多士濟濟,竟無一人念及睢陽公者!歸過虞山,略一登覽,以出外久,不能盤桓。時已小雪後矣,而田禾猶有在水中者,歲收又大不濟矣。
關聖諡法
[編輯]向嘗私擬關聖諡法,百思不當,及聞欽定仁勇,乃始愜心愜意。
沈宗伯矍鑠不減三十年前
[編輯]丁未戊申間,長洲沈宗伯公館生水,曾介王鬆筠,以製義謁公,公評有「點竄塗改,可以勒銘石闕,立碑淮西」之譽。蓋意在獎成,不惜齒牙餘論也。壬於一別,已三十餘年矣,今以九十大年,猶復費公心力,評閱拙詠。往謝時,公謙和如舊,矍鑠不減三十年前,真地行仙也。愚意公高年頤養,宜就西山故居,覺更饒仙趣。
亳州同知曾捐義田
[編輯]亳州同知顧周士未得官時,曾捐義田五百畝。
子孫行賂祀鄉賢
[編輯]吾昆鄉賢祠,舊亦間有鄉紳廁其間,試思俎豆學宮,何如其難副也。祖禰無可祀之功行,而子孫以官爵行賂市之,是直予之以不安,於尊崇何有哉?
俗客俗人
[編輯]吳孺子遇俗客,輒閉目坐,曰:「吾靜思佳士,以撲向之俗塵耳。」張桂峰不喜造客,出必風雨中張蓋而行,曰:「吾故不欲以麵孔向俗人。」俗之一字,為高明所厭惡如此。晉時竹林之遊,王戎後至,阮籍曰:「俗物已復來,敗人意。」戎答曰:「卿輩意亦復易敗耶?」此一答大不俗,然其平日持籌握算,惟利是視,終不免帶些俗氣。顏延之《五君詠》:「山濤、王戎以貴顯並黜。」貴顯無黜理,王戎正當以好利黜之。
唐東江宜祀鄉賢
[編輯]志稱唐東江先生淹貫經史,良然。婁士多傳其居鄉持正,遇事之有益地方者,必剴切言之。果爾,則澤在民生,更足重矣。先生晚遇,頗以熱中招物議,然不以一眚掩大德,議祀鄉賢者,亦當及之。無如後人之不振,何也?
庭前雙桂
[編輯]蓼懷閣庭前先君手植雙桂,今四十餘年矣,高出樓頭丈餘,盛夏則綠陰蔽日,深秋則金粟飄香。撫嘉樹而思餘蔭,得不倍加珍護。
諸內侄連進五人
[編輯]向決光大,諸內侄必發,以成都公父子卜之也。其時皆童幼,十餘年間,小試連進五人,鄉闈一正兩副,皆恂恂不染浮習,充此何可涯量。
王奉常子孫
[編輯]王奉常公九子,發者五分。自崇禎乙卯至今乾隆壬午,甲榜八人,乙榜十五人,副榜五人,而芝廛先生後居其大半。康熙丙子科,中丞公兄弟同登,先生驚憂不已,若過分者。然天道虧盈而益謙,宜其久而未艾也。
和詠文殊雪像
[編輯]甫里曾有以雪像文殊菩薩者,嚴西圃、許竹素兩先生為之唱詠,里中屬而和之。陳象乾以語予,予亦效顰一首云:「曾在寒山證法音,偶騎白澤下珠林。花拈如意都成玉,雲護袈裟豈鑄金?點破凡身渾泡影,消除世相釋冰心。慧光一照尋歸去,流水茫茫何處尋?」一時謬稱絕唱。而長洲沈宗伯則云:「題小樣似不必存。」公之於詩品嚴矣。
鬼神
[編輯]太史公曰:學者多言無鬼神,然言有物。夫有物則有鬼神矣。通得「精氣為物,遊魂為變」二語,便知左氏說神鬼非謬。沈敬亭云:「精氣二句,非人物聚散之謂。精氣為物者,神也。自天神地祇,以及聖賢忠烈沒而為神者,皆是也。以其確然有主,故云物。磷有光,嘯有聲,以其飄忽無常,故云變。是為能通此義者。
燕翼之祥
[編輯]燕巢,吉徵也,而征諸東海者尤異。徐交河嘗步至周之延家,見飛燕若迎狀,視其楹,營巢將半,主人頗厭之,徐則甚冀其一顧。詰朝,燕已去周而入徐室矣。不三四日巢成,六七年巢徑三尺許,戶拱震方,狀類三足蟾蜍,歲凡再育,共十餘雛。其後南北兩詞林繼起(太僕號南太史,中允號北大史),至本朝,而三公皆以鼎甲至卿相;登進士者十餘人,今科裕成、協六同登,其猶燕翼之祥乎?
孫蔣同薦沈敬亭
[編輯]合河孫文端稱沈敬亭真君子,一肚正經書,於自陳本中力薦之。虞山蔣文恪為湖撫時,亦薦以自代。緇衣之好,二公有同心焉。
尊師種德
[編輯]二李先生之封翁陶庵公,宦族之極貧者,為其子延師,必豐其修脯,督課甚嚴。康熙乙未科會試,兄弟同登,長會元,次傳臚,時號天池雙鳳。會元仕終侍講,傳臚仕終洗馬。近來我邑朱杏占,待先生亦忠敬,三子皆能文,兩科已連雋其二。種德之家,定獲美報,尊師亦其大端也。
內亡度歲
[編輯]今夕是除夕耶?內亡且二十日矣,含淚濡毫,粗述其生平大略,三十七年夫婦之情與一切病亡慘境,不忍一二道也。往年度歲,縱極艱難,內必勉措齊整;今夕但聞幕內哭聲。孫男女麻衣繞膝,淚霪霪不止,何心更問度歲事?哀哉!壬午除夜淚筆。
陳大年講立品
[編輯]千墩陳大年嘗謂予子昭曰:「君講立品極是。但生計既薄,須善作家,先使衣食不外假,立品較易。」予深韙其言。人言大年癡,大年故不癡!
以貲入仕
[編輯]曩時王壽南欲以貲入仕,曾質之於予。予謂尊產已不足濟君用,坐食終困,等困耳,不若筮仕可上進。後選得西安府經歷,十餘年中,七署縣篆;所積俸廉,為其子葆元入粟補官,今通判大定。父子並祿仕,讚之者不爽矣。惟從弟麗天及妹倩李天柱,予則力阻之,蓋以其所處不同也。然人福命有在,予隻就現前境地論耳。今皆出而仕矣,不能不深致望焉。
徐尹達有異資
[編輯]素知徐尹達負異資,千言立就。近與昭兒同召試,投契甚深,述其梅花詩二句云:「滿庭明月罷吹笛,有客縞衣來叩門。」是題難得佳句,淩空想出,一種澄靜澹遠光景,不即不離,可謂超妙。其書劄往來,亦都脫俗入古,宜其名噪士林。
沈宗伯為鄭峚陽作傳
[編輯]明末鄭峚陽先生,才高行卓,一時名公卿如文文肅、黃漳江輩,多與之交;奸臣溫體仁誣置極刑,公憤至今未平也。長洲沈宗伯為作傳表之,夜夢先生來謝云:「某之冤,陰府已雪;而陽世尚有未盡知者,藉公文得白。」即之,墨然一黑人也。予以黑者,冤也。先生之冤既白,胡然而尚黑其形乎?豈當時受諸慘毒,無復人形,故皯黤如是乎?抑太陰主黑,凡現形於冥者,類如斯乎?予又聞有才有行之士,屈於生前者,必伸於死後。先生之死,已百有餘年之久,猶未脫生,豈黑面玄綃,如世所圖閻羅包老,主斷黑獄者乎?則溫賊必蓬首囚服,受治於其下。
史意畫意
[編輯]諸景筠《金陵詠占》詩:「如何屈辱稱臣主,竟使英雄讓父兄」句,得史意。李蘭台「綠楊影裏話前朝」句,得畫意。
謁敬亭先生
[編輯]素仰敬亭先生品望,而以多病習懶,未獲親炙。今春,以考妣誌銘謁請,所居在州之南門極靜處,修篁蒼翠,短槿蕭疏,滌盡點塵,宛開三徑,一望而高風可掬,忘其為九列朱門矣。既至,一老者應門通刺,即延入書齋,先生道貌岸然,接對謙和,予拜呈考妣行實,陳求誌之意,先生遜謝而後許。僮持一編在旁,即問 「是古文詞耶?慕之久矣。」予並呈閱,閱才一篇,即欣賞以為漢文復出,至為之起。予時踧踖甚,欲細聆教益,以先生年高,恐妨頤養;既退,而不勝依依也。越數日,先生之門人陸勝非遇子昭於昆城云:「先生以予在金涵齋所,詰朝往答,並欲以樽酒論文,詢知予返,而為之憮然。」予聞之而益不自安,何所長而得此於大賢也?
毛邵品望副高第
[編輯]太倉以文章登高第者,稱毛、邵兩太史,其品望亦克副其才。
讀悼亡詩劄憶內
[編輯]往讀歸太僕悼亡諸劄,竊以先生學道人,乃亦鍾情如荀奉倩?及身當其境,而覺不堪回首之處,有甚於先生者。予與內聚首幾四十年,中間歡愁各半,十餘年來獨處鬥室,朝夕或一二見,相對如老友,而飲食寒暖之節,猶無一不相關也。今日偶讀沈宗伯題其夫人遺像詩云:「記得月寒霜重夜,五更為我著朝衣。」不覺刃刺我腸矣。去年秋風漸肅,憐予擁破被,傴僂納殘絮;嚴冬龜手,緝布襪日光中,裝綿惟恐不厚。完我身上暖,而渠已中風,噤口永訣,不能通一詞矣。援筆及此,紙已盡濕,歸劄、沈詩,猶不至如此之慘怛也。
太屬科名極
[編輯]一
[編輯]近來科名之盛,莫盛於太屬,三鼎甲、解會元齊備,而兩科中狀元疊出,地亦靈矣哉。
二
[編輯]聞畢、秦兩殿撰,皆積善之家,宜其獲報如是。
金涵齋之達
[編輯]金涵齋給假歸里,為兩兄營窀穸。已,又葬其配王宜人於虞山;而自封壽壙於其左,固是一幹正經人。當台省階騰之候,預為身後圖,亦達。
趙子自經
[編輯]嘉定趙奇三之次子壽庭,自經死,或傳其被竊滋累,鬱鬱致此。予以壽庭聰慧人,必不以此自戕其生,且以貽父母之至痛。其死也,亦其命中應遭此厄,適逢其不得意時耳。吾邑有老儒王玉蒼者,其子方以武職晉五品,正其得意時也。一日,扶杖早出,忽自縊於友人徐漢客之門廡,聞者莫不驚詫焉。若以壽庭為不得意而自裁,彼得意者又何為而短見耶?八十老儒,與少年英俟,皆是明理之人,而皆不得自主,豈非莫之為而為者歟?壽庭名國榮,嘉邑諸生,與其兄陟庭曉榮稱二俊,忽焉摧折其一,惜哉!
龍陣風反佃禾
[編輯]秋杪,龍陣起,傳有禾舟吸去,大奇。按之,則邑東門吳姓者,素刻薄,取佃禾甚多,一佃將自縊;頃之,禾反故處,餘則拋散不知所在?龍之為靈,固昭昭如是哉!
聞沈敬亭噩耗
[編輯]前九月望後,太倉張金坡至,急詣之,問光祿公近履。愀然曰:「公已於月之初八日騎箕去矣。」予驟聞,驚戰如峰摧柱折,已而潸然涕、黯然失也。初秋,曾以一劄候公,謂公以擔荷世教之身,宜倍加珍攝。蓋望公壽躋期頤,得奉教之日長也。不圖廿年景仰,僅以一見畢之。疏懶生悔何及乎?及予吊公時,遇桓重,桓語予:「近日起居,函丈語次必及君,且曰當我世而有如此人,吾恨不早見之。集中文有極當意者,欲定數字而未果。」嗚呼,公之惓惓於予如此,予更何以為情哉!
方外二人
[編輯]予於方外可二人:一安禪庵漢和尚,一清真觀孫正凝,並有行,通文墨。和尚死,予久不復至安禪庵矣。清真日就衰颯,猶幸有一正凝,今遊山過此,欲探太乙殿老梅消息,兼晤正凝,鍵戶不得入,為徘徊良久而反。
我吳老彭
[編輯]我吳彭氏,兄弟鼎甲,祖孫會、狀,世所罕覯。今大司馬官位又遠過其祖,諸公子並登科第,入詞林,溯其本源,老彭固賢大夫也。
祀庭桂文
[編輯]庭桂盛開,予以蔬酌祀花神於樹下,病懶綴文,命昭兒代作,中有數語可采:因材而篤,總司四紀之奇葩;按律以吹,特綴三秋之芳景。培茲高桂,叢若小山。灑玉露以濡根,犀含白玉;披金風而舒蕊,粟綻黃金。月殿遴才,不使仙娥專美;星宮考績,應與奎宿同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