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副都御史趙公墓誌銘
本朝以文學受知今上者,禮部尚書沈公德潛、詹事府正詹張公鵬罛而外,惟副都御史趙公。公名大鯨,字橫山,別字學齋。雍正二年進士,入翰林。楷法秀潤,如鋪春雲。詞賦修意修言,得沈隱侯三易法。八試內廷,皆稱旨。遷學士,再遷大理寺少卿、左副都御史。提督江西、直隸學政,典雲南、湖南、河南三省鄉試,四校順天鄉會科。以太夫人大耋,乞歸,五年卒。年六十九。葬仁和某原。安人鬱氏纖焉。子二,其次升,官庶吉士。
公督學時,遇諸生如弟子。每校卷,躬自點勘。觀者相環,拂衣觸几。公勿禁,曰:「取士易,教士難。使諸生觀吾所以取,知吾所以教也。」衡文,顏澀不展,臥記某卷佳,起再誦,再加墨,擢之如不及待旦者然。性峭急,無威儀。送客輒走客前,客或坐未起,必問:「有餘語乎?趣為我言。不然,時寁事遄,可以行矣。」人有諈諉不可者,謝之。已負諾責,捫胸苦記,必踐之而後食飲。
大中丞永貴,公弟子也,將撫浙,來見公。公問:「君往,政將奚先?」曰:「劾貪吏」。公笑曰:「貪吏贓入己者,勿劾也。」永愕然,曰:「何謂也?」公曰:「贓入己而不分潤大府,則大府久劾之矣,不待君往也。今巧宦,全取之民,而半致之上,己潤其餘,或且全致之上以遷其官。是暗劫民財,納己爵也。不見捕盜者乎?胠篋百萬,有所私焉,不敢目懾之。其所勘詰擒獲以上計者,皆竊鈇攘雞者也。君將奚擇焉?」永再拜曰:「微先生無能言及此者,敬聞命矣。」既抵浙,延公萬松書院教諸生。先是主教者面柔,曲容濫竽。公以為設書院所以待高才生,非養窶人子。若不以才取,而徒哀其窮故收之,是恤孤,非養士也。於是申良拉枯,無所聽請。及見士又倨,士大不悅,飛言如雨,公不為動。不數年,所噓揚者、異目視者,九卿三司,茂才高等,均從窮約致顯貴,紛然麟鳳群翔,而詬公者如秋蚊冬蠅,澌滅殆盡,或至今猶堙沉藍縷。嗚呼,公人倫之鑒,果何如也!
枚未遇時,袖文質公,公奇賞之。枚乞一授餐所,公唯唯。朝送公出,暮聘已至,即今大宗伯嵇公家也。
公卒時,太夫人年九十餘。故遺表曰:「沐聖世如春之澤,小草長榮;奉慈親垂暮之年,反哺難遂。」誦者皆為泣下。銘曰:
無亢不中,無過不庸。不惡不仁,而曰好仁,其所好者亦朦朧。黜躄蹇,駕應龍。斬曲樗,扶青松。此豈吾一人之為,而佻險者竟鶬鶬僝僽以相攻!彼何人斯,其為飄風。吾見鏘金腰玉而拜華表者,如萬壑之朝宗。嗚呼!雖余小子之不肖,亦諮嗟涕洟而執筆以銘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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