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戎十策
平戎十策 再上皇帝書 作者:華岳 南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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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上皇帝書
[編輯]開禧三年吉月吉日,待罪國學發解布衣臣華岳,謹昧死百拜,裁書獻於皇帝陛下。
臣向以狂妄叩閽,乞罷兵事,冒犯天威。重蒙聖慈,不賜誅戮,謫臣建安,迨今兩載。伏自戴罪以來,日聞邊鄙之音,傷痛不已,乃知臣前日之所以料陛下今日之事者審也。夫救火於炎炎之時,不如徒薪於曲突;拯溺於狂瀾之中,不如濟人於溱洧。今火之既焚,水之既溺,復將坐視而不恤,則燎原滔天之患將莫知其所止矣。當其未焚未溺,臣不能挽回陛下之聽,臣之罪也不可逃;及其既焚既溺,復不能為陛下撲滅而疏導之,臣之罪可勝誅邪?
臣嘗聞之,立帝王之大業者在豪傑,掃天下之妖孽者在英雄。高帝惟能收三人傑,故赤帝子之業不勞而成;光武惟延攬英雄,故中興之功定於十有三年之速。英雄不收而咨謀於庸常科目之儒,豪傑不招而聽命於嘗試草草之士,臣知其偏見淺識適足以資敵人深長之謀,而輕舉妄動鮮有不奔軍而誤國者。然則陛下今日之事,將付之於書生學士邪,抑付之於英雄豪傑邪?夫所謂英雄豪傑者,山林特起,拜為父師;江湖雋逸,視為標準;衣冠縉紳,足未嘗躡其門;王公大人,名未嘗過其目。
其所究心者,門屏、缶聽、種冰、阱囤、飛灰、走雷、風篁、水柵、木櫃、搖波、透石、遠汲之制。其所籌算者,五福、大遊、君基、臣基、天乙、地乙、四神、直符、小遊、民基、青門、直使之訣。其所歌誦者,長慶人事、諸子秘傳、張氏屠寇、九星營寨、諸家秘密之書。其所交遊者,唐城、桐柏、茶牙、海狗、東鄒、南偃、夾山、六安、雞鳴、馬嘶、羊峴、房陵、襄淮遺逸之士。其所暢望者,巢淮漣泗之淺深,可以通津之遠近;淮漢荊襄之肥瘠,可以屯兵之多寡。其所素曉者,淮東多川澤,利舟楫而不利步騎;淮西多山林,利步騎而不利舟楫。
其所收集者,皆梁漢奇材,荊楚壯士,煙雲樓閣,波濤樓櫓、窟穴藥石、風雲占候之人物。其所計度者,山口、樅陽、東關、斥江、裕谷、馬腸、九曲、狗谷、射陽、楊口、洲頭、楊林之津要,以至荊襄之戰地三十六,何地為險;淮南之山寨九十四,何寨為要。論至於此,則英雄豪傑之士,其視夫書生學士之流,豈不大有徑庭也哉!
仰惟皇帝陛下,奮五百歲間生之資,恢億萬載中興之業,將以合天下而為一家,合夷夏而為一統。凡兵家之事,無不曲盡其至,自宜一舉而朔庭空,三箭而天山定。何大兵之出兩周星次,而大捷之未奏邪?何調發之帥布滿沿邊,而廢置之靡定耶?掘池三尺,可守一城,兵家之濠塹也。何長淮千里,不足以限守禦之國也?一夫守隘,萬夫莫向,兵家之險要也。何雲屯百萬,不足以塞犯淮之寇也?尺寸之地所必爭,何賊鋒未交,先自棄其城邑?顆粒之粟所必計,何賊虜未至,先自焚其糧草也?市人可驅,烏合可鬥,兵家之妙用也。何今日二浙、福建、江淮、荊湖新招之卒,其發解於宣司者,乃病於教閱之未精邪?唱籌量沙,因糧於敵,兵家之奇計也。何今日武昌、蘄陽、山口、樅陽、池口、蕪湖、採石、建康、鎮江交收之米,其樁積於沿江者,尚慮其積之未豐耶?
臣嘗深思而熟計之矣,非陛下之寵遇者皆科目行伍之材,而英雄豪傑之材則未蒙於寵遇;擢用者皆規矩準繩之士,而泛駕不羈之士則未蒙於擢用,故如是歟!自今以觀,師行千里,命下兩載,求賢之詔下郡國者無一字,薦賢之書入章奏者無片紙。荊襄之遺逸,未聞其姓名;江淮之豪放,未識其面目,人材何自而能出,事業何自而能濟?以故甲日亦戰,乙日亦戰,不知夫壬遁之為何術也。生道亦出軍,死道亦出軍,不知夫青黑之為何神也。張曰可將則將之,李曰可罷則罷之,不知張李之說,孰為果然耶。左曰可攻則攻之,右曰可守則守之,不知左右之說,誰為適當耶。籲!廟堂有知兵之臣,則總調發者皆真實之材;宣司有知兵之士,則受節制者無僥幸之將。故廟堂知兵,則知兵者進,而不知兵者退;宣司知兵,則知兵者將,而不知兵者罷。兵不自知,而一切黜陟之術,悉聽諸人,吾見其事業之所成,有不待智者而後知其必敗也。今日之事,正坐乎此。一則取士而不得其實,二則招軍而不盡其材,三則禦騎者未得其具,四則陷騎者未有其策,五則得其地而反失其心,六則守其地而復無其備,七則恩威之不明,八則利害之不密,九則急務在財計而財計未豐,十則邊計在馬政而馬政未備。十者之弊,非有英雄豪傑之士為陛下洗而新之,則他日亡敗之患,蓋有不可勝言者矣。臣請為陛下條陳之。
取士
[編輯]臣嘗讀《孫子》一書,至十三篇之末,其論上智為間有曰:「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殷周之王,固天命之所攸屬也,何伊摯、呂牙之能為興亡也哉!蓋用間之法,不以豪傑之未至為可憂,而以豪傑之去國為可慮;不以英雄之未附為兵家之急,而以英雄之去己為腹心之憂。故夏雖未亡,而摯去則亡;周雖未興,而望至則興。是知英雄豪傑之去留,為社稷邦家之休戚。而今日之急務,誠在此而不在彼也。
況夫名山大川,秀所由鐘;{隨山}山喬嶽,神所由降。千歲之日至,則間世之士生。必有翹楚之材,特起之子,夢寐未形,占卜未見,寓於貧賤閭閻流俗之中,隱於耕農商賈草萊醫卜之下。羅之以科舉邪,彼不善於章句之儒;誘之以利祿邪,彼不由於聞達之路;置之於駐劄將佐之中邪,彼不生於營壘行伍之地。三城、桐柏之耕農,羅源、賈木之樵牧,六安、遼峰之高隱,羊峴、房陵之商販,類多抱負所長,高出世表,能否相參,有無相授。非不欲求用於世,以盡所蘊。然上則招致無方,而下則無階可進,內則搜訪無術,而外則無門可入。是必廟堂廣於延納,而無間於疏遠;幕府勤於聽覽,而無拘於早暮;監司州縣專於薦舉,而不遺於微賤。其門有八:一曰有官,謂沈溺下僚,不能自奮;二曰無官,謂素在草茅,不能自達;三曰世家,謂將帥子孫,不能自效;四曰豪傑,謂江湖領袖,山林標準;五曰罪戾,謂曾犯三尺,求脫罪籍;六曰黥配,謂材氣過人,輕犯刑法;七曰將校,謂素有謀略,久淹行伍;八曰胥靡,謂隱於吏籍,不得展布。
臣愚欲望朝廷明賜告諭,上而二三大臣,握發吐哺,結四方豪傑之心;下而中外諸將,解衣推食,作一代英雄之氣。在諸路,則責之於監司州縣;在諸軍,則責之於制領將佐,開推挽之門,去遊謁之禁,諭之以文榜,激之以忠義。識軍國之利害者,許其自陳;識山林之豪傑者,聽其自薦;使天下有愛君憂國之心者,皆得布露;有過人脫穎之材者,皆得導達。擇其所陳,果有切於軍國大事者,解發宣司,審覆其實,發付軍前,隨材錄用。其有言詞浮誕,簧鼓世俗者,焚之;其有互易鄉貫,指陳他事者,毀之。言詞樸直,無令棄之,恐過人之資,拙於朱墨;虛辭華麗,無令收錄,恐科目之儒,例於奔競。如此則聞達者既至,不求聞達者亦得以識其姓名;利祿者可招,無心利祿者亦得以知其巖穴。不然則草萊之雄未能盡致,反有以滋他日匹夫窺覬之私;山林之奸不能盡收,適有以啟異時蕭墻眥睚之釁。今我國家,用師百萬,運糧千里,宇內聳動,天下響應,率未聞有能薦一豪傑,舉一謀士。不知淮自桐柏以東為里一千六百,沙淺之地凡一百一十有一,而海嶠皆通津焉。沿淮屯守之師,自喻口至浮光不過一十餘所,中間利害去處,十闕八九。漢自郢京以西為里一千四百,灘磧之險凡八十有一,而桐棗之地千里平阪,寸土尺水,略無限隔,而荊襄守禦之兵,自信陽、安復至荊門、光化亦不過六七屯戍,間道甚多,拒禦不及嬰其四集之鋒,而塞其闕然不滿之處,殊非有能任其責者。
蓋懷材抱藝之士、耕雲釣月之徒,天下晏然、四方無事,猶切意功名,更相勸勉,以圖進取。事業之秋,孰甘疏外?茍招致之不廑,旁求之未盡,則舍虞之秦者,烏知其非百里奚?背楚歸漢者,烏知其非韓淮陰?況夫楊朱之岐,可以南,可以北;孟軻之水,決之東,決之西。前晉後楚,無路不通;左趙右燕,無關可隔。是可不為之慮邪?此取士之說,臣所以拳拳於論事之首也。
招軍
[編輯]臣嘗觀太公練士,必因其能否,聚為十一等級,未嘗有廢棄不用之卒。吳起練銳,各因其材,別為五等,故決圍屠城,無施不可。夫天之降材,不可以一律拘。故君之用材,不可以一概論。
將限之以等量邪?長者或懦而無能,短者反勇而有用。將律之以肥瘠邪?肥者或拙於驅馳,瘠者反俊而驍勇。將齊之以老少邪?少者或鈍於教閱,老者反精於鞍馬。將取之以善惡邪?善者或嫌於姑息,惡者反雄於戰鬭。將責之以門望邪?尺籍伍符之子,或驕墮於不學,破落遊手之人,反亡命於不顧。何者?攻城掘地,惟穿窬之盜斯能成鑽斡之功,長鎗大劒之材無用也。漂流破堰,惟泛海掠潮之寇斯能成潰決之功,揭竿斬木之材無取也。沈舟漏艦,則過淮盜馬、越漢運鹽之子斯能成出沒淵源之功,彎弓牧馬之材無能也。襲營壘,警保寨,則晝伏夜動,神出鬼沒,伺人之墻壁、覘人之財寶者斯能密其出入之蹤,畏刑懼法之徒無所施其巧也。探賊營之虛實、竊賊軍之旗號,視死如歸、飲毒如蜜者斯能舍其性命之重,顧惜之士無所用其力也。
夫有一技則生一材,有一材則濟一用,因技以求材,因材以制用。其說有六。一曰合格,謂身及等仗,體無殘疾。二曰亡命,謂漂泛淮海,鼓誘溪洞。三曰逋逃,謂懼罪逃竄,思得自效。四曰破格,謂等仗雖慳,而驍勇過人;肢體雖殘,而武藝無敵。五曰盜賊,謂累犯刑法,無生可謀;甘為盜賊,無術可禁。六曰私販,謂私販商榷,偷瞞商稅。廣行招致,隨材任用,其有犯法,必殺無赦。仍令選擇材技,分為十等,各置將隊。有善穿窟穴、可以攻城者,聚為一卒,名曰窟穴將,以備攻城之用。有善弄潮泛水、可以浮液者,聚為一卒,名曰波濤將,以備錐鑿賊船之用。有善攀椓上屋、緣梁走柱、可以登陟者,聚為一卒,名曰樓閣將,以備登城越險之用。有善飛煙射火、流光走爆、可以通放者,聚為一卒,名曰煙火將,以備燒毀城邑之用。有善夜行、不以燈燭可以暗襲者,聚為一卒,名曰潛身將,以備驚劫賊營之用。有善捕獸獲禽、籠檻教使、可以馴熟者,聚為一卒,名曰飛走將,以備充神出怪,疑兵惑敵之用。有善上竿立索、可以超望者,聚為一卒,名曰輕捷將,以備登高望遠,窺伺空便之用。有善知海道蹊徑、黃黑洋島者,聚為一卒,名曰洋海將,以備浮江泛海,潛兵密渡之用。有善撐駕船艦、驗風辨雲者,聚為一卒,名曰風雲將,以備移風易雹,閃誤舟船之用。有善雕鐫陶鑄、機織銷畫者,聚為一卒,名曰機巧將,以備不測,設為怪服異旗誤敵之用。其餘搭材工匠,悉如常法,則兼收並蓄,悉無所遺。茍以為長而及等仗者,為弓手、槍手,短而插指板者,為弩手、斧手,不知弓槍弩斧之外,猶有餘用也。無籍之子弟為馬軍,新刺之百姓為步人,不知步人馬軍之外,猶有餘材也。不曾犯徒、不曾刺環、無殘疾者,可以充招,而不知犯徒、刺環、欠指、眇目之中,其果勇有大過人者。
今我國家諸軍駐劄之兵,並已差出,而守營壘者,皆老弱隊外無用之卒。諸州禁卒及寄招三分之兵,並已揀發,而留家基者,皆殘疾廢棄之士。去歲,他郡未知豐歉,而福建一路,禾苗白死,收不及半,泥足萬千,而民已告饑;刈銍方解,而糴已告湧。若不盡行招致凶惡無賴亡命之子,歸為國家大用,臣恐奸雄不出,而無籍亡命,反為吾境之內憂;妖祥烏合,無歸而嘯集,反為我山林之怪異。平居無事,猶可諉者,今方興舉恢復大事,可不預為之計哉!此招軍之法,臣所以拳拳於論事之次也。
禦騎
[編輯]臣聞古人以騎射為匈奴之長技,前輩謂虜人騎兵非中國所能敵。蓋敵之所長者馬軍,所能者騎射也。吾能料其所短而不能料其所長,則己一而敵二,非兵家之上謀;吾能制其拙而不有以制其巧,則敵算多而己算少,尤兵家之深患。況河南、冀北之地,為地最廣而畜牧頗多;吾國之數,十不足以及其四五。宕昌、橫山之監,為地絕遠而驛程斷絕;吾國之馬,十不足以及其二三。馬步三司之馬,雖僅言數萬,而羸弱老病將及其半。江上諸軍之馬,不過五萬,而在假未該入隊之數,不啻三分之一。此其為馬尤非中國所能敵矣!況吾之馬行石則癮,行泥則陷。敵之馬則雨雪連月,其去如躍;沙磧千里,其疾如飛,而非吾馬之所能敵也。吾之馬遇午而飲,遇晡而料。敵之馬則連牧數月而汲飲不拘,連餓數日而乘騎不乏,而非吾馬之所能及也。然則何以制之邪?曰車而已。
夫所謂車者,太公之扶胥,其制不傳於古;楚子之乘廣,其用不適於今;宣王之四牧八鸞,則百五十人之制,於曹、鄭為太多;荀、吳之攻車守車,則一百人之制,於荊、淮為太少。
昔信陽使臣張敵萬,嘗為車以獻於朝矣。下置四輪,上施一屋,前張以幔,後掩以木。其制非不善也,然十人兩牛,非獨力之所能舉。昔池州帥臣劉震,亦嘗為車以獻於朝矣。下置一輪,上載一弩,頂覆一蓋,中立四柱。其觀非不美也,然上重下輕,非獨輪之所能勝。蓋張之本意,惟欲其運糧。故兼用以禦敵,始於敵不可禦,而終於糧之不可載。臣之為車則不然,能總數木之器而聚以成車,則車之用可以禦敵騎之沖突;分一乘之車而析以成器,則器用可以助吾兵之搏擊。平原曠野,則合而為車也,勢如山嶽,環如營壁,而敵騎不得以嬰吾之鋒。阻山帶河,則析而為器也,長以禦短,短以禦長,而敵人不得以測吾之妙。古之車重而艱於回環也,吾之車輕而易於回環;古之車大而艱於搬運也,吾之車小而易於搬運;古之車行地一丈二尺,吾之車亦行地一丈二尺,而雕斫之工比古為無費;古之車一乘當八人,而吾之車亦一乘當八人,材幹之用比古為不多。前掩以牌,𣲿以藥石,而火不能焚,水不能溺;中貫以槍,透以孔竅,而行則後推,陷則前舉。平地大阪,賊方欲逞其騎射之能,吾乃以是車而列陣之前,則敵之射騎窮矣。便風利地,賊方欲極其番馬之勁,吾乃以強弩而伏之於車之後,則敵之馬軍鈍矣。無他,弓之所及者近,而弩之所及者遠;步之所禦者虛,而車之所禦者實。中發以極遠之弩,外捍以禦實之車,則伏從胸背而發,騎從腰脅而出。敵雖聖智,亦有所不可逃矣。此臣所謂禦騎之具也。
陷騎
[編輯]臣聞近者諸軍制為馬黃、克頭、鍬頭、神勁、神臂弩之屬,以破其騎射之能;制為木叉、沙欄、拒馬、鹿角之屬,以破其邀劫之速。其術似也!
蓋弩能發矢於數百步之外,使彼之騎射不得以及於我也。然皆用於步人,而步人素非馬軍之敵。車能禦敵騎之邀劫,而使敵之騎軍不得以覆於我也。然皆病於重滯,而非一士一卒之所能獨舉。故弩之弊在於步人必有捍蔽,斯可後伏。臣之輕車,非弩之捍蔽歟?車之弊弊於重滯,或有搬挈,皆成棄物。臣之輕車,非物之輕捷歟?張騎為翼,有所不能掩;附火於箭,有所不能燒,車之用固妙於當代矣。然車可以制敵騎之沖突,而不能追迫虜騎,而置於必死之地;車可以遏虜騎之邀擊,而不能暗陷虜騎,而納於必敗之域。彼有為鐵蒺藜之具,使馬足受刺而連顛於道路矣。然鐵蒺藜之錐尖而且小,馬足上覆則深沒入土,而不足以透其蹄甲之堅也。彼有為木蒺藜之具,使馬足中毒而聯覆於隊伍矣。然木蒺藜之錐鈍而不利,馬足受淺則鋒角摧折,而不足以破其蹄甲之厚也。彼復有造為守城之具,曰連板茅針,上有一錐,下置一板,或者以之而陷騎。然敗於醜形而易見,下馬步行可拾而取,上馬乘騎可望而避,而不足以陷騎也。彼有造為守城之具,名曰鵝項茅針,首尾有錐,而身腰兩曲,或者以之而陷騎。然敗於筌插之不堅,受壓於東則斜倒而西,受壓於南則斜倒而北,而不足以陷騎也。彼有所謂鐵皂角者,鋒固利矣,而枝柯之軟,無所取材。復有所謂鐵菱角者,制固美矣,而塵沙之陷,無所施巧。然則皆不可以陷騎,而何以制之邪?曰鐵蕈、曰竹貯而已。
夫所謂鐵蕈者,上錐下平,狀若木蕈,蹋之則下不入土,壓之則上可入肉,錐綴於番馬蹄甲之下,而不容取剔。是謂鐵蕈。夫所謂竹貯者,一球六鋒,狀如鼠黏,四圍有錐而可破蹄甲,中間有蒂而不沒塵土。馬蹄及之,則上尖下圓而牢不可破;馬足踢之,則六方有鋒而左右中毒。而不可以手握,而恐其傷人;不可以帛裹,而恐其脫穎。是謂竹貯。惟是藥之以錐,而所中則與藥俱中;筒之以竹,而欲放則倒筒而放。夫馬之為物,非人可比。一馬或顛,則左牽右絆,而百馬皆顛;一騎或覆,則前挨後觸,而百馬皆覆。無他,互相控制,故眾倒不容以自支;交相逼匝,故連蹶不能以自止。惟能以輕車之制,而絕其騎之不可來,復以鐵蕈、竹貯之具,而陷其騎於不可去。敵雖聖智,亦有所不可逃矣。此臣所謂陷騎之策也。
得地
[編輯]臣聞兵有萬機,系乎一將;人有四體,系乎一心。一將不謀,則萬機皆失;一心不安,則四體皆病。故三蜀之地,人心在關;京淮之地,人心在城。合數十州而為蜀,固非一朝可破也,然一關茍失,則三蜀之民皆無自存之心;總數百里而為城,固非一夕可虜也,然一穴可攻,則三軍之眾皆無自守之策。此無他,人心之所恃者,在關與城。關之與城既不足恃,毋怪其仿徨而無計也。二廣之心在於嶺,二江之心在於江。一夫越嶺,則全廣之民皆憂惶而不可禁;一舟渡江,則江南之民皆潰散而不可止。此無他,人心之所恃者,在嶺與江。嶺之與江既不足恃,無怪其束手以就禽也。故善用兵者必先守其心,而不失其所恃焉,斯為善守之策矣。故古人之用兵,不以地為難取,而以地為難守;不以城為難拔,而以城為難據。得敵之城而復陷於敵,若未害也。然敵人之再得,則必怒其城中之人前日敢於降我,而逞其殲滅之威,則他日未下之城,豈不為後者計哉?
強則進取,弱則棄去,此非素有之物,奚足恤也。然敵人之既奪,則必懲其將帥民旅前日之敢於叛己,而極其殺戮之暴,則其餘未降之邑,豈不為他日計哉?此一郡之失,則百郡無敢降之心。前車之顛,則後車有覆轍之戒。以逸待勞。況乎淮北之地,城外平坦,無屋可居,無營可守。賊若突至城下,嚴兵拒關,不得與戰。伺其夜而將臥,則密遣一軍邀其腹背,遇賊整兵,則挨門復反,而不與之鬥;迨其卸甲偃息,則又出一軍以震之。由是自昏至曉,無時而息,則賊軍夜不得以偃臥矣。伺其曉而將炊,則密遣一軍突其營壘,遇賊覺知,則挨門復入,而不與之戰;迨其卷甲釋兵,則又出一軍以鼓之。由是自曉而午,自午而暮,無時而已,則賊軍晝不得以飲食矣。
何其馬之饑而刈草芻於遠所也,吾復引兵抄出別門,以襲其虛,則賊兵不能棄營出刈,而賊之馬餒矣。伺其軍之渴而求飲汲於他澗也,吾復引兵急出他道,以窺其後,則賊兵不敢控馬遠飲,而賊之馬渴矣。吾之兵更出更入,而出入不時,則賊之兵日夜驚惶而進退無策;吾之門或開或闔,而開闔不常,則賊之兵首尾相結而去留無計。欲侵掠於遠郊,則懼吾兵之急乘其隙;欲奮死於一戰,則遇吾兵之不攖其鋒。風則飄揚砂石,糝塞眼目,而賊兵不安於曠蕩之場;雨則淹渰廬舍,漂灑肌膚,而賊兵不便於泥塗之地。熱則日烘胸背,而連宵不睡之卒頹然如醉,而手足不能以自舉;寒則冰結鬚眉,而數日不食之兵僵焉如仆,而魂魄不能以自全。外則襲其糧饋,而不使通;內則謹其烽燧,而不與校。近則旬日,遠則一月,至其人倦馬疲,晝驚夜畏,然後出吾輕銳之師沖其要徑,強勁之弩伏其歸道。敵雖聖智,亦不戰而成禽矣。
守城之秘法三十六,其要則曰種柴、曰貼城、曰招箭、曰虛幟、曰暗塹、曰透犬、曰備灌、曰倒楗、曰截徑、曰密戈、曰漏窟、曰合洞、曰門棧、曰敵䈋之屬,最為緊切,而今未之設也。攻城之秘法四十二,而其要則曰流星、曰反炮、曰透窟、曰灌水、曰聚沙、曰堰板、曰飛橋、曰灑毒、曰采鴿、曰風藥、曰流火、曰去糧之屬,最為緊切,而今未之曉也。吾今盡其所謂守城之法,而尤備其所謂攻城之法。故勝在我而敗常在彼;巧常在己,拙常在人。然是法之外,必求城外通衢可容賊騎往來者,為伏筌之法。法用批竹成槍,煉之以火;埋槍於地,絆之以藤。馬足受絆,則藤急槍出,自中其胸臆矣。此伏筌也。復求吾城之小徑可通賊出入者,為暗阱之法。法用掘地成阱,廣三寸,深一尺,破竹成須,橫用兩圈,縱卒利。人足受陷,則腳出入,而自其脛腫矣。此暗阱之法也。恐賊夜至而窺我營寨也,為觸網之法。法用木樁一張,竹檐七片,貫樁以檐而成弩,制如獵具。以之觸馬,則線高三尺五寸,而馬首可穿;以之觸人,則線高四尺五寸,而人首可貫。弩機與一線相通,觸線則弩機自發。賊人遇之,必疑吾兵之夜伏,而不敢及我矣。此觸網也。恐賊夜襲而驚我士卒也,為伏虎之法。法用樁六十枚,橫木三十枚,縛而為架,制如曝竿。縛羊三十腔於樁架之上,拽鼓三十面於樁架之下,羊足與鼓面相及,羊怒則雙足擊鼓,夜不絕聲。賊人聞之,必疑吾兵之夜出,而不敢以近我矣。此伏虎也。營壁不堅,恐其驚噪,為反疑之法。法用啞炮、藥線、炬火、鬼燈,各穿貫於硫黃、焰硝、紙拈之上,計夜時刻,為線短長。先為白衣撐立,如數人枚,置近炬火,遇燒藥然。至炬火照見白色之衣,宛如人立,兼啞炮、鬼燈之類,相間而發。賊人見之,將謂吾兵暗伏,而自遁去矣。此反疑也。道路阻隘,恐為盜劫,為遠更之法。法用響棒、幫子、銅鑼、隊鼓四件,各置撞棰,於近水去處立一水車,隨水運轉。車上安棰,或密或疏,遇車轉則棰棒自打,亦用白衣撐立,如有人物,木枝陰暗,如有庵舍。置近金鼓,兼響棒、幫子之屬,相間而發。賊人聞之,將謂吾軍潛伏,而引退去矣。此遠更也。白阱之法,內安竹筌、鐵針、皂角刺之屬,上則掩以沙土之地而隨其地之顏色,使賊人止知其為沙土,而不覺足陷。此白阱也。青阱之法,內亦安竹筌、鐵針、皂角刺之屬,上則掩以麻麥草芥,隨其物之種類,使賊人止知其為麻麥草芥之地,而不覺足陷。此青阱也。馬拖之法,絆索於道,系槍於索,索出於地,槍掩以土,遇馬足被夯而走,則索尾之,槍悉自卓其腿腹矣。此馬拖也。馬筒之法,掘地一尺,口闊三寸,內置四鐮,中分四旁,遇馬被陷而拔,則筒口之鐮悉自中其蹄甲矣。此馬筒也。若此之類,不容遍舉。如此則敵兵雖強,何術之我加?敵眾雖多,何禍之能及?我將反有以收其按營休士之功,而掩覆乎敵人之所不及矣。臣故曰得地而反失其心者此也。
守地
[編輯]臣聞故鄉之歌,帝王不能免;懷土之念,小人不能忘。彼其丘墓之營,非一祖一宗之積;田園之樂,非一朝一夕之故。
一旦裝束以遷,繈負而去,吾之產廬皆賊人之營寨,吾之馬牛皆賊人之膾炙。遺棄之敖倉米粟,反有以資賊人之糧食;遺棄之金寶財帛,反有以資賊人之裹囊。吾之父老皆顛齊於道路,吾之幼稚皆遺擲於溝壑。見父老之顛齊,則弟子無心於戰鬥;見幼稚之棄擲,則父兄無心於守禦。
稽求之於昔,靖康、紹興之間,橫澗山之不守,而濠梁以陷;紫金山之不守,而三邑以戕。大江之南,平時豐稔,猶藉兩淮粒食以給歲月;一旦淮北之民,反輻湊於平日倚糴之地,月添食眾一千萬口,月添食粟九千萬石。積以歲月之久,計以繁劇之數,商車既竭,廩工亦空。當是之時,米斗五十銀兩五百,留於淮堧者皆傷殺,奔於江南者皆餓死。此其事業之不振,蓋基於山寨、水寨之不可守也。驗之於近,去冬今春之間,鐘離、定遠之民,不安之於高九郎、烽火、橫澗、文賢之山,而濠梁之民皆罹於變遷之苦;安豐、壽春之民,不安之於燕九娘、龍神、二郎崗、蘆塘之山,而芍陂之民皆淪於轉徙之難,盱眙、高郵之民,不安之於毛工、胡鼻、蓮花山,而淮東之民皆死於瓜州、楊林江船之不得渡;霍丘、正陽之民,不安之於鐵腳、桐山、楓原、西安之山,而淮西之民皆病於英六、北峽關守把之不能出。當是之時,近畿一路,白骨如市,舉目一觀,橫屍滿野。父老幼稚為無辜之鬼者,不知其幾千萬人;牛羊粟谷為賊人之所有者,不知其幾千萬計。此其敗亡之踵至,亦基於山寨、水寨之不守也。
夫兵家之法:在我無間之可乘,然後彼之間可乘於自固之後;在己無隙之可伺,然後彼之隙可伺於自治之餘。故古人不務攻敵之城,而必重於守己之城;不務掠敵之地,而必堅於守己之地。己之地能守而不拔,則彼之虛可乘,而無內顧之憂矣;己之城能守而必固,則彼之隙可伺,而無後顧之患矣。
今國家屯兵於淮東,西淮東素號為川澤之國。川澤之國多水寨,雖淮西亦有之,未如淮東之多。所凡小洲、大渚、沙嶼、石磧,水勢環繞,人所不到之地,皆水寨也。自謝楊、綠楊、石鏡、老鸛新開諸河而言,凡四十餘處,而相通之寨九。故當修為水寨,使近水之民皆居於一寨之中,而無虜劫之患,顧不便歟?然或者猶謂織席為蘆,流亡之民固可以偷安;積土為壘,遷移之粟固可以自足。然外無重城,何以捍賊兵之暗度;內無堅壁,保以杜賊兵之潛步?殊不知水寨之法,淺則有伏牛暗楗,可以破賊人之樓艦;深則有草拉沈纜,可以挽賊人之舟楫;浮則有棉穰稻桿,能使賊船之來,車不可蹋,櫓不可搖;沈則有錘錐浮鉤,能使賊船之來,淺不可移,深不可去。蘆牌葦筏,阻以撞竿斜樁而不可到;則因風縱火之術,賊不可施,而我反可施。浮罌坐鼓,阻於攔河截汊而不可入;則浮箭流火之術,賊不可用,而我反可用。凡修水寨之秘法二十有七無不畢備,則吾之民老弱偕安,而賊人無路之可通;吾民之糧牧兼全,賊人無門而可破。所積之物,吾軍茍至,則資以三軍之用,而有以寓奪敵之基;所居之城,賊兵茍至,則視以為腹心之憂,而不敢以為無人之境。然則今日守邊之策,其可移於此邪!
今國家屯兵於淮西,而淮西素無山林之地。山林之地多山寨,雖淮東亦有之,而未能如淮西之為多。處凡山{山童}巔峭,於上平下險、無路可登、無階可陟、人所難到之地,皆山寨也。
自安六、信陽、舒城、東巢、廬江諸沿邊而言,凡九十四處,而外有無水之砦六。故當修為山寨,使近山之民皆居於一寨之中,而無流竄之患,顧不便歟?然或者猶謂登山為險,固足以為一時之計;絕頂為營,固足以茍目前之安。然上無井泉,則罌藏桶貯之水,不足以給旬月之久,其何以經賊人之圍守?下有平坦,用木耒、石炮之具,不足以歷時日之深,其何以備賊人之弓弩?殊不知山寨聚竹為輪,透竹為筒,可以為糸就緒之器,而天雨之水既得於留藏而充足於日用;曲木為架,斷木為車,可以為遠汲之溜,而山泉之水又得於引傳而備禦於天旱,陰巖石窟,可以種水以浸潤自生;合槽埋水,可以積水而清潰不絕。慮糧食之難運於上,則有糧船、斜車以濟夫人力之所不可及;慮賊寇之易至其下,則有浮木、溜腳,以絕夫人跡之所不到。方員二色之耒,隨其山之險易而不使之妄發;灰火二色之炮,隨其賊之遠近而不容於巧避。燒土為圓,可以粉賊人之皮笠;擊石為彈,可以破賊人之頂板。硬弩之外,又造蹋腳城,以杜賊徑,使賊人之兵可見而不可近;強弓之外,又造輪箭車,以避賊矢,使賊人之箭可發而不可及。凡山寨之秘法三十有六無不畢備,則吾民之老幼皆安,而少壯願從於戰鬥;吾民之糧用皆全,而盜賊無從而擄掠。近寨而攻,則上寨甚險,而不得以遂其謀;越寨而過,則下寨甚易,而或得以襲其後。然則今日守邊之策,其可後於此耶!
前日國家註意於海、泗、宿、亳之地,而淮南之地反不註意;究心於唐、鄧、陳、蔡之區,而襄漢之區反不究心。故大兵長驅於前,而彼適得以躡我之後;諸道並進於北,而彼反得以[B]吾之南。老幼流亡,而少壯無心於捍禦;城邑毀殘,而將士無心於戰守。遺糧棄谷,皆敵人之贏余;流馬奔牛,皆敵人之輜重。使無二三偏裨極力捍禦,則幾使長淮之南盡入虎口,大江之北均為魚肉!有誌之士,豈不痛哭於此!為今日之計,莫若行下兩淮州、軍,每一寨置寨官一員,令借補資秩,以為之主宰。每十寨置一將,令系省特差,以為之提督。民有自備一寨,與眾同居者,厚以大恩;民有自出錢糧與眾用度者,優之以賞。仍令勸諭土豪形勢、總首統轄,及願補名目之士,糾其邇住之民,依山水二寨成法修治,於官無費,於民有益。
庶使沿邊之民,或有緩急,各無流徙之憂;而義勇、弩手、忠勇等軍,亦安於戰鬥,而無老幼妻孥之患矣。臣故曰守地而復無其備者此也。
恩威
[編輯]臣聞豆羹之得不得,生死之所由分;羊羹之及不及,勝敗之所由系。恩威之不明,三軍之大患也。
自今觀之,諸軍之效用、馬校,則日請錢三百,米三升;至諸軍之吐渾、威雄,則月請錢三千,米一石五升耳。何重於效用、馬校,而輕於吐渾、威雄也?新招之敢死,則日請錢三百,米三升;諸路之將兵,月請米一石五斗或一石八斗,鹽一斤半或錢三百耳。何重於敢死,而輕於諸路將兵也?夫用命當先,奮身不顧,均一死生也,所遇之輕重乃如此之倍蓰焉!趨事赴功之際,寧無不均之嘆哉?借曰效用、敢死皆緩急可托之兵,故宜優其所請;然則吐渾、威雄諸路將兵,是國家故使之為不可托之兵而徒費府庫邪?安撫司之強勇,日請錢三百,米三升;至安撫司之親兵,則請與諸州之禁軍相為上下耳。何厚於強勇,而薄於親兵也?兩淮之萬弩手,則歲免田租三百畝,已及一千餘緡;忠義軍民兵,令自備錢糧器甲。何厚於萬弩手,而薄於忠義民兵也?夫視死如歸,效死勿顧,均一性命也,而所予之厚薄乃如是其不相若也!萬死一生之際,寧無不平之氣哉!借曰強勇、萬弩手皆緩急有用之兵,故當厚其所養;然則親兵、忠義民兵,是國家故欲使之為無用之兵而徒費錢糧邪?
諸軍新招之弩手,則日請錢三百,米三升;而諸將之弩手,則月請一石八斗,錢三百而已。弩手一也,何優於諸軍之弩手,而劣於諸將之弩手哉!諸路禁軍所以逃亡也。諸軍新招之水手,則日請錢三百,米三升;而沿江淮之水軍水手,則自種自食而已。水手一也,何優於諸軍之水手,而劣於江淮之水手哉!此浮光、正陽諸砦水軍之失律也。左翼軍、摧鋒軍之出戍訓練官、部隊將,則各添支十千、茶湯五千;河南巢、浮光、襄陽、天長、六合、維揚、黃崗出戍之訓練官、部隊將,月止得於本券,而添支、茶湯之俱無。諸州軍之廂軍牢城,月請石五、衣賜在外。買工坐食,而生平不聞金鼓之聲;諸衙占破,而終身不辨旌旗之色。何諸州之禁軍,居則責以教閱,出則驅以戰鬥,而所請亦未能遠過於廂軍也?夫沿淮之水軍,自種自食,而與諸軍廩給之士例赴戰爭;兩淮忠義民兵之自備器甲,而與諸州有請之兵例從於征伐;諸州廂軍之坐食不勞,而與禁軍之出戍者同祿。是三者之弊,廟堂詎可不急為區處邪?馬步三司諸軍之制領、在營出戍之將佐,與夫訓練官、部隊將、旗教頭之類,升差之法,除伴射獲賞及射中鐵簾人自合升差,其餘遇有窠缺,即合令諸軍隨其等級。旗教頭有缺,即於親隨內拍試武藝最高絕者充補。部隊將有缺,即於旗教頭內拍試武藝最高強者充補。訓練官有缺,即於隊將內拍試武藝最高強者充補。以至將佐、制領,亦皆循序而進,不許越階而得。
庶使所部之人,服其材藝,畏其號令,而無陵犯玩侮之患。不然,職以勢差,官以賂得,而夫人皆得以逞其僥幸之私,而士怨萃矣!勸懲之君子,仍其舊弊邪?抑將以作成士氣邪?京淮忠義之統率,萬弩之統領,與夫民將付、義軍總轄、總首之類,升差之法,除曾立戰功及累勞績人,自合升差外,其餘遇有窠缺,即令諸總隨其等級。遇將付、總首、總轄有缺,即於隊伍中拍試武藝最高強者充補。統領、統率有缺,即於將付、總轄、總首中拍試武藝最高強者充補。以至旗頭、教頭、軍頭、隊將、押隊、部隊將,莫不使之人盡其職能,各逞其所長,所以為中服眾人之具。庶使所部之人,推服其材,聽從其令,而無欺玩之意。不然,則官以僥幸差,祿有濫及,凡勢人之家,掊斂之子,皆得以藉其結托之私,而公議屈矣!勸懲之君子,抑將聽其自然而置之不問邪?抑將使頭目皆過人之材,而行伍無不平之氣邪?夫不歷行陣者,皆濫廁於頭目,而屢立戰功之士,反奔走於下僚;怯懦疏拙者,皆幸遷於將佐,而材武勇冠之人,反淹回於隊伍;膏粱芻豢多資之家,皆得以躐取將帥,而孤寒貧乏無依之士,終身老死於馬前之卒。是三者之弊,廟堂詎可不急為之變更邪?此臣所謂恩威不明者,亦必待得夫知兵之士而後明也。
利害
[編輯]臣聞偽為袁氏之旗鼓,故袁氏之軍以不密而敗;偽建尉遲之幟,故尉遲之將以自泄而禽。利害之不秘,兵家之大患也!
自今觀之,向來歸正之別有三:一曰因人鼓率,二曰遠來慕義,三曰軍前殺降。因人鼓率者,隨眾歸正者也。遠來慕義者,忠心歸正者也。所謂軍前殺降者,口欲食我之肉,身欲寢我之皮,勢力未加,勉強從命。有司一時總名曰歸正,而不知其此心所向,未嘗一日不萌北歸之念。今存行伍者有之,擢為將佐者有之,除以麾節者亦有之。然則本兵之地胡為而不原其歸正之初邪?沿淮之凶惡,其別有四:一曰跳河,二曰兩來,三曰興販禁物,四曰寇掠生事。所謂跳河者,間諜也。所謂兩來者,奸細也。所謂興販禁物者,銅錢膠漆軍須也。所謂寇掠生事者,謂夤夜騷擾外界,偷盜牛馬財寶也。以是四者,或妻孥於異境,或婚婭於絕域,或兄燕而弟秦,或男晉而女趙。此心所向,未嘗一日不作過淮之念。今編配諸州刺而為敢死者有之,刺而為效用者有之,竄而歸山林者亦有之。然則將帥之官胡為而不考究其自來邪?小將深入,兵家所忌;分兵遠擊,兵家所戒。古人非不欲持人之家基,傾人之巢穴,而免勞吾之大兵之搏擊也。江油之役,雖艾之能,猶幾於敗;匈奴之役,彼陵誠勇,僅亦不免。古人所以不敢以孤軍單將入於無援之地者,深恐敵人或裹其糧,或斷其尾,則吾軍之密機皆自泄於將士也。
傷中之士,不遺於野;逃潰之卒,不近於賊。古人非屑屑於細故,訁堯訁堯於末節而失其大體也。魏刖其足,齊有良謀;楚失其心,漢得良將。古人所以不容逃軍病卒留於賊人之地者,深恐賊人巡邏而歸,扶策而往,則吾軍之機密皆自獻於敵國也。
將之所居,固宜與士卒咫尺也。古人必圍以重幕而顏色之不相睹,嚴以閫閾而聲音之不相聞者,懼其夜出別營,以行閃誤之謀,潛歸幕府,以白請乞之事,恐其事機之易泄,而勿使知也。將之所處,自宜與士卒通情也。而古人於日中之號一時一易,夜中之號一更一換者,懼其眾所共知,則易以外聞,士所通曉,則敗於難秘,慮其事機之易泄,而勿使久也。
彼有懼其遞角之泄漏也,故立為名遞之法。謂如以「人皆畏炎熱」詩二十字為號,寫「人」字號者,即知其為乞軍器;寫「皆」字號者,即知其為乞糧食。主將、中樞各收一本,以為辨對。而文牒之外,全無明文及其所乞之事,此名遞之法也。
彼有懼其往來文牒之易辨也,故立為數遞之法。謂如以「湖上新亭好」詩二十字為號,寫「湖」字號者,即知其為乞軍器一百件之數,寫「上」字號者,即知其為乞糧食二百石之數。主將、中樞各收一本,以為辨對。而文牒之內,全無一字及其所乞之數,此數遞之法也。彼有以色為遞者,謂以五色而辨其所申之意。以藍青而書號者,系乞何人,系在何軍;以赤朱而書號者,系乞何物,系在何處。彼有以字代遞者,甲乙丙丁之十幹,即以為一二三四數目之代用;子醜寅卯之十二支,即以遠近里數、殿潤升池江鄂駐劄之代呼。有以物遞者,謂傳一箭至,則添一百人,傳一弓至,則添一千人之類是也。有以衣遞者,謂傳一衫至,則一軍發,傳一至,則兩軍發之類是也。以至水陸山險皆有別名,左右前後皆有異號。遞法有二十二等,遞文有二百二十字。此遠營別屯之所不可廢也。然亦時一換易,雖吾軍將佐,亦勿令通知,斯為善耳。奈何自田俊邁禽,而虜人出我兩淮之師多用我軍之旗幟;自吳曦叛,而虜人襲我荊襄之師多知吾地之險易?
臣之私意,莫若使吾教兵之制,反金鼓而為進退,有以破賊人之所已知;使吾布陣之勢,反曲直而為方圓,而有以異賊人之所已曉。昔以此鼓旗而招將帥,今反以此旗而招士卒,復有以誤賊人之所已聞;昔以此旗而招統制官,今反以此旗而招部隊將,復有以誤賊人之所測識。昔焉江鄂之旗五色而紅腳,今則易之以他色,而復用青、黃、白、黑之腳;昔焉池陽之刀斜頭而紅靶,今則截之以平頭,而復用青、黑、花、綠之靶。
建康之弓舊多黑面,今或裹之以黃樺;鎮江之箭舊多白翎,今或換之以斑雉。凡被禽將帥已知之事,皆反其所行;凡被禽將帥已聞之策,皆反其所用。彼果有意於歸賊邪,則其所泄與吾今日所用迥然不同,而賊人必惑其所授之非真;果無能而陷賊邪,則其所泄與吾今日所行瞭然相反,而賊人必疑其所言之不實。夫然後在彼乖其所之,在我乘其所誤。失一將而可以禽賊之百將,失一人而可以禽賊之千萬人矣!此臣所謂利害之不密者,尤必待得夫知兵之士而後密也。
財計
[編輯]臣嘗聞善生財者不生財,節其用則財乃生;善致富者不致富,去其弊則富自致。
自今觀之,紹熙、慶元之間,朝廷行下諸路賣田,今雖住賣,而州縣之賣者如故,官產所存,已無余蘊矣。何舊賣之錢提舉司未為理解,而新賣之錢諸州縣又復隱匿邪?乾道、淳熙之間,朝廷行下沿江諸路起理蘆場租錢,今雖住理,而州縣之追者如故,欠籍所存,已無余數矣。何積年已理之錢總領所不為令項申發,而未理之錢各州縣不為摘出別解邪?
江東西之凈課利錢,每貫收樁管錢四十文。省向立樁之初,本為解發京師堆垛貫索之費,而今之凈課利錢,截支於諸州之大軍矣。此樁管一項之錢果何隸邪?淮東西之大禮銀絹錢,每業錢一貫科數二百文。向起此銀絹錢之初,本為三歲一科,以為蕆事天地明堂之費。今則無歲不科,而遂成常賦之定額矣。
此銀絹一項之錢果何屬邪?州用三分,軍資庫分隸之錢也。今入公使庫,而國用司之不問也。罰直贖銅贓罰庫之制錢也。今入公使庫,而國用司之不根也。營田、力田之租,逃戶、絕戶之課,不入省司庫,而入公使庫矣。何國用司之不及也?新建房廊之錢,新填白地之錢,不入省司庫,而入公使庫矣。何國用司之不具也?
錢會中半,祖宗之舊法也。近日之支散軍收兵、買軍須、百官茶湯、宗子孤遺、公吏重祿、月幫供給、津發夫轎、過軍驛券,養老軍員、添差歸正,是十者之錢,既全支於會券,其贏余之錢果何歸邪?撙節浮靡,兵興之新制也。近日之朝官白直、州郡饋送、過官船腳、時官月會、親戚會錢、糶局虛幫、監司助會、交送合食、公用銀器、供使陳設,是十者之錢,既比舊為尤盛,其妄費之錢果何出邪?白地樓店之錢,秋苗事例之錢,夏稅縻費之錢,額外水利之錢,米麥變糶之錢,印薄付之錢,實封賣產之錢,誤鈔突納之錢,高價攙佃之錢,回易官會之錢,州郡根括而無余矣,果附於何歷邪?抽分竹木之錢,抽解磚瓦之錢,寨兵虛券之錢,弓手虛傭之錢,溢數免丁之錢,賣貼住持之錢,互爭沒官之錢,犯事家業之錢,呂佃夭野之錢,江灘河步之錢,州郡根括而無余矣,果解於何所邪?
比較務之要鬧拍戶,城下務之要鬧地分,戶部贍軍庫之要鬧腳店,總領所酒庫之要鬧樓館,今盡歸於公使庫,而監司之不舉覺邪!城之糞土,橋道之樸賃,放生池之菱藕荷蓮,新生洲之蘆荻魚蟹,今盡歸於諸州之公使庫,而御史臺之不檢按邪!銅監鐵監之附鑄,倍於疇昔之數,何鼓鑄之額比舊為不增邪?銀坑銅坑之烹煉,過於祖宗之額,何泉貨之數比舊為反欠邪?且酒務之中,打搦炭團之錢,洗榨槽水之錢,淘米泔漿之錢,榨下渾頭之錢,賣牌糟粕之錢,篩播糠碎之錢,蕩缸餵豬之錢,煮酒燭腳之錢,以至酒匠量酒、專知上牌之錢,昔為官吏之所有,而今為州郡之額解矣。又何以為酒課之不及常額邪?稅務之中,官船梢搭之錢,牌筏附帶之錢,鹽船力勝之錢,上商住稅之錢,漏稅倍輸之錢,過纂賞罰之錢,官茶批發之錢,就務回稅之錢,以至豬羊用印、門鋪發官之錢,昔為官吏之所有,而今為州郡之帑籍矣。又何以為稅課之不及常額邪?
州縣催科,一項交易,未曾關割,錢業俱追,則兩家俱納,此壘納之錢不入於公家矣。或年例幹佃代名輸解,田主被追,則無鈔重納,此透納之錢不入於公帑矣。州縣受納,正苗重而義倉輕,故民戶以正苗而為義倉,則將重作輕;官司復使之再納,則先納之輕者,難以望官司之復還也。本色賤而折帛貴,故民戶以本色而納折帛,則將貴易賤;官司復使之再輸,則先納之賤者,遂以為官司之白得也。今諸州公使庫界轄,盡占贍軍、比較、都務之要鬧界轄,悉令拍請酤賣,猶可說也。今乃侵占四務界轄,而盡立為幹息之額,全奪諸務拍戶,而盡起為槽榨之店,動置百十處,所過若正庫,恣意酤賣,致使鄰近常平坊場,並抵界省務盡被攙奪,敗壞停閉。公使庫之所入,雖曰浩瀚,而省務凈課利之虧欠多矣。有司胡為而不嚴禁其幹息槽榨,使拍戶盡歸於省務也?今諸縣檢放旱潦田一萬畝,則重疊寫為兩本,遂作二萬畝細算。及有歸熟,妄訴反正者,皆不除克,盡令其袞攤放數。且一縣元苗計二萬石,雖已申州放一萬,而民間合催止一萬石。今保長帖內尚催一萬五千石者,蓋五千石暗催之米,俱系縣帑偷匿。縣司復恐民戶盡將偷匿暗催之米赴倉送納,突過合催一萬之數,則必致敗露,遂先於上戶並攬戶名下預借苗錢,入於縣帑,就縣自印朱鈔,則上司無考究之隙。有司胡為不嚴禁縣官預借折錢之弊,使苗米盡納於州倉也?
臣嘗見當塗有常平樁管米二千石,別貯一廒,緣其所積之米,風飄雨灑,皆已腐爛,不堪食用。時一換支,卻於新倉撥填,以足其數。委本州司理,提督月添支二十千,樁管至今已三十三年矣。較其米價,不及於三千緡,而提督官之所請,已八千緡矣。今所謂廒倉之米,猶能蠶食吾國家八千緡之錢,而況於官吏乎?臣又嘗見池陽有民兵甲仗庫一所,內有舊弊衣甲數百副,皆破碎不全,不堪披用。遇有春秋兩教,自赴都統司關借堪好者,以應其點。乃委本州押隊,提督月添支十千,有庫至今已五十年矣。計其器甲,不及百千,而提督官之所請,已六千緡矣。今所謂數百件之弊器,猶能蠹蝕吾國家六千緡之錢,而況於州縣之官吏乎?其他如一御書庫也,而提督官月給五千者,凡數十員額焉。一書籍庫也,而提督官月支十千者,凡五七員額焉。一場務以一官監而猶不能辦集也,乃復添一稽察,添一措置,而爭漁侵焉,場務皆歸於三官之私,而公家罄矣。況所謂稽察、所謂措置者,非監司之親舊,即守倅之姨表也,是宜場務之虧欠也。一酒務以一官監而猶不能辦集也,乃又添一提督,添一監轄,而爭蠶食焉,酒務皆歸於三官之私,而公家竭矣。況所謂提督、所謂監轄者,非朝士之闊匾,則當路之寵嬖也,是宜酒務之不敷也。如巡檢寨額管一百人,見止有三十人,而州郡皆見破一百人之糧券,彼七十人之糧券歸何所也?如縣尉司弓級額管八十名,見止有四十名,而州縣見破八十名之傭值,彼四十名之傭值歸何地也?如錢監之鑄卒,或減半,或盡罷矣,其請券尚如故也。如作院之作兵,或減數,或住作矣,其請俸尚未除也。逃閣之苗,逃閣之銳,天下州縣皆申逃而倚閣也。然足遍天下,而未聞有無人耕種之田畝;目遍天下,而未見有無人拘占之屋宅。今州縣之所謂逃閣,皆召佃收租入於縣帑,復妄申為逃絕,而偷閣官賦。國家胡為不委巡尉官勒本縣常平案吏人,下鄉標筌出無人耕布之地?方為蠲除,而即令召佃,則逃閣一項之賦,不得以肆欺矣。折納苗錢,折納稅錢,天下縣邑皆正苗正稅解足而後始令民戶折納錢會也。
今正苗未足,而本縣先折收見錢;正稅未足,而本縣先折收官會,皆縣邑恐額少納多,致赴州倉州場突納過數而致被覺察,故就縣叩數而折錢也。國家胡不嚴行禁戢,而使應幹苗稅官物盡令諸州置受納,而無使縣官干預,則折苗折稅二項之錢,不得以偷匿矣。
今諸州多收斛面於交量之官,覆出量剩,而勒攬戶之買幹鈔者未戢也。今諸州妄裝瓶壇而為供給,折色之酒堆積寄賣,而抑娼家店戶之邀買者未止也。朝士生辰獻壽之錢,時新土物之錢,侵蠹於公帑者,月發而如舊也,猶可諉也。虛作支單,出官庫而入私庫者千萬也。諸州交送折酒之錢,交送節儀之錢,易入於宅庫者,日發而如舊也,猶可諉也。偽作回劄,出公庫而入宅庫千萬也。茶鹽客欠,催理寄庫,客死不還,今何入也?官吏犯事,閣罰請俸,任滿不還,今何歸也?為今之計,莫若將諸監司、諸州軍之公使錢庫,改為國用錢庫,應幹科名,盡隸受納,專差錢糧官一員,獨主其事,使一州之官錢,不出此庫之收支。州令長貳、路令漕臣,專一稽察其本州應合支破之錢,並令於國用庫內支破,具申尚書省以憑考驗,庶使天下之錢,自國用之外無余錢。州郡輒敢自置專擅,私收分文,即坐入己、追褫、勒停之法。如此則帑藏不得以自私,而是錢所積,非君則民,而國用充矣。莫若將諸路、總所、轉運、安撫、都統、州軍之激賞、贍軍、公使酒庫,權改為國用酒庫,應幹酒錢,盡隸一所受納,亦系錢糧官專主其事。州令長貳、路令漕臣,稽考其州郡應合干支之酒,並令於國用酒庫內支破,具數申尚書省點對,庶使天下之酒,自國用之外無余酒。州郡輒敢造賣涓滴,即坐入己、追褫、勒停之法。如此則槽榨不得以自私,而是酒之利,非民則國,而國用足矣。印給簿歷,省差專攢,使催科之官不得預於受納,酤賣之官不得預於糴買。錢庫不得令寄收,酒庫不得令寄造。庶使主是財者,知其不出於己,而不敢以私予;幸是財者,知其不專於彼,而不敢以覬望。
在彼者仍不沮其所當支,在我者復不被其所私匿也。他日混一之後,國用充則復還其為監司、州郡之舊,則猶可以為重外之本。此財計之大略也。
馬政
[編輯]臣聞立法之不詳,則弊生於用法之人;守法之不嚴,則弊起於玩法之吏。自今觀之,國外之馬,買於西夏;國中之馬,買於中蜀。西夏之馬,為地極遠,故置監於宕昌,以便於市易;置使於興元,以便於巡察。中蜀之馬,為地極廣,故責馬政於文、龍、黎、雅諸州,而專於收買;置馬使於隴、蜀都會,而專於糾舉。然自宕昌而至興元,其道絕險,驛凡二十有四。
本監例將所買之馬,差軍級夫役押送興元馬務交納,直侯馬步三司差官前來取押,方與給發。自文、黎而至成都,其路尤為險惡,驛亦二十餘所。諸州例將所買之馬,各差軍級夫役押送成都馬務交納,直侯江上五軍差官前來取押,方與給發。
立法之初,蓋以為三司取押之卒,自武林而至興元,五軍取押之卒,自京口而至成都,奔走半載,往返萬里,不欲其又令深入監道也。夫豈知押馬之夫役,有曰:「馬肥則吾無預於轉官,馬死則吾不該於定罪。」故變草料之費而為賭博之具,易綱驛之券而為酒炙之資,或求簡帖而濡沫於縣邑之公吏,或買物貨而鬻賣於遠道之鎮市。其為所押之馬,則遇夜不槽,遇晡不粟,遇山成牧,遇澗成飲。驛之為里,雖曰三十,而在道數日,未見驛亭;驛之為數,雖曰二十,而在道逾月,未至馬務。迨至交點之際,已成羸瘠;給發之際,半致倒斃。皆未至興元、成都兩務之先,已有以饑渴之也。國家以宕昌為監,為今之上駟,特令馬步三司官兵只就興元取押,而免其遠至宕昌。以文、黎諸州之馬,為今之中駟,特令江上諸軍官兵只就成都取押,而免其遠入諸監。不知所取之人,未見優恤;而所取之馬,已不勝其蠹害矣!候其歸軍無損,綱官則以一資為賞,綱兵則以三千為率。然則胡為不使三司之官兵直到宕昌自取,五軍之官兵直至文、黎諸州自取,官則優以兩資,卒則優以倍賞,而使各盡其心於芻秣之際也。
夫關外諸番及階、成、和、鳳四州招接之馬,番馬也。然諸番之所喜者在茶榷,而不在銀帛。今有司乃謂茶之為貨,難以船運;於監道之遠,反易之以銀帛之輕賫焉。故不足以中諸番之所喜,而未盡得夫諸番之騏驥也。況牙保減克,而不得其全價;揀看退換,而尚費於多資,又得以扼絕之也。何朝廷不嚴其制禁也?文、龍、黎、雅諸州之馬,蜀駟也。然諸州之所欲者在銀帛,而不在茶榷。今有司乃謂銀帛之為物,易以船運;於中蜀之地,反易之以茶榷焉。故又不足以中諸州之所欲,而未盡得夫諸州之駿駟也。況十分之一,而公吏侵除;十分之五,而會券折閱,又得以減削之也。何朝廷不嚴其約束也?押馬之官,在路倒死,自用己財買以填數,雖不及官馬之少壯寸尺,猶可諉也。今諸州將帥子弟,取押歸軍,遇有欠折,有礙推賞,則擇系官入隊毛色之相同者,即與牽補。何朝廷之未禁戢邪?謂易馬之貨,為無弊邪?則銀有美惡,茶有新陳,而尚得以邀阻乎販馬之商旅也。謂揀馬之官,為無弊邪?則平齒一錐,可以成區臼;淡毛一染,可以成騅馬,而尚得以欺罔乎本監之長貳也。謂恃其有統領官以排發邪?則一目之真,不足以敵十目之偽,而招誘議價之人,猶得以詐欺之也。謂恃其有通判以主掌邪?則朱墨之士,不足以曉驪黃牝牡之底蘊;而等量驗齒之吏,猶得以指揮之也。發馬之處,好惡相間,而欲其無偏好偏惡之患也。今日發馬之地,驍駿如龍者,皆揀給於闊匾之膏粱;枯瘦如柴者,盡發於帝號之將士。何朝廷之不計也?
發馬之序,前後相挨,而欲其無攙先亂後之患也。今日發馬之日,貧者乞食於道路,而歲月稽留;富者行托於苞苴,而隨至隨發。何朝廷之不慮也?
一日一綱,此久例也。今胡為而有一日兩綱者邪?一官一綱,此定製也。今胡為而有一官兩綱者邪?私買補綱之弊,毛色雖同,欠及分寸,尚可計也。今以羊易牛,而受納之司受其情屬,不與點對。何欺罔之甚邪?私馬換綱之弊,毛色雖同,止惟老病,尚可計也。今以黃為赤,而受納之司懼其形勢,不與揀退。何玩侮之甚邪?有以無顧藉之隊部將取押沿路收買皮毛近似者,故令倒死,取剝其皮,以為具文之照驗,而不知官綱非常之馬已為其所鬻賣矣!交納之司亦合認其毛色之同異,而詳究之餘,胡為不法以流配,責以千索,而使百姓、牙儈之售賣者與之同罪也?有以不堪用之私駑而換易者,養以別槽多粟之料,迨其膘壯,乃積以為聖節生辰之獻,而不知入隊帶甲之馬已為其所暗代矣!計議多幹機宜之官亦合體問其此等之弊,而糾察之餘,胡為不究其實犯,用示懲戒,而使副官、屬幕之知情者與之同坐也?且公吏違法受賕,皆枉法也,何都大司不用此法邪?馬步三司每綱支縻費銀一百二十兩,付之取押之官以為使用,習以成例。是以三司之取押官,或有侵用而不及其數,則遲以歲月而不與給發,此非枉法之尤者邪?諸路監司公吏,皆重祿也。何都大司公吏而不系重祿邪?江上諸軍每綱支縻費銀八十兩,付之取押之官以為計會,久而成規。其間或被諸軍取押之官匿而不發,則盡給羸病而不到地頭,此非重祿受財邪?
舊馬新交,而已沒之火印不驗也。甲取乙賞,而未追之驛券不問也。三城九河,橋梁之倒弊三十有五,墮溪而漂溺者不之數也。雞鳴馬嘶,道路之峻極者二十有八,墜崖而齏粉者不之計也。馬在路患病久,例不許留滯,庶得隨綱醫治,不知羸枯瘦,椽穿索縛,跬步千里,則一分之病遂變而為百分之病也。何有司之不措置也?馬所到驛分,舊制止破一日草料,庶得不致住滯,不知夏秋之間,斷橋阻水,動留旬日,則一日之飽果足以充九日之餒也。何有司之不商確也?取買之弊,有司未之盡;牧養之弊,有司未之聞。鎮寧、廣源之馬,買之於橫山者,有司未知其利害,武安、撫水之馬,誘之於邕管者,有司未知其曲折。房陵、郢京之馬草,不給芻茭而給以木葉,何以飽綱羸久枵之腹?三建、九江之馬料,不給稻粱而折以錢會,徒以資綱兵博奕之戲。為今之計,莫若革去舊弊,立為定法。
先令都大司多方措置,應辦茶銀錢帛,充積諸監,或名件催理未辦,合令權不別項樁積,應副支遣收買。其所在馬監與屬,盡差經任選人。其買馬之數,歲增十綱,則與當舉主兩員;增二十綱,當舉主四員;增三十綱,與改合入官,則與屬知所激勸矣。其所在馬監差遣,盡差小使臣。其買馬之數,亦令歲增十綱,與轉一官;增二十綱,與轉兩官;增三十綱,與轉三官,則使臣知所激勸矣。州縣之長貳,以買馬之增減為黜陟;諸監之官吏,視買馬之增減為賞罰,專令臺省歲終比較。民有自用己財收買全綱以獻於官者,白身與補大使臣;將帥守貳自備己帑收買全綱以獻於朝者,亦加優異之恩。勸誘豪戶獻綱者,亦議優賞。諸監茶鹽不敷者,重製典憲,則馬政何患其不舉也。此馬政之大略也。
夫兵者,心也;戰者,氣也。心之不充,則臨敵而無定見;氣之不足,則遇敵而有畏心。前日胥浦橋、壯觀亭之戰,皆諸將之無定見也。故與賊眾相望,則疑其有一百萬、二百萬。吁!彼賊而果如是之多也!一馬十芻,則二百萬之馬二十千芻矣!果山積於何所也?一人㪷粟,則二百萬之卒四十萬斛矣!
果廩運於何所也?一馬行地一丈,而總地幾里也?一人占屋半廈,而總屋幾營也?當時諸將不知兵家自有成法,未見賊兵塵埃遠起,乃棄甲曳兵而走。彼非甘為誤國之人也,其心之不充,而無定見以主之耳。
兵家之法:三軍可奪心。果如是歟?前日花靨鎮、安豐軍之戰,皆諸將之有畏心也。故未與賊眾相對,則曰寡不敵眾,弱不敵強。吁!彼賊而果如是之眾且強也?疊弩為寨,可以絕賊騎之往來,而彼之眾不足恃矣!掘池為營,可以阻賊兵之沖突,而彼之強不足逞矣!堅壁不戰,吾有以避其鋒,而久自挫矣!絕糧不通,吾有以斷其後,而終自弊矣!當時諸將不知兵家自有成法,未見賊兵旗幟遠出,乃奔潰四走。彼非願受其失律之誅也,其氣之不足,而畏心主之耳。兵家之法:氣實則鬪。果如是歟?夫一戰而勝,猶不能收拾其殘潰之卒;脫其不勝,則家基之器甲裹囊,出戰之器甲裹囊,皆為賊人所有矣,何敢望於再合也。一戰而利,猶不能安於息肩之所;脫其不利,則分留之弓箭槍弩,入隊之弓箭槍弩,皆為賊人所有矣,何敢望於復戰也?一敗之氣,三月不間;一敗之缺,十勝莫補。是豈可以輕舉邪,是豈可以妄動邪?此曹而果知兵邪,則淮北之塵埃虛邪、實邪?馬之塵邪,步之塵邪?此曳柴而揚者邪?此順風而歸者邪?七色之塵埃,誰能辨之邪?此曹而果知兵邪,則賊營之煙霧虛邪、實邪?炊煙邪,火煙邪?聚朽木腐草而生者邪?焚倉廩府庫而起者邪?此高而走者邪?此低而平者邪?
十種之煙霧,誰能曉之邪?十七等之間諜,誰能遣之邪?十二色之采探,誰能分之耶?精銳之兵,疲於轉戰;新招之卒,昧於教閱。均力之法,何諸將之未諭歟?潁河之敗,不戰而卻;峽石之敗,未戰而潰。暗伏之法,何諸將之未學歟?破虜之捷方奏未幾,犯淮之寇已不可遏,非知兵之士未用於陛下邪?鄧城之兵入於廣右,清溪之張遁於京西,非知兵之士未歸於陛下邪?五福、君基間入江南,青門、直使皆入鄭衛,非太乙壬遁之術未獻於陛下邪?袞河、鄧城不知唐、鄧之姓名,磨盤、羊塞不知海泗之虛實,非石六、缺張、二元之徒未投於陛下邪?
臣岳貫本開德,世祿互符。伏自角至今,日誦兵家之書,日習兵家之事,日求兵家秘妙之術,日訪兵家先達子孫、名將後嗣家傳世襲之論。凡事之有系於兵者,無不遍考;地之有關於兵者,無不遍歷。器用服食、行陣衣甲之制有資於兵者,無不旁搜遠采,以盡其底蘊;山林遺逸、英雄豪傑之士有精於兵者,無不端拜師承,以益其寡陋。以故一步一跬,皆有定製;一分一毫,皆有成法。耳聞目見者,非眾所共讀之文;口授心傳者,非人所同得之學。衛公、武侯不傳之妙,臣得其真;韓信、曹公不著之書,臣得其秘。不遇見知,未甘棄逐。於是易真實之兵為章句之士,變汗血之心為選舉之學。慶元乙未,應補膠庠,僥幸前列;嘉泰辛酉,應舉胄監,濫廁多士。或參或告,凡七八年;若公若私,凡五十戰。校定一成,艱苦萬狀。
乃以上書乞罷兵事,觸怒權勢,致被誣摭妄亂敷奏。重蒙聖慈,將臣免真決,送建寧府編管。猗歟休哉!楚項之將殲,故韓信不死於滕公之手;李唐之將興,故李靖不死於馬邑之難。天將使我國家恢拓海宇,混一區夏,故英雄豪傑之士幾死而不死,無生而復生也。伏自丙寅之春,被旨入建,首尾三載,前後五赦。揆之三尺,合放有餘,而知遇不逢,寇讎相值。嘗據池州中軍統制孟思齊,申請臣為副貳矣,未幾而思齊有殞星之變。
江淮宣撫使吳,辟還臣於幕府矣,未幾而有易機之命。三年之間,雖自揆廢材不復見用於世,然臣下不忍辜平日抱負之學,上不忍負十年教養之恩。待罪以來,無所用心,日著兵家利害,以備采擇。不惟篇帙頗多,亦恐傳寫聞泄,姑標十策,上干聖聽。伏望睿慈降付三省執政、侍從、臺諫考覽,如臣言不妄,乞送樞省,遍牒諸路將帥,參酌行用。干冒天威,罪當萬死。不備。臣岳百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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