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操縵草
外觀
予年十六學為詩,初無師承,亦不知聲病,但家有《文選》本,利其無四聲,韻可出入,竊取而擬之殆遍。其法止如其詩題與其長短之數、起止之節,而易其辭,亦自以為擬古也。越三年,始有教之為近體者。是時,亦粗知詩意,有問予擬《古詩十九首》及韋孟以下諸詩者,則面發赤。後數年又稍進,並陸士衡之《擬古》、江文通之代擬諸作,私心亦有所不愜,則遂泛泛焉迴翔於古詩、近體之間。蓋未有專力,至於今愧之。而要其猶知此中升降,執筆運思,輒有一二字近古者,則亦十六時刻畫殆遍,暗暗為我根株也。然而力不專者過也。
予入豫章,萬子茂先、陳子士業,皆言熊氏伯甘長於樂府、五言古。已而伯甘來,把其詩,則樂府、五言古十之六,合諸體十之四,帙中分數多寡已可喜。觀其樂府,樂府以被管弦為功,今未知何如也,不如取其離者,如牧童敲蓮、五祀歌辭之屬,則離者也,離而奇者也。觀其五言古,蒼以淡者有之,深以淳者有之,比興猶存,胎骨渾然。吾知其用心,吸其氣而上,不搖其波而使下,古詩手也,無不合也。吾猶望其稍離,稍離則上矣,何吸之有乎?觀其諸體,合離之間也,雖離亦知其從樂府、五言古而來者,庸病乎?予因而問伯甘,伯甘曰:「書無不閱者,惟不愛閱近代文集耳。」嗚呼,得之矣!詩之衰也,衰於讀近代之集若多而作古體之詩若少也。近代之集,勢處於必降,而吾以心目受其沐浴,寧有升者?子之不閱誠是也。
予嘗恨古今為詩之限,何以不訖古體而止?有律焉,雕之囚之,又從而減其句之半以絕之,甚矣,其不古也!人生竭歲時、忘昏旦以求之,精力銷隕,於是而反以古詩為餘,其不知甚者乃反以古詩為易,大郊廟,小田野,將無真聲之可存。吾雖衰,尚願從伯甘而究之,不敢忘讀《文選》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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