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錄/43
目錄 | 弘道錄 | |
◀上一卷 | 卷四十三 智 夫婦之智 | 下一卷▶ |
弘道錄卷之四十三
智
夫婦之智
《家語》:叔梁紇娶於魯之施氏,生女九人,無男;其妾生孟皮,病足。叔梁紇曰:雖有九女而無適,是無子也。乃求婚於顏氏,顏氏有三女,小曰徵在,顏父問三女曰:陬大夫雖父祖為卿士,然先聖之裔也。今其人身長九尺,武力絕倫,吾甚貪之。雖年長性嚴,不足為疑,三子孰能為之妻。二女莫對,徵在進曰:從父所制,將何問焉。父曰:即爾能矣。遂以妻之。
錄曰:司馬遷是非頗謬於聖人,豈惟繆哉,其誕也甚矣。夫《論語》而後《家語》,亦可徵矣,何為狎侮若是哉。徵在之賢聖自任,上古未之聞也。乃謂之野合而生,至雲疑其父墓處,母諱之,豈其然哉,豈其然哉。
或曰: 遷之時,《家語》未嘗出。然則《鄭氏通志》、《家語》出矣。雖知正馬遷之失,而未能及徵在之事,則猶夫故也。錄之。
《論語》: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兔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錄曰:愚觀孔門女,女何倦倦於縲絨刑戮乎。蓋婦道從人者也。其吉凶榮辱,終身以之,所仰望於良人至切也。故惟願執手偕老,而深懼中道有乖,雖聖人不得不為之動慮也。以是為訓,魯猶有殺妻求將者,有戲婦受金者,孰謂二子之事,不可為後世之法哉。
《列女傳》:魯大夫柳下惠之妻也。惠處魯三黜而不去,憂民救亂。妻曰:無乃瀆乎。君子有二恥:國無道而貴恥也,國有道而賤恥也。今當亂世,三黜而不去,何與。惠曰:滔滔之民,將陷於害,吾安能已乎。且彼為彼,我為我,雖祖楊裸程,安能汙我。故油油然與之處。惠既死,門人將諫之,妻曰: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乃誅曰: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誠而與人無害兮,屈柔從俗不強察兮,蒙耿救民德彌大兮,雖遇能黜終不蔽兮,豈弟君子永能厲兮。謚宜為惠,門人從之,莫能竄一字。
魯黔婁先生之妻也。先生死,曾子與門人往弔之,其妻出戶,曾子上堂,見先生之屍在牖下,枕塹席橐,縊袍不表,覆以布被,手足不盡,斂覆頭則足見,覆足則頭見。曾子曰:斜引其被,則斂矣。妻曰:斜而有餘,不如正而不足也。先生以不斜之故,能至於此。生時不邪,死而邪之,非先生意也。曾也,何以為謚。其妻曰:以康為謚。曾子曰:先生在時,食不克口,衣不蓋形,死則手足不斂,旁無酒肉。生不得其義,死不得其榮,何樂於此而謚為康乎。其妻曰:昔魯君嘗欲授先生政,以為相國,辭而不為,是有餘貴也。君賞賜之粟三十鍾,先生辭而不受,是有餘富也。彼先生者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不戚戚於貧賤,不聽聽於富貴,求仁而得仁,求義而得義。其謚曰康,不亦宜乎。曾子曰:唯斯人也,而有斯婦。
錄曰:愚觀刑於之化,不獨文王已然,大夫之家亦然也。柳下之鎰,雖門人莫能移;黔婁之樂,雖曾子有未達。彼博學大儒,曾不如匹夫匹婦之見乎。其所觀感者,深矣,智乎哉,二婦乎。其令德求教者乎,雖有富貴不足多也。
陶大夫答子妻也。答子治陶三年,名譽不興,家富三陪,其妻敬諫不用。居五年,從車百乘歸休,宗人擊牛而賀之,其妻獨抱兒而泣,姑怒曰:何其不祥也。婦曰:夫子能薄而官大,是為嬰害,無功而家昌,是謂積殃。共楚令尹子文之治國也,家貧國富,君敬民戴,故福結於子孫,名垂於後世。今夫子貪富務大,不顧後害。妾聞南山有玄豹,霧雨七日而不下食,欲以澤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遠害。犬截不擇食,以肥其身,坐而須死耳。今夫子治陶,家富國貧,軍不敬,民不戴,敗亡之徵見矣。願與少子俱脫。姑怒,遂棄之。處暮年,答子之家果以盜誅,唯其母老以免。婦乃與少子歸養,姑卒終天年。
錄曰:愚觀答子之妻,其有道者乎。夫唯聖人,而後能知盜。非聖人,則雖有天下國家之責者,尚不能知,而況於匹夫匹婦乎。夫盜,非必人伐之也,夫人而自伐也。今天下能薄而官大,無功而家富者,幾何人哉。竊恐齊人猶尚羞之,何況答子乎。故君子不可以不之戒也。
樂羊子之妻者。羊子遠尋師學,一年來歸,妻跪問其故,羊子曰:久行懷思,無他異也。妻乃引刀趨機而言曰:此織,生自蠶繭,成於機杼,一絲而累,以至於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斷斯織也,恥損失成功,稽廢時月。夫子積學,當曰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歸,何異斷斯織乎。羊子感其言,復還終業,遂七年不返。
錄曰:樂羊子之學,不見經傳。若以為聖賢之學,鈴造誠篤之地,若以為世俗之學,鈴成精確之風,古人孳孳不息,其動勵有如此。然則今人玩棄日月,自甘面牆者,真匹婦之不若歟。
《左傳》:楚屈瑕伐羅,國伯比送之,曰:莫放必敗,舉敗高,心不固矣。遂見楚子曰:必濟師。楚子辭焉。入告夫子鄧曼,鄧曼曰:大夫其非衆之謂,其謂君撫小民以信,訓諸司以德,而威莫放以刑也。莫敖狙於蒲騷之役,將自用也。必小羅,君若不鎮撫,其不設備乎。夫固謂君訓衆而好鎮撫之,召諸司而勸之以令。莫敖不然,夫豈不知楚師之盡行也。楚子使賴人追之,不及。莫放狗於楚曰:諫者有刑。及鄗,亂次以濟,遂無次,且不設備。及羅,羅與盧戎大敗之,莫敖縊於荒谷。楚武王荊屍,授師子焉,以伐隨。將齊,入告夫人鄧曼曰:余心蕩。鄧曼嘆曰:王祿盡矣。盈而蕩,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臨武事,將發大命,而蕩王心焉。若師徒無虧,王薨於行,國之福也。王遂行,卒於構木之下。
錄曰:愚觀鄧曼之言,蓋不以私廢公,不以恩掩義,且能知社稷為重,君為輕。夫是而言,必有中也。夫禎祥妖孽,動乎四體,善必先知,不善鈴先知。莫敖之舉趾,楚武之心蕩,其禍鈴矣。奈何楚子之弗察也。羅之伐,隨之盟,祇以自速其亡耳。善乎,宋光獻太后曰:得之,則南面受賀;不諧,則萬里生靈所係。嗚呼。苟有先事之諫,或將緩於滅鄧之禍矣。曾謂鄧曼之智,而弗及乎此。
晉文公出亡過曹,曹共公不禮焉,僖負羈之妻謂其夫曰:君無禮於晉公子,吾觀其從者皆賢人也,若以相,公子反晉國,必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早自貳焉。乃績公子壺餮,而加璧焉。文公受餮返璧。三年晉師伐曹,克之三月,丙午入,數之以其不用僖負羈,而乘軒者三百人也,且日獻狀令無入僖負覆之官,!而免其族,報施也。
錄曰:愚觀蚌蟒之詠,而知曹國之亡,豈非以其玩細娛,而忘遠慮乎。績餮置璧,所謂遠慮也。薄觀駢脅,所謂細娛也。時小人道長,氣燄繁盛,而君子道消,夫婦食貧。外之威儀服美,雖楚楚而可愛,而內之羞惡是非,實則亡之已久。此其匹夫匹婦殷勤繾緒而不舍也。後之鑒焉者,慎無以國之大計,而為人私報焉,則得矣。
《漢書》:高祖有疾,呂后問曰:陛下百歲後,蕭相國既死,誰令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戇。陳平可以助之。陳平智餘餘,然難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呂氏復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乃所知也。
錄曰:帝之興劉,悉資於羣策之力,而其安劉,乃出於獨見之明,帝豈不能預科而先事圖之歟。惠帝之懦弱,而吳楚之衆大,韓彭之捐謝,而大漢之孤?,不有雋後,其何能淑,所謂將欲取之,必固與之者也。乃若北軍之典,不難於子弟之親;平勃之智,多見於股肱之日,後亦豈不能曲防,而每事從之歟。國難之方張,而王室之新定,婆噲之解禍,而產祿之盛強,若匪元功,必生他變。所謂將欲取之,必固與之者也,皆帝后之智也。
昌邑王賀即位淫亂,大將軍霍光與車騎將軍張世安謀,欲廢賀,議已定,使大司農田延年報丞相楊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浹背,徒曰唯唯而已。年出更衣,夫人遽從東廂謂敞曰:國之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君侯,君侯不疾應,與大將軍同心,猶與無決,先事誅矣。延年更衣還,敞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請奉大將軍教令。
錄曰:愚觀敞妻之言,而嘆昌邑狂諄無謀之甚也。夫廢立,何事也,丞相,何官也。大將軍可使人傳道其言,敞夫人可與人參互其語。且當國助危疑之際,敞身居相位,不居政府,而居相家,設有如宋昌、張武者,在昌邑之側,則光之計又不得行;光之計不行,敞延年無譙類矣。然則敞夫人幸而中,夏侯勝不幸而不中耳。其於智也,何有。
馮昭儀者,右將軍奉世之女也。建昭中,上幸虎圈鬥獸,後宮皆從。熊逸出圈,攀檻欲上殿,左右貴人昭儀皆驚走,而馮捷好直當熊而立,左右格殺熊。天子問捷好,人情皆驚懼,何故獨當熊而立。對曰:妾聞猛獸得人而,妾恐至御坐,故以身當之。帝大嗟,以此益重重焉。
錄曰:此炎祚當微之兆,漢嗣將絕之徵,不足為昭儀重,實可為當時惜也。夫垂堂之訓,千金之子尚然夢熊之祥,斯干之詩可驗,未聞狎猛獸以為樂,當熊立而無懼者也。夫熊可夢也,不可見也,無故而逸出,枉其兆矣。不旋踵問,趙昭儀者出,雖毓育不殊,而禎祥屢閼,豈非熊逸之明驗歟。
《東漢書》:明帝建初元年,欲封爵諸舅,因大旱,言者歸咎寡恩之故。有司復奏宜依舊典,太后不許,詔曰:凡言事者,皆欲取媚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曰俱封,其時黃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又田蚡、竇嬰寵貴橫恣傾覆之禍,為世所傳。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吾豈可上負先帝之旨,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固不許。帝省詔,嘆息曰:漢興,舅氏之封侯,猶皇子之為王也。太后誠存謙虛,奈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報曰:吾反覆念之,恩令兩善,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常觀富貴之家,祿位重疊,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夫至孝之行,安親為上。今數遭變異,穀價數倍,憂惶晝夜,不安坐外,而欲先管外封,違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剛急,有胸中氣,毋違逆也。帝乃止。
錄曰:愚觀明德之固遜,蓋以深懲既往之事也。夫明珠蒼苗虛名之累耳,先帝豈真不明耶。懲於匿情求名,故不得以疑似忘之。襲爵列王,實事之驗耳,當時豈誠不思耶。戒於黃霧四塞,故不得以常事忽之。厥後明帝守此,遂於雲臺之繪,亦省椒房之親,夫婦母子之問,一體而無違矣。
和熹鄧皇后年五歲,祖母太夫人愛之,親為剪髮,年高目暝,誤傷其額,流血不言,左右怪之,曰:非不痛也,難傷老人之意,故忍之耳。十二通《論語》諸書,志在典籍,不問居家之事,家人號曰:諸生。及長選入宮,姿顏妹麗,絕異於眾。嘗有疾,帝令母兄入親醫藥,後言官禁至重不願。帝曰:人皆以數入為榮,汝反以為憂乎。是時方國貢獻兢求珍異之物,自後正位中宮,悉令禁絕。帝每欲官爵鄧氏,後輒哀請,故兄隱終帝世,不過虎賁中郎。及為大後,有幸人吉成枉以巫蠱,事下掖庭考訊,後以先帝待之有恩,呼見竅實,果御者所為,莫不嘆服,以為聖明。常以鬼神難徵,淫祀無福,悉罷諸祠官。又微和帝弟,濟北河間王子男四十餘人,鄧氏近親子孫三十餘人,並為開邸,教學經書,躬自監詆,如永平故事,以先公既以武功書之竹帛,兼以文德教化子孫,故能備束脩,不觸憲綱也。
錄曰:人謂鄧後稱制,終身號令自出,至使嗣主側目斂椎,直士懷懣逢戮。然而班母一說,闔門辭事,愛姪微愆,髡剔謝罪,亦可謂明矣。至建光之後,王柄有歸,遂乃名賢戮辱,便佞黨進。故知持權引謗,所幸者非已;焦心卹患,自強者惟國。君子固不可一青而絕天下之母也。錄之。
《三國志》:破虜將軍昊氏,孫堅妻也。堅少輕校,昊氏親戚將拒焉。夫人曰:何愛一女而以取禍乎。遂許為婚,生男,即策與權也。策嘗以功曹魏謄作意,將殺之。夫人倚大井,謂曰:汝新造江南,方當優賢士,拾過錄功。魏功曹在公,盡規汝。今曰殺之,則明曰人皆叛汝。吾不忍見禍之及,當先投此井。策大驚,遽釋謄。及權少年統業,夫人助治軍國,甚有裨益。曹操下書責權任子,權將遣之。周瑜詣夫人曰:今吳承父兄之資,統六郡之衆,兵精糧多,將士用命,鑄山煮海,境內富饒,有何逼迫而欲送質子乎。夫人曰:公瑾議是,遂不敢乎。尊稱太后,薨復引見張昭等,屬以後事。從此處驍悍果烈,有兄策風,妻徐氏明慧,兼曉卜筮。時權殺吳郡太守盛憲,憲故吏媽覽欲為報條,栩左右亦欲為逆。適諸縣令長會遇,斕將為束道生,語徐氏卜之,徐言卦不能嘉,可須異曰,斕不聽,乃大會賓客,因被酒,遂為左右逆者所殺。覽入居府中,悉取嬪妾,復欲逼徐,徐恐逆之見害,乃給之曰:須晦曰設祭除服。覽許之。潛使親信語舊將孫高、傅嬰,復密呼侍養二十餘人,潛伏併謀。至期祭畢,除服薰衣,別施帷帳,以伺覽,遣人請之,無復疑慮,遂盛餚而入,徐出迎覽,纔下拜即呼,高嬰等出,執殺覽。徐返績絰,奉覽首以祭斕墓,舉軍驚駭以為神異。
錄曰:策之欲殺魏謄,即權之忌殺盛憲也。徐之卜止其夫,即吳之苦諫其男也。策幸而聽於未禍之先,栩不幸而忽於將傾之際,政使母之智略獲伸,哀榮終始,而妻之明慧徒切,卒以喪亡悲夫。雖然以一女流而機變權譎,不屈不撓,非惟報夫之讎,且能全婦之節,正《易》所謂怛其德,貞,婦人告,夫子凶者也。徐氏之筮,蓋明乎此。
《晉書》:華耽妻辛氏,字憲英,魏侍中毗之女也,聰朗有才鑒。初,魏文帝與陳思王不協,及立為太子,抱毗頭曰:辛君知我喜否。毗以告英,英曰:太子代君主宗廟社稷,禮宜憂戚,今反喜,何以能久。及弟敞為大將軍曹爽參軍,宣帝將誅爽,因其從魏帝出,而閉城門。敞懼問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閉城門,人云將不利國。英曰:以吾度之,太傅殆不爾,此舉不過以誅爽耳。然則敞無出乎。英曰:安可以不出職守,人之大義也。凡人在難,猶或恤之,汝從眾而已。敞遂出。宣帝果誅爽。事定後,敞嘆曰:吾不謀於姊,幾不獲於義。其後鍾會為鎮西將軍,英謂從子祐曰:鐘士季何故西出。祐曰:將為滅蜀也。英曰: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會將行,請其子瑪為參軍,英憂曰:難至吾家矣。瑪固請於文帝,不許。英謂瑪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則致孝於親,出則致節於國。在職思其所司,在義思其所立,不遺父母憂患而已。軍旅之間,可以濟者,其惟仁乎。會至蜀,果反。瑪竟以全歸,其明智如此。
錄曰:愚觀辛氏之婦,非但料事多中而已。其所言魏立之立,得失之大權也;曹爽之誅,禪代之大幾也;鍾會之亂,治忽之大務也。君臣上下,內外親練之問,若燭炤而分其黑白,權衡而察其輕重,當世之所謂大人君子,反有所不逮焉。嗚呼。是可以閨門之彥求之乎。
王渾妻鍾氏,字琰,魏太傅縣曾孫也,父徽黃門郎。琰數歲能屬文,及長聰慧弘雅,博覽記籍,美容止善嘯味,禮儀法度為中表所則。既適渾,生濟。嘗夫婦並坐,濟趨庭而過,渾欣然曰:生子如此,足慰人心。渾弟淪女,亦才淑,為求賢夫。時有兵家子甚俊,濟欲妻之,白瑛,瑛曰:要令我見之。濟令此兵與旱小雜處,瑛自幃中察之,謂濟曰:誹衣者,非汝所拔乎。濟曰:是也。瑛曰:此人才足拔萃,然地寒壽促,不足展其器用,不可與婚。遂止。其人數年果亡。瑛明鑒遠識,皆此類也。
錄曰:以艇之淵識而有渾,以瑛之鑒裁而有濟。一家之中,父父子子,夫夫婦婦,可謂盛矣。王氏之興,不亦宜乎。渾弟妻郝氏,亦有德行。琰雖貴門,與郝雅相親重,郝不以賤下玫,瑛不以貴陵郝。時人稱鍾夫人之禮,郝夫人之法雲。
杜有道妻嚴氏,字憲,貞淑有識量。夫早亡,一子植、女韓並孤藐。憲雖少,誓不改節,撫育子女,教以禮度,植遂顯名,韓亦淑德,傅玄求為繼室,憲便許之。時玄與何晏、鄧颺不睦,晏等每欲害之,故人莫肯與婚,及憲許玄,內外以為憂,曰:何鄧執權,必為玄害,亦猶排山壓卵,以湯沃雪耳。憲曰:爾知其一,未知其二。晏等驕侈,必當自敗。吾恐卵破雪銷,行自有在。後果為宣帝所誅。植任至南安太守。從兄預為秦州刺史,被誣徵還,憲寓書戒之,俾含垢忍辱,當至三公,預果為儀同三司。玄前妻子成,年六歲隨其繼母省憲,憲謂成曰:汝千里駒也,必當遠至。以其妹之女妻之,後亦有名海內。其人知之鑒如此。
錄曰:愚觀嚴氏之母,其德慧術智,豈尋常所可及哉。其料何鄧之敗,匪但專門管轄常言:鄧之筋不束骨,此為鬼躁;何之血不華色,此為鬼幽是也。而器長虞之才,豈伊文士穎川庚純常嘆傳咸之文,近乎詩人之作是已。一則斷之以理,一則察之以行。然果何以得此哉。正以在己者存之乎疢疾,故在天者玉之乎成人。蓋不但孤臣孽子,而寡妻貞婦,亦莫不然矣。
劉殷妻張氏。殷博通經史,惆儻有濟持之志,儉而不陋,清而不介,鄉黨親族莫不稱之。司空齊王攸僻為橡,征南將軍羊枯召參軍事,皆以疾辭。時同郡張宣子,識達之士也,勸殷就徵,殷曰:當今二公,有晉之楝楹。吾方希達,如梡橡耳。不憑之,豈能立耶。殷有王母在堂,既應他命,無容不竭臣禮,便不得就養,此子輿所以辭齊大夫也。宣子曰:如子所言,豈庸人所識哉。遂以女妻之。始宣子並州豪族,家富於財,其妻怒曰:我女年甫十四,姿識如此,何慮不得為公侯妃,而遽以妻殷乎。宣子曰:非爾所及也。誠其女曰:殷至孝冥感,兼才識超世,此人終當遠達,為世名公,汝其謹事之。張氏性亦婉順,事王母以孝聞,奉殷如君父焉。生七子,五子各授一經,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漢書》,一門之內,十業俱興。北州之學,殷門為盛。
錄曰:古以孝康舉人,故感革錫粟之事見本傳,今不錄。紛紛簡冊不足勤也。而宣子之達識,至正婚姻於交談之間。此真聽言觀行之美,愛女者取以為法可也。至五子各授一經,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漢書》,
一門之內,七業俱興,此尤所當法雲。《宋史》:章獻明肅劉皇后性警悟,曉書史,聞朝廷事,能記其本末。真宗退朝閱天下封奏,多至中夜,後皆預聞宮闈事,有問,輒傳引故實以對,帝深重之。天禧四年,帝久疾,居宮中,事多庾於後。真宗崩,為皇太后,軍國重事,權取處分,帝與太后同御承明殿,稱制十一年。雖政出宮闈,而號令嚴明,恩威加天下,左右近習少所假借,未嘗妄有改作,內外賜與有節。舊賜大臣茶,有龍鳳?。太后曰:豈此人臣可得。命有司別製賜。族人御食,必易以釦器,曰:尚方器,勿使入吾家也。
錄曰:宋母后臨朝稱制始此,而錄之何也。《易》之《家人》曰:富家大吉,順在位也。是時以帝則疢矣,以太子則沖矣,苟無後之明智,天下孰從而理乎。帝之深重,良有以也。始出臨朝,向無故事,苟效漢唐覆轍,宋室何由而政乎。後之所為,不可誣也。今居正而不失為下之體,承天而不違時行之道。方仲弓請立劉氏廟,則拒之;程琳獻武后臨朝圖,則絕之。他如劫漕臣之羨餘,易上方之器用,從宰執之深慮,加官殯之恩禮,皆國家大事故,亦不得而外之也。
仁宗曹皇后性明智,頗涉經史,善飛白書。慶曆八年閏正月,帝時以望夕再張燈,後諫止。後三曰,衛卒數人作亂,夜越屋,叩寢殿,後方侍帝,聞變遽起,帝欲出,後閉閣擁特,趣呼都知王守忠,使引兵入,後度賊必從火,陰遣人挈水,踵後果舉炬焚簾,水隨滅之。是夕所遣官侍,後皆親剪其髮,諭之曰:明曰行賞,用是為驗。故爭盡死力,賊即擒滅。閣內妾與卒亂,當誅,祈哀幸姬,帝貸其死,後請論如法,曰:不如是,無以肅清禁掖。英宗方四歲,後批鞠周盡,迨立為嗣,贊策居多。帝夜暴崩,後悉斂諸門鑰真於前,召太子入。及明,宰臣韓琦等至,奉英宗即位。帝感疾,請權同處分軍國事,御內東門小殿聽政,大臣奏事有疑未決者,則曰:公輩更議,未嘗出己意。中外章奏曰數十,一一能紀綱要檢怩。曹氏及左右臣僕毫分不以假借,宮省肅然。
錄曰:明肅之臨朝,有意於干政也。故內有周懷政、楊崇勳、楊懷告之亂,外有丁請、錢惟演、曹利用之謀。苟無王曾之正色,未見其善始令終也。光憲之臨朝,無意於攬權也。故大臣曰奏事,有疑未次者,則曰公輩更議之,未嘗出以己意,雖無韓琦之危言,未見其責戀權勢也。以是相傳為法。
英宗高皇后仁明有智。神宗累欲為高氏營大第,後不許。久之斥望春門外隙地以賜,凡營繕百役悉出太后,不調大農一錢。帝不豫,宰執王珪等入問疾,後泣,撫哲宗曰:兒孝順,自官家服藥,未嘗去左右,喜學《書》,誦《論語》。乃令見珪等,是曰策為皇太子。及蔡確貶,後謂大臣曰:元豐末,吾以今皇帝所書,出示王珪。珪奏賀,遂定儲極。且以子繼父,有何間言。而確自謂有定策功,妄扇事端,規為異時眩惑地,吾逐之。此宗社大計,姦邪怨謗,所不暇恤也。從父遵裕坐失律抵罪,蔡確獻諛乞復其官。後曰:遵裕靈武之役,塗炭百萬,先帝中業得報,驚悸徹旦,不能寐馴,致大故。禍由遵裕,得免刑誅,幸矣。吾何敢顧私恩,而忘大義。宋用臣既斥,朴乳媼入言,冀得復用。後見其來曰:汝來何為,得非為用臣等 遊說乎。且汝尚欲如曩曰求內降干撓國政耶。若復爾,吾當斬汝。自是內降遂絕。及不豫,呂大防、范純仁等問疾,後曰:試言九年問,會施恩高氏否。只為至公,一男一女病且死,皆不得見。言訖淚下曰:曰前往事,先帝追悔,每每至於泣下。此事官家宜深知之。又曰:正欲對官家說破,老身沒後,必多有調戲官家者,宜勿聽之。公等亦宜早退,令官家別用一番人。乃呼左右,問:曾賜出社飯否。公各去喫一匙社飯,明年社飯時思量老身也。
錄曰:愚觀宋宣仁太后臨沒格言,可為三復流涕也。因考北魏馮太后,俱以祖母臨朝,而宣仁有十善,馮後有十罪。何謂十善,仁明一也,慈烈二也,□ 任賢三也,敬故四也,除苛政五也,罷新法六也,安內境七也,戢邊地八也,不受正衙朝賀九也,絕外家私恩十也。是孰非可思者乎。何謂十罪,擅權一也,稱制二也,失行三也,私寵四也,鷓君五也,專殺六也,忌主英敏七也,盛寒閉主不食八也,聽宦官語九也,杖主數十十也。是孰非可恨者乎。然而一下 社飯未寒,力排旁午,一則金冊告鐲,哀毀不息者。良由魏用夏變夷,故抑切需需之懷,宋將變於夷,故不啻擾擾之惑。雖則人事之失,亦天運使之然也。不然祖孫一體,後以言之諄諄,而帝聽之藐藐,其智者之謂夫,調戲之謂失。
《宋名臣錄》:富鄭公韓國夫人晏氏,元獻公女也。弼初遊場屋,穆脩謂之曰:進士不足以盡子才,當以大科名世。適有旨以大科取士,時弼父言官耀州,將西歸,範文正遣人追之,可亟還至京師,見文正辭以未嘗為此學。文正曰:已聞諸公□ 薦君矣。久為君闢一室,皆大科文字,可往就館。時元獻為相,求婚於文正。文正曰:公女若嫁官人,仲淹不敢知。必欲國士,無如富弼者。元獻一見,大愛重之,即議婚。弼遂以賢良方正登第。初言為呂文穆公門客,一曰白文穆曰:兒子十許歲,欲令入書院,事廷評太祝。文穆許之。及見,驚曰:此兄他曰名位與吾相似,而勳業遠過於吾。令與諸子何學,供給甚厚。後弼果至宰相。時稱三公知人,無黍於晏氏雲。
錄曰:愚觀塵埃物色之設,雖曰難希。而絞龍麒驥之需,自當有辨。特以三公一則不因門客之微而私其子,一則不以宰相之貴而吝其女,一則不避嫌疑之進而薄其徒。卒之鸞凰並耀,冰玉交輝,棟梁媲美,家國天下均有所賴。若此等事,卓然罕矣。錄之。
弘道錄卷之四十三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