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州天慶觀重建功德記
吾州跨西岡而城,而岡占城之半,是為九龍之原。《檀弓》志晉大夫之葬,直謂之「九原」。《水經》說滹沱經九原城北流,此其地也。岡勢突起,下瞰井邑,民居官府率無以稱,故作州者以廟學、道院、佛寺鎮之。道院舊傳為唐七聖觀。蓋天寶八年,玄宗親謁大清宮,上「聖祖玄元皇帝」尊號為「聖祖大道玄元皇帝」,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五帝,皆加「大聖皇帝」之號。州郡立紫微宮,畫玄元像事之,五帝則列侍左右。杜工部《冬日洛城北謁玄元廟》詩有「畫手看前輩,吳生遠擅場。五聖聯龍袞,千官列雁行」之句,為可考也。七聖云者,必增入玄宗、肅宗父子,乃得為七,是則此觀其起於代宗朝乎?
玄元大殿規制宏敞,而古意猶在,知其為數百年物,至以魯靈光比之。玄元像則摶土刻木所成,巍然尊大,極天人之相,耆舊謂出於神人之手,宜不妄也。按玄宗起紫微宮,天下所同,而此州不得獨有七聖觀。果嘗以七聖為額,是斥名矣,是以七聖為斷矣。有國者率用萬世自期,尚肯以七為斷乎?意其本名紫微,流俗以七聖尊像所在,輒改名之耳,舊門題曰「紫微」為可見矣。
其後觀有白鶴之異,復改白鶴觀。圖經無所見,惟石晉天福二年木工慕容增葺之,書於版記者如此。大中祥符二年,詔郡國立天慶觀,故白鶴又改焉。天水氏以軒轅為祖,起祠殿於玄元之左,撤太倉而立之,號曰明慶,堂宇亭榭、齋廚廊廡過唐舊之半,見於都官員外郎、知州事冉宗閔《明慶殿記》及著作郎、知平遙縣事、權通判杜岐公衍《列仙亭題詠》者如此。宣和末,金兵入郡境,並東城而南,觀以不廢。承平之久,道化大行,土木之役,歲月不絕,迨貞祐之亂,遂掃地矣。宣撫使劉公易起殿於明慶之故基,而州將樊侯天勝力復玄元之舊,此興復之大凡也。
歲庚戌春二月,予還自鎮州,管內道士王守衝謂予言:「兵荒之後,吾所居無尺木寸甓之餘,先師撥土立之。計所成,不能前世百分之一,而吾師弟子之心力盡矣。先師留語以《觀記》屬吾子,幸吾子不讓。」
予私竊慨歎,予年運而往矣,其所經見亦已多矣。曩予嬰年,先大夫挈之四方,十八乃一歸,始聞鄉里談天慶異事。每歲二月望,道家以為真元節,云是玄元誕彌之日。及其期,有鶴降此殿,多至十數,少不下三二,州人習以為常,皆先期延望,刺史約先見者有朋樽之賜。鶴既至,翔舞階庭,了不驚異。黃冠千里來會者,項背相望,如是三日乃罷。從是予兩見之,特亂後鶴乃不至耳。
此觀既經累朝崇飾,他道院莫與為比。位置爽塏,曠若人表,高齋坐嘯,可以盡山川之勝。古木蔽映,窗戶幽邃,屏障幾席剪焉無埃塵。岐公白子西之詩,高司戶子文之筆劄,孫內翰國鎮之文,往往在人口傳知。雄水壁極風濤起伏之變,有蜀兩孫之風;張永淳天蓬四聖,毛髮生動,威重可怖,號為河東名筆,皆遊人過客之願見者。
食指既眾,以高業見稱者,行輩相及,而王姓為多。宋中葉有王尊師洞謙、王道判洞真。百年以來,老師王治淳度王大用,大用度王志常,志常度守衝。老師年八十,衣冠狀貌無蔬食誦經山林枯悴之態,每杖屨出遊,路人為之斂容加敬。大用器量不凡,所與遊皆州里名勝。志常出農家,十六七許時牧牛田間,遇異人挈之而行,一日至天壇之陽臺宮。後八年來歸,父母驚喜,疑其死而復活,遂度為道士。氣質渾厚,真受道之器。年近九十,以去冬留頌而逝,皆予所接見者也。
因為守衝言:「子之居人境俱勝,異事又多,垂示永久,宜無不可。今紫微劉君歷六百甲子,道行淳篤,神觀開朗,予方質以所聞,撰《新興方志》。子之師不以屬筆且當志之,況於平生之言。」乃為記其事,且為長謠,以《招鶴》命篇,使並刻之,以為真元故事。其辭曰:
胎仙之來兮馭者誰?金支翠蕤光陸離。來幾時兮倏上馳,渺翩翩兮煙景微。藐姑射兮玉雪肌,物不疵癘兮年不饑。幡然棄我兮我疇依,去家千年兮丁令威。去何速兮來何遲,予鄉里兮今是非。玄元之祠兮松十圍,蒿蓬金碧兮更換移。南枝越鳥兮安故棲,子獨無情兮淡忘歸。趣雲裝兮莫予違,明年真元兮與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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