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辨録輯要 (四庫全書本)/卷21
思辨録輯要 卷二十一 |
欽定四庫全書
思辨録輯要卷二十一
太倉陸世儀撰
治平類〈禮〉
禮樂之存漢宋諸儒之功固大禮樂之廢漢宋諸儒之失亦不小漢儒不知禮樂而妄述禮樂其失也愚而誣宋儒知禮樂而過尊禮樂其失也拘而腐
見舉大石者前呼邪許後則應之或左或右襍而不亂因舉謂孚光曰此處亦有禮樂
禮樂是儒家一箇陣法陣法是兵家一箇禮樂
林兆思禮射圖説大約倣古似亦可行然愚謂古人行禮所為可貴者非謂其一依圖説確然不移也亦謂古人舉事處處皆有秩序皆有儀文耳儀禮所載不過冩出一規模舉止以為楷式自君子行之必有本之而稍為變通者如三加之辭禮有明文而趙文子之冠見於諸卿諸卿皆有朂辭燕射之法禮有定式而孔子矍相之射使子路執弓而請惟不失禮意而不泥禮跡故能行之久逺而無弊也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亦是此意今人遇事若不行古禮則喧囂錯亂畧無威儀一行古禮則又步步循彷依様葫蘆了無生趣非木偶則俳優矣古禮之不復行者以此予故於此論之
祫禘之説諸家甚雜如公羊鄭康成王肅議論甚駁且無意義惟禮記大𫝊曰禮不王不禘又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喪服小記之言亦然義禮緯稽命徴曰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紀聞雲祫則太祖東嚮毀廟及羣廟之主昭南穆北合食於太祖禘則祖之所自出者東嚮惟以祖配之此數言為明爽大抵三代去今已逺禮文殘闕今所據大約皆漢儒之説未能遽別其是非只以義理斷之可耳
南北郊分祀之説非禮也其説起於漢儒不知古禮穿鑿附㑹後世因之遂多聚訟史記漢武帝郊於雍問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后土無祀則禮不合也由此觀之漢去古未逺當時亦止行祀天之禮漢詞臣寛舒等不能舉配祀之禮以對乃謂陛下親祠后土宜於澤中為壇分祀之南北郊之説始於此後又引周禮大司樂之文附㑹其説以為古者天子冬至祀天於圜丘夏至祀地於方澤夫圜丘方澤之言此論合樂非論大享也大宗伯大享之禮禋祀昊天上帝血祀社稷別無地祇之祀又四書五經中凡言天子大祭只曰郊曰禘並無南北之文此可以知漢儒之謬
凡禮必有義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宗廟之祭則以祖為主自祖以下皆從焉郊社之禮則以天為主自天以下皆從焉所以綂於一也若尊地與天抗便非綂於一之義
洪武中始為分祭繼以風雨不調改為合祭其諭禮部有雲極隂之月不宜祭天極陽之月不宜祭地故改從仲春卜吉而祭夫無論隂月陽月只冬至沍寒夏至溽暑露立於郊豈能終禮勢必跛倚以臨其不敬非小失也仲春卜祭不惟協古禮亦且合天時人事之宜
古禮王者一歳凡九祭天至日圜丘正月祈穀孟夏雩季秋饗五時迎氣惟至日其禮至大故稱昊天上帝其餘則稱上帝迎氣則稱五帝要之皆天也古之王者其治無為其禮儉約其靜也敬其動也簡故能無日不與天相通後世每一祭天所費無算無敬天之實而徒増事天之文是又不如歲一祭之之為愈矣
周人以冬至日祭天蓋周人建子冬至常在十一月是以歳首祭天也明制於仲春祭天亦此意然不如孟春尤為至當不惟歳首又三陽三隂交泰之時也
南北分祀始於漢元鼎四年蓋因寛舒之説立祠汾隂謂之后土其後成帝建始元年因匡衡之言作南北郊廢甘泉汾隂祠既以風變不旋踵而復平帝元始中王莽疏如匡衡議又分南北郊已而更為合祭天地共牢而食以高帝太后配三十年間天地之祀五徙由此觀之始於漢無疑蓋祖周禮大司樂之文也
讀周禮大司樂之文曰若樂六變則天神可得而禮若樂八變則地⽰可得而出曰若曰可得皆泛論合樂非真有是事
古不惟無分祀之禮並無合祭之説蓋古者郊祭只是祭昊天上帝其餘社稷山川百神都從祀耳謂之合猶有分之見者也萬物本乎天只一天字百神皆可貫善乎魏莊渠之言曰天陽也君也父也隂不得與陽抗臣不得與君抗子不得與父抗斯言盡之矣
按漢唐以來千餘年間分祭者絶少即有好議禮者主於分祭而分則輒合亦其勢也蓋祭天主於誠不在禮文之數數人主歳一祭天猶恐其誠之未至況數數乎繁則瀆瀆則不敬不敬則難久此分祭終不可行也
建始中廢甘泉泰畤作南北郊其日大風壞甘泉行宮拔折畤中大木十圍以上者百餘成帝異之以問劉向向謂不可廢後成帝無嗣率復其祀按甘泉汾隂之祠未必合禮而變異若此蓋國初所作高祖之精誠在焉所謂有其誠則有其神也成帝荒淫敬天之意全無而漫作郊祀安得不召此變後光武再造採元始故事為南北郊甘泉汾隂不復祠亦不聞變異以此知開國之初其精誠為不可及也謀始豈可不慎
王莽合祭禮未為失但至比天地於夫婦共牢而食而又以高后配地祇則誠不敬之大者甚至孟春合祭之外復冬夏分祭而夏至之日獨奉高后以配尤為可訝
即魯之僭郊可知古無南北郊之禮何以言之蓋當時周禮之最重者莫如郊禘而魯僭之故春秋頻書其失使當時祭地之禮與郊並重則魯亦必僭之而春秋亦必書之矣何竟不一見也書曰肆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於山川徧於羣神而春秋所書亦云乃不郊猶三望則知當時周禮大約與唐虞相同祭地總在祭天中矣
祭天以誠為主自諸儒分合祭之論起而舉世相爭於儀文度數之末人主幾以祭天為禮家一套數而致恪致䖍反不如好佛好道者之兢兢矣嘗讀宋寧宗嘉泰五年禮臣一疏具言郊壇中音樂之雜沓𦤀味之濫惡執事供役之垢穢奔迸有不可言者雖大禮所在事繁人衆然必為之上者先無敬畏昊天之意故為之下者亦茍且忽畧至於此極試觀古者祭天不特王者七日戒三日齋即一國之中喪者不哭凶服者不敢入國門是何等畏敬此所謂合萬國之誠敬以事昊天故祭則受福今之儒者不能以誠敬𨗳其君並以誠敬教其下而徒屑屑焉爭儀文之末吾見其不知量矣
史載南燕主慕容超祀南郊有獸如鼠而赤大如馬來至壇須臾大風晝晦隋煬帝祀天不齋於次至便行禮是日大風不能竟禮御馬疾驅而歸二人皆不旋踵而亡天威如此奈何不敬祭天必配以祖考此古禮也愚謂民生於三事之如一謂父生師教君成也若天子則當以天與親與師三者為主而均重今事天事親之禮郊禘備矣事師之禮春秋二丁殊不足以盡之中庸有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然則孔子不配天地豈非萬世之闕典耶竊謂後王祭天地而議配斷當以祖考為主孔子為賓是亦禮以義起之事
祭天品物古今以來惟重一太牢故帝牛必在滌三月取其色取其角又加卜焉敬之至矣然愚以為此亦無可致敬姑以生人所享之極品為祭所謂祭用生者之祿也若以天視一牢不啻人身一蟣虱雖極其精潔可謂天之所享在是乎嘗竊論之天地以生物為心而人主則代天以子民者也人臣又皆寅亮天工者也昔趙清獻公日間所行之事夜必焚香告天人主以天地之心為心豈可終歳不一告之上帝乎故愚以為人主祭天必當齋戒竭誠以終歳用人行政之大畧為疏告天其餘諸臣吏部則具進退人才之數戶部則具錢糧出入之數禮兵刑工及有職事之人皆然疏尾人君則書奉天子民無敢怠荒之意人臣則書一心為國為民無敢欺蔽之意其誠者天降之福其不誠者天降之殃如此則不惟得敬天之禮亦可警戒為君為臣使無逸豫庶幾不為無助
祭天品物當以五穀及九州之貢物為主蓋天地以生物為心而五穀則又天之所生以生養萬物者也若九州貢物則王者威徳所及以之祭天明能撫有九州之意若一州不服而無所貢則不敢以之祭天示不敢欺也不然誇多鬭靡於事天之禮何益乎
祖廟天子七諸侯五天子雖七廟其實亦五廟也天子諸侯之分雖不同然親親之殺則同高曽祖考四親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也故天子七廟其二為祧實止四親耳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徳追王太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夫周公制禮在成王之世成王而上由武王而至太王正四親也故追王止於太王由此見四親之於人無貴賤一也
宗廟之祭所以序昭穆非特以別世次也蓋羣昭羣穆莫非祖宗一人之所遺有天下者能保有此羣昭羣穆勿翦勿𢦤使之歳時共見於宗廟所謂合宗族之歡心以事其先王也今後世祭宗廟止天子主祭而宗族無與者所以待宗族者薄而所以待祖宗者亦薄矣積而至於削奪翦除惟恐不盡非一朝一夕之故所由來者漸也
諸儒之説雲古人廟制皆南向主皆東向蓋古人之戶皆從東入以西為上也然此必時祭及時祫之時若大祫則羣昭羣穆咸在又有異姓諸侯助祭室中豈能容如許人乎人主向明而治則宗廟之主亦當向南不必泥古也
或問古者祭必立屍於義何如亦可行於今否曰古人用屍取一氣感通之義然其禮亦頗有不便禮曰所使為屍者子行也則是以叔而拜姪矣古人亦微有未安故禮又曰凡為子者祭祀不為屍避以父拜子之嫌也然則叔獨可以拜姪乎蓋屍禮必是古人思念音容偶然倡此後世遂因而不革非必聖人所制禮也故朱子又曰古人不用屍則有隂厭書儀中所謂閉門垂簾是也欲使神靈厭飫之也又曰杜佑理道要訣言上古時中國與四夷一般後世聖人改之有未盡者屍其一也今蠻洞中亦有此但擇美丈夫為之不問族類則屍無論不可行於今即在古亦非祭禮之至當也
按天子七廟之祭最難周徧陳氏禮書曰四時之享皆前期十日而齋戒一日而省眡祭之日禮交動乎上樂交應乎下自再祼以至九獻其禮非一舉自致神以至送屍其樂非一次以一日而歴九廟則日固不足而強有力者亦不能勝若日享一廟則前祭視牲後祭又繹彌月之間亦莫既其事矣因引王制之言以為天子犆礿祫禘祫嘗祫烝諸侯礿犆禘一犆一祫嘗祫烝祫蓋天子之禮春則犆祭夏秋冬皆合享諸侯之禮春犆夏一犆一祫蓋間一年行之秋冬則皆合享犆祭各於其廟合享同於太廟蓋古人亦慮犆祭難遍故制為此禮也然愚謂此禮雖善而犆祭之日周遍終難夫禮以義起者也義茍可行則酌而行之何必拘拘於古其法莫若以卑從尊制為等殺孟春則祭於太祖之廟以高曽祖考合祭仲春則祭於高祖考之廟以曾祖考合祭仲夏則祭於曾祖之廟以祖考合祭仲秋則祭於祖廟以考合祭仲冬則專祭考廟而兩世室則併於太祖週而復始明年亦然為禮不煩而各廟皆可躬親且其所以制為等殺者又皆以子孫從祖考各以世次而非有厚薄輕重之嫌也予於宗祭禮中頗言其詳未識議禮之家果能不至於聚訟否
程子謂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五服未嘗有異其祭皆須四代但疏數之節未有可攷朱子謂程子此説最得祭祀本意則愚所云以卑從尊制為等殺之説使程朱而在亦必有取也
古者郊廟之祭皆人主親行自漢以來禮制隳壞郊廟之祭人主多不親行至唐中葉以後始定製於三歳一郊祀之時前二日朝享太清宮太廟次日方有事於南郊宋因其制於第一日朝享景雲宮第二日朝享太廟第三日於郊壇或明堂行禮國史所書親享太廟大率皆郊前之祭然此乃告祭禮所謂卜郊受命於祖廟作龜於禰宮又魯人有事於上帝必先有事於泮宮是也若正祭則未嘗親行雖祫禘大禮亦命有司攝事累朝惟仁宗嘉祐四年親行祫祭禮一次而已蓋鹵簿鄭重禮節繁多故也書曰禮與其奢也寧儉又曰吾不與祭如不祭今以繁重而反致不能親祭為兩失之矣後世議禮者亦務為可行慎勿拘泥古禮而反致有廢格之患也
祫祭有二曾子問曰祫祭於祖祝迎四廟之主以入王制曰天子祫嘗祫烝諸侯嘗祫烝祫此時祭之祫也公羊𫝊曰大事祫也毀廟之主陳於太廟未毀廟之主皆升合祭於太祖此大祭之祫也祫祭之文惟此二條此外無餘禮矣
祫祭年月經無其文惟公羊文公二年大事於太廟𫝊雲大事者何大祫也五年而再殷祭殷祭亦大祫之稱五年再祫猶天道三歳一閠五歳再閠也未有禘祭之文鄭康成因之乃謂三年一祫五年一禘漢儒援此以証祫禘相因之説徐邈又謂祫禘相去各三十月祫禘紛紛幾不可辨矣史載唐睿宗以後三年一祫五年一禘各自計年不相通數至二十七年凡五禘七祫其年夏禘訖秋又當祫祫禘同歳太常議曰今太廟祫禘各自數年兩岐俱下通計或比年頻合或同歳再序或一禘之後並為再祫或五年之內驟有三殷求於禮經頗為乖失紛錯如此可謂凟亂不經矣
周禮天子祭諸侯必助祭蓋天子與諸侯既分國而治則來朝不能數數故制為禮法當其來朝之時即天子舉祭之時不惟一舉兩得亦以今日之諸侯皆昔日之功臣子姓故不敢以天子之威福臨之而直以祖宗之靈爽臨之也今天子歳有時祭三年祫五年禘而王制適有比年小聘三年大聘五年一朝之文則是時祭之時大夫助祭祫祭之時卿助祭禘祭之時諸侯助祭朝聘之與祭法適相表裏也即使禮無明文亦可因之以起義況康成既有其説歴代因之亦何必以不載禮經為疑乎
按禘禮大𫝊謂王者宗廟大祭追祭太祖所自出之帝祀之於太祖之廟而以太祖配之夫既謂之太祖則其上無可推矣又安得有所自出之帝而配之乎蓋古人最重宗法后稷之於帝嚳必是別子別子為祖故周人祖之不及帝嚳者諸侯不得祖天子也及其既為天子之後可以祖天子矣而又以宗法不可亂故仍以后稷為祖而帝嚳則特於禘祭之時一審禘之此周之精意也不然則周人竟當以帝嚳為始祖矣奈何別祖后稷而特設一禘祭之文多其曲折乎
按帝紀姜嫄為帝嚳元妃與帝禋祀上帝而生稷慶都生堯簡狄生契韋儀生摯今帝嚳不立稷而立摯是廢長而立少也蓋上古荒忽世紀難明此不可據而詩𫝊又有姜嫄無人道而生子帝嚳棄之故名為棄故既為元妃矣安有無人道而生子乎其説背謬書𫝊不可據也
祫禘之辯諸儒謂禘為禘其祖之所自出但配以始祖不合羣廟祫則羣廟之主皆合食蓋后稷為別子別子為祖故可以綂其所當綂之子孫若帝嚳則又有帝摯相承為大宗不當綂后稷之所綂此禮甚當然使後王行禘禮時太祖非別子萬國諸侯咸在則亦不妨合羣廟之主不必拘拘於古制也
祫祭有二禘祭亦有二大傳所謂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禮運所謂魯之郊禘非禮此大禘也祭義所謂春禘秋嘗王制所謂天子祫禘諸侯禘一犆一祫此時禘也
康成一祫一禘自謂出於春秋魯禘及緯書夫緯書之説固不足信矣謂出於春秋魯禮並無事實可證其言曰文公二年既有祫則僖公二年亦必有祫僖公八年既有禘則文公八年亦必有禘影響穿鑿宜為諸儒所鄙
胡致堂謂禘禮即祫禮不當並舉但在天子則謂之禘在諸侯則謂之祫因舉諸儒之言以為天子禘諸侯祫大夫享庶人薦此尊卑之等又雲魯國當用祫以僭用天子禮樂故春秋中有禘而無祫而孔子曰魯之郊禘非禮其言亦是大傳雲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而即斷之曰諸侯及其太祖大夫士有大事省於其君干祫及其太祖其文義亦似天子禘諸侯祫大夫士則並祫不敢有事必請而後行故謂之干祫若如此説則國家行禘禮更不必行祫禮自無年月兩岐俱下之弊
愚按經文無祫祭之名祫只是合字之義曾子問曰祫祭於祖是言合祭於祖凡祫禘祫嘗祫蒸之時皆可謂之祫非於禘嘗蒸之外別有所謂祫也春秋有大事於廟但云大事即禘亦未可知而公羊雲大事祫也此亦公羊之言於經文無所據且終春秋魯無書祫者即他國亦無書祫者以此知祫只是合祭總名恐未必於常祭之外別所謂祫也
嘉靖議禮時席書黃綰之徒先後以大禮問於陽明陽明皆不答嗚呼此先生之亮識高節為不可及也當時大禮之議惟璁蕚之論為得其正然使出自陽明則當時後世又不知生多少議論矣此先生之亮識高節所以為不可及也
禮者理也禮本乎理理為體禮為用故禮雖未有可以義起後世儒者止識得一例字聚訟之譏所由來也陽明詩曰無端禮樂紛紛議誰與青天掃宿塵其有見於用修諸臣之非乎
籍田之禮甚盛典也然以觀近代所行則全為虛文矣愚謂王者既欲知稼穡艱難則籍田之説曷不於苑圃中行之時時觀穫如近日豳風亭故事而乃以文具行之先王之意荒矣
問朱子明堂圖説以為明堂制如井田南為明堂北為𤣥堂東為青陽西為總章四隅則逓分為左右個天子按月令居之隨其時之方位開門中為太廟太室天子每季十八日居之其説何如曰此朱子按禮記月令而為之圖説也愚意恐未必然蓋古人所謂明堂不過取向明而治之義以便於朝諸侯耳若按月令而居則冬三月宜居𤣥堂太廟及左右個此時北風方勁天子正北開門恐大非順時保攝之義且天子至止百官皆從而居左右個則偏側不便亦非臨御之體古人恐不如是之迂腐也
晏子春秋曰明堂之制下之潤濕不及也上之寒暑不入也若如朱子之説則寒之入甚矣且天子廵狩之制各處皆有明堂其所至皆有常期則其所居皆有常處不應一處明堂便悉備十二月之制也問明堂之制畢竟當如何曰大約自當如朝廷宮殿之制百官扈從皆有食息寢興井竈湢浴之所即今之所謂行殿行宮也但朝廷宮殿當嚴宻此則當宏厰以便朝見故謂之明堂耳何必另一制度穿鑿附㑹乎
諒隂天子之大事內盡人子之心外係臣民之望即位之首事無重於此乃後世卒廢格不行遂使三代而下俱為無父之天子予深痛其弊嘗極論三年喪之當復且為區畫禮制分為四節始死行受顧命之禮又議臣民服制以親疎為等殺語詳春秋討論似可舉行為人君者而有志復古此為莫大之舉矣
諒隂之制君薨百官總已以聽於冢宰三年此古者人君通行之喪禮本非甚難事後世儒者卻看得過當以為諒隂非古人不能行即冢宰一人非如伊周恐不可托愚謂不然夫古人居喪不言非真閉口不言亦非絶不與聞國中政事也特不受朝賀臨羣臣稱朕稱制行禮聽樂耳至於國家大事二三大臣自當造喪次宻商商定則冢宰致嗣王之命以告於百執事故謂之聽於冢宰蓋小臣微賤不得輒至喪次靣君也是人君雖行三年喪其於朝廷事原非廢缺冢宰原非偏任豈得以居喪不言及冢宰難任為不便而遂廢三年之禮故愚謂古禮之廢泥禮者廢之此言殆不虛也
人君行三年喪臣下多不欲者乂有故蓋過泥四海遏宻八音之説恐君行臣從多所未便故晉武帝欲行三年喪傅𤣥不可曰主上不除而臣下除之此為有父子而無君臣予謂是亦有説高曾祖考之於人皆一本之親誼至戚也然以世系之逺近則不能無等殺之分況君臣以義合豈得以臣民嗣君槩為一例愚亦欲如本宗五服圖例剏為一格嗣君為一等其餘公卿大夫士庶為一等雖均服斬衰而有三年朞年九月五月三月之別其餘卿大夫之當服者各以其類附庶情與義均理與事協三年喪或有可復之日也
禮記事君有犯無隠服勤至死方喪三年方義也言以義起如孟子言舊君有服之類是也陳皓訓比字義者非
天下至尊莫尊於君天下之親莫親於父居天下之至尊而先失禮於其至親本根撥矣其何能國故人君不能行三年喪而欲復三代之治者未之有也私擬君喪五服圖
斬 斬 斬 斬 斬衰〈嗣〉勲戚衰文武臣一 衰文武臣四衰文武臣七衰士
三 〈王〉大臣期品至三品九品至六品 五品至九品三庶人
年 年 月 月 月右君喪五服圖此姑就今制約畧分為五等也若王者有志復古當如周室五等之爵因而為五等之服斟酌變化無所不可至於哭泣衰麻之節與夫飲酒食肉之禁亦當稱情量理議為定製使天下有所遵守庶君臣之間不至恝然無情而服有等殺不至扞格難行也
聖人之教無所不該者也故就論語所稱則有四科由此而觀後世人才果能於四科之中出類拔萃是即聖人之徒也後世不知此義孔孟之後槩以伏生申公歐陽高夏侯勝之徒當之夫伏生之徒不過文學中人耳乃歴漢唐以來儼然專兩廡之席而功業彪炳志行卓𣂈為古今人所信服者固不得一與從祀之列而概擯之門墻之外是止以吾夫子為一經生而裒集後世許多無用之老儒共作一堂衣鉢也無怪乎竒偉英雄之士掉臂而去而作史之家必另為道學𫝊以載其人而為道學者亦甘自處於一隅之陋此其失非細故也
愚意聖門從祀自及門七十子及周程張朱具體大儒之外皆當分為四科妙選古今以來卓𣂈竒偉第一等人物盡入從祀如黃憲文中子此徳行中人物也張良李泌此言語中人物也孔明杜房韓范司馬此政事中人物也遷固李杜韓栁歐蘇此文學中人物也細細論定擇其中之尤卓偉而無過暗合於聖門躬行之流者舉天下通祀之其餘則各從祀於其鄉之聖廟他如已從祀之諸賢亦須辨其行誼學術功業之大小大者通祀於天下小者祀於其鄉庶幾一洗向來學究之習而成聖人大無外之教
從祀諸賢如周子朱子其功不在孟子下此尤當在配享之列者非僅僅從祀已也
凡古來節義名臣如闗侯顔真卿張廵岳飛之屬當在徳行之列小儒不知而二氏之桀者反得竊之以惑衆在二氏固為援儒入墨在吾儒未免推而逺之矣
釋氏有佛法金湯一書凡古今人物有一言一事及於佛或與釋氏一二人相處者即拉入集中惟恐其孤而無助也在吾儒固收之不勝收然其間卓絶者亦不可不收久久成習天下後世竟將以此種人物為真非聖門人物矣
聖人之道固天下萬世至尊至貴之道然亦必俟時君世主尊之信之而後行則報本推崇之道儒者亦不可不講也愚意自堯舜禹湯文武而下如漢之高帝及孝武孝明宋之理宗皆不可不祀於聖廟前殿凡丁祭則先展拜於前殿而後入而成禮於孔子蓋道重則尊信吾道者亦重此固報本推崇之道亦化𨗳時君世主之一機也
魯哀衛靈衛孝齊景以及梁惠齊宣滕文魯繆皆能尊信孔孟但未充耳似亦皆當議祀
凡一邑之中忠臣孝子鄉賢名宦義夫節婦凡得祀於其鄉者皆得從祀於聖廟者也其不得祀於聖廟者不得祀於其鄉是亦大道歸一之義
或問諸臣從祀聖廟則聞命矣其節婦奈何曰詩首闗雎易著家人婦徳之訓莫備於吾儒矣此義豈可或闕但祀於廟中無此禮則或當別立廟於廟側而遣官祭之可也
凡為諸生者禮無不與祭今惟執事數人為太畧矣愚謂丁祭宜制為定法凡諸生決要助祭不至者比於歳考蓋既為聖人之徒而一年兩次拜祭猶有推阻則其人品心術亦可知也
吾人終身以聖人為師則聖人之祭終身當與者也乃世俗孝亷登科即謂之出學門自此終身不與祭何怪乎一入仕途即與聖人之道相背而馳也愚謂亦當制為定法凡鄉紳在籍者皆隨本處正官助祭於廟庶幾得終身歸徃之義
明制丁祭惟府州縣正官凡上司皆不與此亦未是總之自為諸生以上無一人不當與祭也洪武中釋奠孔子時誠意伯劉基參政馮冕等不陪祀而受胙帝震怒停基等俸各一月葉龍泉為縣祀孔子羣吏竊飲豬腦酒繫獄坎坷終身凡開闢聖明大有為之主無不敬孔子者享國長久非無謂也
言夏謂國初凡城隍之神皆易塑像而為木主固善然城隍似不妨塑像予曰凡所稱神有三天神地祇人鬼人鬼可以塑像天神地祇不可塑像人鬼原有是形故可以象之天神地祇初無是形豈可妄為塑像耶
升士問然則孔子亦可塑像耶予曰凡塑像者謂其音容不逺則而象之可以起人愛敬増人思慕也如開國功臣及近代名公生祠之類皆不妨塑像孔子則功徳之盛如天如地難以形容且世代久逺音容難肖塑像恐凟不如木主之妙也升士曰予嘗見蘇郡府庠文廟立木主於座而刻孔子石像於傍似為得體予曰得之推此以徃則凡可塑像者皆當如此既無䙝越之嫌亦盡想慕之道矣
十月之朔舉行鄉飲升歌之次友人有笑者曰此種聲容殊無足樂何益於身心性命予曰惟無足樂故有益於身心性命也古人鼓腹而歌擊壤而歌操牛尾而歌俱有甚聲容惟無足樂故為天下之至樂古人所以樂而不淫也若如今之戲劇倡優侏儒猱雜子女觀者且以為歡樂之極而不知己樂而淫矣喪名損徳敗俗亂常其於身心性命求其無損且不可而況於有益乎
禮載四面之坐象四時先儒謂坐有四方者禮不主於敬主欲以尊賢故其位賓主不相對而坐僎於其間以見賓主之義也所謂坐主東南者坐東近南而靣西賓坐西北者坐北近西而面南主西向賓南向所謂賓主不相對者此也若如今禮賓主隅坐則仍是相對矣是禮主於敬主非尊賢矣介輔賓者也坐賓於西北坐介於西南南者賓之南也坐西面東非坐西南隅也僎輔主者也坐主於東南坐僎於東北北者主之北也坐北面南非坐東北隅也君子席不正不坐行禮之地而有不正之坐民何觀焉其三賓衆賓僚屬皆正向而主賓介僎又各隅向是八面之坐非四面以象四時也嘉靖四年蘇守胡公改正其位立榜於學宮萬厯戊午仁和李我存守澶淵訂正頖宮禮樂亦改正隅坐之禮刋書流布蓋國初㑹典舊圖原皆正坐正嘉重刋乃始更之或纂修者一時之誤而今遂各處相因莫敢改正亦可也
六藝之中禮樂為急射即次焉射者男子之所有事也古者男子始生即懸桑弧蓬矢自成童以至於耄老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無不盡志於射以習禮樂聖人因而教之制為射禮李我存曰成周之以射教猶唐之詩賦宋之經義今日之制舉皆所以駕馭英雄使之斂才就法也故庠序以之命名有司以之教士周禮鄉師正歳稽鄉器黨共射器州長春秋以禮㑹民射於州序鄉大夫以鄉射之禮五物詢衆庶且將祭祀則射將養老則射諸侯來朝則射諸侯相朝則射燕使臣或與羣臣飲酒則射設為大射賓射燕射三禮而又將大射必行燕禮將鄉射必行鄉飲酒禮有恩有義而後與之射以觀其徳行故人樂而趨焉先王之教可謂委曲而多術矣以視校文之暗中摸索孰為優乎
射禮令典儀制甚畧雍志稍詳然亦未盡其妙惟李我存鄉射疏斟酌古今圖説詳盡竟可頒之學官以為射禮之式
思辨録輯要卷二十一
<子部,儒家類,思辨錄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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