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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類略/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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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情史類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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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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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單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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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須彌山北天下有鬱單越國,其土正方,人面亦方像,其貌少壯,如閻浮提二十許人。口齒平正,潔白無間,髮紺青色,無有塵垢,髮垂八指,齊眉而止,不長不短,若其土人起欲心時。有熟視女人而捨之去。彼女隨逐。往諸園林,若彼女人。是彼男子父母骨肉中表。不應行欲者。樹不曲蔭。各自散去;若非親者。樹則曲蔭。隨意娛樂一日、二日或至七日爾,乃捨去。立世阿毗曇論云:「北洲人不索女,不迎妻,不買不賣。若男子欲娶女時,諦瞻彼女;若女欲羨男時,亦須諦視男子。若不見視,餘女報言:『是人看汝。』即為夫妻;男不見女看,餘男報言:『是女看汝。』亦為夫妻。若自相見,便即相隨,共往別處。若多慾者,一生之中,數唯至五;其中品者,或四三,亦有脩行至死無欲。

以下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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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精(凡二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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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昊以金德王,母曰皇娥,處璇宮而夜織,或乘桴木而晝游,經歷窮桑滄茫之浦,時有神童,容貌絕俗,稱為白帝之子,即太白之精。降乎水際,與皇娥燕戲,奏(左女右臾)娟之樂,游漾忘歸。窮桑者,西海之濱有弧桑之樹,直上千尋,葉紅椹紫,萬歲一實,食之後天而老。帝子與皇娥泛於海上,以桂枝為表,結薰芽為旌,刻玉為鳩,置於表端,言鳩知四時之候,故《春秋傳》曰:「司至是也。」今之相風此之遺像也。帝子與皇娥並坐,撫桐峰梓瑟,皇娥倚瑟而清歌曰:

   「天清地曠浩茫茫,萬象回薄化無方。浛天蕩蕩望滄滄,乘游輕漾著日傍。當其何所至窮桑,心知和樂悅未央。」

俗謂遊樂之處為桑中也。《衛風》云:「期我至桑中。」蓋此類也。帝子答歌曰:

   「回維八珽眇難極,驅光逐影窮水域。璇宮夜靜當軒織,桐峰丈梓千尋直。伐梓作器成琴瑟,清歌流暢樂難極。滄湄海浦來棲息。」

  及皇娥生少昊,號曰窮桑氏,亦曰桑邱氏。至六國時,桑邱子著陰陽書,即其餘裔也。少昊以主西方,一號金天氏,亦曰金窮氏。時有五鳳,隨方之色,集於帝庭,因曰鳳鳥氏。金鳴於山,銀湧於地,或如龜蛇之類,乍似人鬼之形,有水屈曲,亦如龍鳳之狀。有山盤紆,亦如屈龍之勢,故有龍山、龜山、鳳山之目也。亦因以為姓,末代為龍邱氏,出班固《藝文志》;蛇邱氏,出《西王母神異傳》。

  秦並六國,太白星竊織女侍兒梁玉清、衛承莊,逃入衛城少仙洞,四十六日不出。天帝怒,命五嶽搜捕。太白歸位,衛承在逃焉。梁玉清有子,名休。玉清謫於北斗下常春,其子乃配河伯驂乘行雨,休每至少仙洞,恥其母淫奔之所,輒回馭,故此地常少雨焉」出《獨異志》。

  天帝捕逃,亦有治家不嚴之過矣。玉清受罰,承莊終得免乎。太白歸位,首禍者獨從寬政,又何也。

織女婺女須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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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御史姓生,罷官,居於蒲之左邑。有子一;甥二,各姓。年皆及壯,而頑駑不學。姚日誨責,而怠游不悛。遂於條山之陽,結茅以居之,冀絕外事,得專藝學。林壑重深,囂塵不到。臨遣,姚戒之曰:「每季一試汝學,有不進,夏楚必及。」及到山中,二甥曾不開卷,但樸斲塗塈為務。姚之子稍長於二甥,獨懼責,攻書甚勤。忽一夕,於夜臨燭憑几,披書之次,覺後裾為物所牽,襟領漸下,亦不之異,徐引而襲焉。俄而復爾,如是數四。遂回視之,見一小豚,籍裘而伏,色甚潔白,光潤如玉。因以壓書界方擊之,豚聲駭而走。連呼二子,秉燭索於堂中。牖戶甚密,周視無隙,莫知所往。

  明日,有蒼頭騎扣門,搢笏而入。謂三人曰:「夫人問訊,昨夜小兒無知,誤入君衣裙,殊以為慚。然君擊之過傷,今則平矣,君勿為慮。」三人懼,遜詞謝之,相視莫測其故。少頃,向來騎僮復至,兼抱持所傷之兒,並乳褓數人,衣襦皆綺紈,精麗非常。復傳夫人語云:「小兒無恙,故以相示。」通而視之,自眉至鼻端,如丹縷焉。則界方稜所擊之跡也,三子愈恐。使者及乳褓,皆甘言慰之。又云:「少頃夫人自來。」言訖而去。三子悉欲避去,惶惑未決。

  有蒼頭及紫衣宮監數十,奔波而至。前施屏幃,茵席炳煥,香氣殊異。旋見一油壁車,青牛丹轂,其疾如風。寶馬數百,前後導從,及門下車,則夫人也。三子趨出拜。夫人微笑曰:「小兒傷不至甚,恐為君憂,故來相慰。」夫人年可三十餘。風姿閒整,亦不知何人也。問三子曰:「有室家未?」三子皆以「未」對。曰:「吾有三女,殊姿淑德,可配三君子。」三子拜謝,夫人因留不去。為三子各創一院,指顧之間,畫堂延閤,造次而具。

  翌日。有輜軿至焉,賓從粲麗,逾於戚里。車服炫晃,流光照地,香滿山谷。三女自車而下,皆年十七八。夫人引三女升堂,又延三子就坐。酒餚豐衍,非世所有。三子殊不自意。夫人指三女曰:「各以配君。」三子避席拜謝。是夕合巹,夫人謂三子曰:「人所重者生也。所欲者貴也,但百日不泄於人,令君長生度世,位極人臣。」三子復拜謝。但以愚昧為憂,夫人曰:「易耳!」乃敕地上主者,令召孔宣父。須臾,孔子具冠劍而至。夫人臨階,宣父拜謁甚恭。夫人端立,微勞問之,謂曰:「吾三婿欲學。君其引之。」宣父乃命三子。指六籍篇目以示之,莫不瞭然解悟,大義悉通,咸若素習。既而宣父謝去,夫人又命周尚雲,示以玄女符、玉璜秘訣。三子又得之無遺,復坐與言,則皆文武全才,學究天人之際矣。三子相視,自覺風度夷曠,神明開爽。其後,姚使家僮饋糧至,則大駭而走。姚問其故,具對以屋宇幃帳之盛,人物豔麗之多。姚驚曰:「此必山鬼所魅也。」促召三子。三子將行,夫人戒勿洩露。縱加楚撻,亦勿言之。三子至,姚亦訝其神氣誘發,占對閒雅,疑有鬼物憑焉。苦問不言,遂鞭之數十。不勝其痛,具道本末。姚乃幽之別所。姚素館一碩儒,因召而與語。儒者驚曰:「大異大異,君何用責三子乎?向使三子不泄其事,則必貴極人臣。今夕之事,其命也夫。」姚問其故。儒曰:「吾見織女、婺女、須女星皆無光。是三女星下降人間,將福三子。今泄天機,三子免禍幸矣。」

  其夜,儒者引姚視三星,星無光。姚乃釋三子,遣之歸山。至則三女藐然,如不相識。夫人讓之曰:「子不用吾言,既泄天機,當於此訣。」因以湯飲三子。既飲,則昏頑如舊,一無所知。儒謂姚曰:「三女星猶在人間,亦不遠此地分。」密謂所親言其處。或雲,河東張嘉真家,其後將相三代矣。

  三女星降世是矣。夫人豈三星之母,小兒豈三星之弟耶?夫人是何名號,夫人之偶又是何人?能令宣尼、尚父傴僂奉命,真可怪也?況人間擇配,尚必才望相當。三子福分既淺,又蠢然無學,三星何取而降之?疑小說家有託而雲爾。

織女(凡二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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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牽牛織女二星,隔河相望。至七夕,河影沒,常數日復見。相傳織女者,上帝之孫,勤織日夜不息。天帝哀之,使嫁牛郎。女樂之,遂罷織。帝怒,乃隔絕之,一居河東,一居河西。每年七月七夕,方許一會。會則烏鵲填橋而渡,故鵲毛至七夕盡脫,為成橋也。《列仙傳》云:「桂陽成武丁有仙道,常在人間。忽謂其弟曰:『七月七日織女當渡河,諸仙悉還宮,吾向已被召,不得停,與爾別矣。』弟問曰:『織女何事渡河去?當何還?』答曰:『織女暫詣牽牛,吾復三年當還。』明日失武丁。至今云:『織女嫁牽牛。』」

  又,太原郭翰,少簡貴,有清標,姿度美秀,善談論,工草隸。早孤,獨處,當盛暑,乘月臥庭中。時時有微風,稍聞香氣漸濃,翰甚怪之,仰視空中,見有人冉冉而下,直至翰前,乃一少女也。明豔絕代,光采溢目。衣玄綃之衣,曳羅霜之帔,戴翠翹鳳凰之冠。躡瓊文九章之履。侍女二人,皆有殊色,感蕩心神。翰整衣巾下牀拜謁,曰:「不意尊靈迥降,願垂德音。」女微笑曰:「吾天上織女也,久無主對。而嘉期阻曠,幽態盈懷,上帝賜命而遊人間。仰慕清風,願託神契。」翰曰:「非敢望也,益深所感。」

  女為敕侍婢,淨掃室中,張湘霧丹轂之帷。施水晶玉華之簟,轉惠風之扇。宛若清秋,乃攜手升堂,解衣共寢。其襯體紅腦之衣,似小香囊,氣盈一室。有同心親腦之枕,覆一雙縷鴛文之衾。柔肌膩體,深情密態,妍豔無匹。欲曉,翰送出戶。凌雲而去。

  自後夜夜偕來。情好轉切,翰戲之曰:「牛郎何在?那敢獨行!」對曰:「陰陽變化,關渠何事?且河漢隔絕,不足為慮。」因撫翰心前曰:「世人不明瞻矚耳。」翰又曰:「卿既寄靈辰象,辰象之間,可得聞乎?」對曰:「人間觀見是星,其中自有宮室居處,諸仙皆游觀焉。萬物之精,各有象在天,在地成形。下人之變,必形於上也。」因為翰指列星分位,盡詳紀度。時人不悟者,翰遂洞曉之。

  後將七夕,忽不復來。經數月,方至。翰問曰:「相見樂乎?」笑而對曰:「天上那比人間,正以感運當爾,非有他故也,君無相忘。」問曰:「卿來何遲?」答曰:「人中五日,彼一夕也。」又為翰致天廚,悉非世物。徐視其衣,並無縫。翰問之,謂曰:「天衣本非針線為也。」

  經一年,忽於一夜,顏色淒惻,執翰手曰:「帝命有程,便當永訣。」遂嗚咽不自勝。翰驚惋曰:「尚餘幾日?」對曰:「只在今夕耳。」遂悲泣,徹曉不眠。及旦,撫抱為別。以七寶枕一枚留贈,約明年某日,當有書相聞。翰答以玉環一雙,便凌空而去,回顧招手。良久方滅,翰思之成疾,未嘗暫忘。

  明年至期,果使前日侍女將書函至。翰遂開緘,以青縑為紙,鉛丹為字,言詞清麗,情意重疊。末有詩二首,詩曰:

   「河漢雖雲闊,三秋尚有期。情人終已矣,良會更何時。」

又曰:

   「朱閣臨清漢,瓊宮御紫房。佳期空在此,只是斷人腸。」

  翰以香箋答書,亦酬二詩曰:

   「人世將天上,由來不可期。誰知一回顧,交作兩相思。」

又曰:

   「贈枕猶香澤,啼衣尚淚痕。玉顏霄漢裡,空有往來魂。」

自此而絕。是歲,太史奏織女星無光。翰思不已,人間麗色不復措意。復以繼嗣大義須婚,強娶程氏女,殊不稱意。復以無嗣,遂成反目。翰官至侍御史而卒。

  牛、女,皆星也。女若有情,牛亦不減。安得雲「陰陽變化,關渠何事」?又安得雲「感運當爾,非有他故」耶?天帝以惰織之故,隔絕牛郎,而他會反縱之耶?此必無之事也。小說載:董永少失母,獨養父,家貧傭力。父死無以葬,乃就主人,貸錢一萬,曰:「後若無錢還君,當以身作奴。」及葬父畢,還於路,忽遇一婦人,求為永妻。永與俱至主家,主人令永妻織絹二百匹,始放歸。乃織一月而完。主驚,遂放夫婦還。行至舊逢處,婦辭永曰:「我天之織女,緣君之孝,上帝令助償債。今期滿,欲返。」遂辭去。然則天上織女非一,不盡皆天孫矣。

  《耳譚》載:福州孫昌裔,字子慶,為進士承謨子。寓京,在莊太史梅谷公宅,與太史子喬申同授經於黃岡曹孝廉孟彥。昌裔通古文辭,萬曆癸未,七月七日,感牛女之事,因戲為文通於牛女。是夜,忽暴卒。第心坎微熱,莫知其故。越三日,忽蘇。時父師皆聚哭屍傍,注目視曰:「我在此耶?頃為神妃召去,所居金屋瓊樓,綃帷具榻,侍衛皆妖麗姣好,群歌偶舞。日夕留款不絕,欲成伉儷。裔思父不從,辭歸。旁為勸解,而意彌堅。妃始為祖餞,供張絡繹,相接於道。歌姬侑觴,皆有戀別之思。醇醪遞進,未嘗絕口,不知身之作此狀也。」此出自曹孟彥口述,目擊其事,當不謬。意癡情所感,遂有邪祟託名而惑之。若真是神妃,則是夕正七夕,牛郎方在,何暇他及?

  《續豔異編》載:高郵張同知里中,有王氏女,以夫貧不能娶而死,女亦自縊。張嘉其節,為言於有司,欲表其閭,未之竟也。張有僕名來儀者,年弱冠,使之運小舟。旋風大作,舟幾覆者數日。忽見空中一宮妝女子下,有二僕青衣小帽,號曰「先鋒」,一名張寶,一名王友宣。言曰:「我天仙織女也,愛汝俊少,願為夫婦。」來儀不從,欲執而鞭之,不允,乃去。明日又至,如是再三。張疑擬曰:「來儀得非因里中王氏故感怪耶?」言已,此女即傳言:「我非織女,實王氏女也,感汝家厚意,故來就汝。汝何用固辭?」張乃為文祭女子曰:「汝棄生全節,方得鄉譽。乃復自污,甘人唾罵。汝必不為,或他鬼假託汝名,汝亦不可不訴諸天曹治之,以清汝跡。」祭畢,女不復至。以此推之,則淫鬼謬託,滓穢仙真者不少矣!

  《耳譚》又載:鳳陽泗州民家,有一怪自稱姓名曰牛天錫。見其家有好女,竊變形為美少年。宵分月皎,窗牖小開,忽被隱入閨房,與其女百計誘狎。誑云:「身是牛郎,卿是織女,共謫人間,合為伉儷。」女輒信之,遂隆情好。明日執子婿禮,事主人甚恭。歲餘,作怪殊常,臧獲有觸忤之者,怒云:「我是汝家東牀嬌客,何得犯我?」輒欲鞭之,於是互相設計,陰召術士誦咒,用劍擊而斃之。應手有聲,縮入地。發土細驗,乃是老牛之膝骨,久埋土中,而出詐為人矣。江陰顧山民親見其事。牛郎有假,則織女亦未必真也。

杜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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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蘭香者,自稱南陽人,以建興四年春詣張碩。碩年十七,望見鈿車在門外,婢通言:「阿母所生,遣授配君。」碩前視女,年可十八九,說事邈然久遠。有婢子二人,大者萱支,小者松支。鈿車青牛上,飲食皆備。作詩曰:

   「阿母處靈嶽,時游雲霄際。眾女侍羽儀,不出墉宮外。飈輪送我來,豈復恥塵穢。從我與福俱,嫌我與禍會。」

  至其年八月,且來復作詩曰:

   「逍遙雲霧間,呼吸發九嶷。流沙不稽路,弱水何不之。」

  出薯蕷子三枚,大如雞子,云:「食此,令君不畏風波,辟寒溫。」碩食二,欲留一,不肯,令碩盡食。言:「本為君作妻,情無曠遠,以年命未合,小乖,大歲東方卯,當還求君。」見《杜蘭香別傳》。

  《廣記》云:有漁父於湘江洞庭之岸,聞兒啼聲。四顧無人,惟三歲女子在岸側。漁父憐而舉之。十餘歲,靈顏姝瑩,忽有青童自空來,攜女而去。臨昇天,謂其父曰:「我杜蘭香也,有過,謫於人間,玄期有限,今去矣。」自後,時亦還家。其後於洞庭包山降張碩家,蓋脩道者也。蘭香降之三年,授以舉形飛化之道,碩亦仙去。初降時,留玉簡、玉唾盂、火浣布以為登真之信。

  《征途記》曰:張碩與杜蘭香相別,後於巴縣見一青衣云:「蘭香在白帝君所,若聞白帝野寺鐘聲隨風而來,則蘭香亦隨風而至。」際夜,果鐘聲,蘭香亦至焉。

  《麗情集》云:賈知微遇曾城夫人杜蘭香,以秋雲羅帕裹丹五十粒與生,曰:「此羅是織女採玉繭織成。」後大雷雨,失帕所在。

玉卮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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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玄宗時,有崔書生,於東州邏谷口居。好植名花,暮春之中,英蕊芬鬱,遠聞百步。書生每初晨,必盥漱看之。忽有一女自西乘馬而來,青衣老少數人隨後。女有殊色,所乘馬極駿。未及細視,則已過矣。

  明日又過,崔生乃於花下鋪茵,致酒往迎馬首,拜曰:「某性好花木,此園無非手植。今正值香茂,頗堪流盼。女郎頻日而過,計僕馭當疲。敢具脯醪,以俟憩息。」女不顧而過,其後青衣曰:「但具酒饌,何憂不至?」女顧叱之曰:「何敢輕與人言。」崔生明日先到別墅,又迎馬拜請。良久,一老青衣謂女曰:「馬大疲,暫歇無爽。」因自控馬,至當寢下。老青衣謂崔生曰:「君既求婚,予為媒妁,可乎?」崔生大悅,再拜跪請。青衣曰:「後十五六日,大是吉辰。君於此時,但具婚禮,並備酒餚。今小娘子阿姊在邏谷中,有小疾,故日往看省。向某去後,便當咨啟。期到,皆至此矣。」於是俱行,崔生即依言營備。

  至期,女及姊皆到。其姊亦儀質極麗,送女歸崔生。崔母在故居,殊不知也。崔生以不告而娶,但啟以婢媵。後崔生覺母慈顏衰悴,因伏問幾下。母曰:「有汝一子,冀得求全。今汝所納新婦,妖媚無雙。吾於土塑圖書之中,未曾見此,必狐魅之輩,傷害於汝,故致吾憂。」崔生入室,見女淚涕交下。曰:「本侍箕帚,望以終天。不知尊夫人待以狐魅輩,明辰即別。」崔生亦揮涕不能言。

  明日,女車騎復至,崔生亦乘馬送之。入邏谷中十里,山間有一川。川中有異花珍果,不可言紀。館宇屋室,侈於王者。青衣百許迎拜曰:「無行崔郎,何必將來。」於是捧入,留崔生於門外。未幾,一青衣女傳姊言曰:「崔郎宜便絕,不合相見。然小妹曾奉周旋,亦當奉屈。」俄而召崔生入,責誚再三,辭辯清婉。崔生但拜伏受譴而已。後遂坐於中寢,對食食訖,命酒作樂。樂闋,其姊謂女曰:「須令崔郎卻回。」女出袖中白玉盒子遺生。於是,各嗚咽而別。至還谷口,回望千巖萬壑,無有徑路。因慟哭歸家,常持玉盒子鬱鬱不樂。

  忽有胡僧扣門求食,曰:「君有至寶,乞相示也。」崔生曰:「某貧士,何有是?」僧請曰:「君豈不有異人奉贈乎?貧道望氣知之。」崔生試出玉盒示僧,僧請以百萬市之。崔生問僧曰:「女郎誰耶?」曰:「君所納妻,西王母第三女,玉卮娘子也。姊亦負美名於仙都,惜君納之不久,若住得一年。君舉家不死矣。」

巫山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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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襄王與宋玉游於雲夢,望高唐之觀。其上獨有雲氣,崪兮直上,忽兮改容。須臾之間,變化無窮。王問玉曰:「此何氣也?」玉曰:「所謂朝雲者也。昔先王游高唐,晝寢,夢一婦人,自稱是巫山之女。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岨,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旦朝視之,果如其言。故為立廟,號曰『朝雲』。

  按《巫山志》云:「琵琶峰下女子,皆善笛。嫁時,群女子治具,吹笛唱《竹枝詞》送之。」今人所云巫峽,即琵琶峽也。上有陽雲臺,高一百二十丈,南枕長江。宋玉賦云:「游陽雲之臺,望高唐之觀。」本以寓諷,後世不察,以兒女事褻之。今廟中石刻,引《墉城記》:「瑤姬,西王母第二十三女,稱雲華夫人,助禹驅神鬼,斬石疏波有功,今封妙用真人。」廟額曰《凝真觀》。真人,即世所謂巫山神女也。祠正對巫山,峰巒上入霄漢,山腳直插江中。《祝史》云:「每八月十五夜,月明時,有絲竹之音往來峰頂上,猿皆群鳴,達旦方漸止。」《集仙錄》亦云:「雲華夫人,名瑤姬,王母第二十三女,西華少陰之氣也。嘗東海游還,過江上,有巫山焉。峰巖挺拔,林壑幽麗,巨石如壇,留連久之。時大禹理水,駐山下,大風卒至,崖振谷隕,不可制。因與夫人相值,拜而求助。即敕侍女授禹策召鬼神之書。因命其神狂章、虞余、黃魔、大翳、庚辰、童律等,助禹斲石疏波,決塞道阨,以循其流。禹拜而謝焉。禹嘗詣之崇巘之巔,顧盼之際,化而為石。其後,楚大夫宋玉以其事言於襄王,王作陽臺之宮以祀之。隔岸有神女之石,即所化也。神女壇側有竹,垂垂若篲,有槁葉飛物著壇上者,竹則因風掃之,終瑩潔不為所污。」李白感興詩云:「瑤姬天帝女,精采化朝雲。宛轉入宵夢,無心向楚君。」《襄陽耆舊傳》云:「楚襄王游雲夢,夢一婦人,名曰瑤姬,曰:『我夏帝之季女也,封於巫山之陽臺。』精魄為芝,媚而服焉,則與夢期。又一說,赤帝女姚姬,未行而卒,葬於巫山之陽,號曰『巫山之女』。」相傳不一,未知何據。

  《雲溪友議》云:太尉李德裕鎮渚宮,嘗謂賓侶曰:「余偶欲賦巫山神女一詩,下句『自從一夢高唐後,可是無人勝楚王。』晝夢宵征,巫山似欲降者,何也?」段記室成式曰:「屈平流放湘沅,椒蘭久而不芳,卒葬江魚之腹,為曠代之悲。宋玉招平之魂,明君之失,恐禍及身,遂假高唐之夢,以感襄王。非真夢也。我公作神女之詩,思神女之會,惟慮成夢,亦恐非真。」李公大慚。

  《八朝窮怪錄》云:「蕭總,字彥先。自建業歸江陵,值宋廢帝元徽中,四方多亂。因游明月峽,愛其風景,遂盤桓累歲。常於峽下枕石漱流,時春向晚,忽聞林下有人呼『蕭卿』者數聲。驚顧,去坐石四十餘步,有一女把花招總。總常知此有神女,異而從之。恍然行十餘里,乃見溪上有宮闕臺殿甚嚴,侍女二十人,並神仙之質。其寢臥服玩之物,俱非世有。綢繆至曉,忽聞山鳥晨叫,巖泉韻清。出戶臨軒,將窺舊路。見煙雲正重,殘月在西。神女執總手謂曰:『妾實此山之神,上帝三百年一易,不似人間之官,來歲方終。一易之後,遂生他處。今與郎契合,亦有因也。』因脫一玉指環贈總,謂曰:『此妾嘗服玩,未曾離手,願郎穿指,慎勿忘心。』總曰:『幸見顧錄,感恨徒深。執此懷中,終身是寶。』天漸明,總乃拜辭,掩涕而別。攜手出戶,已見路逕分明。總下數步,回顧宿處,宛見巫山神女之祠也。他日持玉環至建業,因話於張景山。景山驚曰:『吾嘗游巫峽,見神女乞後玉環。覺後乃告帝,帝遣使賜神女。吾親見在神女指上,今卿得之。是矣!』總,齊太祖建元末方徵召,未行。帝崩,世祖即位,累為中書舍人。初,總為制書御史,江陵舟中,偶思神女事,悄然不樂,乃賦詩曰:『昔年巖下容,宛似成今古。徒思明月人,願濕巫山雨。』」據此,則巫山神女祠又無定神矣!殆不可曉。

  又《三峽記》云:「明月峽中,有二溪東西流。宋順帝昇平二年,溪人微生亮,釣得一白魚,長三尺,投置船中,以草覆之。及歸,取烹,見一美女在草下,潔白端麗,自言:『高唐之女,偶化魚游,為君所得。』亮問曰:『既為人,能為妻否?』女曰:『冥契使然,何為不得?』遂為亮妻。後三年,忽曰:『數已足矣,請歸高唐。』亮曰:『何時復來。』答曰:『情不可忘者,有思後至。』其後一歲三四往來,不知所終。」不知高唐之女,又是何人也?

雲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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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長慶中,有裴航秀才。因不第,游鄂渚,謁故舊崔相國,贈錢二十萬,因傭巨舟載於襄漢。同載有樊夫人,乃國色也。言詞問接,帷帳昵洽。航雖親切,無計會面。因賂侍妾裊煙,求達詩一章,曰:

   「同為胡越猶懷想,況遇天仙隔錦屏。倘若玉京朝會去,願隨鸞鶴入青雲。」

  詩往,久而無答。航數詰裊煙,煙曰:「娘子見詩,若不聞。如何?」航無計,因在道,求名醞珍果獻之。夫人乃使裊煙召航相識。及褰帷,而玉瑩光寒,花明麗景,雲低鬟鬢,月淡脩眉,舉止煙霞外人,不與塵俗為偶。航再拜揖,眙良久。夫人曰:「妾夫在漢南,將欲棄官,幽棲巖谷,召某一訣耳。喜與郎君同舟共濟,無以諧謔為意。」航曰:「不敢。」飲訖而歸。夫人後使裊煙持詩一章曰:

   「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雲英。藍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清?」

  航覽之,不能達詩之旨。後更不復見,但使裊煙達寒暄而已。遂抵襄漢,與使婢挈妝奩,不告辭而去。航遍訪之,竟無蹤響。遂飾裝歸輦下,經藍橋驛側近,因渴甚,遂下道求漿而飲。見茅屋三四間,低而復隘,有老嫗緝麻薴。航揖之求漿,嫗咄曰:「雲英,擎一甌漿來。」航訝之,憶樊詩有「雲英」之句,深不自會。俄於葦箔下出雙玉手捧瓷,航接飲之,真玉液也,但覺異香氤鬱,透於戶外。因還甌,遽揭箔,睹一女子,露裛瓊英,春融雪彩,臉欺膩玉,鬢若濃雲,掩面蔽身,雖紅蘭之隱幽谷,不足比其芳麗也。航驚怛,植足而不能去。因白嫗曰:「某僕馬甚饑,願憩於此,當厚答謝。」嫗曰:「任郎君自便。」遂飯僕秣馬。良久,謂嫗曰:「向睹小娘子豔麗驚人,所以躊躕不捨,願納厚禮娶之,可乎?」嫗曰:「我今老病,只此女孫。昨有神仙,遺靈丹一刀圭,但須玉杵臼搗之百日,方可就吞。當得後天而老君約取此女者,得玉杵臼,吾當與之。其餘金帛,吾無用處。」航拜謝曰:「願以百日為期,必攜杵臼至。更無他許人。」嫗曰:「然。」航恨恨而去。及至京國,殊不以舉事為意,但於坊曲喧衢,高聲訪玉杵臼,曾無影響。或遇朋友,若不相識。眾言為狂人。數月,忽遇一貨玉老翁曰:「近得虢州藥鋪卞老書云:『有玉杵臼貨之。』郎君懇求如此,吾當為書導達。」航愧荷珍重,果獲杵臼。卞老曰:「非二百緡不可得。」航乃瀉囊,兼貨僕馬,方及其值。遂步驟獨挈而抵藍橋。昔日嫗大笑曰:「有如是信士乎?吾豈愛惜女子而不酬其勞哉?」女亦微笑曰:「雖然,更為吾搗藥百日,方議姻好。」嫗於襟帶間解藥,航即搗之,晝為夜息。夜則媼收藥臼於內室。航又聞搗藥聲,因窺之,有玉兔持杵臼,而雪光輝室,可鑒毫芒。於是,航之意愈堅。如此日足,嫗持而吞之,曰:「吾當入洞而告姻戚,為裴郎具幃帳。」遂挈女入山,謂航曰:「但少留此。」逡巡,車馬僕隸迎航而往,則見一大第連雲,珠扉晃日。內有帳幄屏帷,珠翠珍玩,莫不臻至,如貴戚家焉。仙童侍女引航入帳就禮訖,航拜嫗悲泣感荷。嫗曰:「裴郎自是清冷裴真人子孫,業當出世,不足深愧老嫗也。」及引見諸賓,多神仙中人,後有仙女,鬟髻霓衣,雲是妻姊。航拜訖,女曰:「裴郎不相識耶?」航曰:「昔非姻好,不省拜侍。」女曰:「不憶鄂渚同舟而抵襄漢乎?」航驚歎,懇悃陳謝。後問左右,曰:「是小娘子之姊,雲翹夫人,劉綱仙君之妻也。已是高真,為玉皇之女吏。」嫗遂遣航,將妻入玉峰洞中,餌以絳雪瓊英之丹,體性清虛,毛髮紺綠,神化自在,超為上仙。至太和中,友人盧顥遇之於藍橋驛之西,因說得道之事。遂贈藍田美玉十斤,紫府雲丹一粒,敘話永日,使達書於親愛。盧顥稽顙曰:「兄既得道,乞一言教授。」航曰:「老子曰:『虛其心,實其腹。』今之人,心愈實,何由得道?」盧子懵然。復語之曰:「心多妄想,腹漏精液,即虛實可知矣!凡人自有不死之術,但子未便可教,異日言之。」盧子知不可請,但終宴而去。後世人莫有遇者。出《傳奇》。

青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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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水趙旭,少孤介好學。有姿貌,善清言,習黃老之道。家於廣陵,嘗獨葺幽居,惟二女奴侍側。嘗夢一女子,衣青衣,挑笑牖間。覺而異之,因祝曰:「是何靈異?願覿仙姿。」夜半,忽聞窗外切切笑聲,旭知其神,復祝之。乃言曰:「吾上界仙女也,聞君累德清素,幸同寤寐,願託清風。」旭驚喜,整衣而起,回燈拂席以延之。忽清香滿室,一女年可十四五,容範曠代。衣六銖霧綃之衣,躡五色連文之履,開簾而入。旭再拜,女笑曰:「吾天上青童,久居清禁,幽懷阻曠,位居末品,時有世念。帝罰我人間,隨我感配。以君氣質虛爽,願諧神韻。」旭曰:「蜉蝣之質,假息刻漏。不意高真,俯垂濟度,豈敢妄興俗懷。」女乃笑曰:「君宿世有道骨,名在金格。當相與吹洞簫於紅樓之上,撫雲璈於碧落之中。」乃延坐,令施寢具。旭貧無可施。女笑曰:「無煩仙郎。」須臾,霧暗,食頃方收。其室中施設珍奇,非所知也。遂攜手於內。

  夜深,忽聞外一女呼:「青夫人。」旭駭,問之,答曰:「同宮女子相尋,爾勿應。」乃扣柱歌曰:「月露飄颻星漢斜,獨行窈窕浮雲車。仙郎獨邀青童君,結情羅帳連心花。」歌甚長,旭唯記兩韻。謂青童君曰:「可延入否?」答曰:「此女多言,慮泄吾事於上界耳!」旭曰:「設琴瑟者,由人調之,何患乎?」乃起迎之。見一神女在空中,去地丈餘許。侍女六七人,建九明蟠龍之蓋,戴金精舞鳳之冠。長裙曳風,璀璨心目。旭再拜邀之,乃下曰:「吾嫦娥女也。聞君與青君集會,故捕逃耳。」便入室。青君笑曰:「卿何以知吾處也。」答曰:「佳期不相告,誰過耶?」相與笑樂,旭喜悅不知所裁。

  雞鳴命車,約以後期。答曰:「慎勿言之世人,吾不相棄也。」及出戶,有五雲車二乘,浮於空中。遂各登車訣別,靈鳳颯然凌虛而上,極目乃滅。旭不自意如此,但灑掃焚名香,絕人事以待之。隔數夕復來,來時皆先有清風肅然,異香從之。其所從仙女益多,歡娛日洽。為旭致行廚珍膳,皆不可識,其美殊常。每一食,經旬不饑,但覺體氣充爽。旭因求長生久視之道,密受隱訣,其大抵如《抱朴子內篇》。

  為旭致天樂,有仙妓飛奏簷楹而不下,謂旭曰:「君未列仙品,不合正御,故不下也。」其樂唯笙簫琴瑟,略同人間,其餘並不能識。聲韻清鏘,奏訖而雲霧霏然,已不見矣。又為旭致珍寶奇麗之物。乃曰:「此物不合令世人見,君若泄之,吾不得來也。」旭言誓重疊。

  後歲餘,旭奴盜琉璃珠鬻於市。胡人酬價,逼之而相擊。官勘之,奴悉陳狀,旭都未知。其夜女至,愴然無容曰:「奴泄吾事,當逝矣!」旭方知失奴,而悲不自勝。女曰:「甚知君心,然事亦不合長與君往來,運數然耳!自此訣別,努力脩持,當速相見也。」其大要,以「心死可以身生,保精可以致神」。遂留《仙樞龍席隱訣》五篇,內多隱語。亦指驗於旭,旭洞曉之。

  將旦而去,旭悲咽執手。女曰:「悲自何來?」旭曰:「在心所牽耳。」女曰:「身為心牽,鬼道至矣。」言訖,竦身而上,忽不見,室中簾帷器具悉無矣!旭恍然自失。其後寤寐彷彿,猶尚往來。旭,大歷初猶在。出淮泗《幽通記》。

  「心死可以身生」,自是至理。然所云「幽懷阻曠,時有世念」,則青夫人之心亦未死也。有世念而下降人間,獨非身為心牽乎?而青夫人且將墮落矣!

天上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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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濟北郡從事掾弦超,字義起。以嘉平中,夕獨宿,夢中神女來從之。自稱:「天上玉女,東郡人,姓成公,字智瓊,早失父母。上帝哀其孤苦,今得下嫁。」超覺而欽想。如此三四夕。

  一旦顯來,駕輜軿車,從八婢,服羅綺之衣,狀若飛仙。自言年七十,視之如十五六。車上有異肴醴酒,與超共飲食。謂超曰:「宿運宜為夫婦,不能有益,亦不能為損。然常可得駕輕車肥馬,飲食常可得遠味異膳,繒素可得充用不乏。然我神人,不能為君生子,亦無妒忌,不害君婚姻之義。」遂為夫婦。

  經七八年,父母為超取婦之後,分日而燕,分夕而寢,夜來晨去,倏忽若飛,唯超見之,他人不見也。每超當有行求,智瓊已嚴駕於門,百里不移兩時,千里不過半日。超後為濟北王門下掾,文欽作亂,魏明帝東征。諸王見移於鄴宮。官屬亦從監國西徙。鄴下狹窄,四吏共一小屋。超獨臥,智瓊常得往來。同室之人,頗疑非常。智瓊只能隱形,不能藏聲,且芬香達於屋宇。遂為伴吏所疑。後超嘗使至京師,空手入市。智瓊給其五匣弱緋,五端絪紵,采色光澤,非鄴市所有。同行吏詰問,超性疏拙,遂具言之。吏以白監國,委曲問之,亦恐天下有此妖幻,不咎責也。後夕歸,玉女已求去,曰:「我神仙也,不願人知。今本末已露,不復與君通接。積年恩義,一旦分別,豈不愴恨!」呼侍御發簏,取織成裙衫兩擋遺超。把臂告辭,肅然升車,去若飛流。超憂感積日。

  後五年,超奉郡使至洛。到濟北魚山下,陌上西行,遙望曲道頭,有一馬車,似智瓊驅馳,前至視之果是。遂披帷相見,悲喜交至。授綏同乘至洛,克復舊好。至太康中猶在,但不日月往來。三月三日,五月五日,七月七日,九月九日,月旦十五,每來,輒經宿而去。張茂先為之賦《神女》。

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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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時,泰山黃原平旦開門,忽見一青犬在門外伏,守備如家養。原紲犬,隨鄰里獵。日垂夕,見一鹿,便放犬。犬行甚遲,原絕力逐,終不及。行數里,至一穴,八百餘步,忽有平衢。槐柳列植,垣牆回匝。原隨犬入門,列房可有數十間,皆女子。姿容妍媚,衣裳鮮麗。或撫琴瑟,或執博棋。至北閣,有三間屋,二人侍值,若有所伺。見原相視而笑云:「此青犬所引至,妙音婿也。」一人留,一人入閣。須臾有四婢出,稱「太真夫人白黃郎:有一女,年已弱笄,冥數應為君婦。」既暮,引原入內。妙音容色婉妙,侍婢亦美。交禮既畢,宴寢如常。經數日,原欲暫還報家。妙音曰:「人神道異,本非久勢。至明日,解佩分袂,臨階涕泣,後會無期,深加愛敬。若能相思,三月旦可脩齋戒。」四婢送出門,半日至家,情念恍惚。每至期,常見空中軿車,彷彿若飛。

玄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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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昭王即位二年,廣延國來獻善舞者二人,一名旋娟,一名提謨。並玉質凝膚,體輕氣馥,綽約窈窕,絕古無倫。或行無跡影,或積年不饑。昭王處以單綃華幄,飲以瓀珉之膏,飴以丹泉之粟。王登崇霞之臺,乃召二人,徘徊翔舞,殆不自支。王以纓縷拂之,二人皆舞。容冶妖麗,靡於翔鸞,而歌聲輕颺。乃使女伶代唱其曲。清響流韻,雖飄梁動塵,未足嘉焉。其舞一名「縈塵」,言其體輕與塵相亂。次曰「集羽」,言其婉轉若羽毛之從風。末曲曰「旋懷」,言其支體纏曼,若入懷袖也。乃設麟文之席,散荃蕪之香。香出波弋國,浸地則土石皆香。著朽木腐草,莫不鬱茂。以熏枯骨,則肌肉皆生。以屑噴地,厚四五寸。使二女舞其上,彌日無跡,體輕故也。時有白鸞孤翔,銜千莖穟於空中。自生花實,落地則生根葉。一歲百獲,一莖滿車。故曰「盈車嘉穟」。麟文者,錯雜寶以飾席也。皆為雲霞麟鳳之狀。王好神仙之術,玄天之女,託形作此二人。昭王之末,莫知所在。或雲遊於江漢,或伊洛之濱。出王子年《拾遺記》。

穀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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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元和初,萬年縣有馬士良者,犯事。京尹王爽欲殺之,乃亡命入南山。至巖谷,湫岸,潛於大柳樹下。才曉,見五色雲下一仙女於水濱,有金槌玉版。連扣數下,青蓮湧出。每葉施開,仙女取擘三四枚食之,乃乘雲去。士良見金槌玉版尚在,躍下扣之。少頃,復出十數枚,士良盡食之。頓覺身輕,即能飛舉。遂捫蘿尋向者五色雲所。俄見大殿崇宮,食蓮女子與群仙處於中。睹之,大驚。趨下,以竹杖連擊,墜於洪崖澗邊。澗水清潔,因憊熟睡。及覺,見雙鬟小女,磨刀謂曰:「君盜靈藥,奉命來取君命。」士良大懼,俯伏求救。答曰:「此應難免,唯有神液可以救君,君當以我為妻。」遂去。逡巡持一小碧甌,內有飯,白色,士良盡食,復寢。須臾起,雙鬟曰:「藥已成矣!」以示之:七顆,光瑩如空,青色,士良喜歎。看其腹有似紅線處,乃刀痕也。女以藥摩之,隨手不見。戒曰:「但自脩學,慎勿語人,倘漏泄,腹瘡必烈。」遂同往於湫側。又曰:「我穀神之女也,守護上仙靈藥,故得救君耳。」至會昌初,往往人見於巖谷。湫捕魚,不獲,投一帖子,必隨斤兩數而得。出《逸史》。

  食蓮必有夙緣,不應犯天誅。既犯天誅,又不應雙鬟可以私救。且群仙豈乏役使,必遣小女,豈無利刃,乃始磨刀?語俱似兒戲。意者,士良脫罪後,造此以欺人。如近世王文成遇海神之說耳!

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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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文姬,本長安娼女也。生四五歲,好文學。每展卷,能通大義,人疑其夙習也。及笄,姿豔絕倫,尤工翰墨,自箋素外,至於羅綺窗戶可書之處,必書之。日數千字,人號為「書仙」,筆法為關中第一。家人教以絲竹宮商,則曰:「此賤事,吾豈樂為之哉。惟墨池筆塚,使吾老於此間足矣。」由是籍籍聲名。豪富之士,願輸金納交者,不可勝計。女曰:「非吾偶也。欲偶者,請先投詩,當自裁擇。」自是長篇短句,豔詞麗語,日馳數百,女悉無意。有岷江任生,客於長安,投一絕曰:

   「玉皇殿上掌書仙,一點塵心謫九天。莫怪濃香熏膩骨,霞衣曾惹御爐煙。」

  女得詩,喜曰:「此真吾夫矣。不然,何以知吾出處耶?」家人不能阻,遂以為偶。自此秦朝秋夕,夫婦相攜,微吟小酌,以盡一時之景。如是五年。因三月晦日,送春對飲。女題詩曰:

   「仙家無夏亦無秋,紅日清風滿翠樓。況有碧霄歸路穩,可能同駕五雲遊。」

  吟畢,嗚咽泣下。曰:「吾本上天司書仙人,以情愛謫居塵寰二紀。」謂任曰:「吾將歸,子可偕行乎?天上之樂,勝於人間。幸無疑焉!」俄聞仙樂飄空,異香滿室。家人驚異,共窺見朱衣吏,持玉版朱書篆文,且曰:「李長吉新撰《玉樓記》就,上帝召汝寫碑,可速駕無緩。」家人曰:「李長吉唐之詩人,迄今僅三百年,焉有此妖也?」女笑曰:「非爾等所知。人世三百年,仙家猶頃刻耳。」女與生易衣拜命,舉步騰空。雲霞閃爍,鸞鶴繚繞。於是觀者萬計,以其所居地為《書仙裡》。

白螺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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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州義興縣,有鰥夫吳堪。少孤,無兄弟。為縣吏,性恭順。其家臨荊溪,常於門前以物遮護溪水,不敢穢污。暇則臨水看玩。積數年,忽於水濱得一白螺,遂拾歸,以水養。自縣歸,見家中飲食已備,乃食之。如是十餘日,堪謂鄰母哀其寡獨,故為執爨。乃卑謝鄰母。母曰:「君近得佳麗脩事,何謝老身。」堪曰:「無。」因問其故,母曰:「子每入縣後,便見一女子,可十七八,容顏端麗,衣服輕豔,具饌訖,即卻入房。」堪意疑白螺所為,乃密言於母曰:「堪明日當稱入縣,請於母家自隙窺之,可乎?」母曰:「可。」明旦詐出,乃見女自堪房出,入廚理爨。堪自門入,其女遂歸房不得。堪拜之,女曰:「天知君家敬護泉源,力勤小職,哀君鰥獨,敕余奉媲。」堪敬謝,遂留為婦,閭裡傳駭。時縣宰豪士,聞堪美妻,因欲圖之。堪為吏恭謹,不犯笞責。宰謂堪曰:「爾熟於吏能久矣,今要蝦蟆毛及鬼臂二物,晚衙須納,不然罪責非輕。」堪唯而走出,度人間無此,求不可得。顏色慘沮,歸述於妻。妻笑曰:「君憂餘物,不敢聞命,二物妾能致矣。」堪聞言,憂稍解。妻辭出取之,少頃而到,堪得以納。令視二物,微笑曰:「且出。」然終欲害之。後一日,又召堪曰:「我要蝸牛一枚,爾宜速覓。」堪奔歸,又以告妻。妻曰:「吾家有之,取不難也。」乃為取之。良久,牽一獸至,大如犬,狀亦類之。曰:「此蝸牛也。」堪曰:「何能?」妻曰:「能食火。」堪將此獸上宰。宰見之,疑曰:「吾索蝸牛,此乃犬也。」又曰:「有何所能?」曰:「食火,能糞火。」宰遂索炭燒之,遣食。食訖,糞於地,皆火。宰怒曰:「用此物奚為?」令除火掃糞,方欲害堪。吏以帚及糞,應手洞然,火飈暴起,焚爇牆宇,煙燄四合,彌亙城門。宰身及一家皆為灰燼。乃失吳堪及妻。其縣遂遷於西數步,今之城是也。

  《錄異紀》云:「人世用水,日不過三五升,過此必減福折算。」則知敬護泉源,上帝所福。

園客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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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園客者,濟陰人也,姿貌好而性良,邑人多以女妻之,客終不取。常種五色香草,積數十年,食其實。一旦,有五色蛾止其香樹末,客收而薦之,以布生桑蠶焉。至蠶時,有好女夜至,自稱客妻。道蠶狀,客與俱收蠶,得百二十頭。繭皆如甕大,繅一繭,六十日始盡。訖則俱去,莫知所在。故濟陰人世祠桑蠶,設祠室焉。出《列仙傳》。

以下雜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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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簫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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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鏊,字朝楫,長洲人,家東城下。為人美丰儀,好脩飾,而尤善音律,雖居廛陌,雅有士人風度。弘治辛酉,年十九矣。其舅氏張鎮者,富人也。延鏊主解庫,以堂東小廂為之臥室。

  是歲七夕,月明如晝,鏊吹簫以自娛。入二鼓,擁金榻上,嗚嗚未休。忽聞異香酷烈,雙扉自開。有巨犬突入,項綴金鈴,繞室一周而去。鏊方訝之,聞庭中人語切切。有女郎攜梅花燈,循階而上,分兩行,凡十六輩。最後一美人,年可十八九。瑤冠鳳履,文犀帶,著方錦紗袍,袖廣幾二尺,若世所畫宮妝之狀,而玉色瑩然,與月光交映,真天人也。諸侍女服飾略同,而形制差小,其貌亦非尋常所見。入門,各出籠中紅燭,插銀臺上。一室朗然,四壁頓覺宏敞。鏊股慄,罔知所措。美人徐步就榻坐,引手入衾,撫鏊體殆遍。良久趨出,不交一言。諸侍女導從而去,香燭一時俱滅。鏊驚怪,志意惶惑者累日。

  越三夕,月色愈明。鏊將寢,又覺香氣異常,心念昨者佳麗,得無又至乎;逡巡間,侍女復擁美人來室中。羅設酒餚,若幾席拖架之屬,不見有攜之者,而無不畢具。美人南鄉坐,顧盼左右,光采燁如。使侍女喚鏊,鏊整衣冠起揖之。美人顧使坐其右。侍女喚鏊捧玉杯進酒,酒味醇烈特異。而肴核精腆,水陸珍錯,不可名狀。美人謂鏊曰:「卿勿疑訝,身非相禍者。與卿宿緣,應得諧合,雖不能大有補益,然能令卿資用無乏。世間之物,唯卿所欲,即不難致,但憂卿福薄耳。」復親酌,勸鏊稍前促坐。辭致溫婉,笑語款洽。鏊唯唯,不能出一言,飲食而已。夫人曰:「昨聽得簫聲,知卿興致非淺。身亦薄曉絲竹,願一聞之。」顧侍女取簫,授鏊吹罷。美人繼奏一曲,音調清越,不能按也。且笑曰:「秦家兒女才吹得世間下俚調,如何解引得鳳凰來?令渠蕭生在,應不羞為徐郎作奴。」逡巡去。越明夕,又至。飲酒間,侍女請曰:「夜向深矣!」因拂榻促眠,美人低面微笑。良久,乃相攜登榻。幃帳茵席,窮極瑰麗,非復鏊向時之比也。鏊心念:吾試詐跌入地,觀其何為?念方起,榻下已遍鋪錦褥,殆無隙地。美人解衣,獨著紅綃裹肚一事,相與就枕,交會。已而流丹浹籍,宛轉恇怯難勝。鏊於斯時,情志飛蕩,顛倒若狂矣!然竟莫能一言。天且明,美人先起,揭帳。侍女十餘,奉匜沃盥。良久,妝訖言別。謂鏊曰:「時運相從,良非容易。此後歡好無間,卿舉一念,身即卻來。但憂卿意不堅,或輕向人道,不為卿福耳!」遂去。鏊恍然自失,徘徊凝睇者久之。晝出,人覺其衣香氣酷烈,多怪之者。自是每一舉念,則香氣發,美人輒來,來則攜酒為歡。頻向鏊說天上事,及諸仙人變化,言甚奇妙,非世所聞。鏊心欲質其居止所向,而相見輒訥於辭,乃書小札問之。終不答,曰:「卿得好婦自足,何煩窮問?」間自言:「吾從九江來,聞蘇杭名郡多勝景,故爾暫游,此世中處處是吾家。」其美人雖柔和自喜,而御下極嚴。諸侍女在左右,惴惴跪拜惟謹。使事鏊必如事己。一人以湯進,微偃蹇,輒摘其耳,使跪謝乃已。

  鏊時有所須,應心而至。一日出行,見道旁柑子,意甚欲之。及夕,美人袖出數十顆遺焉。市物有不得者,必為委曲方便致之。鏊有佳布數匹,或剪六尺藏焉。鏊方動覺,美人來語其處,令收之。解庫中失金首飾,美人指令於黃牛坊錢肆中尋之。曰:「盜者已易錢若干去矣。」詰朝往訪焉,物宛然在,逕取以歸,主人者徒睜目視而已。鏊嘗與人有爭,稍不勝,其人或無故僵臥,或以他事,橫被折辱。美人輒告曰:「奴輩無禮,已為郎報之矣。」

  如此往還數月,外間或微聞之。有愛鏊者,疑其妖,勸使勿近。美人已知之,見鏊曰:「癡奴妄言,世寧有妖如我者乎?」鏊嘗以事出,美人輒至邸中,會合如常。其眠處,人雖甚多,了不覺也。數戒鏊勿泄,而鏊不能忍,時復漏言,傳聞浸廣,或潛相窺伺。美人始慍。會鏊母聞其事,使召鏊歸,謀為娶妻以絕之,鏊不能違。美人一夕見曰:「郎有外心,吾不敢復相從矣!」遂絕不復來。鏊雖念之,終莫能致也。

  至十一月望後,鏊夜夢四卒來呼,過所居蕭家巷,立土地祠外。一卒入呼土神,神出,方巾白袍老神也。同行曰:「夫人召。」鏊隨之,出胥門,躡水而度,到大第院。牆裡外喬木數百,蔽翳天日。歷三重門,門盡朱漆獸環,金浮漚釘,有人守之。至堂下,堂可高八九仞,陛數十級,下有鶴,屈頭縮一足立臥焉。彩繡朱碧,上下煥映。小青衣遙見鏊,奔入報云:「薄情郎至矣。」堂內女兒捧香者,調鸚鵡者,弄琵琶者,歌者,舞者,不知幾輩,更迭從窗隙看鏊。亦有舊識,相呼者,笑者,微誶罵者。俄聞珮聲泠然,香煙如雲。堂內逆相報云:「夫人來!」老人牽鏊使跪。窺簾中,有大地金爐,燃獸炭。美人擁爐坐,自提箸挾火。時或長歎云:「我曾道渠無福,果不錯。」少時聞呼捲簾,美人見鏊,數之曰:「卿大負心者。昔語卿云何,而輒背之?今日相見,愧否?」因歔欷泣下,曰:「與卿本期終始,何圖乃爾?」諸姬左右侍者或進曰:「夫人無自苦,個兒郎無義,便當殺卻,何復云云。」頤指群卒,以大杖擊鏊,至八十。鏊呼曰:「吾迫於親命,非出本懷。況嘗蒙顧復,情分不薄,彼洞簫猶在,何無香火情耶?」美人因呼停杖。曰:「實欲殺卿,感念疇昔,今貰卿死。」鏊起,匍匐拜謝。因放出,老翁仍送還。登橋失足,遂覺。兩股創甚,臥不能起。又五六夕,復見美人來,將鏊責之。如前語云:「卿自無福,非關身事。」既去,瘡即瘥。後詣胥門,蹤跡其境,杳不可得。竟莫測為何等人也!時人作《洞簫記》。見《豔異編》。

  婦有過美人者乎?得此佳偶,自可不婚。即親命嚴切,亦宜與美人商之,必有說而處此。娶雲再要,斥為薄情郎不枉耳。第吾聞神仙不妒,此美人又何甚也?察鏊始終,不過一老實頭人。一簫之外,別無寸長,而美人眷顧如此,又不可解。

  輕愛輕殺,俱非仙家事,殆他妖所為耳!

蓬萊宮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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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興府治東石獅巷,有朱姓者,年二十餘,訓蒙為業,丰神頗雅。隆慶春一日,道經南城下。花雨濛濛,柳風裊裊。展轉之間,神情恍惚,漸至海月樓西,竟迷去路。心正驚疑,忽有二女童施禮於前曰:「奉主母命,邀先生過山。」朱曰:「素昧識荊,得非錯耶?」女童曰:「至當自知,幸弗多卻。」朱與偕行。但見崇山峻嶺,路極崎嶇,夾道桃株,鳥音嘈雜。自念生長郡內,不意有此佳境。更進里許,入一洞門。遙望樓殿玲瓏,金玉照耀,兩度石橋,乃抵其處。屏後出一仙娥,霞帔霓裳,降階而迎。登殿敘禮,引入內室。坐定,女童進茶訖。未幾,問娥姓字。娥哂曰:「妾乃蓬萊宮中人也,邀君欲了宿世之緣,不煩駭問。」頃間開宴,酒餚羅致。娥與朱促席暢飲,因制《賀新郎》一詞,命女童歌以侑觴。其詞曰:「花柳繞春城。運神工,重樓疊宇,頃刻間成。綠水青山多宛轉,免教鶴怨猿驚。看來無異舊神京。慮只慮佳期不定。天從人願,邂逅多情。相引處,珮聲聲。等閒回首遠蓬瀛。呼小玉,旋開錦宴,謾薦蘭羹。須信是瓊漿一飲,頓令百感俱生。且休道塵緣易盡。縱然雲收雨散,琵琶峽依舊風月交明。念此會,果非輕。」酒闌夜靜,娥薦枕席,曲盡魚水之樂。逮晨,朱謂娥曰:「僕承款愛,甚欲留連。但家君頗嚴,不歸,恐致深罪。願朝去暮來,可也。」娥愀然曰:「靈境難逢,佳期易失。妾因與君夙緣未了,故移洞府於人間,委仙姿於凡客耳!正議久交,何即請去?」朱唯而止。

  三日後,朱復懇歸。娥乃設宴正殿,鋪陳飲饌,比昨愈奇且豐,勸朱酩酊。將撤時,出一錦軸,展於淨幾。寫詩十絕以贈。各揮涕而別,仍命女童送朱出洞。忽風雨暴至,雲霧晦冥,咫尺莫辨。不覺失足墮於山下。須臾天開雲朗,乃顛仆北城岑寂之處,宛若夢覺。歸述其事,父以少年放逸,迷宿花柳,假此自掩耳!欲責之。朱不得已,出錦軸呈父。父見雲章燦爛,信非凡筆,怒始稍釋。

  時求玩者甚眾,因錄詩於後焉。其一:

   「三山窈窕許飛瓊,伴我來經幾萬程。好與清華公子會,不妨玄露謾相傾。」

其二:

   「壺天移傍郡城濠,雲自飛揚鶴自巢。千載偶偕塵世願,碧桃花下共吹簫。」

其三:

   「海外三山十二樓,弱流環繞不通舟。此身也解為雲雨,還擬驂鸞檇李游。」

其四:

   「澗水流環出鳳臺,引將劉阮入山來。春懷何事難拘束,謾被東風吹得開。」

其五:

   「海天漠漠彩鸞飄,爭奈文簫有意邀。自分不殊花夜合,含香和露樂深宵。」

其六:

   「莫道仙凡各一方,須知張碩遇蘭香。春風嘗戀人間樂,底事無心問海棠。」

其七:

   「百雉斜連一道開,為君翻作雨雲臺。高情彷彿襄王事,宋玉如何不賦來?」

其八:

   「湖柳青青花滿枝,可憐分手豔陽時。離宮謾自添離思,瞞得封姨不我知。」

其九:

   「陽臺後會已無期,眉上春雲不自知。那更靈官傳曉令,含情騎鵠強題詩。」

其十:

   「驅山縮地迥塵寰,從此交情事不關。他日離愁何處慰,暫將三塔作三山。」

  後軸亦尋失去,不知其為何仙也。

天台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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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晨,阮肇入天台頗遠,不得返。經十三日,饑,偶望山上有桃子熟,遂躋險登,啖數枚,饑止體充。欲下山,以杯取水,見蕪青葉流下,甚鮮。復有一杯流下,有胡麻飯。乃相謂曰:「此近人家矣!」遂渡山,出一大溪。溪邊有二女子,色甚美。見二人持杯,便笑曰:「劉,阮二郎,捉向杯來。」劉,阮驚,二女欣然如舊識,曰:「來何晚?」因即邀還家,南壁東壁,各有羅幃絳帳,角懸鈴,上有金銀交錯。侍婢便令具饌,有胡麻飯,山羊脯,甚甘美。食畢行酒。俄有群女持桃子,笑曰:「賀汝婿來。」酒酣作樂,夜後各就一帳宿,婉態殊絕。至十日,求還,苦留半年。氣候草木,常似春時,百鳥啼鳴,更切鄉思。女遂相送,指示歸路。至家,鄉邑零落,已十世矣!

  仙家十日,而人間已十世。人間歲短而景長,仙家歲長而景短。以此易彼,庸喻乎!

玉灘版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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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豐玉灘,有村民費姓,業版築,暇則捕魚。一日攜魚歸,道逢三豔婦媻姍行,以為大家婦,避道左。婦顧謂:「魚!來,取錢。」逾大鬆嶺,至其家。爾日留款,遂成居室。忽思家,歸,尚為人版築。自是往來如常。至七八年,顏色豐腴,絕食不饑。亦常持其家華衣美食,歸則烏有。人與偕往,至半道,失民所在。其家綴長線於其身,以觀其所往。線自門隙中出無礙,至曠野繞樹而止。萬曆丙戌,往,始不歸。意必仙也!龍虎山在其郡,本仙靈窟宅。其人蠢愚,即仙,當是崑崙奴。見《耳譚》。劉公雨雲其外家親戚所識者。

以下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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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土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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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兆韋安道,舉進士,久不第。大定間,於洛陽早出,至慈惠裡西門,晨鼓初發。見中衢有兵仗,如帝者之衛,黃屋左纛,有月旗而無日旗。近侍才人,宮監之屬,亦數百人。中有飛傘,傘下見衣珠翠之服,乘大馬如後主,美豔動人。時天后在洛,安道初疑其遊幸,時天尚未明,問同行者,皆云不見。又怪衢中金吾衛吏不為靜路。久之漸明,見其後騎一宮監,馳馬而至。安道因留問之:「前所過者,非人主乎?」宮監曰:「非也。」安道請問其事。宮監但指慈惠里之西門曰:「但由此門循牆而南,行百餘步,有朱扉西向者。叩之,問其由,當自知矣。」安道如其言,有朱衣官者出應門曰:「公非韋安道乎?」曰:「然。」朱衣曰:「后土夫人相候久矣!」遂延入一大門,有紫衣宮監,與安道敘語,延一宮中,置湯沐。頃之,挈大箱至,命安道更衣,袍笏巾靴畢備,宮監曰:「可去矣。」遂乘以大馬,女騎導從者數人,出西門,由正街西南,自通利街東行。出建春門,又東北行,約三十餘里,漸見夾道戍守者,拜於馬前而去。凡數處,乃至一大城,守衛甚嚴。凡經數重,遂見飛樓連閣,如王者之居。安道乘馬,經翠樓朱殿而過。又十餘處,遂入一門內。行百步許,復有大殿。上陳廣筵重樂,羅列樽俎,美婦人十數,狀如妃主,列於筵左右。前所與同行宮監,引安道自西階而上。頃之,見殿內宮監如贊者,命安道東間西向而立。殿後微聞環珮聲,有美婦人備首飾褘衣,如謁廟之服。至殿門西向,與安道對立。乃是昔於慈惠西街飛傘下所見者也。宮監乃贊曰:「后土夫人,乃冥數合為匹偶。」命交拜,如人間賓主之禮。遂去禮服,與安道對坐於筵上。前所見十數美婦人,亦列坐左右。奏樂飲饌,及昏而罷。則以其夕偶之,尚處子也。如此者十餘日,夫人願從安道歸,廟見舅姑,以成婦禮。安道曰:「諾。」因下令,車駕即日告備。夫人乘黃犢之車,車飾金玉,如人間庫車,上有飛傘覆之,儐從如前。安道乘馬從焉。行十餘里,有行宮供頓之所,飲饌華美。頃之,又去,下令減去車騎十七八。相次又行三數里,復下令去從者。乃至建春門,左右才有二十騎。既入洛陽,安道先至家,家人怪其車服之異。既見父母,莫不驚愕。問其何適,安道拜而言曰:「偶為一家,迫以婚姻。新婦即至,故先上告。」言未竟,車騎已及門矣。繡茵錦席,羅列於庭,左右各施細繩牀,請舅姑對坐。門外設二錦步障,夫人衣禮服,垂珮而入。脩婦禮畢,獻舅姑珍玩凡十數箱。爰及親黨,皆厚有贈遺。因曰:「新婦請居東院。」遂有侍婢閹奴,持房帷供帳之飾,至於東院,脩飾甚周。父母憂懼,莫知所來。

  是時,天后朝,法令嚴峻,懼禍及之。乃具以事上奏請罪。天后曰:「此魅物也,卿不足憂。朕有善咒術者,可為卿去此妖也。」因詔僧九思懷素往。僧先命於新婦院中設饌,置坐位,請期翌日而至。新婦聞命,具饌設位,輒無所懼。明日二僧至,既畢饌,端坐請與新婦相見,將施其術。新婦遽至,亦致禮於二僧。二僧忽若物擊之,俯伏稱罪,目眥鼻口流血。具以事上聞。曰:「某所咒者,不過妖魅鬼物,此不知其所從來。」天后曰:「有正諫大夫明崇儼,以太乙異術,制錄天地諸神祇,此必可使也。」遂召崇儼。崇儼謂真曰:「今夕君可於堂中潔誠坐,以候新婦所居室上。見異物至,而觀。其勝則已,或不勝,當更以別法制之。」真如其言。至甲夜,見有物如飛雲,赤光若驚電,自崇儼之居,飛躍而至。及新婦屋上,忽若為物所撲滅者,因而不見。使人候新婦,乃平安如故。乙夜,又見物如赤龍之狀,拿攫噴毒,聲如群鼓。乘黑雲有光者,至新婦屋上,又若為物所撲,有呦然之聲而滅。使人候新婦,又如故。又至子夜,見有物朱髮鋸牙,磐鐵輪,乘飛雷輪,鋩角呼奔而至。既及其屋,又如物所殺,稱罪而滅。既而質明,真怪懼,不知其所為。具以告崇儼。因致壇醮之籙,使徵八紘厚地,山川河瀆,丘墟水木,主職鬼魅之屬。其數無闕,崇儼異之。翌日,又徵人世上天界部八極之神,其數無闕。崇儼曰:「神祇所為魅者,則某能制之。若然,則不可而知也。請自為見之。」因命於新婦院設饌,請崇儼。崇儼至坐,請見新婦。新婦方肅答,將拜崇儼。崇儼又忽若為物所擊,奄然倒地,稱罪請命,目眥鼻口流血於地。真益驚懼。其妻因謂真曰:「聞昔安道初與偶之時,雲是后土夫人,此雖人間百術,亦不能制之。今觀其與安道夫婦之道,亦甚相得。試使安道致詞請去之,或可也。」真即命安道謝之曰:「新婦靈貴之神,寒門不敢稱敵。又天后法嚴,懼因是禍及。幸新婦且歸,為舅姑之計。」語未終,新婦泣涕而言曰:「某幸得配偶君子,奉事舅姑。夫為婦之道,宜奉舅姑之命。今舅姑有命,敢不敬從。」即日命駕而去。遂具禮告辭於堂下,因請曰:「新婦女子也,不敢獨歸,願得與韋郎同去。」真悅而聽之,遂與安道俱行。至建春門外,前時車徒悉至,其所都城僕使兵衛悉如前。

  至城之明日,夫人被法服,居大殿中,如天子朝見之象。遂見奇容異人來朝。或有長丈餘者,若戴華冠長劍,被朱紫之服,雲是五嶽四瀆河海之神。次有數千百人,雲是諸山林樹木之神。已而,召天下諸國之主悉至。時安道於夫人坐側,置一小牀,令觀之。最後通一人,云:「大羅天女。」安道視之,天后也。夫人乃笑謂安道曰:「此是子之地主,少避之。」令安道入殿內小室中。既而天后拜於庭下,禮甚謹。夫人乃延天后上。天后數四辭,然後登殿,再拜而坐。夫人謂天后曰:「某以冥數,當與天女部內一人韋安道者為匹偶。今冥數已盡,自當離異,然不能與之無情。此人苦無壽,某在其家,本願與延壽三百歲,使官至三品。為其尊父母厭迫,因不果成其事。今天女幸至,為與之錢五百萬,官至五品。無使過此,恐不勝之,安道命薄耳!」因而命安道出,使拜天后。夫人謂天后曰:「此天女之屬部人也,當受其拜。」天后進退,色若不足而受之,於是諾而去。夫人謂安道曰:「以郎嘗善畫,某為郎更益此藝,可成千世之名。」因居安道於一小殿,使垂簾設幕。召自古帝王及功臣之有名者於前,令安道圖寫,凡經月餘,悉得其狀,集成二十卷。於是,安道請辭去。夫人命車駕於所都城西,設離帳祖席,與安道訣別。涕泣執手,情若不勝。並遺以金玉珠瑤,盈載而去。安道既至東都,入建春門,聞金吾傳令,於洛陽城中訪韋安道已將月餘。既至,謁天后,坐小殿見之,且述前夢,與安道所敘同。遂以安道為魏王府長史,賜錢五百萬。取安道所畫帝王功臣圖視之,與秘府之舊者皆驗,至今行於代焉。天策中,安道竟卒於官。

地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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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元末,渭南縣丞盧佩,行九,性篤孝。其母先病腰腳,至是病甚,不下榻者累年,曉夜不堪痛楚。佩即棄官,奉母歸長安,竭產求醫。時國醫王彥伯,聲勢甚重,造次不可一見。佩日往祈請焉。半年餘,乃許一到。佩期某日平旦,是日亭午不來,佩候望於門,心搖目斷。日既漸晚,佩益悵然。忽見白衣婦人,姿容絕麗,乘一駿馬,從一女僮,自曲之西,疾馳東過。有頃,復自東來。至佩處駐馬,謂佩曰:「觀君顏色憂沮,敢請問之?」佩志於王彥伯,初不覺婦人之來。既顧問再三,佩乃具以情告。婦人曰:「妾有薄技,不減彥伯所能。請一見太夫人,必取平瘥。」佩驚喜,拜於馬首曰:「誠得如此,願以身為僕隸。」佩即先入白母。母方呻吟,酸楚之次,聞佩言,忽覺小瘳。遂引婦人至母前,婦人才舉手候之,其母已能自動矣。於是一家歡躍,競持金帛,以遺婦人。婦人曰:「此猶未也,更進一服藥,非止盡除痼疾,抑亦永享眉壽。」母曰:「老婦將死之骨,為天師再生,未知何階上答?」婦人曰:「但不棄細微,許奉九郎巾櫛,常得在太夫人左右則可。安敢論功乎?」母曰:「佩猶願以身為奴,況其他乎?」婦人再拜稱謝。遂於女僮所持妝奩中,取藥一刀圭,以和進母。母入口,積苦頓平。遂納為婦,執婦道甚謹。然每十日,即請一歸本家。佩欲以車與送迎,即固拒。唯乘舊馬,與女僮倏忽往來,略無蹤跡。初且欲順適其意,不能究尋。久之,頗以為異。一日,伺其將出,潛往窺之。見乘馬出延興門,馬行空中。佩驚問行者,皆不見。又隨至東城墓田中,巫者陳設酒餚,瀝酒祭地。見婦人下馬,就接而飲之。其女僮隨後收拾紙錢,載於馬上,即變為銅錢。又見婦人,以策畫地。巫者指隨其處,曰:「此可以為穴。」事畢,即乘馬而回。佩心甚惡之,歸具告母。母曰:「固知妖異,為之奈何?」自是婦人絕不復歸佩家,佩亦幸焉。後數十日,佩因出南街中,忽逢婦人行李。佩呼曰:「夫人何久不歸?」婦人不顧,促轡而去。明日使女僮傳語佩曰:「妾誠非匹,但以君有孝行相感,故為君婦。太夫人疾得平和,約為夫婦。今既見疑,便當訣矣。」佩問女僮:「娘子今安在?」女僮曰:「娘子前日已改嫁李諮議矣!」佩曰:「雖欲相棄,何其速歟!」女僮曰:「娘子是地祇,管京兆府三百里內人家喪葬所在,長鬚在京城中作生人妻,無自居也。」女僮又曰:「娘子終不失所,但嗟九郎福薄,向使娘子長為妻,九郎一家皆為地仙矣!」出《河東記》。

  有德於我,即妖異可忘乎!又安知親父不為狼,親子不為虎也?

張果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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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老者,揚州六合縣園叟也。其鄰有韋恕者,梁天監中,自揚州曹掾,秩滿而來。有長女既笄,召里中媒媼,令訪良婿。張老聞之,喜而候媒於韋門。媼出,張老固延入,且備酒食,酒闌,謂媼曰:「聞韋氏女將適人,某誠衰邁,灌園之業,亦可衣食。幸為求之,事成厚謝。」媼大罵而去。他日,又邀媼。媼曰:「叟何不自度?豈有衣冠子女,肯嫁園叟耶?」叟固曰:「強為吾一言,言不從,即吾命也。」媼不得已,冒責而入,言之。韋大怒,曰:「媼以我貧,輕我乃如是!」媼曰:「誠非所宜言,為叟所逼,不得不達其意。」韋曰:「為我報之,今日內得五百緡,則可。」媼出,以告張老。乃曰:「諾。」未幾,車載納於韋氏。諸韋大驚,曰:「前言戲之耳。且此翁為園,何以致此?吾度其必無而言之,今不移時而錢到,當如之何?」乃使人潛候其女,女亦不恨。乃曰:「此固命乎!」遂許焉。

  張老既娶韋氏,園業不廢。負穢钁地,鬻蔬不輟。其妻供執爨濯,了無怍色。親戚惡之,責恕曰:「君家誠貧,奈何以女妻園叟?既棄之,何不令遠去也!」

  他日,恕置酒,召女及張老。酒酣,微露其意。張老起曰:「所以不即去者,恐有留念。今既相厭,去亦何難。某王屋山下有一小莊,明旦且歸耳!」天將曙,來別韋氏:「他歲相思,可令大兄往天壇山南相訪。」遂令妻騎驢戴笠,張老策杖相隨而去,絕無消息。

  後數年,恕念其女,令其男義方訪之。到天壇南,道遇一崑崙奴,駕黃牛耕田。問曰:「此有張老家莊否?」崑崙投杖拜曰:「大郎子何久不來?莊去此甚近,某當前引。」遂與俱東去。初上一山,山下有水,過水連綿凡十餘處,景色甚異,不與人間同。忽下一山,水北,朱戶甲第,樓閣參差,花木繁華,煙雲鮮媚,鸞鶴孔雀,迴翔其間。崑崙指曰:「此張家莊也。」韋驚駭不測。俄而及門,門有紫衣吏引入廳中。鋪陳之華,目所未睹。異香氤氳,遍滿崖谷。忽聞珮聲漸近,二青衣出曰:「阿郎來!」次見十數青衣,容色絕代,相對而行,若有所引。俄見一人,戴遠遊冠,衣朱綃,曳朱履,徐出門。一青衣引韋前拜,儀狀偉然。細視之,乃張老也。言曰:「世人勞苦,若在火中,無斯須泰時。兄久客寄,何以自娛?賢妹略梳頭,即當奉見。」因揖令坐。未幾,一青衣來曰:「娘子梳畢。」遂引入,見妹於堂前。其堂沉香為梁,玳瑁帖門,碧玉窗,珍珠箔,階砌皆冷滑碧色,不辨其物。其妹服飾之盛,世間未見。略敘寒暄,問尊長而已,意甚鹵莽。有頃進饌,精美芳馨,不可名狀。食訖,館韋於內廳。

  明日方曙,張老與韋生坐。忽有一青衣附耳而語,張老笑曰:「宅中有客,安得暮歸。」因曰:「小弟暫欲游蓬萊山,賢妹亦當去。然未暮即歸,兄但憩此。」張老揖而入。俄而五雲起於庭中,鸞鳳飛翔,絲竹並作。張老及妹,各乘一鳳,餘從乘鶴者十數人,漸上空中,正東而去。望之已沒,猶隱隱聞音樂之聲。韋君在莊,小青衣供奉甚謹。

  迨暮,稍聞笙簧之音,倏忽復到。及下於庭,張老與妻見韋曰:「獨居大寂寞,然此地神仙之府,非俗人得游。以兄宿命,合得到此,然亦不可久居,明日當奉別耳。」及時,妹復出別兄,慇懃傳語父母而已。張老曰:「人世遐遠,不及作書,奉金二十鎰。」並與一故席帽,曰:「若無錢,可於揚州北邸賣藥王老家,取一千萬,持此為信。」遂別。復令崑崙奴送出,卻到天壇,崑崙奴拜別去。

  韋自荷金而歸,其家驚訝,或仙或妖,不知所謂。五六年間,金盡,欲取王老錢。復疑其妄,曰:「取爾許錢,不持一字,此帽安足信?」既而困極,其家強逼之。曰:「必不得錢,亦何傷?」乃往揚州,入北邸。而王老者,方當肆陳藥。韋前曰:「張老令取錢一千萬,持此帽為信。」王曰:「錢即實有,席帽是乎?」韋曰:「叟豈不識耶?」王老未語,有小女出青布幃中曰:「張老常過,令縫帽頂。其時無皂線,以紅線縫之。可驗。」因取看,果是。遂得錢而歸。乃信真神仙也!其家又思女,復遣義方往天壇南尋之。千山萬水,不復有路。時逢樵人,亦無知張老莊者。又尋王老,亦去矣。後數年,義方偶游揚州,間行北邸前。忽見張家崑崙奴,前曰:「大郎家中何如?娘子雖不得歸,如日侍左右,家中事無巨細,莫不知之。」因出懷金十斤以奉,曰:「娘子令送與大郎君,阿郎與王老會飲於此酒家,大郎且坐,當入報。」義方坐酒旗下,日暮不見出,乃入觀之,飲者滿坐,坐上並無二老,亦無崑崙。取金視之,乃真金也。驚歎而歸,又以供數年之食。後不復知張老所在。

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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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淄川姜子簡祖寺丞,未第時,肄業鄉校。嘗偕同捨生出遊,入神祠,睹捧印女子塑容端麗,有惑志焉。戲解手帕繫其臂為定。才歸,即被疾。同捨生謂其獲罪於神,使備牲醴往謝。於是,力疾以行。奠享禮畢,諸人馳馬先還,姜在後失道。日且暮,恍惚見白氣亙空,常當馬首。天將曉,始到家。妻孥相視,問訊勞苦。方就枕,聞外間呵殿聲。一女子絕色,自轎出,上堂拜薑母。啟云:「妾與郎君有嘉約,願得一至臥內。」姜欣然而起,妻將引避。女請曰:「吾久棄人間事,不可以我故,間汝夫婦之情。」妻亦相拊,接歡如姊妹。女事姑甚謹。值端午節,一夕制綵絲百副,盡餉族黨。其人物花草,字畫點綴,歷歷可數。自是皆以「仙婦」呼之。

  居無何,白其姑,言:「新婦且有大厄,乞暫許他適避災。」再拜而別,出門遂不見。姜氏盡室驚憂。少頃,一道士來問姜曰:「君面色不祥,奇禍立至。何為而然?」具以曲折告。道士令其淨室設榻,明日復來。使姜逕就榻堅臥,戒家人須正午乃開關。久之,寒氣逼人,刀劍戛擊之聲不絕,忽若一物墮榻下。日午啟鑰,道士已至。姜出迎。笑曰:「無慮矣。」令視所墜物,一髑髏如五斗大。出篋中藥一刀圭糝之,悉化為水。姜問其怪,道士曰:「吾與女子皆劍仙,女先與一人綢繆,遽捨而從汝,以故懷忿,欲殺汝二人。吾亦相與有宿契,特出力救汝。今事幸獲濟,吾亦去矣。」才去,女即來,遂同室如初。治薑母之喪,哀哭嘔血。姜妻繼亡,撫育其女如已出。靖康之變,不知所終,廉夫寓鄱陽而卒。厥孫曰好古,至今為饒人。

以下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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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都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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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都山精,化為女子,色美而豔,蜀之所無。蜀王開納為妃。未幾物故,王念之不已,築墓使高,以示不忘。武都長人費氏五丁,從而媚王,以大力負武都山土,增壘之。不日,墓與山齊。王名之曰:「武擔山」,謂妃死而懷土也。以石鏡表其門。杜甫詩曰:「蜀王將此鏡,送死至空山。冥寞憐香骨,提攜近玉顏。眾妃無復歎,千騎亦虛還。獨有傷心石,埋輪月宇間。」事見《蜀本紀》及文昌《化書》。

  山精化女,宜壽而反天,何也?豈蜀道應通,天故假女靈以借力於五丁耶?而或以為秦欲通蜀,詭言:「牛糞金,蜀王使五丁開道以迎牛。」疑相傳之誤也。

大儀山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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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英初拜儀隴縣尹,過採石江,遇一取水女子,姿貌絕世,謂英曰:「五百年夙約,與君當會於大儀山。」英叱之。至任,幾半載,日夕聞機聲。一日,率部眾逐機聲而往。行數里,至大儀山上,一石洞,門鑰宛然。門忽開,前女出迎,相攜而入,洞門即閉。從吏哀號,忽圓石一雙,自門隙出。眾取石歸,近縣五里不能舉。邑人建祠,塑其像,置此石像腹,至今祈禱輒應。廟曰永濟。

青梨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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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昌化書》云:青梨山神,高魚生郡民孫滌女,方婚之夕,魚生拘其魂而亂之,為鄰封白池龍神所察,予覘之,與女俱訊。既伏其辜,歸其魂,女乃蘇,鞭魚生背三百,黜其職,保奏已故孝子吳宜肩代之。

麻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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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景帝廟,在荊州之麻山。相傳昭烈下江陵建祠於此,居人因祀為土神。每元日,設樂迎像,入民舍奉之,歲更一家。正統初,縣東張氏女年十六,有殊色,求聘者,父母未嘗輕許。女每晨盥,指水中有黃蓋影,而家人弗見也。一日病死復甦云:「初合目時,儀從塞門,稱麻山神來迎夫人。因升輿而行。半道,因憶去時失將梳具。從者言,夫人須自往取之,故暫回耳。」命取梳具置櫬中,尋復氣絕。父母悲甚,為肖像廟之側室祀之。見《說聽》。

以下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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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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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交甫常游漢江,見二女皆麗服華裝,佩兩明珠,大如荊雞之卵。交甫見而悅之,不知其神也。下請其佩,二女手解佩以與交甫,受而懷之。行數十步,視懷空無珠,二女忽不見。

  漢女解佩,未及於亂,而後世遂以為風流話柄,何耶?

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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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處士蕭曠,自洛東遊。至孝義館,夜憩於雙美亭。時月朗風清,曠善琴,遂取琴彈之。夜半,調甚苦。俄聞洛水之上,有長歎者,漸相逼,乃一美人。曠因舍琴而揖之,曰:「彼何人斯?」女曰:「洛浦神女。昔陳思王有賦。子不憶耶?」曠曰:「然。」曠又問曰:「或聞洛神,即甄皇后謝世。陳思王遇其魂於洛濱,遂為《感甄賦》,後覺事之不正,改為《洛神賦》,託意於宓妃,有之乎?」女曰:「妾即甄后也,為慕陳思王之才調,文帝怒而幽死。後精魂遇王洛水之上,敘其冤抑,因感而賦之。覺事不典,易其題。乃不謬矣!」俄有雙鬟持茵席,具酒餚而至,謂曠曰:「妾為袁家新婦時,性好鼓琴,每彈至《悲風》及《三峽流泉》,未嘗不盡夕而止。適聞君琴韻清雅,願一聽之。」曠乃彈《別鶴操》及《悲風》。神女長歎曰:「真蔡中郎之儔也!」問曠曰:「陳思王《洛神賦》如何?」曠曰:「真體物瀏湸,為昭明之精選耳!」女微笑曰:「狀妾之舉止,雲『翩若驚鴻,宛若游龍。』得無疏矣!」曠曰:「陳思王之精魂,今安在?」女曰:「現為遮須國王。」曠曰:「何為遮須國?」女曰:「劉聰子死而復生,語其父曰,有人告某雲,遮須國久無主,待汝父來作主。即此國是也。」俄有一青衣引一女曰:「織綃娘子至矣!」神女曰:「洛浦龍王之處女,善織綃於水府。適令召之爾!」曠因語織綃曰:「近日人世,或傳柳毅靈姻之事,有之乎?」女曰:「十得其四五耳!餘皆飾詞,不可惑也。」曠曰:「或聞龍畏鐵,有之乎?」女曰:「龍之神化,雖鐵石金玉,盡可透達,何獨畏鐵乎?畏者,蛟螭輩也。」談論良久,神女遂命左右傳觴敘語。情況昵洽,蘭豔動人,繾綣永夕。曠曰:「遇二仙娥於此,真所謂雙美亭也。」忽聞雞鳴,神女乃留詩曰:

   「玉筋凝腮憶魏宮,朱絲一弄洗清風。明晨追賞應愁寂,沙渚煙銷翠羽空。」

織綃詩曰:

   「織綃泉底少歡娛,更勸蕭郎盡酒壺。愁見玉琴彈別鶴,又將清淚滴真珠。」

曠答二女詩曰:

   「紅蘭吐豔間夭桃,自喜尋芳歎已遭。珠珮鵲橋從此斷,遙天空恨碧雲高。」

  神女遂出明珠翠羽二物,贈曠曰:「此乃陳思王賦雲『或採明珠,或拾翠羽』。故有斯贈,以成《洛神賦》之詠也。」龍女出輕綃一匹,贈曠曰:「若有胡人購之,非萬金不可。」神女曰:「君有奇骨,當出世。但淡味薄俗,清襟養真,妾當為陰助。」言訖,超然躡虛而去,無所睹矣。後曠寶其珠綃,多游嵩岳。友人嘗遇之。今遁世不復見。

  甄后,失節婦耳。陳思王託言洛神,乃即真耶?生既鍾情於陳思,死後賞音於蕭曠。為神者,如是乎?必不然!必不然!

遼陽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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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初,徽人程宰士賢,與兄某挾重資商於遼陽。數年,所向失利,展轉耗盡。於是羞慚慘沮,鄉井無望。遂受傭他商,為之掌記以餬口。二人聯屋而居,憤懣無聊。至戊寅秋,又數年矣!

  遼陽天氣早寒,一夕風雨暴作,程已擁衾就寢。燈燭既滅,又無月光。忽盡室明朗,殆同白晝,室中什物,毫髮可數。方疑惑間,又覺異香氤氳,莫知所自。風雨息聲,寒威頓失。程錯愕,高聲呼怪;冀兄聞之。兄寢僅隔一土壁,寂然不應。愈惶急無計,遂引衾罩首,向壁而臥。少頃,又聞空中車馬喧鬧,管弦金石之音自東南來。初猶甚遠,須臾已入室矣!回眸竊視,則三美人,皆朱顏綠鬢,明眸皓齒,約年二十許。冠帔盛飾,若世所圖后妃之狀。前後左右,侍女數百,亦皆韶麗。室才方丈,數百人各執其事,周旋進退,綽然有餘,不見其隘。門窗皆扃,不知何自而入?俄頃,冠帔者一人,前逼牀撫程微笑,曰:「果熟寢耶?吾非禍人者,與子有宿緣,故來相就。何見疑若是?」程私計此物靈變,若非仙,則鬼。果欲禍吾,雖臥不起,其可逭乎?且既彼有宿緣語,或亦無害。遂推枕下榻,匍匐前拜曰:「下界愚夫,不知真仙降臨,有失虔迓,誠合萬死。」美人引手握程起,慰令無懼。遂與南面同坐。其二人者,東西相向。即命侍女行酒進饌,品物皆生平目所未睹。俄以紅玉蓮花卮進酒,卮亦絕大,約容酒升許。程素少飲,固辭不勝。美人笑曰:「郎懼醉耶?此非人間麴櫱,奈何概以狂藥見疑?」遂自引卮奉程,程不得已為之一吸。酒凝厚如餳,而爽滑異甚,不覺一卮俱盡,略無醉意。酒每一行,必八音齊奏,聲調清和,令人有超凡遺世之想。酒闌,東西二美人起曰:「夜向深,郎夫婦可就寢矣!」遂為褰幃拂枕而去。其餘侍女,亦皆隨散。凡百器物,瞥然不見。門亦尚扃,又不知何自而出。獨留同坐美人,相與解衣登榻。肌膚滑瑩,凝脂不若。側身就程,豐若有餘,柔若無骨。程於斯時,神魂飄越,莫知所為矣!程既喜出望外,美人亦眷程殊厚。因謂:「世間花月之妖,飛走之怪,往往害人,所以見惡,吾非若此,郎慎勿疑。雖不能有大益於郎,亦可致郎身體康勝,資用稍足。倘有患難,亦可周旋。但不宜漏泄耳!」又謂程曰:「吾非仙也,實海神也。兄雖至親,亦慎勿言。」須臾,鄰舍雞鳴。昨夜二美人及諸侍女齊到,各致賀詞,盥洗嚴妝,捧擁而出。轉盼間,已失所在。程茫然自失,曰:「豈其夢耶?」然念飲食笑語,交合誓盟之類,皆歷歷明甚,非夢境也。且惑且喜。頃之,出就兄室。兄大駭曰:「汝今神采發越,頓異昨日,何也?」程謬言:「年來失志,鄉井無期。昨夕暴寒,愁思殊切,有何快心而神采發越耶?」然程亦自覺神思精明,有加於昔。心竊喜之,唯恐不復至也。至夜,美人忽至,但儀從音樂不如疇昔之盛,彼二人者,亦不復來。美人笑曰:「郎果有心若是,但當終始如一耳。」即命侍女行酒薦饌,珍腆如昨,歡謔諧笑,則有加焉。須臾撤席就枕,雞鳴復去。自後率以為常,殆無虛夕。

  有時言及往年貿易貨折事,不覺嗟歎。美人曰:「君欲起家,可圖經營,吾當相助。」時已卯初夏,有販藥材者,諸藥已盡,獨餘黃柏大黃各千餘斤不售,殆欲委之而去。美人謂程曰:「是可居也,不久大售矣。」程有傭值銀十餘兩,遂盡易而歸。其兄謂弟失心病風,誶罵不已。數日,疫癘大作。二藥他肆盡缺,即時騰貴,果得五百餘金。又有荊商販彩緞者,途間遭濕熱蒸,發斑過半,日夕涕泣。美人謂程,是亦可居也。遂以五百金,獲四百餘匹。兄又頓足不已!商伙中亦皆相咎竊笑。月餘,逆藩宸濠反於江西,朝廷急調遼兵南討。師期促甚,戎裝衣織,限在朝夕。帛價騰踴,程所居者,遂三倍而售。庚辰秋,有蘇人販布三萬餘者,已售什八矣。尚存粗者什二,忽聞母死,急欲奔喪。美人又謂程:「是亦可居也。」程遂以千金,易六千餘匹。蓋蘇人歸計甚急,止取原值而去也。明年辛巳三月,武宗崩,天下服喪。遼既絕遠,布非土產,價頓高,又獲利三倍。如是屢屢,不能悉紀。四五年間,展轉數萬,殆過昔年所喪十倍矣。

  他夕,程問天堂地獄因果報應之說,悉為剖析。又問美人:「姓氏為何?」曰:「吾既海神,有何姓氏?」「有父母親戚乎?」曰:「既無姓氏,豈有親戚?」「年幾何矣?」曰:「既無所生,有何年歲?」

  迨嘉靖甲申,首尾七年。每夜必至,氣候悉如江南二三月時。兩情繾綣,愈久愈固。一夕,程忽念及鄉井,謂美人曰:「僕自離家,已二十年矣。向因耗折,不敢言旋。今蒙大造,豐饒過望。欲暫與兄歸省墳墓,一見妻子,便當復來,永奉歡好。期在周歲。」美人欷歔歎曰:「數年之好,果盡此乎。郎宜自愛,勉圖後福。」言訖,悲不自勝。程大駭曰:「某告假歸省,必當速來,以圖後會,何敢有負恩私?而夫人乃遽捐棄若是耶?」夫人泣曰:「大數當盡,非關彼此。郎適所言,自是數當永訣耳。」言猶未已,前者二美人及諸侍女儀從,一時皆集。兩情依依,哽咽不已。諸女前啟曰:「大數已終,法駕備矣!請速登途,無庸自戚。」美人猶執程手泣曰:「子有三大難近矣!時宜警省,吾自相援。過此以往,終身清吉,永無悔吝,壽至九九,當候子於蓬萊三島,以續前盟。子亦自宜宅心清淨,力行善事,以副吾望。身雖與子相遠,子之動作,吾必知之。萬一墮落,自干天律,吾亦無如之何也!勉之,勉之。」程斯時神志俱喪,莫措一辭,但雪涕而已,既而鄰雞群唱,促行愈急,乃執手泣訣而去,天明,兄聞哀慟之聲,細詰不已。度弗能隱,乃具述會合始末,及所以豐裕之由。兄始駭悟,相與南面瞻拜。次日,城之內外,皆傳遍矣。程由是終日鬱鬱,若居伉儷之喪,遂束裝南歸。俾兄先部貨財,自潞河入舟;而自以輕騎,由京師出居庸,至大同,省其從父。留連累日,未發。忽夢所遇美人,催去甚急,曰:「禍將至矣!猶盤桓何為?」程憶前言,即晨告別。而從父慇懃留餞,抵暮出城,時已曛黑,乃寓宿旅館。是夜三鼓,又夢美人連催速發,云:「大難將至,稍遲不得脫矣!」程驚起,策騎東奔四五里,忽聞炮聲連發。回望城外,則火炬四出,照天如晝。蓋叛軍殺都御史張文錦,脅城內外壯丁同逆也。及抵居庸,夜宿關外。又夢美人連促過關,云:「稍遲必有狴犴之憂矣!」程又驚起,叩關,候門啟先行。行過數里,而宣府檄至,凡自大同入關者,非公差吏役,皆桎梏下獄詰驗,恐有奸細入京也。是夜,與程偕宿者,無一得免。有禁至半年者,有庾死於獄者。程入舟,為兄備言得脫之故,感念不已!及過高郵湖,天雲驟黑,狂風怒號,舟掀蕩如簸。須臾二桅皆折,危在瞬息矣!忽聞異香滿舟,風即頓息。俄而黑霧四散,中有彩雲一片,正當舟上,則美人在焉!自腰以上,毫髮分明,以下,則霞光擁蔽。程悲感之極,涕泗交下,遙瞻稽首。美人亦於雲端舉手答禮,容色猶戀戀如故也。舟人皆不之見。良久而隱,從是遂絕矣。

  程於丙申年,來游金陵雨花臺。有人邀與相見,詢其始末。程故儒家子,少嘗讀書,其言歷歷,俱有源委。且年已六十,容色僅如四十許人。足徵其遇異人無疑也。

河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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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杭縣南有上湖,湖中央作塘。有一人乘馬看戲,將三四人至岑村,飲酒小醉,暮還。時炎熱,因下馬入林中,枕石而眠。馬逸,從人悉追之,至暮不返。眠覺,日已向晡,不見人馬。見一女子,年可十六七。云:「日既向暮,此間大可畏,君作何計?大人暫欲相見,便可同行。」俄見二十餘人,隨新車至,趨上,其行如飛。道中絡繹把火,見城郭邑居。既入城,進廳事。有信幡,題雲「河伯」。俄見一人,年三十許,顏色如畫,侍衛繁多,相對欣然。敕行酒炙,云:「僕有小女,頗聰明,欲以給君箕帚。」其人知是神明,不敢拒逆。便敕備辦,令就進婚,郎申承白已辦。遂穿絲布單衣,及紗夾絹裙,紗衫褲履屐,皆精好。又給十小束,青衣數十人。婦年可十八九,姿容婉媚,一住三日,經大會客,拜閤,四日,云:「禮既有限,當發遣去。」婦以金甌麝香囊為婿別,涕泣而分。又與錢十萬,藥方三卷。云:「可以施功佈德。」復云:「十年當相迎。」此人歸家,遂不肯別婚,辭親出家作道人。所得三卷方:一卷脈經;一卷湯方;一卷丸方。周行救療,皆致神驗。後母老兒喪,因還婚宦,出《幽明錄》。

  太原郡東有崖山。天旱,土人常燒此山以求雨,俗傳:「崖山神娶河伯女,故河伯見火,必降雨救之。」今山上多生水草。

蕩口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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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善述,字仲達,無錫縣人。住蕩口,少有靈質,喜談《黃庭內景》之事。弱冠時,嘗遇一仙姝夜降,容服端麗,世無儔也。自雲與生有夙緣,經宿而去。情好甚篤,題詩贈華云:

   「冷落珠簾二十秋,今宵重脫翠雲裘。仙郎漫著紅羅污,花蕊年年血淚流。」

  臨別,授華辟穀煉氣諸方。華遂絕粒,閉關獨處。室中時時聞異香,又數有笙鶴往來。因賦《懷仙雜詩》數章,嘗錄以示人。其佳句有云:「鏡裡舞鸞空有恨,釵頭飛燕已無蹤。」「永夜夢魂千里月,隔年書信數行星。」「至今別處依然在,夜夜明河瀉枕邊。」「丹霞有路身難到,青鳥能言信易通。」「織就雲衣如可寄,願添調脫在其中。」皆有感而作,非漫言也。瑯琊王世貞,沛國劉鳳,皆嘗過其家。並見群鶴舞於空中,如送迎然。

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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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拱中,駕在上陽宮。太學進士鄭生,晨發銅駝裡,乘曉月度洛橋。橋下有哭聲甚哀,生下馬察之,見一豔女,翳然蒙袂曰:「孤養於兄嫂,嫂惡苦我,今欲赴水,故留哀須臾。」生曰:「能隨我歸乎?」應曰:「婢御無悔。」遂載與之歸所居,號曰「汜人」。能誦《楚詞》《九歌》《招魂》《九辨》之書。亦嘗擬詞賦為怨歌,其詞豔麗,世莫有屬者。因撰《風光詞》曰:

   「隆光秀兮招盛時,播薰綠兮淑華歸。顧空漢兮有處萼,方潛重房以師姿。見耀態之韶美兮,蒙長謁以為帷。醉融光兮眇眇彌彌。遠千里兮涵煙眉,晨陶陶兮暮熙熙。無婑娜之穠條兮,(左女右臾)盈盈以披遲。酬游顏兮倡蔓卉,流情電兮髮隨施。」

  生居貧,汜人常出輕繒一端賣之,有胡人酬千金。居歲餘,生將游長安。是夕,謂生曰:「我湖中蛟室之姝也,謫而從君。今歲滿,無以久留君所。」乃與生訣,生留之不能得。去後一餘年,生兄為岳州刺史,會上巳日,與家徒登岳陽樓,望鄂渚,張宴樂酣,生愁思吟曰:「情無限兮蕩洋洋,懷佳期兮屬三湘。」聲未終,有畫舫浮漾而來,中為彩樓,高百餘尺。其上花帷帳闌籠畫囊,有彈弦鼓吹者,皆神仙蛾眉,被服煙電。裾袖皆廣大,中一人起舞,含嚬怨慕,形類汜人。舞而歌曰:「訴青春兮江之隅,拖湖波兮裊綠裾。荷拳拳兮來舒,非同歸兮何如。」舞畢,斂袖悵然。須臾,風濤崩怒,遂不知所在。

西湖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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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時,有邢鳳者,字君瑞,寓居西湖,有堂曰「此君」,水竹幽雅,常偃息其中。一日獨坐,見一美女度竹而來。鳳意謂人家宅眷,將起避之。女遽呼曰:「君瑞毋避我,有詩奉觀。」乃吟曰:

   「娉婷少女踏春陽,無處春陽不斷腸。舞袖彎弓渾忘卻,羅衣虛度五秋霜。」

鳳聽罷,亦口占挑之曰:

   「意態精神畫亦難,不知何事出仙壇?此君堂上雲深處,應與蕭郎駕彩鸞。」

女曰:「予心子意,彼此相同。奈夙數未及,當期五年。君來守土,相會於鳳凰山下。君如不爽,千萬相尋。」言訖不見。

  後五年,邢隨兄鎮杭,乃思前約,具舟泛湖。默念間,忽聞湖浦鳴榔,遙見一美人,駕小舟,舉手招之,曰:「君瑞,信人也。」並舟相敘曰:「妾西湖水仙也。千里不違約,君情良厚矣!」君瑞喜躍過舟,蕩入湖心,人舟俱沒。後人常見鳳與採蓮女,遊蕩於清風明月之下,或歌或笑,出沒無時焉。

以下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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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君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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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儀鳳中,有儒生柳毅者,應舉下第,將還湘濱。念鄉人有客於涇陽者,遂往告去。至六七里,鳥起馬驚,急逸道左。又六七里,乃止。見有婦人牧羊於道畔,毅怪視之,乃殊色也。然而娥臉不舒,巾袖無光,凝聽翔立,若有所伺。毅詰曰:「子何苦而自辱如此?」婦始笑而謝,終泣而對曰:「賤妾不幸,今日見辱問於長者。然而恨貫肌骨,亦何能愧避!幸一聞焉!妾洞庭龍君少女也。父母配嫁荊州次子,而夫婿樂逸,為婢僕所惑,日以厭薄。既而將訴於舅姑,舅姑愛其子,不能御。逮訴頻切,又得罪於舅姑。舅姑毀黜以至此。」言訖,欷歔流涕,悲不自勝。又曰:「洞庭於茲,相遠不知其幾多也?長天茫茫,信耗莫通。心目斷盡,無所知哀。聞君將還吳,密邇洞庭。欲以尺書,寄託侍者。未卜將以為可乎?」毅曰:「吾義夫也。聞子之言,氣血俱動,恨無毛羽,不能奮飛。是何可否之謂乎?然而,洞庭深水也。吾行塵間,寧可致意耶?子有何術,可以導我?」女悲泣再謝,曰:「君不許,何敢言?既許而問,則洞庭之與京邑,不足為異也。」毅請聞之。女曰:「洞庭之陰,有大橘樹焉,鄉人謂之社橘。君當解去茲帶,束以他物,然後舉樹三發,當有應者。因而隨之,無有礙矣。倘獲回耗,雖死必謝。」毅曰:「敬聞命矣。」女遂於襦間解書,再拜以進,東望愁泣,若不自勝。毅深為之戚,及置書囊中。因復問曰:「子之牧羊,何所用哉?神祇豈宰殺乎?」女曰:「非羊也,雨工也。」曰:「何為雨工?」曰:「雷霆之類也。」毅復視之,則皆矯顧怒步,飲齕甚異。而大小毛角,則無別羊焉。毅又曰:「吾為使者,他日歸洞庭,慎勿相避。」女曰:「寧止不避,當如親戚耳!」語竟,引別東去。不數十步,回望女與羊,俱無所見矣。

  其夕至邑,而別其友。月餘到家,乃訪於洞庭之陰,果有社橘。遂易帶向樹三扣。俄有武夫出波間,詢:「貴客何自?」毅不告其事,曰:「謁大王耳!」武夫揭水指路,引毅以進。謂毅曰:「當閉目,數息可達矣。」毅如言,遂至其宮。始見臺閣相向,門戶千萬。奇草珍木,無所不有。夫乃指毅止於大室之隅。毅曰:「此何所也?」夫曰:「此靈虛殿也。」毅視之,則人間珍寶,畢盡於此。柱以白璧,砌以青玉,牀以珊瑚,簾以水晶。雕琉璃於翠楣,飾琥珀於紅棟。奇秀深杳,不可殫言。然而王久不至。毅謂夫曰:「洞庭君安在哉?」曰:「君方幸玄珠閣,與太陽道士講《火經》,少選當畢。」毅曰:「何謂《火經》?」夫曰:「吾君,龍也。龍以水為神,舉一波,可包陵谷。道士,乃人也。人以火為神,發一炬,可燎阿房。然而靈用不同,玄化各異。太陽道士,精於人理,吾君邀以聽焉。」言粗畢,而宮門大辟。景從雲合,見一人披紫衣,執青玉。夫躍曰:「此吾君也。」乃至前以告之。君望毅而問曰:「豈非人間之人乎?」毅曰:「然。」遂入拜,君亦拜,坐於靈虛之下。謂毅曰:「水府幽深,寡人闇昧,夫子不遠千里而來,將有為乎?」毅曰:「毅,大王之鄉人也。長於楚,遊學於秦。昨下第,閒驅涇水之上,見大王愛女牧羊於野,風鬟雨鬢,所不忍視。毅因語之,謂毅曰:『為夫婿所薄。』悲泗淋漓,遂託書於毅,今以至此。」因取書進之。洞庭君覽畢,以袖掩面而泣曰:「老父聾瞽,使深閨孺弱,遠罹辱害。公乃陌上人也,而能及之。幸被齒發,何敢負德?」詞畢,又哀咤良久。左右皆流涕。時有宦人密侍君者,君目以書授之,令達宮中。須臾,宮中皆慟哭。君驚謂左右曰:「疾告宮中,無使有聲,恐錢塘所知。」毅曰:「錢塘,何人也?」曰:「寡人愛弟也。昔為錢塘長,今則致政矣。」曰:「何故不使知?」曰:「以其勇過人耳!昔堯遭洪水九年者,乃此子一怒也。近以天將失意,穿於五山。上帝以寡人有薄德於古今,遂寬其同氣之罪。然猶縻繫於此。故錢塘之人,日來候焉。」詞未已,而大聲忽發,天折地裂,宮殿擺簸,雲煙拂湧。俄有赤龍,長萬餘尺,電目血舌,朱鱗火鬚,項掣金鎖,鎖牽玉柱,千雷萬霆,繳繞其身,霰雪雨雹,一瞬皆下。乃擘青天而飛去。毅初恐蹷仆地。君親起持之,曰:「無懼,固無害。」毅良久安抑,乃獲自定。因告辭曰:「願得生歸,以避復來。」君曰:「不必如此。其去則然,其來則不爾,幸為少盡繾綣。」因命酌。俄而祥風慶雲,融融怡怡,幢節玲瓏,簫韶以隨。紅妝千萬,笑語熙熙。中有一人,自然蛾眉,明璫滿身,綃縠參差。迫而視之,前所寄辭女。然而若喜若悲,零淚如絲。須臾,紅煙蔽其左,紫氣舒其右,香凝環旋,入於宮中。君笑謂毅曰:「涇水之囚人至矣。」君乃辭入宮。須臾,又聞怨苦,久而不已。有頃,君復出,與毅飲。又有一人,披紫裳,執青玉,貌聳神溢,自外而入。左右謂毅曰:「此錢塘也。」毅起,趨拜之。錢塘亦盡禮相接,且致謝甚懇。既而告兄曰:「適者辰發靈虛,已至涇陽,午戰於彼,未還於此,申間馳至九天,以告上帝。上帝知其冤,而宥其失。前所譴執,因而獲免。然而剛腸激發,不遑辭候。驚擾宮中,復忤賓客。愧惕慚懼,不知所還。」因退而再拜。君曰:「所殺幾何?」曰:「六十萬。」「傷稼乎?」曰:「八百里。」「無情郎安在?」曰:「食之矣。」君憮然曰:「頑童誠不可忍,然汝亦太草草。賴上帝靈聖,諒其至冤。不然者,我何辭焉。從此勿復如斯。」錢塘復再拜。坐定,遂宿毅於凝光殿。

  明日,又宴毅於凝碧宮。會友戚,張廣樂,具以醪醴,羅以甘潔。初,笳角鼙鼓,旌旗劍戟,舞萬夫於其右。中有一夫,前曰:「此《錢塘破陣樂》。」旌銚傑氣,顧驟悍栗。坐客視之,毛髮皆豎。復有金石絲竹,羅綺珠翠,舞千女於其左。中有一女前進曰:「此《貴主還宮樂》。」清音宛轉,如訴如慕。坐客聽之,不覺淚下。二舞既畢,龍君大悅。紈綺頒於舞人。然後密席貫坐,縱酒極娛。酒酣,洞庭君乃擊席而歌曰:

   「大天蒼蒼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狐神鼠怪兮,薄社依牆。雷霆一發兮,其孰敢當!荷貞人兮,信義長;令骨肉兮,返故鄉。永言慚愧兮,何時忘?」

洞庭君歌罷,錢塘君再拜而歌曰:

   「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此不當婦兮,彼不當夫。腹心辛苦兮,涇水之隅。鬟鬢風霜兮,雨雪羅襦。賴明公兮,引素書;令骨肉兮,家如初。永言珍重兮,無時無。」

錢塘君歌闋,洞庭君俱奉觴於毅。毅踧踖而受爵,飲訖,復以二觴奉二君。乃歌曰:

   「碧雲悠悠兮,涇水東流。傷嗟美人兮,雨泣花愁。尺書遠達兮,以解君憂。哀冤果雪兮,還處其休。荷君和雅兮,盛甘羞。山家寂寞兮,難久留。欲得辭去兮,悲綢繆。」

歌罷,皆呼萬歲!洞庭君因出碧玉箱,貯以開水犀,錢塘君亦出紅珀盤,貯以照夜璣,皆起進毅。毅辭謝而受。既而宮中之人,咸以綃綵珠璧,投於毅側。重疊煥赫,須臾埋沒於前後。毅笑語四顧,愧揖不暇。洎酒闌歡極,毅辭起,復宿於凝光殿。

  翌日,又宴毅於清光閣。錢塘君因酒作色,謂毅曰:「子不聞『猛石可裂不可卷,義士可殺不可羞』者耶?愚有衷曲,一陳於公。如可,則俱履雲霄;如不可,則皆夷糞壤。足下以為何如哉?」毅曰:「請聞之。」錢塘曰:「涇陽之妻,則洞庭君之愛女也。淑性茂質,為九姻所重。不幸見辱匪人,今則絕矣。將欲求託高義,世為親戚。使受恩者知其所歸,懷愛者知其所付。豈不為君子始終之道耶?」毅肅然而作笑曰:「毅始以為剛決明直,無如君者。奈何簫管方洽,新賓正和,不顧其道,以威加人,豈僕之素望乎?若遇公於洪波之內,玄山之中,鼓以鱗鬚,被以雲雨,將迫毅以死。毅則以禽獸視之,亦何恨哉!今體被衣冠,坐談禮義,盡五常之志性,窮百行之微旨,雖人世賢傑,有不如者,況江湖靈類乎?而欲以介然之軀,悍然之性,乘酒假氣,將迫於人,豈近直哉!且毅之質,不足以藏王一甲之間,然而敢以不伏之心,勝王強恭之氣,唯王籌之耳。」錢塘逡巡致謝曰:「寡人生長深宮,不聞正論。邇者詞述狂妄,唐突高明,退自循顧,戾不容責。幸君子不為此乖間也。」其夕歡宴如舊。毅與錢塘君,遂為知心友。

  明日,毅辭歸。洞庭君夫人別宴毅於潛景殿。男女僕妾,悉出預會。夫人泣謂毅曰:「骨肉受君子深恩,恨不得展愧戴,遂至睽別。」使前涇陽女當席拜毅以致謝。夫人又曰:「此別豈有復相遇之日乎?」毅於此雖不諾錢塘之請,然當此席,殊有歎恨之色。宴罷辭別,滿宮淒然。毅於是復循出途上岸,見從者十餘人,擔囊以隨,至其家而辭去。

  毅因適廣陵寶肆,鬻其所得,百未發一,財已盈兆。故淮右富族,咸以為莫如。遂娶於張氏,亡;又娶韓氏,數月,又亡。徙家金陵,常以鰥曠多感,欲求繼。媒氏來曰:「有盧氏女,范陽人也。父曰浩,嘗為清流宰。晚歲好道,獨游雲泉,今期不知所在矣。母曰鄭氏。盧氏女前年適清河張氏,無何而張子夭亡。今母憐其少艾,欲擇德以配焉。尊意可否?」毅乃卜日就禮。男女二姓,俱為豪族,法用禮物,極其豐盛。金陵之士,莫不健仰。居月餘,毅視其妻,俄憶類於龍女,而逸豔豐狀,則又過之。因與話昔事。妻曰:「世間豈有是理乎?」經歲餘,生一子,端麗奇特,毅益愛重之。逾月,乃笑謂毅曰:「君不憶余之於昔耶?余即洞庭君女也。銜君之恩,誓心求報。洎錢塘季父,論親不從,乖負宿心,悵望成疾。父母欲配嫁於濯錦小兒,妾初心不替,復欲馳白於君。值君累娶不終,卜居於茲,得遂報君之意,今日死無恨矣!」因泣下。復謂毅曰:「始不言者,知君無重色之心,今乃言者,知君有愛子之意。君附書之日,笑謂妾曰:『他日歸洞庭,慎無相避。』誠不知當此之際,君豈有意於今日之事乎?其後,季父請於君,君不許。君乃誠為不可耶?抑忿然耶?君其語之。」毅曰:「似有命者。僕始見子於長涇之隅,枉抑憔悴,誠有不平之志。然自約其心,以達子之命,餘無及也。初言慎勿相避者,偶然耳,豈有意哉!洎錢塘君逼迫之際,惟理有不可。夫始以行義為志。寧有殺其婿而納其妻者耶!因率肆胸臆,不遑避害。然而將別之日,見子有依然之容,心甚恨之。終以人事扼束,無由報謝。吁!今子盧氏也,又家於人間,則吾始心未為惑矣。從此以往,永奉歡好,心無纖慮也。」妻深感,悲喜交至。復謂曰:「勿以異類,遂為無心,固當知報耳。夫龍壽萬歲,今與君同之。」乃相與覲洞庭。既至,而賓主盛禮,不可備紀。復徙居南海,僅四十年,其邸第輿馬,珍鮮服玩,雖侯伯之室,無以加也。毅之族,咸遂濡澤。以其春秋積聚,容狀不衰,南海之人,靡不驚惑。及開元中,上方屬意神仙之事,精索道術。毅不安,遂歸洞庭。凡十餘年,殆莫知跡。出《異聞集》。

廣利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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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慶中,進士張無頗居南康。將赴舉,游丐番禺。值府帥改移,投詣無所。愁疾臥於逆施,僕從皆逃。忽有善易者袁大娘來主人舍,瞪視無頗曰:「子豈久窮悴耶?某有玉龍膏一合子,不惟還魂其死,因此亦遇名姝。但立一表白,曰:『能治業疾。』若常人求醫,但言不可治,若遇異人請之,必須一往,自能富貴。」無頗拜謝受藥,以暖金合盛之。曰:「寒時但出此合,則一室暄熱,不假爐炭矣。」無頗依其言,立表數日,果有黃衣若宦者,扣門甚急。曰:「廣利王知君有膏,故使召見。」無頗誌大娘之言,遂從使者而往。

  江畔有畫舸,登之甚輕疾。食頃,忽睹城宇極峻,守衛甚嚴。宦者引無頗入數十重門,至殿廷,多列美女,服飾甚鮮,卓然侍立。宦者趨而言曰:「召張無頗至。」遂聞殿上使軸簾。見一丈夫,衣王者之衣,戴遠遊冠,二紫衣侍女扶之而臨砌,招無頗曰:「請不拜。」王曰:「知秀才非南越人,不相統攝,幸勿展禮。」無頗強拜,王磬折而謝曰:「寡人薄德,遠邀大賢。蓋緣愛女有疾,一心鍾念。知君有神膏,倘獲痊平,實所愧戴。」遂令阿監二人,引入貴主院。無頗又經數重戶,至一小殿。廊宇皆綴明璣翠璫,楹楣煥燿,若布金鈿。異香氳鬱,滿其庭戶。俄有二女褰簾,召無頗入。睹真珠繡帳中,有一女子,纔及笄年,衣翠羅縷金之襦。無頗切其脈良久,曰:「貴主所疾,是心之所苦。」遂出龍膏,以酒吞之,立愈。貴主遂抽翠玉雙鸞篦而遺無頗,目成者久之,無頗不敢受。貴主曰:「此不足酬君子,但表其情耳。然王當有獻遺。」無頗愧謝。阿監遂引之見王。王出駭雞犀、翡翠碗、麗玉明瑰以贈。無頗拜謝,宦者復引送於畫舸,歸番禺,主人莫能覺。纔貨其犀,已巨萬矣。

  無頗睹貴主華豔動人,頗思之。月餘,忽有青衣扣門而送紅箋。有詩二首,莫題姓字。無頗捧之,青衣倏不見。無頗曰:「此必仙女所製也。」詞曰:

   「差解明璫尋漢渚,但憑春夢訪天涯。紅樓日暮鸎飛去,愁殺深宮落砌花。」

又曰:

   「燕語春泥墮錦筵,情愁無意整花鈿。寒閨欹枕不成夢,香炷金爐自裊煙。」

頃之,前時宦者又至。謂曰:「王令復召,貴主有疾如初。」無頗欣然復往。見貴主,復切脈次。左右云:「王后至。」無頗降階,聞環珮之聲,宮人侍衛羅列。見一女子,可三十許,服飾如后妃。無頗拜之。後曰:「再勞賢哲,實所懷慚。然女子所疾,又是何苦?」無頗曰:「舊疾耳!心有擊觸而復作。若再餌藥,當去根幹。」後曰:「藥何在?」無頗進藥合。後睹之,默然色不樂,慰喻貴主而去。後遂白王曰:「愛女非疾,其私無頗矣!不然者,何以宮中暖金合,得在斯人處耶?」王愀然良久,曰:「復為賈充女耶?吾當成之,無使久苦。」無頗出,王命延之別館,豐厚宴犒。後王召之曰:「寡人竊慕君子為人,輒欲以愛女奉託,如何?」無頗再拜辭謝,心喜不自勝。遂命有司擇吉日,具禮待之。王與後敬仰愈於諸婿。遂止月餘,歡宴俱極。王曰:「張郎不同諸婿,須歸人間。昨簡於幽府云:『當是冥數。』番禺地近,恐為時人所怪,南康又遠,況別封疆,不如歸韶陽甚便。」無頗曰:「某意亦欲如此。」遂具舟楫,服飾珍珠,贈攜無算。唯侍衛輩,即須自置。

  王遂與無頗別,曰:「三年即一到彼,無言於人。」無頗挈家居於韶陽,人罕知者。住月餘,忽袁大娘扣門,見無頗。無頗大驚。大娘曰:「張郎今日及小娘子酬媒人可矣!」二人各具珍寶賞之,然後告去。無頗詰妻,妻曰:「此袁天綱女,程先生妻也,暖金合,即其宮中寶也。」後再三歲,廣利王必夜至張室。後無頗為人疑訝,於是去,不知所適。出《傳奇》。

  劉綱妻,袁天綱女,俱強與人婚姻事,何也?

以下廟像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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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子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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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州吳生,參政公孫也。髫年,美風度,議婚未諧。一日,毗陵城上徒行,晚歸,偶與一女郎同路。或前或後,相傍相偎。女郎年稍長於吳生,姿容妖媚,韻度綽約,真靈人也。有四女奴從焉,皆妍冶上色,顧盼之間,輒通眉語。問:「郎君居止何處?」生喜不自勝,曰:「敝居咫尺,肯迂駕乎?」女郎微笑。生乘暝色,遽前擁之而歸,匿於密室,不令人知。是夕,置酒對飲,備極款狎。逡巡,滅燭為歡,弱骨豐肌,曲盡於飛之態。生既未近女色,女郎又宛然處子。誓心伉儷,永結綢繆。如是纏綿者浹旬矣。室中時起異香,芳風發越。女郎晝則作女真裝束,常服淡靚,不加新采;晚則花鈿滿髻,濃豔照人。左右見者,無不蕩魂。

  於時,春色漸酣,名花爛發。女郎謂吳生曰:「東望吳山越水,靈氣蔚然,吾將往觀。」生即駕二樓船,從女郎出遊。兩月之間,虎丘茶磨六橋三竺諸勝地,無不探焉。綺羅圍繞,路人驚異,謂是神仙之游也。臨發杭城,令生多買好胭脂不計其數。久之,乃返棹蘭陵。吳生一日窺其小妝奩中,見有碧玉圭,徑尺許,問:「何用?」女郎曰:「卿自諦觀,何問我為?」簡之,圭足乃有鎸摹「玉帝」二字,填金所書。頗錯愕,戲之曰:「夫人能執此朝玉京天帝耶!」女郎曰:「卿何了了若是耶?」以生年未及冠,每易而狎之。又一日,出其所秘簿籍示生,則吳族某貴人新雋魁者姓名,裒然其上矣。暇則私向生說天上事,及諸神仙變幻,又教以房中玄素之術。生由此精神倍常,知其審神人也。

  然歡洽既久,兩情如膠。女郎既不甚藏密,吳生亦略無疑懼。家人憂郎君為邪所魅,陰遣道士結壇誦咒驅之,寂寂無驗。最後得某法師術,揮劍擊之,中女奴左臂。女郎大呼詬罵,與生惆悵嗚咽。挈四女奴,白晝凌空而逝,疾如風雨。所傷之臂,脫墮階前,視之,乃土偶臂也。無何,家人於城北一古廟中,忽見九子魔母,妝塑姿容絕麗。旁有四侍者,一折其臂,容貌依稀,宛如前遘。吳生竟無羔。所延法師,不疾而殂矣。

  按《會昌解頤》及《河東記》載:越州觀察使皇甫政妻陸氏,出脂粉錢百萬,別繪魔母神堂。忽遇善畫者從劍南來,一夕而成,光明燦爛。觀察擇日設齋,大陳伎樂。復遇黑叟荷鋤而至,直上魔母堂,舉鋤以劚其面,壁乃頹。撫掌笑曰:「恨畫工之罔上也。如其不信,田舍老妻,足為驗耳!」遂自葦莽間,引一女子,年十五六,薄傅粉黛,服不甚奢豔,而態媚動人,頃刻到寶林寺。百萬之眾,引頸駭觀。皆言:「所畫神母,果不及耳!」攜手而行,二人俱化為白鶴沖天而去。由此驗之,魔母信是神仙麗質,吳郎所遇不誣矣!《玉堂閒話》亦載:南中僧院,有九子母像,裝塑甚奇。行者少年,夜入其堂寢宿,有一美婦人引同狎處。與此事今古相符。魔母不擇偶如此,一淫物耳,何以稱神?神不為淫,祟或憑焉。

女靈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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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州魯山縣西六十里,小山間有祠,曰「女靈觀」。其像獨一女子,低鬟嚬蛾,豔冶而有怨慕之色。祠堂後平地,怪石圍數畝。上列三峰,皆十餘丈,森然肖太華也。詢之老人云:「大中初,斯地忽暴風驟雨,襄丘陵,震屋瓦,一夕而止,遂有茲山。其神見形於樵蘇者曰:『吾商於之女也,帝命有此百里之境。可告鄉里,為吾立祠於山前。山名女靈,吾所持來者。無曠春秋祭,吾當福汝。』鄉人遂建祠,官書祀典,曆數世矣。」咸通末,縣令某嘗致祭,與同捨生譙國夏侯禎偕行。祭畢,與禎縱觀祠內,禎獨拳拳不能去。乃索卮酒酹曰:「夏侯禎年少,未有匹偶。今者仰觀靈姿,願為廟中掃除之隸,神其鑒乎。」既舍爵,乃歸。其夕,夏侯禎愴恍不寐,若為陰物所中。其僕來告,令走視之,則目瞪口噤,不能言矣。令謂曰:「得非女靈乎。」禎頷焉。令命吏載楮鏹,挈尊席,而禱曰:「夫人岳鎮愛女,疆埸明祗,致禾黍豐登,戢虎狼暴橫,斯神之任也。今日之祭,乃郡縣常祀。某職其事,敢不嚴恭。豈謂友生不勝醆斝之餘,至有慢言,瀆於神聽,今疾作矣!豈降之罰耶,抑果其請耶!若降之罰,是以一言而斃一國士,違好生之德,當專戮之辜,帝豈不降鑒,而使神祇虐於下乎!若果其請,是以一言乖貞靜之道,播淫泆之風,若九閽一呼,必貽幃箔不脩之責。況天下多美丈夫,何必是也?神其聽之。」奠訖,夏侯生康豫如故。

張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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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警,字玄機,吳興武康人也。美風調,善吟詠,為梁東宮常侍。名著當時,每公卿宴集,必致騎邀之。語曰:「玄機在席,顛倒賓客。」其推重如此。後荊楚陷,沒入周,為上柱國。奉使秦隴,途過張女郎廟。旅行多以酒餚祈禱,警獨酌水。具祝詞曰:「酌彼寒泉水,紅芳掇巖谷。雖致之非遙,而薦之隨俗。丹誠在此,神其感錄。」既暮,宿傳舍。憑軒望月,作《鳳將雛。含嬌曲》。其詞曰:「命嘯無人嘯,含嬌何處嬌。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憐宵。」又續為歌曰:「靡靡春風至,微微春露輕。可惜關山月,還成無用明。」吟畢,聞簾外歎賞之聲。復云:「閒宵豈虛擲,皓月豈空明。」音旨清婉,頗異於常。忽見一女子,搴簾而入。拜云:「張女郎姊妹,見使致意。」警異之,乃具衣冠。未離坐,而二女已入。謂警曰:「跋涉山川,因勞動止。」警曰:「行役在途,春宵多感。聊因吟詠,稍遣旅愁。豈意猥降仙駕,願知伯仲。」二女即相顧而微笑。大女郎謂警曰:「妾是女郎妹,適廬山夫人長男。」指小女郎云:「適衡山府尹小子,並以生日,同覲大姊。屬大姊今朝層城未旋,山中幽寂,良夜多懷,輒欲奉屈,無憚勞也。」遂攜手出門,共登一輜軿車,駕六馬,馳空而行。俄至一處,朱樓飛閣,備極煥麗。令警止一水閣,香氣自外入內。簾幌多金縷翠羽,間以珠璣,光照滿室。須臾,二女郎自閣後冉冉而至,揖警就坐,又具酒餚。於是,大女郎彈箜篌,小女郎援琴為數弄,皆非人世所聞。警嗟賞良久,願請琴寫之。小女郎笑而謂警曰:「此神仙所製,不可傳於人間。」警粗記數弄,不復敢訪。及酒酣,大女郎歌曰:「人神相合兮,後會難。邂逅相遇兮,暫為歡。星漢移兮,夜將闌。心未極兮,且盤桓。」小女郎歌曰:「洞簾響兮,風生流。清夜闌兮,管弦遒。長相思兮,衡山曲。心斷絕兮,秦隴頭。」警歌曰:「會別須臾事,相思只夢知。不知牛共女,尚有隔年期。」二女郎相顧流涕,警亦下淚。小女郎謂警曰:「蘭香姨,智瓊姊,亦嘗懷此恨矣。」大女郎顧小女郎曰:「潤玉,此人可念也。」良久,大女郎命履,與小女郎同出。及門,謂小女郎曰:「潤玉,可便伴沈郎寢。」警欣喜如不自得,遂攜手入門,已見小婢前施臥具。小女郎執警手曰:「昔從二妃游湘川,見君於舜帝廟,讀湘王碑。此時想念頗切,不意今宵得諧宿願。」警亦備記此事,執手款敘,不能自已。小婢麗質前致詞曰:「人神路隔,別促會賒。況姮娥妒人,不肯留照;織女無賴,已復斜河。寸陰幾時,何勞煩瑣?」遂掩戶就寢,備極歡昵。將曉,小女郎起謂警曰:「人神事異,無宜卜書,大姊且至矣!」警於是抱持置膝,共敘衷款。須臾,大女郎至,復置酒。警又歌曰:

   「直恁行人心不平,那宜萬里阻關情。只今隴上分流水,更聽從來嗚咽聲。」

警乃贈小女郎指環,小女郎贈警金合歡結。歌曰:

   「結心纏萬縷,結縷幾千回。結怨無窮極,結心終不開。」

大女郎贈警瑤鏡一圓,歌曰:

   「憶昔窺瑤鏡,相望看明月。彼此俱照人,莫令光彩滅。」

  贈答極多,不能備記,粗憶數首而已。遂相與出門,復駕輜軿車,送至下廟,乃執手嗚咽而別。及至館,懷中探得瑤鏡,金縷結。良久,乃言於主人。夜而失所在,時同侶咸怪警夜有異香。警後使回至廟中,於神座後得一碧箋,乃是小女郎與警書。備敘離恨,書末有篇云:「飛書報沈郎,尋已到衡陽。若存金石契,風月兩相忘。」從此遂絕。出《異聞錄》。

蔣侯廟(凡二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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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稽縣東野,有女子姓吳,字望子,年十六,姿容可愛。其鄉有鼓舞解神者,要之便往。緣塘行,半路,忽見一貴人,乘船,端正非常。令人問望子:「欲問之?」且以事對。貴人云:「我今正往彼,便可入船共去。」望子辭不敢。忽不見,望子既拜神坐,見向船中貴人,儼然端坐,即蔣侯像也。問望子:「來何遲?」因擲兩橘與之。數數形見,遂隆情好,心有所欲,輒空中下之。嘗思啖鱠,一雙鮮鯉,隨心而至。經三年,望子忽生外意,神便絕往來。

  宋咸寧中,太常卿韓伯子某,會稽內史王蘊子某,光祿大夫劉耽子某,同游蔣山廟。有數婦人像甚端正,某等各指像以妻匹配,戲弄之。即以其夕,三人同夢蔣侯遣傳教相聞,曰:「家子女甚醜陋,而隈蒙榮顧,輒克某月某日悉相迎。」某等以其夢異常,試往相問,所夢符協如一。於是大懼,備三牲詣廟謝罪乞哀。又夢蔣侯親降曰:「君等既荷不棄,甚愜所懷,佳期將及,豈容中悔?」經少時,並亡。

  蔣侯者,廣陵蔣子文,嘗為秣陵尉,擊賊傷而死。吳孫權時,追封中都侯,立石鍾山,蓋正神也。而男女之際,輕取輕舍,其然,豈其然乎?

清溪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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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稽趙文韶,字子業。宋元嘉中,為東宮扶侍。廨在清溪中橋,與吏部尚書王叔卿家隔一巷,相去二百步許。秋夜嘉月,悵然思歸。乃倚門唱《烏飛曲》,聲甚哀怨。忽有青衣婢詣門曰:「王家娘子白扶侍,聞君歌聲,有門人逐月遊戲,故遣相問。」須臾,女郎至。年可十八九,行步容色可憐,猶將兩婢自隨。謂文韶曰:「聞君善歌,能為作一曲否?」文韶為歌《草生磐石》,音韻清暢,又深會女心。乃曰:「但令有瓶,何患不得水?」顧青衣還取箜篌,為扶侍鼓之。須臾至。女為酌兩三彈,泠泠更增楚絕。又令侍婢歌《繁霜》,自解裙帶係箜篌腰,叩之以倚歌。歌云:「日暮風吹,落葉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歌繁霜,侵曉幕,何意空相守?坐待繁霜落。」歌闋,夜已久,遂相依燕寢,竟四更別去。脫金簪以遺文韶。文韶亦答以銀碗及琉璃匕。既明日,文韶出,偶至清溪廟,歇神座上,見碗甚疑,而委悉之。屏風後則琉璃匕在焉,箜篌帶縛如故。祠廟中惟女姑神像,青衣婢立在前。細視,皆夜所見者。於是遂絕。相傳清溪小姑,為蔣侯第三妹。見《齊諧記》及《窮怪錄》等書。

  按《續搜神記》載:晉太元中,謝家沙門竺曇遂,年二十餘,白皙端正。嘗行經清溪廟前過,因入廟中看。暮歸,夢一婦人來語云:「君當來作吾廟中神,不復久。」曇遂夢問:「婦人是誰?」婦人云:「我是清溪廟中姑。」如此月許,便病。臨死,謂同學年少曰:「我無福,亦無大罪。死乃當作清溪廟中神。諸君行便,可過看之。」既死後,諸年少道人詣其廟。既至,便靈語相勞問,音聲如昔時。臨去,云:「久不聞唄,思一聞之。」其伴慧覲,便為作唄訖,其神猶唱贊語云:「歧路之訣,尚有悽愴。況此之乖,形神分散。窈冥之歎,情何可言?」既而欷歔不自勝,諸道人等皆為流涕。然則清溪小姑,其無常夫者耶?蔣侯家法,未必如此。當是邪祟作託耳!

康王廟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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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劉子卿,徐州人也。居廬山虎溪,少好學,篤志無倦。常慕幽閒,以為養性。恆愛花種樹,其江南花木,溪庭無不植者。文帝元嘉三年春,臨玩間,忽見雙蝶,五彩分明,來游花上,其飛如燕。一日中,或三四往復,子卿亦訝之。其夜,月朗風清。歌吟之際,忽聞扣扃,有女子語笑之音。子卿異之,謂左右曰:「我居此溪五歲,人尚無能知,何有女子而詣我乎?此必有異。」乃出戶,見二女,各年十六七,衣服霞煥,容止甚都。謂子卿曰:「君常憐花間之物,感君之愛,故來相詣。」子卿延之坐,謂二女曰:「居止僻陋,無酒敘情,有慚於此。」一女曰:「此來豈求酒耶!況山月已斜,夜將垂曉。君子豈有意乎?」子卿唯唯,喜不自持。一女東向坐者,笑謂西向者曰:「今宵讓姊。」因起,送子卿入室而別。回顧子卿曰:「來夜之歡,願同今夕。」及曉,女乃請去。子卿曰:「幸遂繾綣,復更來乎?一夕之歡,反生深恨。」女撫子卿背曰:「且締新歡,後即次我。」出戶,不知蹤跡。是夕,二女又至,宴如前。姊謂妹曰:「我且去矣,昨夜之歡,今留與汝。汝勿貪多娛,迷惑劉郎。」言訖大笑,乘風而去。於是同寢。子卿問女姓氏,答曰:「但得佳妻,莫問閒事。」臨曉,子卿復問之。女曰:「我姊妹實非世人,亦非山精物魅。若說與郎,郎必異傳。故不敢取笑於人間。今者,與郎契合,亦是因緣。慎跡藏心,無使人曉。即姊妹每旬更至,以慰郎心。」乃去。常十日一至,如是數年。會子卿遇亂歸鄉,二女遂絕。廬山有康王廟,去所居二十里餘。子卿一日訪之,見廟中泥塑二女神,並壁間畫二侍者,容貌依稀,有如前遇,疑此是也。見《歷朝窮怪錄》。

水仙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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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揭傒斯,字曼碩,豫章人。未達時,多游湖湘間。一日,泊舟江岸。夜二鼓,攬衣露坐,仰視明月如晝。忽中流一棹,漸逼舟側。中有素妝女子,斂衽而起,儀容甚雅。揭問之,答曰:「商人婦也。良人久不歸,聞君遠來,故相迓耳。」因與談論,皆世外恍惚事。且云:「妾與君有夙緣,非同人間之淫奔者。」迨曉,戀戀不忍去。臨別,謂揭曰:「君,大富貴人也,亦宜自重。」因留詩曰:

   「盤塘江上是奴家,郎若閒時來吃茶。黃土築牆茅蓋屋,庭前一樹紫荊花。」

  明日,揭舟阻風,上岸沽酒,問其地,即盤塘鎮。行數步,見一水仙祠。牆垣皆黃土,中庭紫荊芬然。及登殿,所設像與夜中女子無異。後揭官至翰林侍讀學士。神女之言,蓋不誣雲。

唐四娘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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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從政郎楊仲弓,習行天心法,能察人顏色。乾道中,為道州錄事參軍。受代未去,因出行市裡。逢小胥,呼問之,曰:「汝必為邪鬼所惑,不治將喪身。」胥謝無有。連日三遇之,皆不肯言。楊曰:「汝不畏死耶?言之何害?此祟非我不能治也。」胥始悚懼,曰:「實與鄰女有私,往來已久。雖不識其家,但舉措嗜好,一切不與人殊,無復可疑。官所云若此,豈其物乎?」楊曰:「是矣,汝秘之,勿泄。宜預備長綵線,串以針。今夕來時,密縫其衣裾,仍匿彼冠履一二種。正使是人,固足為戲笑;不然,便可推驗矣。」胥敬奉戒。女至,悉如之。雞鳴女起,而失翠冠及一履。意狀荒擾,尋索弗得。胥但佯寐,陰察其所為。天且明,怫然而去。胥視二者,乃捏泥所製。即攜示楊,楊行法考訊,遣吏遍訪群祠,蓋城北唐四娘廟侍女也。胥往驗之,真所偶者。頭上無一冠,一足只著襪,彩線出於像背。楊誦咒,舉火焚厥軀,胥得無恙。唐四娘者,淫祀也。楊終於郴州里椽。營道尉史何信、九疑道士李道登,皆見其事。

廣通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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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鄒二郎蓮,隨父令廣通時,嘗謁廣通神廟。見土偶侍女,心動。其夕,女入寢室與蓮昵,自後不絕。比歸京山,女亦至。嘗攜之還廣通,藏馬下。遇二騎追尋甚急,女謂蓮曰:「吾不能隨汝矣。」予墨一片,曰:「有急,用此為解。」遂墮公安人家積薪中。其家以為盜,出墨辨折,乃已。年八十餘始卒。蓮有女,嫁廩生白陽嚴紀聞。有紫羅囊在女處。乃神所餉,今尚存。

柳林子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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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寅,字清之,建安人。政和二年,試京師。未到六十里,抵小陳留旅舍寓宿。夜將二鼓,觀書且讀。聞扣戶聲,其音嬌媚。出視之,乃雙髻女子,衣服華麗。微笑言曰:「妾西鄰之女,少好書史。恨墮女流,父母督以針縷,不遂志願。今夕,二親皆赴姻家禮會,因乘間竊步至此。聞君讀書聲,歡喜無限,能許我從容乎?」寅留與坐。即簡書冊玩讀,又索飲。具酒款接,微言挑謔,略不羞避,遂就寢。雞鳴而去,復約再會。往還幾半月,店媼訝其無故久留。其所親柳仲恭來,拉以同入都。女子已知,倏來告別,攜手而泣。寅發篋,出銀五兩以贈。旦而行,可二十里,地名柳林子。見一廟,神坐旁侍女,宛然是所遇者。詳視之,其色故赧然,若負愧之狀。紙裹墮側,銀在其中,初未嘗啟視也。

延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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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蘇衛人王宗本,行賈於汴。抵夜,則有美人入室與狎。詢其居止名氏,終不言。久而成疾,疑為妖也。俟來時,以黑油塗其面,女泣去。旦日,歷觀神祠,至城隍廟延壽司捧香盒女像,面有黑油。以語廟祝毀之,中有血水流出。

土地廟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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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門橋朱某妻顧氏,每夜有巨人來共寢,日漸羸憊。家人語婦曰:「取其佩戴之物斯知何怪矣。」婦俟與交時拔其頭上一件,藏於席。明視之,乃紗帽展翅也。朱驗至土地廟中判官,正失此翅。縣報兵馬司,轉申刑部,問判官杖罪一百成招,拽像至中衢,杖而碎之,中有血水流出。顧氏得無恙。此嘉靖己亥年事,陸儼卒業南雍,親見之。

以下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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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陰天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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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酒庫專知官雍璋妻女,以上巳日遊真武廟。焚香畢,循東廊觀畫壁。逢少年子,著淡黃衫,繫紅勒帛,儀狀華楚,不知誰氏子,立女旁凝目注視。母怪怒,極趨西廊。俄而,亦隨至。母誚之曰:「良家處女,郎君安得如是?」乃從後門出,少年亦隨不捨。迨行雜沓,始不見。是夜,女就寢,揭帳,少年已先在牀。笑曰:「汝美好如此,不幸生胥吏家,不過嫁一市賈耳。吾乃貴家兒郎,與汝偶,真可為汝賀,毋疑我。」遂握手留宿。至旦,而母知之,絕以為憂。經旬日,謂女曰:「我既為門婿,當拜丈人丈母。」於是,正衣冠出拜,舉止敘述如士人。他日又言:「吾當有所補助汝家,遇給米付廚時,當諦視。」明日視之,米中得北珠數顆。自是每日皆然,轉盼成富人。建第宅,且別起樓與女居。凡有所需,如言輒至。若會宴親戚,則椅桌杯盤,悉如有人持攜,從胡梯而下。荏苒數歲。或謂雍生曰:「一女如此,而甘心付之邪鬼乎?且所得財物,未必皆真。久必將為禍。」雍生心固不樂,即呼道士行法逐治。甫入門,已倒懸於梁。又呼僧,誦穢跡咒,正趺坐擊磬,不覺身懸空,行室中數十匝,懼而趨出。少年蓋自若。時時自稱秉靈王招飲,或言嘉應王招飲,歸必大醉。人又教雍生,使嫁女以絕之。得一將官子,既納采,少年謂女曰:「知汝將適人,固難阻拒,當為汝辦資裝。成禮時,卻施小戲術,聊奉一笑。」於是,縑帛器皿致於前。及婿登牀,若為人畀於地。婿竊怪之,灑濯整齊,復登馬,旋復墜地,亟奔去。雍氏自此不敢復言禳祛事,少年待女如初,但言:「汝父母本無誼,吾將加以殃禍。不過三年,必使衰替。汝命本不永,然念汝無過,已為禱冥司,延一紀矣。」久之,有道人楊高尚者,法力甚著。雍氏厚儀延請,少年已前知之,顰蹙顧女云:「此卻是真法師,非吾所能抗。將遠引且避之耳,亦緣分有限,知復奈何?」命酌酒話別,徘徊間,楊已至。少年舉足欲竄,楊曰:「吾已設通天網罩汝,豈容越佚。」家人皆見少年立籠中,楊厲色責數之曰:「人神路殊,汝安得故違天律。今盡法治汝,又懼為尊公累。苟為不然,上奏天曹,令汝獲譴,入無間獄矣。」少年泣拜謝過。乃與之約,攜手出而縱之。雍生詢為何神。楊曰:「北陰天王之子也。」自是絕不至。女在家,亦無人敢議親。父母繼亡,獨當罏賣酒。每憶疇昔少年之樂,潸然隕涕。建康南門外十里,有陰山,其上乃北陰天王廟。蓋其神雲。

南部將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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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陰男子姓許,少孤。為人白皙,有姿調。好鮮衣良馬,游騁無度。嘗牽黃犬,逐獸荒澗中,倦息大樹下。樹高百餘尺,大數十圍,高柯旁挺,垂陰連數畝。仰視間,枝懸一五色彩囊,以為誤有遺者。乃取歸,而結不可解。甚愛異之,置巾箱中。向暮,化成一女子,手把名紙直前云:「王女郎令相聞致名。」遂去。有頃,異香滿室,漸聞車馬之聲。許出戶望,見列燭成行,有一少年,乘公馬。從十餘騎在前,直來詣許曰:「小妹竊慕盛德,欲託良媛於君子。」許以其神,不敢苦辭。少年即命左右,灑掃靜室。須臾,女車至,光香滿路。侍女乘馬,數十人皆有美色。持步障,擁女郎下車。延入別室。幃帳茵席畢具。家人大驚,視之,皆見。少年促許沐浴,進新衣,侍女扶入女室。女郎年十六七,豔麗無雙。著青袿䙱,珠翠璀錯。下階答拜。共行禮訖,少年乃去。房中施雲母屏風、芙蓉翠帳,以鹿瑞錦幛映四壁。大設珍餚,諸多異果,甘美鮮香,非人間食器,有七子螺、九枝盤、紅螺杯、蕖葉椀,皆黃金隱起。錯以玫瑰,金罍貯車師菊酒,芬馨酷烈。座上置連心蠟燭,悉以紫玉為盤,光明如晝。

  許素輕薄無簡,又為物色誇炫,意甚悅之。坐定問曰:「鄙夫固陋,蓬室湫隘,不意乃能見顧之深。歡懼交並,未知所措。」女答曰:「大人為中樂南部將軍,不以兒之幽賤,欲使託身君子。躬奉砥礪,幸遇良會,欣願誠深。」又問:「南部將軍,今何也?」曰:「是嵩君別部所治,若古之四鎮將軍也。」酒酣,援筆作飛鴻別鶴之曲,宛頸而歌為許送酒,清聲哀暢,容態蕩越,殆不自持。許不勝其情,遽前擁之。女命撤筵,去燭就帳,恣其歡狎。豐肌弱骨,柔滑如飴。明日,遍召家人,大申婦禮,賜與甚厚。

  積三日,前少年又來,曰:「大人感愧良甚,願得相見,使某奉迎。」乃與俱法。至前獵處,無復大樹矣。但見朱門素壁,若今大官府中。左右列兵衛,皆迎拜。少年引入,見府君冠平天幘,絳紗衣,坐高殿上。庭中排戟設纛,許拜謁。將軍為起,揖之,升階。勞慰曰:「少女幼失所恃,幸得託奉高明,感慶無量。然此亦冥期神契,非至情相感,何能及此。」許謝,乃與入內。門宇嚴邃,環廊曲閣,連亙相通。中堂高會,酣宴正歡。因命設樂,絲竹繁錯,曲度新奇。歌妓數十人,皆妍冶上色。既罷,乃以金帛厚遣之,並資僕馬,家遂贍給,仍為起大宅於里中。女郎雅善玄素養生之術,許體力精爽,倍於常矣。以此知其審神人也。後時一歸,府君輒饋送甚厚。數十年,有子五人,而姿色無損。後許卒,乃攜子俱去,不知所在。

苦竹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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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潭州善化縣苦竹村,所事神曰苦竹郎君。里中餘生妻唐氏,微有姿。乾道二年,邀鄰婦郊行,至小溪茅店飲酒。店旁則廟也。酒罷,眾婦人皆入觀。唐氏素淫冶,見土偶素衣美容,悅慕之,瞻玩不能已,眾已出,猶戀戀遲留。還家數日,思念不少置。因如廁,望一好少年張青蓋而來,絕類廟中像,逕相就語,即與歸房共寢,久乃去。自是數日一至,家人無知者。遂有娠,過期不產。夫怪之,召巫祝治禳不效。唐氏浸苦腹脹,楚痛不可忍,始自述本末,疾益困,腹裂而死,出黃水數斗。

五郎君(凡五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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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中市人劉庠,娶鄭氏女,以色稱。庠不能治生,貧悴落魄,唯日從其侶飲酒。鄭饑寒寂寞,日夕恣怨。忽病肌熱,昏冥不知人。後雖少愈,但獨處一室,默坐不語,遇庠輒切齒,折辱,庠鬱鬱無聊,委而遠去。鄭掩關潔身,而常常若與人私語。家眾穴隙潛窺,無所睹。久之,庠歸舍,入房,見金帛錢綺盈室,問所從得。鄭曰:「數月以來,每至更深,必有一少年來,自稱五郎君,與我寢處,諸物皆其所貺。不敢隱也。」庠意雖憤悁,然久困於窮,冀以小康,亦不之責。一日白晝。此客至,值庠在焉,翻戒庠與妻無得共處。庠懼,徙於外館,一聽所為,且鑄金為其像,晨夕瞻事。俄為庠別娶婦。庠無子,禱客求之,遂竊西元帥第九子與為嗣。元帥賞募尋索,鄰人胡生之妻因到庠家,見錦繃嬰兒,疑非市井間所育者,具以告帥。捕庠及鄭,械擊訊掠而藉其貲。獄未決,神召會鬼物,辟重門直入獄劫取,凡同時諸囚悉逸去。帥大怒,明日復執庠夫婦,箠楚苛酷。是夜,神又奪以歸,而縱火焚府治,樓觀草場一空,瓦礫磚石如雨而下,救火者無一人能前。帥無可奈何,許敬祀神,不復治兩人罪。五郎君竟據鄭氏焉。

  又,萬曆間,有彭城士人某,寓居蘇州葑門,嘗因無子禱於寶林宣靈王廟,簽訣中有「一朵金蓮驀地開」之句,不曉所謂,意欲尋訪人家,或有婢名相合者可娶為妾,後為其婦頗妒,不諧茂陵之聘。婦年三十許,人微有姿色。辛亥歲,忽為五郎神所憑,意慮失常,夢魂恍惚常與神遇。神亦時時降於其家,衣錦袍,乘白馬,或挾彈弓,若貴介公子狀,騎從繁多。又或御車飛蓋自簷端下詣密室。一日,士人倚窗肄業,偶見房門扃鑰甚固,有兩女嬛年可十四五,覆發披肩,容姿妍冶,著鳳雲繡半臂夾侍於門外,訊其名,一嬛答曰金蓮。俄而遂失所在,士人大驚。有頃,神見形如人,出坐堂中,召士人諭之曰:「君婦前生與我伉儷,今冥數又合為妻,可速妝梳,相攜而去。」士人叩懇,舉家哀祈,乃許諾云:「且暫諧匹偶,卻後五年,當來迎矣。」後信宿輒來,每至,則屏張茵褥,珍怪之食,陳設炳煥,皆非人間所有。婦便欠伸呵嚏起入帷中,侍者竊聞狎暱歡笑之聲,逾於人間夫婦。既展綢繆,良久方去。士人懼禍,又利其贈遺之隆,竟不敢與婦同寢處矣。其家每日供其飲食,悉是神為致之。神或不至,時有異味相餉,從空中而下,舉家不測所從來也。本戶有官逋五金無辦,縣騶督迫,忽案上鏗然有聲,視之則銀一錠,恰秤得五金有奇,適符其所逋之數,遂輸長洲庫中。婦聞鄰近丁孝廉家歲有入閩之使,常攜鮮荔枝而還,得善藏法,啟甕如新。時方五月。輒向神前索之。神云:「其易耳!少待三日,須遣人覓至也。」如期,婦晨起臨妝,已有一朱紅盒子置妝臺上矣。開視之,果得輕紅十五隻,劈啖,如從樹頭摘下者,盒子蓋猶帶露痕。如是凡所需索,無不立應。家漸豐饒,鄰人貧者聞而豔焉。側近有五龍堂,前一家夫為府書佐,婦亦喜淫,藉此神以肥家,至今數年往來不絕。虞山有衣纓之孫,不斥其名,嘗繪神像於後樓,舉家事之,以禳沒頭冤鬼,後遂誨淫,數數見形往來,日費狗血數升,備為厭術,終不能遣。

  又,長洲縣隸人顧孝,住醋庫巷。萬曆壬寅年為長郎娶婦,婦自幼與五郎情好,俗謂之服聖。其夜花燭初陳,室中燄起,靈風吹燈滅燭。持兵杖與長郎暗中格鬥,侍衛無數,反闔其扉,父母親戚並莫能入。明日,迎道流過張王府基,忽有兩胡雛,形貌醜怪,逕前謂曰:「君莫往與人間事,顧家新婦實先許配寒門,何故見奪?」言訖不見。須臾,其女在帳中,望見道流至,面赤發怒,向壁而寢,少時暴亡。

  又,蘇州倉橋頭釀家沈承傳,生女觀奴,自幼端潔。萬曆戊午年,十九歲矣,忽遇五郎,出金彩為聘,贈遺甚厚。其夜便留歡狎,所欲無弗致者。爾後觀奴閒坐,常有蝴蝶為使,往來帳前。俄頃車騎威儀至矣。其家以此為候。

  又,高郵李甲之婦,年未三十而寡,止生一子,乳名毛保,方十五歲。婦有美色,遂為五郎神所據,無計驅遣。數移居以避之,其神蹤跡而來。晝夜現形,恣其褻狎。心有所欲,空中下之。因婦有服,遂致素繒練絹,一切幃茵寢玩之具。送錢動以萬計,他物稱是。一日,婦欲得金步搖,金爵釵,向神索取,神曰:「往見蘇州太守舍中,有家姬所戴首飾頗極華美,往可竊而得也。」三日後,神還,足跛矣。問之,曰:「已得首飾,往堂西小閤子下遇一黑面長鬚人,手持鐵簡擊某,被傷左股,楚甚。後又遇兩金甲神,長數丈,某懼,便投竊物於井中而出,為汝幾喪軀命矣。」毛保方抱《凱風》之恨,適於壁間聞言,欲驗五郎所懼者何神也,遂趁船下蘇州,投入府署,謁一掾史,具述其故。掾史曰:「果有之。」止毛保於家,入白太守。舍中遣人撈井,果得步搖爵釵之屬。推驗黑面長鬚人,乃壁上所帖鐘馗,而兩金甲神,疑即府門所繪神也。太守召毛保,厚賜而還。下令欲毀其廟,左右切諫乃止。毛保遂買大匹紙三幅,從畫工圖寫一鐘馗兩金甲神,雄毅非常,到家揭之於門。五郎見之凜然,遂不敢入,召婦於門外謂曰:「向擊我及我所遇於太守舍中者,正此輩也。卿為兒戲,一何虐耶與。」與婦嗚咽而別。自此杳然。

  杭人最信五通神,亦曰五聖,姓氏原委,俱無可考。相傳其神好矮屋,高廣不逾三四尺,而五神共處之,或配以五婦。凡委巷,若空圍及大樹下,多建祀之,而西泠橋尤盛。或雲其神能姦淫婦女,輸運財帛,力能禍福,見形人間,爭相崇奉,至不敢啟齒。談及神號,凜凜乎有搖手觸禁之憂。此杭俗之大可笑者也。《武林聞見錄》載:「宋嘉泰中,大理寺斷一大辟,處決數日矣。獄吏在家,暮忽有叩門者,出視之,即向所決囚也。驚問曰:『爾為何得至此?』囚曰:『某死已無憾,但有一事相浼。泰和樓五通神皆某等輩,近有一他適,見虛其位,某欲充之,因無執憑,求一差檄,如尋常行移,但明言差充某位神,得此為據可矣。』吏不得已,許之;又曰:『煩制花帽袍帶之屬。』出銀一笏曰:『以此相酬。』言訖而去。吏不敢泄其事。乃為書牒一道,及制靴帽袍帶,候中夜焚之。次日,夢有騶從若王者下車,鄭重致謝而退。經數月,邂逅東庫專知官,因言東庫中樓上五通神日夜喧鬧,如爭競狀,知庫人不得安息,酒客亦不敢登飲,例課甚虧,無可奈何。吏遂以向日所遇密告之,各大駭異。有識者曰:『此必前所云他適鬼已歸耳。』乃相與增塑一神於內。是日即安妥如初。」觀此,五通非正神明矣。非五通神之不正也,假之者眾也。

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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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元中,吳郡進士李赤者,與趙敏之同游閩,行及衢之信安。去縣三十里,宿於館廳。宵分,忽有一婦人入庭中,赤於睡中蹷起,下階,與之揖讓,良久,即上廳開篋取紙筆,作書與其親云:「某為郭氏所選為婿。」詞旨重疊,封於篋中,復下庭。婦人抽其巾縊之。敏之走出大叫。婦人乃收巾而走。乃視其書,赤如夢中所為。明日又偕行,次建中驛,白晝又失赤。敏之即遽往廁,見赤坐於牀,大怒敏之,曰:「方當禮謝,為爾所驚。」浹日至閩,屬僚有與赤游舊者設燕,飲次,又失赤。敏之疾索於廁,見赤僵僕於地,氣已絕矣。

  情史氏曰:脩行家謂想多情少為利根,想少情多為鈍器,豈非以虛景不係,實相難滅乎?雖然,無情焉有想,凡想皆情使也。況實者一化即虛,而虛者不敢,庸詎知不反為實耶!佛之慈悲,仙之設度,神祇之功德濟物,無適非情,又何疑焉?惟至男女之際,則疑矣。何也?以稗官所志,皆非情之正也。夫天地絪縕,氣原無象,牛女邂逅,語復何稽?又況以淫垢之事,貽清淨之穢者乎!黃金鎖子骨,菩薩現女身,而為說法。回道人九九丹成,乃欲與白牡丹角採戰之術,其誣蔑仙釋已甚矣。黃陵二女,訛為舜妃,而李群玉復有辟陽之謔。杜拾遺嫁為伍髭須相公夫人,事之訛謬,何可勝言。益以邪魅淫妖,肆其假託,誰使正之;第以宇宙之廣,何所不有。身非瞽史,言無百舌,吾所以不敢抹其情,而終不敢不存其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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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類略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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