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之戰鬭
(贅言)此論爲去月秒所著,其時討袁軍聲勢方盛,今則袁世凱大有戰勝之勢。記者所望袁氏退位一語,已成畫餅。惟本論主旨,在論政治戰鬭與社會主義之衝突,及證明政治之禍民。至於兩方面之是非勝敗,皆以爲無評論之價值。無論孰勝孰負,真理則亙古如一也。
江西戰事既肇,舉國汗駭,討袁討袁之聲不絕於耳。記者屏營深念,獨漠然無所動於中。惟日夜怵惕,哀我平民,此次又不知糜幾許斤肉,流幾許升血而已。
或有問於予者曰:袁世凱當討否?嘗應之曰:持國家主義,作政治家言,討袁可謂無訾議;若自真正之社會主義論之,則未開戰以前,吾反對開戰,既開戰後,事已無可挽回,惟望袁氏速退,以期戰禍之早息耳。
雖然,記者之望袁去,謂袁去則戰禍或可早息,非謂袁去即人民可自由也。凡有政府之世,人民必無真自由。今國民黨討袁之辭曰:破壞共和,謀叛民國。此語在國家主義範圍內,自然名正而言順,若按之社會主義,則破壞共和謀叛民國者,即藐視國會違背約法之謂。吾人意見,以爲國會與法律皆在當廢之列,藐視雲,違背雲,皆不過政治問題,與社會主義無關。主張社會主義者,不應藉爲口實。凡有政府,皆屬萬惡。袁氏雖去,豈遂無類於袁氏者起而代之?即使繼袁者決勝於袁,亦不過其惡之大小畧有比較,如五十步與百步之說耳。以欲得一罪惡畧減之總統之故,而犧牲無量數人民之生命以易之,曾謂持社會主義者肯作此宣言耶?近有昧於此義者,以爲討袁亦爲抗強權爭自由之一種,與社會主義無背,則試問去袁之後,是否仍立政府,仍設總統?政府總統是否強權?當有強權之世,人民能否有真正之自由?論者苟能自返及此,當可憬然悟矣。去今兩年間,比利時之社會黨(即政治派之社會黨)爲爭普通選舉之故,運動總同盟罷工,其勢甚盛,獨無政府黨竭力反對之,其事不久遂寢。總同盟罷工者,社會革命惟一之利器,而無政府黨所視爲神聖之事業者也。今比之無政府黨獨反對之,亦以普通選舉乃政治問題,而非社會根本的改革,無此重大之值價故耳。夫普通選舉,在政治問題中,其事之重大,視易一跋扈之總統,相去何可以道里計?比之無政府黨且不欲與爭,今討袁問題,亦不過政治問題之一,在政治家視爲大莫與京之事,又何怪其不惜犧牲一切而爲之?若以主張社會主義無政府主義者亦信口附和,鼓吹政治之戰鬭,獨不慮世界之無政府黨反對軍備黨之從旁竊笑乎?李石曾先生者,中國提倡無政府主義之先進也。其爲言曰:「吾對於兩方面均不以爲然。」善哉!庶幾凖度真理之言矣。抑不獨石曾先生也,中國社會黨,特國家社會主義與無政府主義之中立派耳,其宣言亦有曰:「世人狃於政治革命之形式,而昧於社會革命之精神,以爲兵力萬能,何求不得,長此以往,吾儕小民惟日供一二英雄魁傑之芻狗而已。」其言亦未嘗不痛切而有味也。然則參視各中立者之言論,討袁問題與社會主義無涉,亦較然明矣。
或者曰:子以討袁與社會主義無涉,然則社會主義不妨左袒專制之總統乎?則應之曰:社會主義排斥一切總統,一切政府,何有於專制之總統、萬惡之袁氏?吾人目的,必有一日舉世界之帝王君主總統悉數擯去之,此時微論袁世凱,縱有千萬化身之華盛頓,亦必不能乞社會革命黨之姑息。特今尚未至其時,吾人當鼓吹準備之事正多,惟日孳孳猶恐不給,更何暇及此隔靴搔癢之政治競爭乎?
抑吾更有一說以告吾平民:討袁之起,起於政治之競爭也。以政治競爭之故,而至惹起彌天之巨禍。然則政治乃不祥之毒物,可謂信而有徵矣。國會者,政治家所稱爲人民之代表也,苟國會誠可以代表人民,自當設法彈劾袁世凱使之去位,以免人民之禍。今則未聞有此,即間有一二提倡離京開會之說者,亦以被抑於多數不能實行。然則國會又顯然不能代表人民明矣。是故討袁戰事發生,愈足見政治之無益,國會之無能。世之迷信政治、迷信國會者,亦可翻然知返,決心從事於反對政治之社會革命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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