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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陳時務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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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陳時務疏
作者:黎培敬 
1881年
本作品收錄於《道咸同光四朝奏議

  頭品頂戴漕運總督臣黎培敬跪奏,為敬陳時務,仰祈聖鑑施行,以培國本事。

  竊臣受恩深重,每念時事多艱,外患憑陵,至廢寢食,前曾不揣愚昧,妄獻芻蕘,目下事勢幸有轉機,宜急圖自強之策,所有京城宜練重兵以固根本,前已奏陳清聽,可無贅詞。謹就目前要務,約舉六條,敬為皇太后、皇上縷陳之。

  一、日本宜嚴防也。自道光中海疆多故,英、法諸邦闌入內地,其志止在貿易,大體尚覺相安,隨後俄人乘虛竊踞伊犁,藉端要索,使臣庸謬,貽誤非輕,幸聖主赫然震怒,能用直言,命將徵兵,毅然決戰,彼知洞喝難行,情見勢屈,款議旋定。論中外大局,已有轉機,俄主近為部下所刺殺,尤見天心助順不助逆之明徵,固不可因此遂存輕敵之心,開生事之漸。然而自強之策,正宜因勢而利導之;總在堅其志以定其謀而已。近聞俄議已定,日本猶懷狡謀,既並琉球,仍有窺伺臺灣之說。查該國切近中國,其土地不及中國兩省之大,其額兵止三萬二千有奇,戰兵只五萬有奇,賦額歲收楮幣三千五百五十二萬三千有奇,於民已十取其七。其國債則借英洋二千餘萬元,借民債三千餘萬元,中外所共知也。倭人自前明中葉,入寇蘇、浙,經戚繼光等討平之後,不通朝貢已三百年。近則盡棄其學,以學英人,士民不樂從也。同治九年,來求通商,朝廷許之,旋有窺我臺灣之役,藉稱生番殺其國人,圖取其地。幸內懾於軍威,外迫於公論,遂帖然就款。然其覬覦之心,未嘗一日忘也。琉球世奉朝貢,竟為所滅,肆行藐視,情所難容。從此朝鮮勢皆岌岌。查該國箱館島之北,有小長島,與俄界毘連,俄之垂涎久矣。安知非俄人陰嗾之,使與中國生端,既藉以嘗試中國而快其觀隙之心,又或欲陰敝倭人,而冀收漁人之利。該國距登萊及吳淞口,均不過二千里,非英法諸邦之遠隔重洋者比也。以一小國尚敢於橫恣,諸國皆將群起而效尤矣。竊謂此事為全局所關,宜預先決計,絲毫不可牽就,分寸不容假借。有事即以防俄之兵力與之決戰,我不先啟兵端,專以應敵,師以曲直為壯老,勝之必矣。並聞該國使臣宍戶璣,回國後並未見國王,亦未授別職,舉朝皆目笑之,以其在中國時於球案未能妥結。是該國亦似有悔禍之心。況彼敢深入,則我以輪舟由登萊、吳淞、臺灣,分三路直搗其巢,該國無險可扼,所恃惟海。自輪船往來,天險久失;惟神戶島進口有兩砲臺,見多廢壞。橫濱至其東京,陸路僅八十里,水路則輪舟可徑達品川,距外城約三十餘里,知己知彼,彼亦何恃而不恐乎?此舉得手,則諸國皆當斂戢。此後諸國有於條約外稍事要挾者,一概嚴拒之。譬諸民間富室,為地痞所欺,環而與之訐訟,彼富人者奮然自立,一訟勝則餘皆斂手退矣。此機勢之不可失者。伏祈密飭在事文武,嚴加准備,蓄全力以待之,當可一勞永逸耳。

  一、臺灣宜設備也。臺地從古不通中國,明末荷蘭入居其地,鄭成功逐而踞之。國初平海,始立郡縣。地本沃饒,一歲三熟,閩浙、兩廣皆資其米,不特日本涎之,各國皆涎之久矣。特莫敢為戎首,姑嗾日人先發以相嘗試耳。倘日人得志,諸國又必不容也。前督臣沈葆楨治軍臺灣,開闢一府三縣、移置一廳,奏稱生番地可加闢;又奏准令閩撫每年以六個月分駐臺灣;因其為海南重鎮也;乃迄今未聞再闢,有無窒礙,難以懸揣。今日本既露狡謀,尤宜以全力設備,請敕福建撫臣駐紮其地,不拘六個月為期,並移福建水師提督一體駐紮,與巡憮輪流更換。其福建所造之輪船砲械,酌撥運臺,交撫提二標認真操練。臺灣為全閩門戶,禦賊於堂奧,不如禦賊於藩籬,此定理也。至生番地面,仍請責成撫提體察情形,添建郡縣,使外人知我以全力注臺,自可杜其窺伺之計。

  一、盛京宜練兵也。我朝龍興遼左,東三省實為根本。其地北接俄羅斯,康熙中曾經定界。今俄人越界,已抵琿春,則吉林、黑龍江、寧古塔、三姓、打牲、伯都訥、墨爾根、齊齊哈爾、阿勒楚喀等處,皆當嚴密隄防。查東三省夙稱勁旅,國初武功超越千古,承平已久,恐不如前然。軍興以來,如將軍都興阿、多隆阿等,均以索倫馬步隊建立奇功,為時名將,可見兵隨將轉,得人以統帥之則壁壘一新,旌旗立為變色,應請旨責成盛京總督、吉林、黑龍江將軍各副都統,挑選精銳,簡拔將才,實力訓練,以成節制之師。其舊有邊牆,宜分地修築,毘連俄界之地,尤宜相擇險要,多築堡寨,務令固若金湯。至旅順、牛莊諸海口,直達外洋,距朝鮮至近,距日本亦不遠;上年俄人要挾,聲言欲封海口,雖係虛談,究應嚴加防範;請仍照烏魯木齊設立提督,巴里坤、伊犁各設總兵之例,特設盛京水陸提督各一員,增立標營,與各將軍都統,相為輔翼,仍撥福建、上海所造輪船歸其兼管,選練水軍,駕駛周巡,往來於登萊、天津等處,以期熟練。查奉天所屬寧海縣,西南海中,有皮島、廣鹿島,明總兵毛文龍嘗開鎮於此,所謂雙島者也。水軍提督宜建行署,輪船常泊於此,一以防衛盛京,一以牽制日本,而諸商舶之往來遼海者,我水軍亦得以稽察之。至陸軍則湖南提督鮑超所部,素稱敢戰,見駐樂亭,紀律較前更肅。臣愚謂宜即以鮑超調補新設之缺。蓋其聲威久著,足以懾服外人,而所部號稱健戰,尤足使三省健兒共獲觀摩之益。盛京為國家根本重地,北防俄部,南制日本,即有時策應天津,水陸調撥皆易。就目下情形論之,添立提標,似屬因勢利導之急務也。

  一、鈔法宜酌行也。咸豐初嘗議行鈔矣,然行鈔而失鈔之本意,無怪其與大錢官票同一不行也。古人行鈔,但准銀而不發銀,從前誤議發銀,此乃必窮之道。今請仿古錢幣遺意,用緞質不用紙質,敕部精造黃緞朱文鈔銀二千萬兩,分五兩、十兩、五十兩凡三等,即以二千萬兩為定額,不許議增,增多必賤,且必壅滯。惟十年一換,換法止就發出時將敝爛者兌銷,以昭簡便,自奉旨行鈔之日起,凡發款收款概搭二成,應收錢糧稅課,一律搭解,無鈔者不收。如此則鈔法行矣。或謂無銀之票,無田之券,無鹽無茶之引,誰其信之?不知鈔本古法,與銀錢並行,今解款准搭二成,即與見銀無異,且利輕齎,其勢尤便。今富商所出之店票,尚有數十年不來取銀,信其可用故也。豈朝廷之權力反不如商賈乎?宋用交子、會子,仍令執以發錢,正坐前弊。元明用鈔,皆準銀而不發銀,著有成效者也。西洋人最精於謀利,英國見用票鈔,起金洋五枚,至千百萬,名曰班克比拉。日本租稅,亦概收楮幣。豈外國能行,中國獨不可行乎?今不許濫增,但以二千萬為定額,得此二千萬周轉於上下之間,其力紓矣。較之他項收稅,所得孰多,不待智者而決也。

  一、吏治宜講求也。從來禦外必先治內,勝敵莫若自強;而求自強必自整頓吏治始。蓋未有民心失而國勢能強,亦未有吏治汙而民心不失者也。各省督撫簡自聖衷者,先宜至公至慎。蓋督撫得人,而後司道得人。司道得人,而後守令得人。大法小廉,莫不有震動恪恭之意。此自強之根本也。況外國環伺,耳目甚長,用得其人,則足以大服其心,而潛消其輕侮之氣;用非其人,則口訾腹誹,適啟其輕量朝廷之心。故用人在今日,尤宜加慎也。至道府牧令佐貳雜流,勞績捐輸,每省候補者不下千餘人,事少人繁,饔飧莫繼。即用知縣,有二十年未補缺者。不得已而定委署一年之章程。凡署事滿年,即行撤換。地方利弊,甫有端倪,瓜期忽已屆矣。既存五日京兆之心,誰復以興利除害為念。吏治之壞,半由於此。惟各局差如釐金、保甲、督銷等局,委員委紳,有十數年未換者。苦樂亦覺不均。今講求吏治,應請敕下各省督撫,凡候補人員,認真考試,不必盡列等也。細意甄別,不必盡奏留也;使才能出眾,資格在前者,酌委與輪委並用;凡實缺到省,必令赴任,或調署他缺,以試其才具如何;不職者罷之。委署人員,果能盡心民事,訪查得實,不必拘定一年;如其卓著勤廉,輿情愛戴,准該藩司詳請督撫,遇有缺出,專摺奏明特旨補授,不循成例,破格擢用,庶人心為之鼓舞,仕途可免抑塞,於澄敘官方之中,仍寓慎重人才之意。至各局差委,酌定一年,係為調劑候補起見,藉資練習,亦宜通飭遵行。

  一、鴉片宜禁絕也。害人之物多矣,從古至今,未有毒於鴉片者,耗財而弱兵,猶淺言之也。恣其毒勢,不至盡天下之人類不止。蓋始則愚昧者嗜之,今則聰慧者皆嗜之;始則富貴者嗜之,今則貧賤者亦嗜之。中國傳染殆遍,再閱二、三十年,將與之俱化矣。故論今日之天下,不禁鴉片,則紀綱法度,概無所施;禮樂政刑,皆有難問;非過激也。念自列聖以來,鴉片久懸禁令,道光中,治吸鴉片者以死罪,亦既深惡而痛絕之矣;乃彼時疆吏誤國,引寇入門,挾我以不得不弛禁之勢。近且收其稅銀,三家之市,必有煙館及包煮公膏廣南土棧之招牌。向之科以大辟者,今且毫不為怪矣。推原其故,良以販煙者英人也;彼既不遵,勢遂難禁。今天誘其衷,英人早願禁止。蓋自知本為禍首,又中土多種罌粟,不能獨專其利,故為此以市美名也。臣前具摺時,英人尚無此議,今既有此機會,應請旨飭令總理衙門,照會英國,限自某月日起,不准英商販運洋煙入口,並嚴飭各海關稅口監督及各道實力稽查,毋使絲毫偷入關口。然後通飭各直省督撫,一律嚴禁栽種罌粟,停止各省洋藥稅釐,不准抽收。至禁吸食,宜先從內外各大臣,以次遞及文武大小各員弁,並兵丁書吏生監平民,一體禁絕。大張告示,家喻戶曉。蓋外洋既無入口,內地復不准栽種,嚴立限期,定其賞罰,上行下效,不介自孚。總之,流毒既深,根株宜拔,欲禁吸食,非禁栽種不可。欲禁栽種,非禁外洋入口不可。或謂洋藥稅可濟國用,禁之則絀,不思軍興以來,開捐助餉,其數已百倍於洋藥稅矣。乃蒙宸斷,鑑其流弊,決計停捐,中外歡呼,群仰郅治。近年度支亦未大絀,況鴉片之害,較捐弊過之何止倍蓰!獨可利其稅而縱弛之乎?是在乾綱獨斷,法期必行,則我國家元氣之培,與停捐同為第一善政矣。

  以上六條,不敢為高遠難行之事,亦不敢作虛憍激烈之談,但就目前情形,因勢利導,腳踏實地,急圖自強,為內修外攘之計。然總以臣前奏練兵以固京城一條為根本。由此推而行之,抑或同時並舉,愚昧之見,未審是否有當高深,伏乞聖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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