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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始真經言外經旨/文始真經言外經旨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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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者,尊聖人也,凡二十七章。

  關尹子曰:聖人之治天下,不我賢愚,故因人之賢而賢之,因人之愚而愚之。不我是非,故因事之是而是之,因事之非而非之。知古今之大同,故或先古,或先今,知內外之大同,故或先內,或先外。天下之物無得以累之,故本之以謙,天下之物無得以外之,故含之以虛,天下之物無得以難之,故行之以易,天下之物無得以窒之,故變之以權。以此中天下,可以制禮,以此和天下,可以作樂,以此公天下,可以理財,以此周天下,可以禦侮,以此因天下,可以立法,以此觀天下,可以制器。聖人不以一己治天下,而以天下治天下,天下歸功於聖人,聖人任功於天下,所以堯舜禹湯之治天下,天下皆曰自然。


  抱一子曰:天無為,而萬化成,聖人無為,而天下治。聖人何心哉?人徒見夫制禮作樂、理財禦侮、立法制器,周濟曲成而不遺,將謂聖人物物思之,事事計之,而以一己之智力當天下之事物也。殊不知聖人本之以謙,含之以虛,行之以易,變之以權,因人之賢而賢之,因人之愚而愚之,因是是之,因非非之,不以古今而先後其心,不以內外而輕重其事,而以天下治天下也,天下歸功於聖人,聖人不自以為功,而任功於天下。是道也,堯舜禹湯得之,故皆曰自然。

  關尹子曰:天無不覆,有生有殺,而天無愛惡。日無不照,有妍有丑,而日無厚薄。


  抱一子曰:聖人猶天也,物有生殺,天無愛惡,聖人猶日也,物有妍丑,而日無厚薄,是蓋聖人無為無心之治也。

  關尹子曰:聖人之道天命,非聖人能自道,聖人之德時符,非聖人能自德,聖人之事人為,非聖人能自事,是以聖人不有道,不有德,不有事。


  抱一子曰:聖人無我,故道以天命,不自有道也,德以時符,不自有德也,事以人為,不自有事也。彼執有道有德有事者,庸人爾,焉能忘我哉!

  關尹子曰:聖人知我無我,故同之以仁,知事無我,故權之以義,知心無我,故戒之以禮,知識無我,故照之以智,知言無我,故守之以信。


  抱一子曰:聖人之五常,亦猶眾人之五常,夫豈異乎人哉,特眾人之五常未能忘我,而聖人之五常本於無我,此其所以異乎人矣。仁無我,則同天下之我以為仁,義無我,則權天下之事以為義,禮無我,則戒天下之心以為禮,智無我,則照天下之識以為智,信無我,則守天下之言以為信,此其所以不可跂及歟!

  關尹子曰:聖人之道,或以仁為仁,或以義為仁,或以禮以智以信為仁,仁義禮智信,各兼五者,聖人一之不膠,天下名之不得。


  抱一子曰:以仁為仁,天下之人能與知而與行,至於以義以禮以智以信為仁,則非天下至聖,其孰能與此。何則?舉一常而五常備,互換循環,各兼五者。視賢智之士厚於仁而薄於義,智有餘而信不足者,大有徑庭也。《易》曰: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然則聖人之道,混混淪淪,何可得而名狀哉,故曰聖人一之不膠,天下名之不得。

  關尹子曰:勿以行觀聖人,道無跡,勿以言觀聖人,道無言,勿以能觀聖人,道無為,勿以貌觀聖人,道無形。


  抱一子曰:道無形,無跡,無言,無為,學者何從而求之哉?不已,則求諸聖人。聖人者,道之體也,然果可求之於聖人乎?求之於聖人者,不過言貌行能而已,愈失之矣。拾言貌行能之外,何從而觀聖人哉?善觀聖人者,觀其心而不觀其跡,然則聖人之心果可觀乎,果不可觀乎,果異於吾心乎,果不異於吾心乎?前章有言曰:不借道於聖,此之謂也。

  關尹子曰:行雖至卓,不離高下,言雖至工,不離是非,能雖至神,不離巧拙,貌雖至殊,不離妍丑,聖人,假此以示天下,天下冥此,乃見聖人。


  抱一子曰:聖人本無言貌行能,不得已而假此以示天下,人徒見聖人言之工,貌之殊,行之卓,能之神,而謂道在夫四者之問,而有是非妍丑高下巧拙之辨,愈不足以識聖人矣。學者冥此,而於四者之外觀之,斯善學矣。

  關尹子曰:聖人師蜂立君臣,師蜘蛛立網罟,師拱鼠制禮,師戰蟻置兵。眾人師賢人,賢人師聖人,聖人師萬物,惟聖人同物,所以無我。


  抱一子曰:眾師賢,賢師聖,聖師萬物,固矣。然則聖人果師蜂而立君臣,師蛛鼠蟻而置網禮兵乎?聖人同物,置作無我,天下之物皆聖人之師也,物生自然,聖人師其自然而已矣,聖人何心哉。

  關尹子曰:聖人之於眾人,飲食衣服同也,屋室舟車同也,貴賤貧富同也,眾人每同聖人,聖人每同眾人,彼仰其高,侈其大者,其然乎,其不然乎[1]


  抱一子曰:聖人之處世,和其光,同其塵,惟恐自異於眾人,而其起居衣食,貧富貴賤,何敢異於人哉,使人仰其高,侈其大者,聖人所懼也。士成綺見老子而問曰:吾觀子非聖人也,鼠壤有餘蔬,生熟不盡於前,而積斂無崖,老子漠然不應。然則聖人之處世,豈容眾人之仰侈哉。

  關尹子曰:聖人曰道,觀天地人物皆吾道,倡和之,始終之,青黃之,卵翼之,不愛道,不棄物,不尊君子,不賤小人。賢人曰物,物物不同,旦旦去之,旦旦與之,短之長之,直之方之,是為物易者也。殊不知聖人鄙雜廁,別分居,所以為人,不以此為己。


  抱一子曰:聖人道則如絲之紛,事則如棋之布,聲倡倡之,聲和和之,事始始之,事終終之,色青青之,色黃黃之,物卵卵之,物翼翼之,無愛道,無棄物,不尊君子,不賤小人,此則道如絲紛也。至於鄙雜眾物,廁別分居,或短或長,或直或方,物物不同,旦旦去取,井井有條,此則事如棋布也。聖人志於道,無心無我,故不為物易,賢人志於物,有心有人,故未免為物所易。

  關尹子曰:魚欲異群魚,舍水躍岸即死,虎欲異群虎,舍山入市則擒,聖人不異眾人,特物不能拘耳。


  抱一子曰:莊子謂: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墮,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眾人,純純常常,削跡捐勢,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此聖人不異眾人之說也。若夫游於雕陵而忘其身,見異鵲之利而忘其真,虞人逐之以吾為戮,反走而三月不庭,此魚拾水躍岸,虎拾山入市之謂也,雖然聖人處眾,雖不自異,物豈能拘之哉。

  關尹子曰:道無作,以道應世者,是事非道,道無方,以道寓物者,是物非道,聖人竟不能出道以示人。


  抱一子曰:道本無為,而以道應世者,是事也,道本無體,而以道寓物者,是物也,聖人終不能將出此道以示人,然則志道之士何從而得之哉。昔人謂使道可獻,人莫不獻之於其君,使道可進,則人莫不進之於其親,使道可傳,人莫不傳之於其子孫,惟其不可以出示於人,故得之者鮮矣,然則聖人終不示於人乎?孔子不云乎,吾無隱乎爾。善觀聖人者,當於事物之外觀之。

  關尹子曰:如鍾鍾然,如鐘鼓然,聖人之言則然,如車車然,如車舟然,聖人之行則然,惟莫能名,所以退天下之言,惟莫能知,所以奪天下之智。


  抱一子曰:謂鍾為鍾,人皆然之,謂鼓為鍾,則人不測其言,所以退天下之言也。謂車車行,人皆然之,謂舟車行,則人罔測其行,所以奪天下之智也,是猶「犬可以為羊」,「輪不碾地」之辨也,其可以言名乎,其可以智知乎?

  關尹子曰:蝍蛆食蛇,蛇食蛙,蛙食蝍蛆,互相食也。聖人之言亦然,言有無之弊,又言非有非無之弊,又言去非有非無之弊,言之如引鋸然,惟善聖者不留一言。


  抱一子曰:夫大道無說,善聖者不言,非無說也,不可說也,不可說而言之,則有弊,何則?言不出乎有無也,言有則無,言無則有,言非有則非無,言非無則非有,有無相吞,互相為弊,猶她電鯽蛆,互相吞食,如引鋸然去來牽掣,是則有言不如無言也。然則聖人果不留一言乎?聖人之言滿天下,學者苟以聖人之言為言,不惟不知言,並與聖人失之矣。

  關尹子曰:若龍若蛟,若蛇若龜,若魚若蛤,龍皆能之。蛟,蛟而已,不能為龍,亦不能為蛇為龜,為魚為蛤,聖人龍之,賢人蛟之。


  抱一子曰:聖人能大能小,能智能愚,能垢能淨,能貴能賤,能壽能夭,千變萬化,無可無不可。賢人則不然,能大者不能小,能智則不能愚。昔孔子見老子,歸謂弟子曰:吾乃今於是乎見龍,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乘乎雲氣,而養乎陰陽,予口張而不能嗋,又何規於老聃哉!子貢曰:然則人固有屍居而龍現,雷聲而淵默,發動如天地者乎?賜亦可得而觀乎?聖人龍之,賢人蛟之,其是之謂歟!

  關尹子曰:在己無居,形物自着,其動若水,其靜若鏡,其應若響。芒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嘗先人,而嘗隨人。


  抱一子曰:在己不自居,自居則有我矣,能無我,則形物自着,非我分別而着彼形物也,此靜也,靜極則動,而其動也,如水之流,動已復靜,而其靜若鏡之瑩,是則雖有動靜,而何嘗動靜哉。其應物也,若響之應聲,則吾如虛空虛谷矣,芒芴乎若未嘗有,湛寂乎澈底純清,同乎物而不自異,則與物和而不競也,驚其得而不自有,則與道忘而不失也。未嘗先人,常後而不先,不敢為天下先也。而嘗隨人,和而不倡,不得已而後動也,體用具存,權實畢備,此聖人之所以為善聖歟。

  關尹子曰:渾乎洋乎,游太初乎,時金已,時玉已,時糞已,時土已,時翔物,時逐物,時山物,時淵物,端乎權乎,狂乎愚乎。


  抱一子曰:老子曰:吾游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謂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乎其所窮。謂之:渾乎,洋乎,游太初乎,豈不信然。至於如金在鍾,如玉蘊石,則時金時玉也。道在瓦礫,道在屎溺,則時糞時土也。鶉居而鷇食,鳥行而無影,則時翔物也。呼我馬而謂之馬,呼我牛而謂之牛,則時逐物也。塊然如石,槁然如木,則時山物也。如鱗之潛,如魚之泳,則時淵物也。然則皆聖人之正行也,皆聖人之權變乎?大聖若狂,大智若愚,夫豈真狂真愚也哉!

  關尹子曰:人之善琴者,有悲心,則聲淒悽然,有思心,則聲遲遲然,有怨心,則聲回回然,有慕心,則聲裴裴然。所謂悲思怨慕者,非手非竹,非絲非桐,得之心,符之手,得之手,符之物,人之有道者,莫不中道。


  抱一子曰:人之善琴者,得之心,而符之手,得之手,而符之物,而悲思怨慕之心,猶足以感絲桐,而聲為之變,而況有道之人,動止周旋無不中道,寧不感天動地,康時豐物哉,昔庚桑楚得老子之道,居畏壘之山,三年而畏壘大穰,其是之謂乎。

  關尹子曰:聖人以有言有為有思者,所以同乎人,以未嘗言未嘗為未嘗思者,所以異乎人。


  抱一子曰:聖人終日言而未嘗言,終日為而未嘗為,終日思而未嘗思,特人不能測識耳,何以異於人哉。

  關尹子曰:利害心愈明,則親不睦,賢愚心愈明,則友不交,是非心愈明,則事不成,好醜心愈明,則物不契,是以聖人渾之。


  抱一子曰:眾人昭昭而我獨昏昏,眾人察察而我獨悶悶,昭昭察察,則利害賢愚是非好醜之心愈明矣,愈明則於親友事物愈難睦交成契矣。惟聖人以無心渾之,則利自利,害自害,賢自賢,愚自愚,是自是,非自非,好自好,丑自丑,如是,則親無不睦,友無不交,事無不成,物無不契,聖人初何容心哉。

  關尹子曰:世之愚拙者,妄援聖人之愚拙自解,殊不知聖人時愚時明,時拙時巧。


  抱一子曰:聖人有大巧而若拙,有大智而若愚。世之愚拙者,妄援聖人以自解,則愚者愈見其愚,而拙者愈露其拙,豈能自解哉。

  關尹子曰:以聖師聖者賢人,以賢師聖者聖人,蓋以聖師聖者,徇跡而忘道,以賢師聖者,返跡而合道。


  抱一子曰:有聖有賢之分者,跡也。未嘗有聖有賢之分者,道也。視聖人為聖人,豈可跂及哉,是則徇跡而忘道也。惟不知其為聖,而以賢師資之,則智齊於師,庶乎忘其跡,而得其道矣,而古人猶謂:智與師齊,減師半德。學者須負過師之智,則幾矣。

  關尹子曰:賢人趨上而不見下,眾人趨下而不見上,聖人通乎上下,惟其宜之,豈曰離賢人眾人,別有聖人也哉!


  抱一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故賢人趨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故眾人不見上,皆偏也。聖人渾通上下,無所不趨,無所不見,在賢亦宜,在眾亦宜,和光同塵,所以異於賢人遠矣。

  關尹子曰:天下之理,夫者倡,婦者隨,牡者馳,牝者逐,雄者鳴,雌者應,是以聖人制言行,而賢人拘之。


  抱一子曰:聖人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何則?任物理之自然,而君臣上下、父子兄弟、貴賤尊卑之間,感應貫通,出於口而行於身,譬如夫倡婦隨,牡馳牝逐,雄鳴雌應,莫不順其自然之理也,聖人初何容心哉。賢人制禮法以防人心,故不得不拘之,至有」言行「」樞機「」榮辱「之戒,」善惡「」千里「」違順「之幾,故學者不得不謹言行也。

  關尹子曰:聖人道雖虎變,事則鱉行,道雖絲紛,事則棋布。


  抱一子曰:前雲聖人龍之,如《易》之乾卦有大人飛龍之象,今雲虎變,如《易》之章卦有大人虎變之象,龍則言聖人之體,變化無常,飛潛莫測,虎則喻聖人之道,煥乎有文章之可觀,凜乎有威風之可畏。及乎行聖人之事,則愚夫愚婦亦可行之,而步履方拙如鱉,初無甚高難行之舉也,道則絲紛,事則棋布者,以言其道若渾而難理,其事則有條而不紊也。

  關尹子曰:所謂聖人之道者,胡然孑孑爾,胡然徹徹爾,胡然堂堂爾,胡然臧臧(一作藏藏)爾,惟其能遍偶萬物,而無一物能偶之,故能貴萬物。


  抱一子曰:聖人之道如太虛,孑孑然無與為偶,徹徹然無不洞貫,堂堂然充滿乾坤,臧臧然不容視聽,惟其能遍偶萬物,而無一物能偶之,所以貴於萬物。《老子》曰:有物渾成,先天地生,巍巍尊高。其是之謂歟。

  關尹子曰:雲之卷舒,禽之飛翔,皆在虛空中,所以變化不窮,聖人之道則然。


  抱一子曰:聖人之道,如雲在太虛而卷舒不定,如禽在太空而飛翔無窮,使無此虛空以容之,則雲禽之變化飛翔窒矣,使聖人之道,不得無方之神、無體之玄以運之,則聖人之變化窮矣。

  1. 以上『聖人之於眾人』至『其不然乎』一段,《關尹子》和《無上妙道文始真經》皆放在下面『聖人曰』至『不以此為己』一段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