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集 (四庫全書本)/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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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十四 文山集 巻十五 巻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文山集巻十五
  宋 文天祥 撰
  
  答歐陽秘書承心制說
  龍溪友議好事者為之不知其誰何也巽齋歐陽先生為之辯以書來曰君所處變之又變而或者於無過中求有過援經引古皆不類而又鋟木摹紙流傳四方莫曉用意所在君於國於家公私得失自瞭然於心雖不必較畢竟此於世教人倫有關係不可以流俗誤方來所以怫然不能自已於言也嗟夫先生所以主張名教愛惜後學至矣抑先生就其為說區別禮文之隆殺極其精微只如此固已明甚然兩家事實猶有非先生所盡知者若某初於倉皇中處此則不過從吾事實順事理之本然者而行之固不待如此鉤索精微而其當然之路自粲然可見也初此母嫁先伯祖生男三長曰行是為先伯次為先人又次曰信是為先叔女一是為吾姑先人生嵗餘嗣先祖後先叔既生而伯祖方歿已邜而後此母適劉鞠劉前室之子曰敏曰午而自生二女一男二女今各有歸男曰欽出繼於黃塘劉氏在文在劉通男女為七非適劉之日淺於適文文有子而劉無所出也當先祖存先人篤於生母則衣食敬共之丙午先祖歿先人始迎致就養然劉之子諱得不養之名嵗輒取養二三月至丙辰以後某始專其飬而嵗時劉之子孫族黨絡繹起居曰母也伯叔母也祖母也伯叔祖母也此母非以在文而諱其在劉劉亦非以其在文而不之母也當其在文特文有能養之資得以遂其敬愛之情而名義之為劉自若也是以歿之日其子午其孫伯參奔喪於西昌其二女各以逺近來赴其劉之族黨縞素哭𠉀於道書銘旌曰劉吾鄉人見者以為是固當然無所不安也固非曰未屬纊為文既屬纊而名之曰劉而制禮為是嚴也彼好事非為文為劉之族黨姻親又非里巷父老知事之悉生於騰謗故亦不問事實如何而侮經慢法茍可以媒櫱者不遺餘力若曰文致綱常之說以壓之則可覆其終身雲爾險哉其用心乎先生辯之得其槩矣要其肯綮數語可以破之彼之說曰在某當書申心制姪孫而銘旌當書故伯祖母某氏此十一字殊不類學者語此母從其實則先人本生母也平居無所於名則從其前日之位曰伯祖母如以義斷於稱謂亦恐未安而欲自名曰姪孫得乎心制而曰申稽之禮律曰子為所生父母也曰弟子為師也茍曰姪孫矣則何為下得申心制三字乎劉午之於几筵書曰先妣某氏之靈而書疏謝其鄉人自書曰孤哀子劉某以孤哀子為妣作喪主不為當乃欲書姪孫以主伯祖母之喪語之三尺之童然乎否乎以四十七年婦於劉母於劉而一旦暝目乃使之不得為劉母則劉之子若女哭劉母乎哭文母乎使劉之廟祀文母乎祀劉母乎且夫在文氏則生先人而出繼於先祖在劉氏則生欽而出繼於黃塘之劉其事體一也今欽為人後不得而服本生母亦止於申心制某方之於欽情義若何而曰意其必衰麻其服而乃寂無聞焉何其無稽之甚乎親喪人所自盡以義起禮此母為先父本生母在先父不及申心制在某遂承心制吾所自盡何與乎或人而或人詆毀之至此某非惟不必辯彼亦不足辯也獨此心不可不明於先生故具述於此以復命而不傳焉
  吳郎中山泉說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道體流行之妙往來而易見者惟川流為然聖人發其端倪欲學者體認省察而無一息之間斷也後千數百年程子始黙識而指以教人曰其要只在謹獨聖人言道之㫖學者入道之門於是而深切著明矣尚書郎吳君正夫名䝉因名取象有合於下坎上艮之卦遂自命曰山泉君所以從事則又取二程上蔡和靖晦翁凡諸言敬者識諸座右易以養正為聖功而養之方未之及也吾獨見自得乃從敬入則豈泛然而用吾力也歟夫川之水道之體也山之泉性之象也是故善盡道者以敬而操存之則猶之川而不息焉善盡性者以敬而涵育之則猶之泉而不雜焉蓋有欲則息惟敬為能不息有欲則雜惟敬為能不雜君之所以見易其猶程子之所以見天子歟雖然川上之事純亦不已誠者之天也泉猶性也泉動而出猶性動而為情也是則有幾焉誠無為幾善惡始以敬而持此幾終以幾而逹此誠則山泉其川水之源川水其山泉之流會而通之混然一貫故曰敬者聖學成始而成終者也君講切熟矣愚也不敏方願學乎此尚從君質之
  徐應明恕齋說
  自漢儒以大中訓極而極之流遂為茍容至先儒以極為四外標準而學者始知極自唐儒以博愛謂仁而仁之道遂為小惠至先儒以仁為包四徳而學者始識仁自漢唐以來有恕已恕人之說而恕之弊遂為姑息至先儒以恕為如心而學者始明恕聖人浸逺道學無傳於是漢人之中庸唐人之摸稜皆足以自附於此三字之義天下之不見聖久矣尚賴伊洛諸君子出而抉聖經千載之秘而後之學者遂得襲其遺餘以求進於道畨易徐君應明有志於學特以恕為入門則其幸生於道學之世而不至涵忍混貸以淪於漢唐之陋也審矣雖然如心之事亦有所用力焉按傳専言恕者其事有二子曰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大學言上下前後左右有絜矩之道此言如愛己之心而愛人者也大學言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此言如治己之心而治人者也然而如愛己之心而愛人則先儒必歸之窮理正心如治己之心而治人則先儒必以強於自治為本蓋未能窮理正心則吾之愛惡取捨未必得正而推己及物亦必不得其當然未能強於自治則是以不正之身為標的將使天下之人皆如吾之不正而淪胥以陷則吾之為恕者豈不相逺而吾夫子所謂終身可行者豈若是哉故夫論語一貫之恕中庸違道不逺之恕又必以忠並言蓋惟忠而後所如之心無往非正而凡窮理正心強於自治皆求以不悖乎忠而已也抑予聞之論語之忠恕至誠無息而萬物之各得其所也聖人之事也中庸之忠恕盡己之心而推以及人也學者之事也吾儕小人由前之所以用力者求之以進於中庸之忠恕則聖人忠恕之天豈曰已之菲薄而無足以進諸曽子之唯哉願與徐君講之
  勉耘說
  百聖在天六經行世譬之五榖皆美種也錢鎛必庤荼蓼必薅既堅既好實穎實栗不然畧閩蜀之蹲䲭拾燕趙之棗栗而吾未嘗不飽也嗚呼此豈樂飢常法哉彭君竒宗之為學也知所以種而以勉耘顔其堂其必自五榖始是穮是蓘必有豐年竒宗𠉀之
  何晞程名說
  予同年何君時任廬陵縣尉尉㕔洛人太中大夫程公珦嘗辱居之後人為建公祠又建堂曰晞程志遺跡也何君生子吏舍溫公之父生於池溫公生於光名之所起率從其地君之名子以吉宜也而官於吉者多也顧瞻斯堂取義甚大名之以晞程程本為太中設何君名其子則以太中之子望之徴說於予予曰大哉名乎其何如而塞之哉漢司馬慕藺相如自名曰相如本朝有錢希白之類希樂天者也功名文藝之士事為之粗跡筆墨小技抵掌馳志刻心苦思歩驟之不難若夫正心修身窮理盡性通天地之化逹聖賢之藴如程夫子者其何以望於孩提哉雖然大中之在黃陂二夫子生焉其初固亦區區一尉之子耳洎其來廬陵二夫子年甚㓜則亦童䝉也初何以自別於常兒然其後受學於舂陵追繼孔孟卒以其性命道徳之說為諸儒倡聖賢豈別一等天人為之茍有六尺之軀皆道之體不可以其不可能而遂自暴自棄也且夫昔之為程也難今之為程也易中庸之學千數百嵗不傳二程獨發關鍵直睹堂奧此其事百倍其力而後能今讀程之遺書考程之行事作聖塗轍瞭然可尋一日用力事半而功倍吾儕小人獲生斯世講聞私淑之緒餘非如漢唐儒者之寡陋蒙賴福澤深自慶幸不敢以不自勉況夫青原之山川不改少府之堂宇如故二程事親從兄於此誦詩讀書於此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思其所樂思其所嗜百世之下居乎此者猶聞風而起況去之二百年之近乎此何君義方之所為汲汲也至於晞程之工夫當自主敬入然此大學之事今其為赤子何君養其氣質莫重於習古有胎教況於襁褓自其能言能行以至於入小學使之灑掃應對進退周旋先知其所以為敬周匝而無欠深穏而有本然後可以語晞程之事習於上則上習於下則下是一幾也何君謹之哉謹之哉君字了翁臨川人晞程生己未三月
  王通孫名說
  王君元剛生子名曰通孫初元剛夢有通守來謁排闥入堂閫驚窹已而左右遂有娠既生名之志所夢也予謂元剛名子之義甚大而其有意於斯夢也殆不其然人者天地之徳陰陽之交鬼神之會五行之秀也人以其血肉之軀而合乎太虛之生氣夫然後絪緼化育人之質已成而健順五常之理附而行焉其聚也翕然其散也霍然天地之化盈虛消息往過來續流行古今如此而已輪迴之說佛者有之茍自孔氏不當以為信然且夫人有此身即有此理詩曰有物有則孟子曰形色天性也聖賢之學主乎踐形而不願乎其外元剛之教子望之以通於性命之正以無負乎天之所以與我者其獨善也邪其遂符所夢也邪其復過之也邪皆非所必計也人之得形於父母而母忝爾所生逹不離道窮不失令名決性命之情以饕富貴富貴未必可得而性命已失其正此天下人子所以陷於失身者多矣予也不敢不勉而有知也不敢不吿諸為人子者元剛為人之父而亦為人之子者也其逹此悉矣予也言之其子之長也庻幾其有聞乎因豫定其字曰思為其長子也以伯冠之濂溪著書曰通微生於思不思則不能通微嗚呼思則得之人人有貴於己者弗思耳尚勉之哉元剛名義端豐城人通孫生戊午今四嵗雲
  陳逢春肖軒說
  陳逢春景茂介軒先生之子也介軒名鳳官至朝奉郎監行在豐儲倉其為人剛直有守與趙東野齊名於玉虹翠浪間平生遊吳履齋包宏齋嚴華谷諸公之門諸公器之不置也未及用不幸早世景茂幼孤長而有立自號曰肖軒有志乎其先人也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世之所謂狼疾人不肖子豈其性然哉志不存焉耳志之所至事亦至焉夫肖之道亦不一矣奮建肖其性者也談遷肖其業者也彪固肖其文者也羲獻肖其書者也瓌頲肖其位者也凡為人子者茍有一節不忝乎其前其亦無愧於名父之子哉蠱初九之象曰幹父之蠱意承考也易之所謂意景茂有之矣書曰若考作室厥子乃弗肯堂景茂必無是也尚勉旃哉
  送呂元吉麥舟說
  呂元吉廬陵之名族東萊之近裔也皇皇充充以母喪淺土未畢大事將以石曼卿自命而求以忠宣麥舟之事望於人自薄者而觀今世可復得麥舟乎以愚論之麥舟固可復得借令不得聚麥成舟猶可及也傳曰凡民有喪匍匐救之又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中原文獻前輩典刑遐乎邈哉不可尚已然親親以及物愛其父母以愛人人心天理油然於不忍人之際者豈以宇宙隔而古今問哉呂君行矣昔人有言子母謂秦無人
  龍泉縣上宏修橋說
  修橋闢路佛家以為因果世之求福田利益者所以樂為之趨而佛家者流所以積心竭力勤苦奉承而不之厭也予過泉江道上宏聞有郭公者主石橋之役蓋毀家以成之而僧曇發則朝夕為之督其事頗難其力不倦其心蓋可取焉邀予為之疏惟予不得以與斯舉也郭老矣迫於其請則念儒書中是亦有溱洧濟人之事雖其事之偏而視夫拔一毛不以利人而且朘人以肥已者為有間矣郭公之所為若此是邦之人若士觀感動悟其能以自己於心乎夫善者性之所自然為善者人之所同欲罔俾郭公専美是邦可也而豈必曰福田利益之故哉因書以畀曇發使持示邦之可語者
  葉校勘社倉說
  社倉之法阜陵下之四方而周人委積之意復續於二千嵗之後文公請也公畏天命悲人窮汲汲焉於當世天之所以予之者不輕而得於其時者復厚天其有以行之也校勘葉君重開無一命為之階而倡率同志嘉惠閭封已能鑿鑿精實使君得志於世文公之議將次第而充之昔劉煇僉判時得俸不以自贏輒買田贍族或謂范文正公此志三十年非參大政則有不愜焉者矣煇為小官乃能隨力為義可不謂賢乎煇之於文正君之於文公事有大小世有難易心之所推則吾無間然矣君雖布衣尚何不滿乎哉
  與濟和尚西極說
  天有南極北極北極天帝所居南極惟南海上髣髴可見非天之南北也自中土而論為人世南北之極耳天之所極實不可知淮南子言禹使大章歩自東極至於西極竪亥步自北極至於南極此亦姑舉地之極而言觀禹貢所載禹跡不為甚逺淮南子之說信有之乎惟漢張騫曽窮西方幾萬里而還不知是時騫何以未嘗及佛土後佛自西域來又不知佛生處與騫所經厯相隔幾何敢問濟和尚西方有極處無極處作麽生和尚未對旁有童子謂予曰日入處不知去人幾千萬里吾舉目即見吾不學佛佛何必西方和尚合掌作禮而退
  慧和尚說
  予里南禪寺上座曰慧慧早為通人得畫法於里之名手挾是出四方會留京師乃復得相與傳神法於異人自此覽觀山川之勝游歴人物之會足目髙逺逈長數格既數年厭薄世俗謂天下事止如是觀不如削髪遂為僧蓋收湖海豪氣一歸山林者也然技癢卒不能自禁嵗為星源神像軸若干春夏輒有逺役初鬻本祠下神與慧若相宜者大家豪人見輒動心亹亹不愛金繒以致之得之者咸指目以為川僧所為自是四方游山上者無畫以歸謂為徒行爭致饋槖中約隔嵗取償慧輒如期往讙曰川僧來矣取畫者填門慧徐開篋笥如約分付不半日畫盡矣若是者年久遂為例今人親戚交友之間才有一錢利害寄諸其手皇皇然惟恐人負之以數千里不相知之僧相期於一嵗之外求之也若懇寄之也如棄人情豈大相逺哉藝之動人一至於此慧之畫其流傳多矣獨相與傳神秘其術不輕售間與予言相頗肯傾臆事多如其言然每會聚輒睥睨不已予知其欲傳神也越數年竟不下一筆予今春偕弟過山中坐定慧忽躍然起倉皇索筆不再注視描畫不踰刻而予兄弟二人嶔𡼭之狀已宛宛如活一坐烘堂一kao日用繒一幅置予於前予弟於後冠八角巾著道服前者垂臂以執袂後者歛手以銜袪又作幼弟背像手持孝經一巻上紀移忠孝一章若將獻諸二兄左為海潮淘湧澎湃濤頭有數丈之勢一金龜隠見出沒於沆漭之間題曰忠孝歸朝慧之用意亦勤矣因聚觀者與慧共評之為之大噱廼指潮而言曰予寜駕絶海之颿以突魚龍之變怪乎將極目於南龕北赭望洋而不濟乎寧揚清激濁以弔䲭夷子之遺乎將波流瀾趍以嬉戲於杭人之旗鼓乎寧依乗於鰲遊鯤化之會乎將有鹹有腥有滑有腯姑茍膳羞以自活乎寧泅不已以取衝擊乎將知止知足與汐水俱為縮乎寧與波上下屑屑於朝夕之往來乎將觀陰陽之進退察日月之盈虛翶遊於六極之表乎質之予弟予弟笑而不言問之慧慧曰區區何足以知之予於是服慧之得予貌而知慧之猶未得予心也因為紀其能事之本末以謝其勤並具予之所以言者噫亦安得知心之士而與之語哉
  深衣吉凶通服說
  深衣篇大槩三節第一節言其制短無見膚長無被土以下是也第二節言其義規者行舉手以為容以下是也第三節言其用可以為文可以為武以下是也此雖三節然畢竟義為之主故篇首曰以應規矩繩權衡其文坦易明白前輩解之悉矣獨吉凶通服猶有可疑或謂考之本篇曰可以為文可以為武可以擯相可以治軍旅而不曰可以弔喪可以受弔曰善衣之次而不曰喪服之次雖其間有孤子則純以素一語近於喪服則又曰鄭氏注年三十以下無父稱孤則是無父而服此衣當用素純耳非孤子於居喪之中可以此代喪服也其必以為吉服之說如此然愚嘗參五經傳博採旁證則此雖吉服未見其不可通於凶事也按擅弓將軍文子之喪既除喪而後越人來弔主人深衣練冠待於廟垂涕洟注云深衣練冠凶服變也蓋既除喪則不當復衣喪服故以深衣受弔以喪服一變而即用深衣則深衣雖謂之喪服之次可也雖與善衣之次之說相反正足以見其互相發明耳按曽子問親迎女在塗而壻之父母死如之何孔子曰女改服布深衣縞總以趍喪注云婦人始喪未成服之服蓋成乎婦則成乎婦服惟其未成婦也不可以衰故趍喪以深衣然則此亦凶服之變也今世女子未聞有服深衣者然以此事考之凶事而可服其服於吉事可知也注云禮教久廢故女遂廢此衣耳按雜記大夫卜宅與葬曰有司麻衣布衰注曰麻衣白布深衣而著衰焉此服非純吉亦非純凶也夫衰凶服也深衣吉服也衰之下有深衣焉故非純凶深衣之上有衰焉故非純吉由此論之深衣不専用於吉事又可見也按間傳大祥素縞麻衣注曰麻衣十五升布深衣謂之麻者純用布無采飾也蓋大祥已除衰杖本須服吉然使便用采飾之服則孝子之餘哀未㤀必不安於此故魯人朝祥而暮歌子路笑之有子既祥而絲屨組纓記禮者譏之此所以用深衣者蓋在不衰不採飾之間也按喪服記公子為其母麻衣縓縁注云麻衣小功布深衣以麻為小功布者以大功降雲公子之庶昆弟為其母若父卒為母大功父在降大功一等用小功布深衣以此證之深衣固為大祥之服而亦為小功之服但大祥縁以布小功縁以縓耳夫以深衣正篇本専為吉服而言然畧以此數節推之其於凶服亦自可通大槩喪服皆用布而以精粗為輕重之等鄭氏雲深衣用十五升布鍛濯灰治斤八十縷則是千二百縷為經此今世極細之布也然則深衣之所以為吉服者以其布之精密又布易得而難損取其貴賤可以通服經所謂完且弗費注所謂可苦衣而易有者也而揆之喪服則用布適同而為色又相似且經鍛濯灰治故止可用於服之輕者耳非如他衣服用繒帛綵色則専當施於吉而不可通於凶也此正如近世涼衫耳阜陵以前士大夫皆以為會聚之常服其後遂於弔喪用之則亦以其顔色可通之故正此類也但是深衣之制領緣不同其間純以績者乃是以盡飾為美此恐専為吉服而不當與凶服通至於用素用縓自是喪服本色獨用青者則通於吉凶之間皆無舛耳若夫冠屨一節卻欠商議今人謂服深衣必須用某冠某屨此恐未明蓋冠屨之制深衣正篇既不曽見明言而其散見於他傳者其冠亦各有變如將軍文子之喪主人深衣練冠是受弔之時方用練冠也其施之吉則固有他冠矣如女用深衣之縞總則趍喪而後變用縞總也其在平時必他有以為之總者矣又如漢制乗輿服深衣則用通天冠髙九寸是天子而後有此冠也推而下之諸侯大夫士以至庶人豈當拘於一冠矣乎切意深衣有一定不易之制而本篇所以不載冠屨者恐冠屨當是從時耳何以辨之夏之冠曰母追殷之冠曰章甫周之冠曰委貌又曰元冠三代之冠其制已各不同有虞氏深衣而養老則深衣自虞氏已有之此時自須用虞氏之冠尚不及有三代之冠也又安得所謂某冠者以是推之深衣則古矣而冠屨當無定製也孔子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衣少所居之服冠長所居之冠二者參用各隨其宜初不必曰魯服則魯冠宋冠則必宋服也以聖人之於時且然況今世而服深衣者其為冠屨也既不載於經則其隨時也為得矣必欲用某冠某屨則恐又失之泥也然則所謂隨時者宜何如其以深衣為吉服則今之緇冠為不必易也如其以為凶服則受弔者固當以檀弓練冠為法而往弔者亦須如之𤣥冠不以弔故也嗚呼禮之時義大矣哉器數之精微制度之詳密雖以夫子之聖不敢自謂生知而屈意於一問區區何人乃敢率其胸臆評論千載之上多見其不知量也雖然亦識其所見雲爾尚以俟有考者
  講義
  西澗書院釋菜講義知瑞州日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為人師韓子犯之而世怪且罵桞子厚所為惴惴然而不敢也某承乏此邦其於教化號為有一日之責蓋嘗吉朔而履乎學宮得聞諸君之所以授受者而親陟臯比與逢掖講師弟子禮則僣之為尤書堂有事乎先賢諸君不鄙而固以請則雖寡陋夫焉得辭某初被命來守嘗啓政路曰古之為諸侯先政化而後簿書期會世之不淑乃倒置此則相與病夫風俗之弊而士行不立且傷夫教道之久廢而未有以救之也固嘗有及於君子徳業之義而重反覆焉輒誦所聞並繹其㫖與諸君茂明之
  易曰君子進徳修業忠信所以進徳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中心之謂忠以實之謂信無妄之謂誠三者一道也夫所謂徳者忠信而已矣辭者徳之表則立此忠信者修辭而已矣徳是就心上說業是就事上說徳者統言一善固徳也自其一善以至於無一之不善亦徳也徳有等級故曰進忠信者實心之謂一念之實固忠信也自一念之實以至於無一念之不實亦忠信也忠信之心愈持養則愈充實故曰忠信所以進徳修辭者謹飭其辭也辭之不可以妄發則謹飭之故修辭所以立其誠誠即上面忠信字居有守之之意蓋一辭之誠固是忠信以一辭之妄間之則吾之業頓隳而徳亦隨之矣故自其一辭之修以至於無一辭之不修則守之如一而無所作輟乃居業之義徳業如形影徳是存諸中者業是徳之著於外者上言進下言修業之修所以為徳之表也上言修業下言修辭辭之修即業之修也以進徳對修業則修是用力進是自然之進以進徳對居業則進是未見其止居是守之不變惟其守之不變所以未見其止也辭之義有二發於言則為言辭發於文則為文辭子以四教文行忠信雖若岐為四者然文行安有離乎忠信有忠信之行自然有忠信之文能為忠信之文方是不失忠信之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行篤敬則忠信進徳之謂也言忠信則修辭立誠之謂也未有行篤敬而言不忠信者亦未有言不忠信而可以語行之篤敬者也天地間只一箇誠字更攧撲不碎觀徳者只觀人之辭一句誠實便是一徳句句誠實便是徳進而不可禦人之於其辭也其可不謹其口之所自出而茍為之哉嗟乎聖學浸逺人偽交作而言之無稽甚矣誕謾而無當謂之大言悠揚而不根謂之浮言浸潤而膚受謂之游言遁天而倍情謂之放言此數種人其言不本於其心而害於忠信不足論也最是號為能言者卒與之語出入乎性命道徳之奧宜若忠信人也夷考其私則固有行如狗彘而不掩焉者而其於文也亦然滔滔然寫出來無非貫串孔孟引接伊洛辭嚴義正使人讀之肅容歛袵之不暇然而外頭如此中心不如此其實只是脫空誑謾先儒謂這様無縁做得好人為其無為善之地也外面一幅當雖好裏面卻踏空永不足以為善蓋由彼以聖賢法語止可借為議論之助而使之實體之於其身則曰此迂濶也而何以便吾私是以心口相反所言與所行如出二人嗚呼聖賢千言萬語教人存心養性所以存養此真實也豈以資人之口體而已哉俗學至此遂使質實之道衰浮偽之意勝而風俗之不競從之其陷於惡而不知反者既以妄終其身而方來之秀習於其父兄之教良心善性亦漸漬汨沒而墮於不忠不信之歸昔人有言今天下溺矣吾黨之士猶幸而不盡溺於波頽瀾倒之衝纓冠束帶相與於此求夫救溺之策則如之何噫宜亦知所勉矣或曰至誠無息不息則久積之自然如此豈卒然旦暮所及哉今有人焉平生無以議為而一旦警省欲於誠學旋生用工夫則前妄猶可贖乎曰無傷也溫公五六嵗時一婢子以湯脫胡桃皮公紿其女兄曰自脫也公父呵之曰小子何得謾語公自是不敢謾語然則溫公腳踏實地做成九分人蓋自五六嵗時一覺基之溫公猶未免一語之疵也元城事溫公凡五年得一語曰誠請問其目曰自不妄語入元城自謂予初甚易之及退而自櫽括日之所行與凡所言自相掣肘矛盾者多矣力行七年而後成然則元城選成一箇言行一致表裏相應蓋自五年從遊之久七年持養之熟前乎此元城猶未免乎掣肘矛盾之媿也人患不知方耳有能一日渙然而悟盡改心志求為不謾不妄日積月累守之而不懈則凡所偽人為者出而無所施於外入而無所藏於中自將銷磨泯沒不得以為吾之病而縱橫妙用莫非此誠乾之君子在是矣或曰誠者道之極致而子直以忠信訓之反以為入道之始其語誠若未安曰誠之為言各有所指先儒論之詳矣如周子所謂誠者聖人之本即中庸所謂誠者天之道蓋指實理而言也如所謂聖誠而已矣即中庸所謂天下至誠指人之實有此理而言也溫公元城之所謂誠其意主於不欺詐無矯偽正學者立心之初所當從事非指誠之至者言之也然學者其自溫公元城之所謂誠則由乾之君子以至於中庸之聖人若大路然夫何逺之有不敏何足以語誠抑不自省察則不覺而陷於人偽之惡是安得不與同志極論其所終以求自拔於流俗哉愚也請事斯語諸君其服之無斁
  熙明殿進講敬天圖 周易賁卦
  彖曰賁亨柔來而文剛故亨分剛上而文柔故小利有攸往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臣聞賁文飾也色相間則成文故柔來文剛上文柔剛柔相間所以為賁賁離下艮上離之體中以一柔間兩剛是柔來文剛艮之體上以一剛乘兩柔是剛上文柔使獨剛獨柔不相為用則不成文矣此言賁之卦義也天之文為二曜五行象緯交錯故曰觀乎天文此言天之賁也人之文為三綱五常倫理次序故曰觀乎人文此言人之賁也以上係易彖大意臣竊窺先皇帝作圖之㫖以敬天為名其於賁卦實摘取觀乎天文以察時變一條臣謹案圖義而為之辭臣竊惟天一積氣耳凡日月星辰風雨霜露皆氣之流行而發見者流行發見處有光彩便謂之文然有順有逆有休有咎其為証不一莫不以人事為主時時世也彖易聖人不曰天變而曰時變蓋常變雖麗於天而所以常變則係於時人君一身所以造化時世者也故天文順其常則可以知吾之無失政一有變焉咎即在我是故天文者人君之一鏡也觀鏡可以察妍媸觀天文可以察善否且如厯家算日食雲某日當食幾分固是定數然君徳足以消弭變異則是日陰雲不見天雖有變而實制於其時又如旱魃災也才側身修行則為之銷去熒惑妖也才出一善言則為之退舍天道人事實不相逺自古人君凡知畏天者其國未有不昌先皇帝深識此理故凡六經之言天文者類聚而為之圖以便觀覽且恐懼修省焉聖明知敬嚴父之圖即敬天在此矣嗚呼曷其奈何不敬
  此先生兼崇政殿說書日講篇也講篇非一如講詩之定之方中一篇諷當時修繕事今亾其辭雲道體堂謹書
  與府理錢昇叟
  天祥此畨京師聚會相與有加於丙辰極以為竒遇在他鄉得此可謂甚幸依依之意至今使人不㤀執事去之一日奸腐恰有復用之命國事至此誼不容黙遂上封章以求一去當國者調停數四迄未能動三乞祠三不允正以為苦天生聖明從諫不咈初給之以假繼許以假滿去之於是而仍令復供本職吾君之美不容不將順遂亟亟祇承今一切又如初矣執事才離國門猶未至鄉國詎料此半月中乃有一陣如此之擾疇昔侍教幾曽有一語及此等事變輪雲非人能測有如此者封事藁拜呈不敢效孔光秉畀炎火於以彰吾君天地之為量也方巖造化初甚危之後來左司過堂一稟化地乃謂初判聚字失記已曽稟來前既有兩編校恩例今合當照行更不必啓矣前此兩月徒爾皇皇天下事皆不容人算度吾徒作事只信天去初無毫髪計校或謂失策觀方巖之事益以自信周起宗者送至申狀紙見說內有差符謹謹緘納所有餘文俟其趂逐到手又以見授當又訪問遣歸也明禋之後區區之跡必可得請一出此時梅嶺行事尚或少遲猶可合併傾敘契闊前數日待罪甚有餘間日勝方巖棋不以局數計今茲再入市叢又如前日倥傯不給乗間作此殊不能擇語伏乞台照








  文山集巻十五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文山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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