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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忠集 (歐陽修, 四庫全書本)/卷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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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六十二 文忠集 (歐陽修) 巻六十三 卷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忠集巻六十三
  宋 歐陽修 撰
  外集十三
  記
  河南府重修使院記
  郡府統理民務調發賦稅稽功㑹事事無不舉代君理物政教繫之漢承秦餘精意牧民之官置部刺吏以督察出御史以監掌之太守二千石莫不盡誠率下奉上李唐酌用舊典使天下以大權小故有州有府刺史專守理所大鎮觀察旁郡後増置胥吏史以總治諸州繩寛刺善理務詳焉府之有使院也厥惟尚矣皇朝政教清明制度適中雖鎮守自占總領委於均輸惟使幕置吏用而不革洛都天下之儀表提封萬井𨽻縣十九王事浩穰百倍他邑而典司之局甚陋不稱彭城相居守之明年若曰政教之廢興出於是官吏之緩猛繫於是義不可忽始謀新之乃度地於府之西偏斥大其舊居列司存整按牒以圖經久之制夏某月工徒告成製作雖壯不踰矩官司雖冗執其方君子謂是舉也得爲政之本焉烏有端其本而末不正者哉冝乎書厥㫖以示方來且誌嵗月也
  河南府重修淨垢院記
  河南自古天子之都王公戚里富商大姓處其地喜於事佛者徃徃割脂田沭邑貨布之贏奉祠宇爲莊嚴故浮屠氏之居與侯家主第之樓臺屋瓦髙下相望於洛水之南北若奕棊然及汴建廟社稱京師河南空而不都貴人大賈廢散浮屠之奉飬亦衰嵗壊月隳其居多不克完與夫逰臺釣池並爲榛蕪者十有八九淨垢院在洛北廢最甚無刻識一作石不知誰氏之爲獨牓其梁曰長興四年建丞相彭城錢公來鎮洛之明年禱雨九龍祠下過之歎其空濶且呼主藏者給緡錢二十萬洛陽知縣李宋卿幹而輯焉於是規其廣而小之即其舊而新之即舊焉所以速於集工損小焉所以易於完修一作守易壊補闕三十六間工既畢宋卿願刻於石以紀夫修舊起廢由彭城公賜也且誌其復興之之一無此字嵗月雲從事歐陽修遂爲一無二字
  陳氏榮鄉亭記
  什邡漢某縣戸若干可征役者家若干任里胥給吏事又若干其豪又若干縣大以饒吏與民尤驁惡猾驕善貨法爲蠧孽中州之人凡仕宦之蜀者皆逺客孤寓思歸以苟滿嵗脫過失得去爲幸居官既不久又不究知其俗常不暇抉剔已輙易去而縣之大吏皆宿老其事根堅穴深爲其長者非甚明銳難卒攻破故一縣之政吏常把持而上下之然其特不喜秀才儒者以能接見官府知已短長以讒之爲已病也每儒服持謁嚮縣門者吏輙坐門下嘲咻踞罵辱之俾慙以去甚則隂用里人無賴苦之羅中以法期必破壊之而後已民既素饒樂鄉里不急祿仕又苦吏之所爲故未嘗有儒其業與服以游者甚好學者不過專一經工歌詩優㳺自養爲鄉丈人而已比年蜀之士人以進士舉試有司者稍稍増多而仆邡獨絶少陳君什邡之鄉丈人有賢子曰巖夫巖夫㓜喜讀書爲進士力學甚有志然亦未嘗敢儒其衣冠以謁縣門出入閭閈必鄉其服鄉人莫知其所爲也已而州下天子詔書索鄉舉秀才巖夫始改衣詣門應詔一作書吏方相驚然莫能爲也既州試之送禮部將行陳君戒且約曰嘻吾知惡進士之病已而不知可以爲榮君行逹得選於有司吾將有以旌志之使榮吾鄉以勸也於是呼工理材若將構築者明年巖夫中丙科以歸陳君成是亭與鄉人宴其下縣之吏悔且歎曰陳氏有善子而吾鄉有才進士豈不榮邪巖夫初爲伊闕縣主簿時予爲西京留守推官嘗語予如此欲予之志之也巖夫爲縣吏材而有內行不求聞知於上官而上官薦用下吏之能者嵗無員數然卒亦不及噫巖夫爲鄉進士而鄉人始不知之卒能榮之爲下吏有可進之勢而不肯一鬻所長以干其上其守道自修可知矣陳君有子如此亦賢丈人也予既友巖夫恨不一登是亭徃拜陳君之下且以識彼邦之長者也又嘉巖夫之果能榮是鄉也因以命名其亭且志之也某年某月歐陽修記
  明因大師塔記
  明因大師道詮姓衞氏并州文水縣民家子生於太平興國辛巳之嵗終於明道癸酉之正月夀五十有三年始爲童子辭家人入洛陽妙覺禪院依眞行大師惠璿學浮屠法咸平五年始去氏削髪入僧籍後二十四年賜紫衣遂主其衆又四年賜號明因兼領右街教門事凡爲僧三十有一年卒之明年其徒以骨𦵏城南龍門山下始道詮未死時予過其廬問其年幾何曰五十有二矣問其何許人也曰本太原農家也因與語曰詩唐風言晉本唐之俗其民被堯之徳化且詩多以儉刺然其勤生以儉嗇樸厚而純固最得古之遺風今能言其土風乎其民俗何若信若詩之所謂乎詩去今餘千嵗矣猶若詩之時乎其亦隨世而遷變也曰樹麻而衣陶瓦而食築土而室甘辛苦薄滋味嵗耕日積有餘則窖而藏之率千百年不輙發其勤且儉誠有古之遺風至今而不變也又言爲兒時聞長老語晉自春秋爲盛國至唐基並以興世爲北京及朱氏有中土後唐倚並爲雄亦卒以王既而晉祖又以王漢又以王遭時之故相次出三天子劉崇父子又自爲國故民熟兵鬬饟軍死戰勞苦幾百年不得息既而聖人出四方次第平一日兵臨城門係繼元以歸並民然後被政教棄兵專農休息勞苦爲太平之幸人並平後二嵗我始生㓜又依浮屠生不見干戈長不執耒耜衣不麻食不瓦室不土力不穡而休乃並人之又幸者也今老矣且病即死無恨予愛其語朴而詳他日復過其廬莫見也訪之曰死矣爲之惻然及其塟其徒有求予誌其始終者因並書其常語予者志嵗月雲爾
  叢翠亭記
  九州皆有名山以爲鎮而洛陽天下中周營一作宮漢都自古常一作皆以王者制度臨四方冝其山川之勢雄深偉麗以壯萬邦之所曕由都城而南以東山之近者闕塞萬安轘轅緱氏以連嵩室一作少首尾盤屈踰百里從城中因髙以望之衆山逶迤或見或否惟嵩最逺最一作而獨出其嶄巖聳秀㧞立諸峯上而不可掩蔽葢其名在祀典與四岳俱備天子廵狩望祭其秩甚尊則其髙大殊傑當然城中可以望而見者若廵檢署之居洛北者爲尤髙廵檢使內殿崇班李君始入其署即相其西南隅而増築之治一作爲亭於上敞其南北嚮以望焉見山之連者峯者岫者駱驛二字或從系聫亘卑相附髙相摩亭然起崪然止來而向去而背傾崖怪壑若奔若蹲若鬬若倚世所傳嵩陽三十六峯者皆可以坐而數之因取其蒼翠叢列之狀遂以叢翠名其亭亭成李君與賔客以酒食登而落之其古所謂居髙明而逺眺望者歟既而欲紀其始造之嵗月因求修辭而刻之雲
  非非堂記
  權衡之平物動則輕重差其於靜也錙銖不失水之鑒物動則不能有睹其於靜也毫髪可辨在乎人耳司聽目司視動則亂於聰明其於靜也聞見必審處身者不爲外物眩晃而動則其心靜心靜則智識明是是非非無所施而不中夫是是近乎謟非非近乎訕不幸而過寜訕無謟是者君子之常是之何加一以觀之未若非非之爲正也予居洛之明年既新㕔事有文紀於壁末營其西偏作堂戸北嚮植叢竹闢戸於其南納日月之光設一幾一榻架書數百巻朝夕居其中以其靜也閉目澄心覽今照古思慮無所不至焉故其堂以非非爲名雲
  遊大字院記
  六月之庚金伏火見徃徃暑虹晝明驚雷破柱鬱雲蒸雨斜風酷熱非有清勝不可以消煩炎故與諸君子有普明後園之遊春筍解籜夏潦漲渠引流穿林命席當水紅薇始開影照波上折花弄流銜觴對奕非有清吟嘯歌不足以開懽情故與諸君子有避暑之詠太素最少飲詩獨先成坐者欣然繼之日斜酒歡不能徧以詩寫獨留名於壁而去他日語且道之拂塵視壁某人題也因共索舊句掲之於版以誌一時之盛而爲後㑹之尋雲
  李秀才東園亭記
  修友李公佐有亭在其居之東園今年春以書抵洛命修志之李氏世家隨隨春秋時稱漢東大國魯桓之後楚始盛隨近之常與爲鬬國相勝敗然怪其山川土地既無髙深壯厚之勢封域之廣與鄖蓼相介纔一二百里非有古彊諸侯制度而爲大國何也其春秋世未嘗通中國盟㑹朝聘僖二年方見於經以伐見書哀之元年始約列諸侯一㑹而罷其後乃希見僻居荊夷葢於蒲騷鄖蓼小國之間特大而已故於今雖名藩鎮而實下州山澤之産無羙材土地之貢無上物朝廷逹官大人自閩陬嶺徼出而顯者徃徃皆是而隨近在天子千里內幾一一無此字百年間未出一士豈其痺貧薄陋自古然耶予少自江南就食居之能道其風土地既瘠枮民給一作急生不舒愉雖豐年大族厚聚之家未嘗有樹林池沼之樂以爲嵗時休暇之嬉獨城南李氏爲著姓家多藏書訓子孫以學予爲童子與李氏諸兒戲其家見李氏方治東園徃求美草一一手植周視封樹日日去來園間甚勤李氏夀終公佐嗣家又構亭其間益修先人之所爲予亦壯不復至其家已而去客漢沔遊京師久而乃歸復行城南公佐引予登亭上周尋童子時所見則樹之櫱者抱昔之抱者枿草之茁者叢荄之甲者今果矣問其遊兒則有子如予童子之嵗矣相與逆數昔時則於今七閏矣然忽忽如前日事因歎嗟徘徊不能去噫予方仕宦奔走不知再至城南登此亭復幾閏幸而再至則東園之物又幾變也訃亭之梁木其蠧瓦甓其一有之溜石物其𪵶乎隨雖陋非予鄉然予之長也豈能忘情於隨哉公佐好學有行鄉里推之與予友葢明道二年十月十二日也
  樊侯廟災記
  鄭之盜有入樊侯廟刳神象之腹者既而大風雨雹近鄭之田麥苖皆死人咸駭曰侯怒而爲之也余謂樊侯本以屠狗立軍功佐沛公至成皇帝位爲列侯邑食舞陽剖符傅封與漢長久禮所謂有功徳於民則祀之者歟舞陽距鄭既不逺又漢楚常苦戰滎陽京索間亦侯平生提戈斬級所立功處故廟而食之冝矣方侯之參乗沛公事危鴻門振目一顧使羽失氣其勇力足有過人者故後世言雄武稱樊將軍冝其聰明正直有遺靈矣然當盜之倳刃腹中獨不能保其心腹腎膓哉而反貽怒於無罪之民以騁其恣睢何哉豈生能萬人敵而死不能庇一躬邪豈其靈不神於禦盜而反神於平民以駭其耳目邪風霆雨雹天之所以震耀威罰有司者而侯又得以濫用之邪葢聞隂陽之氣怒則薄而爲風霆其不和之甚者凝結而爲雹方今嵗且久旱伏隂不興壯陽剛燥疑有不和而凝結者豈其適㑹民之自災也邪不然則喑嗚叱吒使風馳霆擊則侯之威靈暴矣哉
  東齋記
  官署之東有閣以燕休或曰齋謂夫閒居平心以養思慮若於此而齋戒也故曰齋河南主簿張應之居縣署亦理一作治小齋河南雖赤縣然征賦之民一作名戸纔七八千田利之入率無一鍾之畝人稀土不膏腴則少爭訟幸而嵗不大凶亦無逋租凡主簿之所職者甚簡少故未嘗憂吏責而得優游以嬉應之又素病羸宜其有以閒居而平心者也應之雖病然力自爲學常曰我之疾氣留而不行血滯而流逆故其病咳血然毎體之不康則或取六經百氏若一作與古人述作之文章誦之愛其深博閎逹雄一作竒冨偉麗之說則必茫乎以思暢乎以平釋然不知一作覺疾之在體因多取古書文字貯齋中少休則探以覽焉夫世之善醫者必多畜金石百草之物以毒其疾須其瞑眩而後瘳應之獨能安居是齋以飬思慮又以聖人之道和平其心而忘厥疾真古之三字一作可謂樂善者歟傍有小池竹樹環之應之時時引客坐其間飲酒言笑終日一作終日言笑不倦而某甞從應之於此因書於其壁三字一作於壁而記雲
  伐樹記
  署之東園久茀不治修至始闢之糞瘠溉枯爲蔬圃十數畦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春陽既浮萌者將動園之守啓曰園有樗焉其根壯而葉大根壯則梗地脈耗陽氣而新植者不得滋葉大則隂翳䝉礙而新植者不得暢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腫踈輕而不堅不足養是宜伐因盡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凡其根庇之廣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亦冝薪修曰噫今杏方春且華將待其實若獨不能損數畦之廣爲杏地邪因勿伐既而悟且歎曰吁莊周之說曰樗櫟以不材終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見傷夭今樗誠不材矣然一旦悉翦棄杏之體最堅宻羙澤可用反見存豈才不才各遭其時之可否邪他日客有過修者僕夫曵薪過堂下因持而語客以所疑客曰是何恠邪夫以無用處無用莊周之貴也以無用而賊有用烏能免哉彼杏之有華實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葢有利之者在死勢不得以生也與乎杏實異矣今樗之臃腫不材而以壯大害物其見伐誠冝爾與夫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說又異矣凡物幸之與不幸視其處之而已客既去修然其言而記之
  戕竹記
  洛最多竹樊圃棊錯包籜榯筍之贏嵗尚十數萬緡坐安𠉀一作厚利寜肯爲渭川下然其治水庸任土物簡厯芟養率須謹嚴家必有小齋閒館在虧蔽間賔欲賞輙腰輿以入不問辟疆恬無恠讓也以是名其俗爲好事壬申之秋人吏率持䥥斧亡公私誰何且戕且桴不竭不止守都出令有敢隱一毫爲私不與公上急病服王官爲慢齒王民爲悖如是累日地榛園禿下亡有嗇色少見於顔間者由是知其民之急上噫古者伐山林納材葦惟是地物之美必登王府以經於用不供謂之畔廢不時謂之暴殄今土宇廣斥賦入委疊上益篤儉非有廣居盛囿之侈縣官材用顧不衍溢朽蠧而一有非常斂取無藝意者營飾像廟過差乎書不雲不作無益害有益又曰君子節用而愛人天子有司所當朝夕謀慮守官與道不可以忽也推類而廣之則竹事猶末
  飬魚記
  折簷之前有隙地方四五丈直對非非堂修竹環繞䕃映未嘗植物因洿以爲池不方不圓任其地形不甃不築全其自然縱鍤以濬之汲井以盈之湛乎汪洋晶乎清明微風而波無波而平若星若月精彩下入予偃息其上潛形於毫芒循漪沿岸渺然有江湖千里之想斯足以舒憂隘而娛窮獨也乃求漁者之罟市數十魚童子養之乎其中童子以爲斗斛之水不能廣其容葢活其小者而棄其大者恠而問之且以是對嗟乎其童子無乃嚚昏而無識矣乎予觀巨魚枯涸在旁不得其所而羣小魚游戱乎淺狹之間有若自足焉感之而作養魚記
  游鯈亭記
  禹之所治大水七岷山導江其一也江出荊州合沅湘合漢沔以輸之海其爲汪洋誕漫蛟龍水物之所慿風濤晦㝠之變怪壯哉是爲四字一作是爲壯哉勇者之觀也吾兄晦叔爲人慷慨喜義勇而有大志能讀前史識其盛衰之跡聼其言豁如也困於位卑無所用以老然其胸中亦已壯矣夫壯者之樂非登崇髙之丘臨萬里之流不足以爲適今吾兄家荊州臨大江捨汪洋誕漫壯哉勇者之所觀而方規地爲池方不數丈治亭其上反以爲樂何哉葢其擊壺而歌觧衣而飲陶乎不以汪洋爲大不以方丈爲局則其心豈不浩然哉夫視富貴而不動處卑困而浩然其心者一無此字真勇者也然則水波之漣漪游魚之上下其爲適也與夫莊周所謂惠施游於濠梁之樂何以異烏用蛟魚變恠之爲壯哉故名其亭曰游鯈亭景祐五年四月二日舟中記
  淅川縣興化寺廊記
  興化寺新修行廊四行總六十四閒匠者某人用工之力凡若干土木圬墁陶瓦鐵石之費匠工傭食之資凡若干營而主其事者僧延過延遇自言餘杭人少棄父母稱出家子之鄆州拜浮屠人師其說年十九尚書祠部給牒稱僧遂行四方淳化三年止此寺得維摩院廢基築室自爲師教弟子以居居二十有三年授弟子惠聰而老焉又十八年年七十有一矣乃斂其衣盂之具所一作之餘示惠聰而歎曰吾生乾徳之癸亥明年而甲子一復而又將甲焉棄杭即淅四十有三嵗去墳墓不哭其郊聞吳歈不懐其土吾豈無鄉閭親戚之仁與愛而樂此土耶吾惟浮屠之說畏且信以忘其生不知大乎此也今老矣凡吾之有衣食之餘生無鄉閭宗族之賙沒不待嵗時烝嘗之具盍就吾之素信者而用焉畢吾無恨也於是庀工度材營此廊廊成明道二年之某月也寺始建於隋仁夀四年號法相寺太平興國中改曰興化屋垣甚壯廣由仁夀至明道實四百四十有四年之間凡㡬壊㡬易未嘗有志刻雖其始造之因亦莫詳焉至延遇爲此役始求志之予因嘉延遇之能果其學也惠聰自少師之雖老益堅不壊又竭其所有期與俱就所信而盡焉夫世之學者知患不至不知患不能果此果於自信者也年月日記
  湘潭縣修藥師院佛殿記
  湘潭縣藥師院新修佛殿者縣民李遷之所爲也遷之賈江湖嵗一賈其入數千萬遷之謀曰夫民力役以生者也用力勞者其得厚用力媮者其得薄以其得之豐約必視其用力之多少而必當然後各食其力而無慙焉士非我匹若工農則吾等也夫𤥨磨一作磨𤥨煎錬調筋柔革此工之盡力也斤斸鉏夷畎畆樹藝此農之盡力也然其所食皆不過其勞今我則不然徒幸物之廢興而上下其價權時輕重而操其竒贏游嬉以浮於江湖用力至逸以安而得則過之我有慙於彼焉凡誠我契而不我欺平我斗斛權衡而不我踰出入闗市而不我虞我何能焉是皆在上而爲政者以庇我也何以報焉聞浮屠之爲善其法曰有能捨已之有以崇飾尊嚴我則能隂相之凡有所欲皆如志乃曰盍用我之有所得於此施以報焉且爲善也於是得此寺廢殿而新之又如其法作釋迦佛十六羅漢塑像皆備凡用錢二十萬自景祐二年十二月癸酉訖三年二月甲寅以成其秋㑹予赴夷陵自真州假其舟行次潯陽見買一石礱而載於舟問其所欲用之因具言其所爲且曰欲歸而記其始造嵗月也視其色若欲得予記而不敢言也因善其以賈爲生而能知夫力少而得厚以爲幸又知在上者庇已而思有以報顧其所爲之心又趨爲善皆可喜也乃爲之作記問其寺始造之由及其嵗月皆不能道也九月十六日記
  偃虹隄記
  有自岳陽至者以滕侯之書洞庭之圖來告曰願有所記予發書按圖自岳陽門西距金雞之右其外隠然隆髙以長者曰偃虹隄問其作而名者曰吾滕侯之所爲也問其所以作之利害曰洞庭天下之至險而岳陽荊潭黔蜀四㑹之衝也昔舟之徃來湖中者至無所寓則皆泊南津其有事於州者逺且勞而又常有風波之恐覆溺之虞今舟之至者皆泊隄下有事於州者近而且無患問其大小之制用人之力曰長一千尺髙三十尺厚加二尺而殺其上得厚三分之二用民力萬有五千五百工而不踰時以成問其始作之謀曰州以事上轉運使轉運使擇其吏之能者行視可否凡三反復而又上於朝廷決之三司然後曰可而皆不能易吾侯之議也曰此君子之作也可以書矣葢慮於民也深則謀其始也精故能用力少而爲功多夫以百歩之隄禦天下至險不測之虞惠其民而及於荊潭黔蜀凡徃來湖中無逺邇之人皆䝉其利焉且岳陽四㑹之衝舟之來而止者日凡有㡬使隄土石幸久不朽則滕侯之惠利於人物可以數計哉夫事不患於不成而患於易壊葢作者未始不欲其久存而繼者常至於殆廢自古賢智之士爲其民捍患興利其遺跡徃徃而在使其繼者皆如始作之心則民到於今受其賜天下豈有遺利乎此滕侯之所以慮而欲冇紀於後也滕侯志大材髙名聞當世方朝廷用兵急人之時常顯用之而功未及就退守一州無所用心略施其餘以利及物夫慮熟謀審力不勞而功倍作事可以爲後法一冝書不苟一時之譽思爲利於無窮而告來者不以廢二冝書岳之民人與湖中之徃來者皆欲爲滕侯紀三冝書以三冝書不可以不書乃爲之書慶厯六年某月某日記
  大明水記
  世傳陸羽茶經其論水雲山水上江水次井水下又雲山水乳泉石池漫流者上瀑湧湍漱勿食食久令人有頸疾江水取去人逺者井取汲多者其說止於此而未嘗品第天下之水味也至張又新爲煎茶水記始雲劉伯芻謂水之冝茶者有七等又載羽爲李秀卿論水次第有二十種今考二說與羽茶經皆不合謂山水上乳泉石池又上江水次而井水下伯芻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江爲第一惠山石泉爲第二虎丘石井第三丹陽寺井第四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大明寺井第五而松江第六淮水第七與羽說皆相反秀卿所說二十水廬山康王谷水第一無錫惠山石泉第二蘄州蘭谿石下水第三扇子峽蝦蟆口水第四虎丘寺井水第五廬山招疑賢寺下方橋潭水第六揚子江南零水第七洪州西山瀑布第八桐柏淮源第九廬山龍池山頂水第十丹陽寺井第十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大明寺井第十二漢江中零水第十三玉虗洞香谿水第十四武闗西水第十五松江水第十六天台千丈瀑布水第十七郴州圓泉第十八嚴陵灘水第十九雪水第二十如蝦蟆口水西山瀑布天台千丈瀑布皆戒人勿食食之生疾其餘江水居山水上井水居江水上皆與羽經相反疑羽不當二說以自異使誠羽說何足信也得非又新妄附益之邪其述羽辨南零岸時恠誕甚妄也水味有美惡而已欲求天下之水一一而次第之者妄說也故其爲說前後不同如此然此井爲水之美者也羽之論水惡渟浸而喜泉源故井取汲者江雖長然衆水雜聚故次山水惟此說近物理雲
  孫氏碑隂記
  皇祐三年夏元規以龍圖閣直學士尚書吏部郎中爲陜西都轉運使道出南京遇疾留河上予時徃問之元規疾少間出其皇祖少師之銘而謂予曰此太子太傅杜公所書也吾家世徳杜公之父榮公實銘之惟吾二家皆爲當世盛族五代之亂播於吳越而不顯然其同祿仕通婚姻子孫之好至今而不絶也自吳越國除衣冠之族皆北予以不幸少孤既壯而從祿養其爲御史諫官以言事謫守處州始得過故鄉識其耆老而求杜氏之銘不可得也今十有五年而始獲於斯自榮公之銘孫氏三世百年至於小子幸成祖考忠義之訓今得進被榮顯於朝廷而列於侍從杜公以道徳名望相明天子荷天之福眉夀於家惟吾二家之盛衰與時治亂而上下故屈於彼而伸於此其世徳遺文由後有人克保不墜故晦於昔而顯於今將刻銘於碑表之墓隧以昭示來世子孫其以爲如何予曰嗚呼爲善之効無不報然其遲速不必問一作同也故不在身者則在其子孫或晦於當時者必顯於後世其孫氏杜氏之謂乎刻之金石以遺家之子孫而勸天下之爲善者不亦冝哉
  三琴記
  吾家三琴其一傳爲張越琴其一傳爲樓則琴其一傳爲雷氏琴其製作皆精而有法然皆不知是否要在其聲如何不問其古今何人作也琴面皆有橫文如虵腹世之識琴者以此爲古琴葢其漆過百年始有斷文用以爲騐爾其一金暉其一石暉其一玉暉金暉者張越琴也石暉者樓則琴也玉暉者雷氏琴也金暉其聲暢而逺石暉其聲清實而緩玉暉其聲和而有餘今人有其一已足爲寳而余兼有之然惟石暉者老人之所冝也世人多用金玉蚌琴暉此數物者夜置之燭下炫燿有光老人目昏視暉難凖惟石無光置之燭下黒白分明故爲老者之所宜也余自少不喜鄭衞獨愛琴聲尤愛小流水曲平生患難南北奔馳琴曲率皆廢忘獨流水一曲夣寢不忘今老矣猶時時能作之其他不過數小調弄足以自娛琴曲不必多學要於自適琴亦不必多藏然業已有之亦不必以患多而棄也嘉祐七年上已後一日以疾在告學書信筆作歐陽氏三琴記
  吉州學記
  慶厯三年天子開天章閣召政事之臣八人賜之坐問治天下其要冇㡬施於今者宜何先使書於紙以對八人者皆振恐失措俯伏頓首言此事大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幸詔臣等於是退而具述爲條列明年正月始詔州郡吏以賞罰勸農桑三月又詔天下皆立學惟三代仁政之本始於井田而成於學校記曰國有學遂有序黨有庠家有塾其極盛之時大備之制也凡學本於人性磨揉遷革使趨於善至於風俗成而頌聲興葢其功法施之各有次第其教於人者勤而入於人者漸勤則不倦漸則遲久而深夫以不倦之意待遲久而成功者三王之用心也故其爲法必久而後至太平而爲國皆至六七百年而未巳此其效也三代學制甚詳而後世罕克以舉舉或不知而本末不備又欲於速不待其成而怠故學之道常廢而僅存惟天子明聖深原三代致治之本要在冨而教之故先之農桑而繼以學校將以衣食飢寒之民而皆知孝慈禮讓是以詔書再下吏民感悅奔走執事者以後爲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學成州先即夫子廟爲學舍於城西而未備今知州事殿中丞李侯寛之至也謀與州人遷而大之事方上請而詔下學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學也吉之士率其私錢一百五十萬以助用人之力積二萬一千工而人不以爲勞其良材堅甓之用凡二十二萬三千五百而人不以爲多學有堂筵齋講有藏書之閣有賔客之位有游息之亭嚴嚴翼翼壯偉閎耀而人不以爲侈既成而來學者常三百餘人予世家於吉濫官於朝廷進不能贊明天子之盛美退不能與諸生揖讓乎其中惟幸吉之學教者知學本於勤漸遲久而不倦以治毌廢慢天子之詔使予他日因得歸榮故鄉而謁於學門將見吉之士皆道徳明秀可爲公卿過其市而賈者不鬻其淫適其野而耕者不爭壠畝入其里閭而長㓜相孝慈於其家行其道塗而少者扶羸老壯者代其負荷於路然後樂學之道成而得從鄉先生席於衆賔之後聽鄉樂之歌飲射壺之酒以詩頌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覽學舍思詠李侯之遺愛不亦美哉故於其始成也刻辭於石以立諸其廡












  文忠集卷六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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