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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忠集 (歐陽修, 四庫全書本)/卷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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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六十五 文忠集 (歐陽修) 巻六十六 巻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忠集巻六十六
  宋 歐陽修 撰
  外集十六
  書一
  上范司諌書
  月日具官謹齋沐拜書司諫學士執事前月中得進奏吏報雲自陳州召至闕拜司諫即欲爲一書以賀多事怱一作卒卒未能也司諫七品官爾於執事得之不爲喜而獨區區欲一賀者誠以諌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時之公議繫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執事外至一郡縣吏非無貴官大職可以行其道也然縣越其封郡逾其境雖賢守長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鴻臚之卿不得理光祿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失得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計惟所見聞而不繫職司者獨宰相可行之諫官可言之爾故一有謂字士學古懐道者仕於時不得爲宰相必爲諌官諫官雖卑與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廟堂之上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諫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諫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與天子爭是非者諫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諫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縣之吏守一職者任一職之責宰相諫官繫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責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職者受責於有司諫官之失職也取譏於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時君子之譏著之簡冊一作冊書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冺甚可懼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責懼百世之譏豈不重邪一作歟非材且賢者不能爲也近執事始被召於陳州洛之士大夫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材也其來不爲御史必爲諫官及命下果然則又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賢也他日聞有立天子陛下直辭正色面爭庭論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來翹首企足竚乎有聞而卒未也竊惑之豈洛之士大夫能料於前而不能料於後耶將執事有待而爲也昔韓退之作爭臣論以譏陽城不能極諫卒以諌顯人皆謂城之不諫葢有待而然退之不識其意而妄譏修獨以為不然當退之作論時城爲諫議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始庭論陸贄及沮裴延齡作相欲裂其麻纔兩事爾當徳宗時可謂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將強臣羅列天下又多猜忌進任小人於此之時豈無一事可言而須七年耶當時之事豈無急於沮延齡論陸贄兩事也謂宜朝拜官而夕奏䟽也幸而城爲諫官七年適遇延齡陸贄事一諌而罷以塞其責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遷司業是終無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嵗而一遷或一二嵗甚者半嵗而遷也此又非更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親庶政化理清明雖爲無事然自千里詔執事而拜是官者豈不欲聞正議而樂讜言乎然今未聞有所言說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納諌之明也夫布衣韋帯之士窮居草茅坐誦書史常恨不見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職不敢言或曰我位猶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終無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執事思天子所以見用之意懼君子百世之譏一陳昌言以塞重望且觧洛之士大夫之惑則幸甚幸甚
  與郭秀才書
  僕昨以吏事至漢東秀才見僕於叔父家以啓事二篇偕門刺先進自賔階拜起旋辟甚有儀坐而語諾甚謹讀其辭溫宻華富甚可愛視秀才待僕之意甚勤而禮也古人之相見必有歡欣交接之誠而不能逹乃取羔雁雉鶩之𩔗致其意爲贄而先既致其意又恥其無文則以虎豹之皮繢畫之布以飾之然後意逹情接客既贄而主人必禮以答之爲陳酒殽幣篚壺矢燕樂之具將其意又爲賦詩以陳其情今秀才好學甚精博記書史務爲文辭不以羔禽皮布爲飾獨以言文其身而其贄既美其意既勤矣宜秀才責僕之答厚也僕既無主人之具以爲禮獨爲秀才賦詩女曰鷄鳴之卒章曰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取其知客之來豫儲珩璜琚瑀之美以送客雖無此物猶言之以致其意厚也僕誠無此物可謂空言之爾秀才年且少貌厚色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志鋭學敏因進其業修其辭暴練緝織之不已使其文采五色潤澤炳鬱若贄以見當世公卿大人非惟若僕空言以贈也必有分庭而禮加籩豆實幣篚延爲上賔者惟勉之而已
  與張秀才第一書
  修頓首致書秀才足下前日辱以詩賦雜文啓事爲贄披讀三四不能輙休足下家籍河中爲鄉進士精學勵行嘗已選於里升於府而試於有司矣誠可謂彼邦之秀者歟然士之居也遊必有友學必有師其鄉必有先生長者府縣必有賢守長佐吏彼能爲足下稱才而述美者宜不少矣今乃越數百里犯風霜干一作好大國望官府下首於閽謁者以道一作通姓名趨走拜伏於人之階廡間何其勤勞乎豈由心負其所有而思以一發之邪將顧視其鄉之狹陋不足自廣而謂夫大國多賢士君子可以奮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而光逺之邪則足下之來也其志豈近而求豈小邪得非磨光濯色訃之熟卜之吉而後勇決以來耶今市之門旦而啓商者趨焉賈者坐焉持寳而欲價者之焉賫金而求寳者亦之焉閒民無資攘臂以遊者亦之焉洛陽天下之大市也來而欲價者有矣坐而爲之輕重者有矣予居其間其官位學行無動人也是非可否不足取信也其亦無資而攘臂以遊者也今足下之來試其價既就於可以輕重者矣而反以及予夫以無資者當求價之責雖知貪於所得而不知有以爲價也故辱賜以來且慙且喜既不能塞所求以報厚意姑道此以爲謝
  與張秀才第二書
  修頓首白秀才足下前日去後復取前所貺古今雜文十數篇反復讀之若大節賦樂古太古曲一作典等篇言尤髙而志極大尋足下之意豈非閔世病俗究古明道欲援今以復之古而翦剝齊整凡今之紛殽駮冗者歟然後益知足下之好學甚有志者也然而述三皇太古之道捨近取逺務髙言而鮮事實此少過也君子之於學也務爲道爲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後履之以身施之於事而又見於文章而發之以信後世其道周公孔子孟軻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其文章則六經所載至今而取信者是也其道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及誕者言之乃以混䝉虛無爲道洪荒廣略爲古其道難法其言難行孔子之言道曰道不逺人言中庸者曰率性之謂道又曰可離非道也春秋之爲書也以成隠讓而不正之傳者曰春秋信道不信邪謂隠未能蹈道齊侯遷衛書城楚丘與其仁不與其専封傳者曰仁不勝道凡此所謂道者乃聖人之道也此履之於身施之於事而可得者也豈如誕者之言者邪堯禹之書皆曰若稽古傳説曰事不師古匪説攸聞仲尼曰吾好古敏以求之者凡此所謂古者其事乃君臣上下禮樂刑法之事又豈如誕者之言者邪此君子之所學也夫所謂捨近而取逺雲者孔子曰生周之世去堯舜逺孰與今去堯舜逺也孔子刪書斷自堯典而弗道其前其所謂學則曰祖述堯舜如孔子之聖且勤而弗道其前者豈不能邪葢以其漸逺而難彰不可以信後世也今生於孔子之絶後而反欲求堯舜之已前世所謂務髙言而鮮事實者也二字一作雲者唐虞之道爲百王首仲尼之歎曰蕩蕩乎謂髙深閎大而不可名也及夫二典述之炳然一作如使後世尊崇仰望不可及其嚴若天然則書之言豈不髙邪然其事不過於親九族平百姓憂水患問臣下誰可任以女妻舜及祀山川見諸侯齊律度謹權衡一有斗斛飭字使臣下誅放四罪而已孔子之後惟孟軻最知道然其言不過於教人樹桑麻畜雞豚以為養生送死爲王道之本夫二典之文豈不爲文孟軻之言道豈不爲道而其事乃世人之甚易知而近者葢切於事實而已今學者不探本之乃樂誕者之言思混沌於古初以無形爲至道者無有髙下逺近使賢者能之愚者可勉而至無過不及而一本乎大中故能亘萬世可行而不變也今以為不足爲而務髙逺之爲勝以廣誕者無用之說是非學者之所盡心也宜少下其髙而近其逺以及乎中則庶乎至矣凡僕之所論者皆陳言淺語如足下之多聞博學不冝爲足下道之也然某之所以雲者本一作卒欲損足下髙逺而俯就之則安一作又敢務爲竒言以自髙邪幸足下少思焉
  與石推官第一書
  修頓首再拜白公操足下前嵗於洛陽得在鄆州時所寄書卒然不能即報遂以及今然其勤心未必若書之怠而獨不知公操察不察也修來京師已一嵗矣宋州臨汴水公操之譽日與南方之舟至京師修少與時人相接尤寡而譽者無日不聞若幸使盡識舟上人則公操之美可一作何勝道哉凡人之相親者居則握手共席道歡欣既別則問疾病起居以相爲憂者常人之情爾若聞如足下之譽者何必問其他乎聞之欣然亦不減握手之樂也夫必以相見爲歡樂不以疾病爲憂問是豈無情者乎得非相期者在於道爾其或有過而不至於道者乃可爲憂也近於京師頻得足下所爲文讀之甚善其好古閔世之意皆公操自得於古人不待修之贊也然有自許太髙詆時太過其論若未深䆒其源一作原者此事有本末不可卒然一作卒語須相見乃能盡然有一事今詳而說此計公操可朝聞而暮改者試先陳之君貺家有足下手作書一通及有二像記石本始見之駭然不可識徐而視定辨其㸃畫乃可漸通吁何怪之甚也既而持以問人曰是不能乎書者邪曰非不能也書之法當爾邪曰非也古有之乎曰無今有之乎亦曰無也然則何為而若是曰特欲與世異而已修聞君子之於學是而巳不聞爲異也好學莫如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亦曰如此然古之人或有稱獨行而髙世者考其行亦不過乎君子但與世之庸人不合爾行非異世葢人不及而反棄之舉世斥以爲異者歟及其過聖人猶欲就之於中庸況今書前不師乎古後不足以爲來者法雖天下皆好之猶不可爲況天下皆非之乃獨爲之何也是果好異以取髙歟然嚮謂公操能使人譽者豈其履中道秉常徳而然歟抑亦昻然自異以驚世人而得之歟古之教童子者立必正聽不傾常視之母誑勤謹乎其始惟恐其見異而惑也今足下端然居乎學舍以教人爲師而反率然以自異顧學者何所法哉不幸學者皆從而效之足下又果爲獨異乎今不急止則懼他日有責後生之好怪者推其事罪以奉歸此修所以爲憂而敢告惟幸察之不宣同年弟歐陽某頓首
  第二書
  修頓首白公操足下前同年徐君行因得寓書論足下書之怪時僕有妹居襄城䘮其夫匍匐將徃視之故不能盡其所以雲者而略陳焉足下雖不以僕爲狂愚而絶之復之以書然果未能喻僕之意非足下之不喻由僕聴之不審而論之之略之過也僕見足下書久矣不即有雲而今乃雲者何邪始見之疑乎不能書又疑乎忽而不學夫書一藝爾人或不能與忽不學特不必論是以黙黙然及來京師見二像石本及聞説者雲足下不欲同俗而力爲之如前所陳者是誠可諍矣然後一進其說及得足下書自謂不能與前所聞者異然後知所聽之不審也然足下於僕之言亦似未審者足下謂世之善書者能鍾王虞栁不過一藝已之所學乃尭舜周孔之道不必善書又雲因僕之言欲勉學之者此皆非也夫所謂鍾王虞栁之書者非獨足下薄之僕固亦薄之矣世之有好學其書而悅之者與嗜飲茗閱畵圖無異但其性之一僻爾豈君子之所務乎然至於書則不可無法古之始有文字也務乎記事而因物取類爲其象故周禮六藝有六書之學其㸃畫曲直皆有其說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曰斷木爲棊梡革爲鞠亦皆有法焉而況書乎今雖𨽻字已變於古而變古爲隸者非聖人不足師法然其㸃畫曲直猶有凖則如母母彳亻之相近易之則亂而不可讀矣今足下以其直者爲斜以其方者爲圓而曰我第行堯舜周孔之道此甚不可也譬如設饌於案加㡌於首正襟而坐然後食者此世人常爾若其納足於㡌反衣而衣坐乎案上以飯實酒巵而食曰我行堯舜周孔之道者以此之於世可乎不可也則書雖末事而當從常法不可以爲怪亦猶是矣然足下了不省僕之意凡僕之所陳者非論書之善不但患乎近怪自異以惑後生也若果不能又何必學僕豈區區勸足下以學書者乎足下又雲我實有獨異於世者以疾釋老斥文章之雕刻者此又大不可也夫釋老惑者之所爲雕刻文章薄者之所爲足下安知世無明誠質厚君子之不爲乎足下自以爲異是待天下無君子之與已同也仲尼曰後生可畏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是則仲尼一言不敢遺天下之後生足下一言待天下以無君子此故所謂大不可也夫士之不爲釋老與不雕刻文章者譬如爲吏而不受貨一作祿財葢道當爾不足恃以爲賢也屬久苦小疾無意思不宣某頓首
  答西京王相公書
  月日某謹齋沐頓首復書於相公閣下所遣使二十一日至許州獲賜書一通伏讀周復且慚且悸修幸得備下吏承寵光日趨走於前竊慕古人堂下一言之獻思有所陳而恨愚無識不足自效徒抱區區之心者有日矣昨以初去府輙因奏記陳已踈淺一作賤得䝉大君子休徳之幸以爲離去眷戀之辭既有次第臨治以來施政之善者顧寮吏宜有助而闇懦獨無能之過以爲謝因又妄思一言之獻以畢曩時區區之心以爲忠懇又輙贊徳美願廣功業益休問以爲禱其誠雖勤其言狂惑猶即蓍龜之神而再三黷宜其拒以不應伏䝉相公不即棄絶猶辱以書條陳曉諭以爲寵答其爲賜也厚矣然伏讀求繹似有未察其誠者敢一終其説以逃責焉某聞古之爲政者必視年之豐凶年凶則節國用振民窮姦盜生爭訟多而其政繁年豐民樂然後休息而簡安之以復其常此善爲政者之術而禮典之所載也凡某前所陳者亦不過如是而已其意謂夫乗凶年之後災沴消息風雨既時耕種既得常平之粟既出而民有食闗西之運既重至而軍不乏不旱不蝗下民樂利天子不憂慮能如是然後務大體簡細事而已豈有直以鎮俗一作雅救民愁無爲置軍食之説邪伏惟詳而察之昔者孔子甞爲委吏必曰稱其職而巳葢苟守其官不敢慢其事而思其他伏惟相公所賜之書有居官不出位之言有以見君子用心也然某之所陳非謂略一邦之小而不爲須四海之廣而後施以棄職而越思也葢願乎進徳廣業思以致君而及天下不以一邦而止既禱且勸之辭也噫士之至賤敢以言干其上者有三焉不量輕重之勢不度貴賤之位必爭以理而後止者此直士也䝉徳思報不計善否務罄其誠而言者此知義之士也其言乖謬不合道理問不及而自僭者此狂士三字一作狂者也然直士之言雖逆意宜思而擇報徳之言雖善原其心之所來宜容而納狂者之言既狂矣冝不足與之辨某士之賤者敢有干而雲者於斯三者有其二焉伏惟相公擇之納之不足與之辨而絶之惟所賜焉
  投時相書
  某不佞疲軟不能強筋骨與工人田夫坐市區服畎畆爲力役之勞獨好取古書文字考尋前世以來聖賢君子之所爲與古之車旗服噐名色等數以求國家之治賢愚之任至其炳然而精者時亦穿蠧盜取飾爲文辭以自欣喜然其爲道閎深肆大非愚且迂能所䆒及用功益精力益不足其勞反甚於市區畎畆而其所得較之誠有不及焉豈勞力而役業者成功易勤心而爲道者至之難歟欲悔其所難而反就其易則復慙聖人爲山一簣止焉之言不敢叛棄故退失其小人之事進不及君子之文茫然其心㒺識所嚮若棄車川游漫於中流不克攸濟回視陸者顧曕徨徨然復思之人之有材能抱道徳懐智慮而可自肆於世者雖聖與賢未嘗不有不幸焉禹之偏枯郤克之跛丘明之盲有不幸其身者矣抱闗擊柝棲惶奔走孟子之戰國揚雄之新室有不幸其時者矣少焉而材學焉而不回賈誼之毀仲舒之禁錮雖有其時有不幸其偶者矣今以六尺可用之軀生太平有道之世無進身毀罪之懼是其身時偶三者皆幸於古人之所有者獨不至焉豈天之所予不兩足歟亦勉之未臻歟伏惟明公履道懐貞以相天下上以承天子社禝之大計下以理公卿百職之冝賢者任之以能不賢者任之以力由士大夫下至於工商賤技皆適其分而收其長如修之愚既不足任之能亦不堪任以力徒以常有志於學也今幸以文字試於有司因自顧其身時偶三者之幸也不能黙然以自羞謹以所業雜文五軸贄閽人以俟進退之命焉
  文忠集巻六十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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