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通考/卷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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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國用
[編輯]《王制》:"塚宰製國用,必於歲之杪,五榖皆入,然後制國用。用地小大,視年之豐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量入以為出通三十年之率,當有九年之蓄。出,謂所當給為。祭用數之仂算今年一歲經用之數,用其什一,喪用三年之仂喪,大事,用三歲之什一。喪祭,用不足曰暴,有餘曰浩暴,猶耗也。浩,猶饒也。祭,豐年不奢,凶年不儉。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然後天子食,日舉以樂。"
《周官》:太宰以九賦斂財賄,一曰邦中之賦,二曰四郊之賦,三曰邦甸之賦,四曰家削之賦,五曰邦縣之賦,六曰邦都之賦,七曰關市之賦,八曰山澤之賦,九曰幣餘之賦財,泉榖也。鄭司農云:"邦中之賦,二十之稅一,各有差也。幣餘,百工之餘。"元謂:"賦,口率出泉。卿大夫歲時登其夫家之眾寡,辨其可任者征之,遂師征其財,皆此賦也。邦中,在城郭者。四郊,去國百里。邦甸,二百里;家削,三百里;邦縣,四百里;邦都,五百里。此平民也。關市、山澤,謂占會百物。幣餘,謂占賣國中之斥幣。蓋百官所用官物不盡者歸之職幣,職幣得之,不入本府,恐久藏朽蠹,則有人占賣,依國服出息,謂之斥幣,謂指斥輿人也。此三者皆末作當增賦者,若今賈人倍算矣。自邦中至幣餘,各入其所有榖物,以當賦泉之數"。
按:此九賦,先鄭以為地賦,後鄭以為口賦。然關市即邦中之地也,山澤即四郊以下之地也,一地而再稅之可乎?關市即邦中之人也,山澤即四郊以下之人也,一人而再稅之可乎?後鄭雖有末作增賦之說,然於幣餘一項尚覺牽強,且居關市及山澤之民,未必皆能占會百物以取利者也,盡從而倍征之可乎?愚以為自邦中至邦都,皆取之於民者,其或為地賦,或為口賦,不可知也;關市以下,則非地賦,亦非口賦,乃貨物之稅也。關市者,貨之所聚,故有賦,如後世商稅是也;山澤者,貨之所出,故有賦,如後世榷鹽、榷茶之類是也。幣餘則如後世領官物營運之類,故取其息。息即賦也,故名之曰九賦,而太宰總其綱焉。
以九式均節財用,一曰祭祀之式,二曰賓客之式,三曰喪荒之式,四曰羞服之式,五曰工事之式,六曰幣帛之式,七曰芻秣之式,八曰匪頒之式匪,分也,謂頒賜也,九曰好用之式燕好所賜子。式謂用財之節。
太府掌九貢、九賦、九功之貳,以受其貨賄之入,頒其貨於受藏之府若內府也,頒其賄於受用之府若職內也,凡官府都鄙之吏及執事者受財用焉。凡頒財,以式法授之;關市之賦以待王之膳服,邦中之賦以待賓客,四郊之賦以待稍秣,家削之賦以待匪頒,邦甸之賦以待工事,邦縣之賦以待幣帛,邦都之賦以待祭祀,山澤之賦以待喪紀,幣餘之賦以待賜予。凡邦國之貢以待吊用此九貢之財,凡萬民之賦以充府庫此九職之財,凡式貢之餘財以供玩好之用謂先給九式及吊用,足府庫而有餘財,乃可以供玩好,明玩好非治國之用,凡邦之賦用取具焉,歲終則以貨賄之入出會之。
先公曰:"《周官》,天下之財只有三項:九貢是邦國之貢,據經以待吊用;九賦是畿內之賦,以給九式之用;九職萬民之貢,以充府庫。三者餘財,以供玩好。雖然,邦國之貢多矣,吊用之費幾何,愚恐其有餘;畿內之賦有限矣,九式之費何廣也?愚恐其不足。"
玉府掌王之金玉玩好,凡良貨賄之藏,凡王之獻金玉、兵器、文織、良貨賄之物,受而藏之。凡玉之好賜,供其貨賄。
賈山《至言》:"昔者,周蓋千八百國,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用民之力不過歲三日,什一而籍,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力罷而不能勝其役,財盡而不能勝其求。一君之身耳,所以自養者馳騁弋獵之虞,天下弗能供也。"
漢興,接秦之弊,民失作業,而大饑饉。天下既定,民亡蓋藏,自天子不能具醇駟醇,不雜也,而將相或乘牛車。上於是約法省禁,輕田租,而山川園池市肆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封君湯沐邑,皆各有私奉養,不領於天子之經費。漕轉關東粟以給中都官,歲不過數十萬石。文帝即位,賈誼說上曰:"漢之為漢幾四十年,公私之積猶可哀痛。"云云,上感誼言,開籍田,躬耕以勸百姓。
晁錯說上募民入粟,邊支五歲則入粟郡縣,支一歲則時赦,勿收農民租見《田賦門》。
武帝時,太倉之米紅腐而不可食,都內之錢貫朽而不可授,乃外事四夷,內興功利。用度不足,乃募民入奴婢得以終身復,及入羊為郎,又令民買爵,置武功爵見《鬻爵門》,造皮幣、白金見《錢幣門》,置鹽、鐵、均輸官,算商車、緡錢,榷酒酤見《征榷門》。
西漢財用之司凡三所:大司農官庫,少府、水衡二者天子之私藏。故桑弘羊言"山海天地之藏,宜屬少府,陛下勿私,以屬大農",毋將隆言"大司農錢自乘輿不以給供養供養,勞賜一出少府"。蓋不以本藏給末用,不以民力供浮費,別公私,示正路也。又宣帝本始二年,以水衡錢為平陵民起第宅。應劭註:"縣官公作當仰司農,今出水衡錢,宣帝即位為異政也。"
王莽末,邊兵二十萬人仰縣官衣食,用度不足,數橫賦斂。又一切稅吏民,訾三十而取一。又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黃綬吏,皆保養軍馬師古曰:"保者,不許其死傷",吏盡復以與民轉令百姓養之。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繇役煩劇,旱蝗相因。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奉祿,而私賦斂,民無以自存,盜賊蜂起。
漢兵攻莽,時省中黃金萬斤者為一匱,尚有六十匱,黃門、鉤盾、藏府、中尚方處處各有數匱。長樂御府、中御府及都內,平準帑藏錢帛珠玉財物甚眾,莽愈愛之。拜將軍九人,皆"虎"為號,將精兵而東,納其妻子宮中以為質。賜九虎士人四千錢,眾重怨,無鬥志。
更始都長安,居安樂宮,府藏完全,獨未央宮燒,攻莽三日,死則安堵復故。更始至,歲餘政教不行。明年,赤眉入關,立劉盆子,遂燒長安宮室市里,害更始,長安為虛,城中無人行。
東漢大司農掌諸錢榖金帛諸貨幣,四時上月旦見錢榖簿,其逋未了,各具別之。邊郡諸官請調度者皆為報給,損多益寡,取相給足。部丞一人主帑藏,太倉令一人主受郡國傳漕榖。
世祖建武六年,詔田租三十稅一如舊見《田賦門》。
肅宗時,張林請置鹽、鐵、均輸官見《征榷門》。
舊大官湯官給用歲且二萬萬,竇太后詔殺省珍費,自是裁數千萬。漢故事,供給南單于歲一億九十餘萬,西域歲七千四百八十萬。
桓帝時,段熲言:"永初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復給七年,用八十餘萬億。今若以騎五十,步萬人,車三千輛,三冬二夏,無慮用費五十四億。"
靈帝光和元年,初開西邸賣官,自關內侯、虎賁、羽林,入錢各有差。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萬,卿五百萬。
中平二年,斂修宮錢。
中常侍張讓、趙忠說帝斂天下田畝稅十錢,以修宮室。又令西園騶分道督趣,恐動州郡,多受賕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皆責助軍、修宮錢,大郡至二、三十萬,餘各有差。當之官者,皆先至西園諧價,然後得去,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時鉅鹿太守司馬直新除,以有清名,減責三百萬。直被詔,悵然曰:"為民父母,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辭疾,不聽。行至孟津,上書極諫當世之失,即吞藥自殺。書奏,帝為暫絕修宮錢。又造萬金堂於西園,引司農金錢繒帛,仞積其中。又還河間買田宅,起第觀。帝本侯家,宿貧,每歎桓帝不能作家居,故聚為私藏,復藏寄小黃門、常侍錢各數千萬。
帝多蓄私藏,收天下之珍,每郡國貢獻,先輸中府,名為"導行費"中府,內府也。導,引也,貢獻外別有所入,以為所獻希之引導也。
呂強上疏諫曰:"天下之財,莫不生之陰陽,歸之陛下。歸之陛下,豈有公私?而尚方斂諸郡之寶,中御府積天下之繒,西園引司農之藏,中廄聚太僕之馬,而所輸之府,輒有導行之財。調廣民困,費多獻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弊。"書奏不省。
獻帝即位,董卓劫遷長安,卓誅死,李傕、郭氾自相攻伐,於長安城中為戰地。時榖一斛五十萬,豆麥二十萬,人相食啖,白骨盈野。帝出太倉米豆為饑民作糜,於御前自加臨給。及東歸至安邑,御衣穿敗,唯以野棗、園菜以為餱糧,長安丘墟。建安元年,駕至洛陽,百官披荊棘而居。州郡各擁強兵,委輸不至,尚書郎官自出采穭,或不能自反,死於墟巷。
晉武帝平吳之後,世屬昇平,物流倉府,宮闈增飾,服玩相輝。於是王君夫武子、石崇等更相誇尚,輿服鼎俎之盛,連衡帝室,布金埒之泉,粉珊瑚之樹。物盛則衰,固其宜也。永寧之初,洛中尚有錦帛四百萬,珠寶金銀百餘斛。惠後北征,蕩陰反駕,寒桃在禦,只雞以給,其布衾兩幅、囊錢三千,以為車駕之資焉。懷帝為劉曜所圍,王師累敗,府帑既竭,百官饑甚,比屋不見煙火,饑人自相啖食。湣皇西宅,餒饉仍多,斗米二金,死人大半,劉曜陳兵,內外斷絕,拾餅之麴屑而供御,君臣相顧揮涕。
元帝渡江,軍士創草蠻陬,賧布不可恆准,中府所儲布四千疋。於時石勒勇銳,挺亂淮南,帝懼其侵逼,乃詔方鎮能斬勒首者,賞布千疋雲。
蘇峻既平,帑藏空竭,庫中唯有練數千端,鬻之不售,而國用不給。王導患之,乃與朝賢俱制練布單衣,於是士人翕然競服之,練遂踴貴,乃令主者出賣,端至一金。
晉自元帝寓居江左,僑立郡縣,諸蠻陬俚洞霑沭王化者,各隨輕重收其賧物,以裨國用,曆宋、齊、梁、陳,皆因而不改見《田賦門》。
後魏自孝明帝正光後,國用不足,乃先折天下六年租調而征之,百姓怨苦,有司奏斷百官當給之酒,計一歲所省米榖麴有差見《榷酤門》。爾後寇賊轉眾,諸將出征,相繼奔敗,帑藏空竭,有司又奏內外百官及諸蕃客廩食、肉悉三分減一,計歲終省肉百五十九萬九千八百五十六斤、米五萬三千九百三十二石。
魏自永安之後,政道陵夷,寇亂寔繁,農商失業。官有征伐,皆權調於人,猶不足以相資奉,乃令所在迭相糾發,百姓愁怨,無復聊生。六鎮擾亂,相率內徙,寓食齊、晉之郊,齊神武因之,以成大業。魏武西遷,連年戰爭,河、洛之間,又並空竭,遷都於鄴。時六坊之眾從武帝而西者,不能萬人,餘皆北徙,並給常廩,逐豐稔之處,折絹糴粟,以充國儲。於諸州緣河津濟,皆官倉貯積,以擬漕運;於滄、瀛、幽、青四州之境,傍海置鹽官以煮鹽,每歲收錢,軍國之資,得以周贍。
北齊武成時,用度轉廣,賜予無節,府藏不足以供,乃減百官之祿,徹軍人常廩,並省州郡縣鎮戌之職;又制刺史守宰行兼者並不給幹南齊以有僮幹,若今驅使門僕之類,以節國用之費焉。
隋文帝開皇時,百姓承平漸久,雖遭水旱,而戶口歲增,諸州調物,每歲河南自潼關,河北自蒲阪,至於京師,相屬於道,晝夜不絕數月。帝又躬行節儉,益寬徭賦,平江表,師還,賜物甚廣,其餘出師命賞,莫不優崇。十二年,有司上言庫藏皆滿,帝曰:"朕既薄賦於人,又大經賜用,何得爾也?"對曰:"用處常出,納處常入,略計每年賜用至數百萬段,曾無減損。"乃更開左藏之院,構屋以受之。詔曰:"既富而教,方知廉恥,寧積於人,無藏府庫。"乃蠲河北、河東今年田租,三分減一,兵減半,功調全免。煬帝即位,戶口益多,府庫盈溢,乃除婦人及奴婢、部曲之課。其後征伐巡遊不忘,租賦之入益減,百姓怨叛,以至於亡。
按:古今稱國計之富者莫如隋,然考之史傳,則未見其有以為富國之術也。蓋周之時,酒有榷,鹽池、鹽井有禁,入市有稅,至開皇三年而並罷之。夫酒榷、鹽鐵、市征,乃後世以為關於邦財之大者,而隋一無所取,則所仰賦稅而已。然開皇三年調絹一疋者減為二丈,役丁十二番者減為三十日,則行蘇威之言也。繼而開皇九年以江表初平,給復十年,自餘諸州並免當年租稅。十年,以宇內無事,益寬徭賦,百姓年五十者輸庸停放。十二年,詔河北、河東今年田租三分減一,兵減半,功調全免,則其於賦稅復闊略如此。然文帝受禪之初,即營新都徙居之,繼而平陳,又繼而討江南、嶺表之反側者,則此十餘年之間,營繕征伐未嘗廢也。史稱帝於賞賜有功,並無所愛,平陳凱旋,因行慶賞,自門外夾道列布帛之積,達於南郭,以次頒給,所費三百餘萬段,則又未嘗嗇於用財也。夫既非苛賦斂以取財,且時有徵役以糜財,而賞賜復不吝財,則宜用度之空匱也,而何以殷富如此?史求其說而不可得,則以為帝躬履儉約,六宮服浣濯之衣,乘輿供御有故敝者,隨令補用,非燕享不過一肉,有司嘗以布袋貯乾薑,以氈袋進香,皆以為費用,大加譴責。嗚呼!夫然後知《大易》所謂"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孟子》所謂"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制"者,信利國之良規,而非迂闊之談也。漢、隋二文帝皆以恭履樸儉富其國,漢文師黃老,隋文任法律,而所行暗合聖賢如此。後之談孔孟而行管商者,乃曰"苟善理財,雖以天下自奉可也",而其黨遂倡為"豐亨豫大,惟王不會"之說,飾六藝,文奸言,以誤人國家,至其富國強兵之效,則不逮隋遠甚,豈不繆哉!
唐貞觀時,馬周上疏曰:"隋室貯洛口倉,而李密因之;東都積布帛,而王世充據之;西京府庫亦為國家之用,至今未盡。向使洛口、東都無粟帛,則王世充、李密未能聚大眾。但貯積固有司之常事,要當人有餘力而後收之,若人勞而強斂之,更以資寇,積之無益也。"
唐天寶以來,海內富實,天下歲入之物,租錢二百餘萬緡,粟千九百八十餘萬斛,庸、調絹七百四十萬疋,綿百八十餘萬屯,布千三十五萬餘端。天子驕於佚樂而用不知節,大抵用物之數,常過於所入,於是錢榖之臣始事朘削。太府卿楊崇禮句剝分銖,有欠折漬損者,州縣督送,歷年不止。其子慎矜專知太府,次子慎名知京倉,亦以苛刻結主恩。王洪為戶口色役,使歲進錢百億萬緡,非租庸正額者,積百寶大盈庫,以供天子燕私。及安祿山反,楊國忠以為正庫物不可以給士,遣御史崔眾至太原納錢度僧尼、道士,旬日得萬緡而已。自兩京陷沒,民物耗弊,肅宗即位,籍江淮富商訾見《訾算門》,時第五琦以錢榖得見,請於江淮置租庸使。明年,宰相裴冕以天下用度不足,諸道得召人納錢,給空名告身,授官勳邑號,度道士、僧尼不可勝計;納錢百千,賜明經出身;商賈助軍者,給復。
故事,天下財賦歸左藏,而太府以時上其數,尚書比部覆其出入。時京師豪將假取不能禁,第五琦為度支鹽鐵使,請皆歸大盈庫,供天子給賜,主以中官。自是天下之財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程其多少。
楊炎既相德宗,上言曰:"財賦,邦國大本,生人之喉命,天下治亂輕重系焉。先朝權制,以中人領其職,五尺宦豎操邦之柄,豐儉盈虛雖大臣不得知,無以計天下利害。臣請出之,以歸有司,度宮中給費一歲幾何,量數奉入,不敢闕。"帝從之,乃詔歲中裁取以入大盈庫,度支具數先聞。
初,轉運使掌外,度支使掌內。永泰二年,分天下財賦、鑄錢、常平、轉運、鹽鐵,置二使。東都畿內、河南、淮南、江東西、湖南、荊南、山南東道,以轉運使劉晏領之;京畿、關內、河南、劍南、山南西道,以京兆尹、判度支第五琦領之。及琦貶,以戶部侍郎、判度支韓滉與晏分治。時回紇有助收西京功,代宗厚遇之,與為婚,歲送馬十萬疋,酬以縑帛百餘萬疋,而中國財竭,歲負馬價。魚朝恩、元載擅權,帝誅朝恩,復與載貳,君臣猜間不協,邊計兵食置而不議者幾十年。諸鎮擅地,結為表裏,日治兵繕壘,天子不能繩其法,專留意祠禱,焚幣玉,寫浮屠書,度支廩賜僧巫,歲鉅萬計。時朝多留事,經歲不能遣,置客省以居,上封事不足采者,蕃夷貢獻未報及失職未敘者,食度支數千百人。德宗即位,用宰相崔祐甫,拘客省者出之,食度支者遣之,歲省費萬計。
自至德以後,天下兵起,因以饑厲,百役並興,人戶凋耗,版圖空虛。軍國之用,仰給於度支、轉運使,四方征鎮又自給於節度、都團練使。賦斂之司數四,莫相統攝,綱目大壞,朝廷不能覆諸使,諸使不能覆諸州。四方貢獻,悉入內庫,權臣巧吏因得旁緣,公託進獻,私為贓盜,動萬萬計。河南、山東、荊襄、劍南重兵處,皆厚自奉養,王賦所入無幾。科斂凡數百名,廢者不削,重者不去,新舊仍積,不知其涯。百姓竭膏血,鬻親愛,旬輸月送,無有休息。吏因其苛,蠶食於人,富者得免,貧者丁存,故課免於上,而賦增於下。楊炎為相,乃請為兩稅法以均之,自此吏不能容奸,權歸朝廷詳見《田賦門》。
初,德宗居奉天,儲蓄空窘,嘗遣卒視賊,以苦寒乞襦,不能致,剔親王帶金而鬻之。朱泚既平,乃屬意聚歛,常賦之外,進奉不息,劔南西川節度使韋臯有「日進」,江西觀察使李兼有"月進",他如杜亞、劉贊、王緯、李錡皆徼射恩澤,以常賦入貢,名為"羨餘",至代易又有"進奉"。戶部錢物,所在州府及巡院皆得擅留,或矯密旨加斂,或減刻吏祿,或販鬻蔬果,往往私自入,所進才什二三,無敢問者。刺史及幕僚至以進奉得遷官。繼而裴延齡用事,益為天子積私財,生民重困,又為宮市見《征榷門》。
朱泚僭位長安,既據府庫之富,不愛金帛以悅將士,公卿家屬在城者皆給月俸,神策及六軍從車駕及哥舒曜、李晟者皆給其衣糧。加以繕完器械,日費甚廣。及長安平,府庫尚有餘蓄,見者皆追怨有司之橫斂焉。
裴延齡領度支,奏:"左藏庫司多有失落,近因檢閱使置簿書,乃於糞土之中得銀十三萬兩,其疋段雜貨百萬有餘,此皆已棄之物,即是羨餘,悉應移入雜庫,以供別敕支用。"太府少卿韋少華不伏,抗表稱此皆每月申奏見在之物,請加推驗。執政請令三司詳覆,上不許,亦不罪少華。
司馬溫公有言:"天之生財止有此數,不在民則在官,譬如雨澤,夏潦則秋旱。"善哉言也。後世多欲之君、聚斂之臣,苛征橫斂,民力不堪而無所從出,於是外則擅留常賦以為進奉,內則妄指見存以為羨餘,直不過上下之間自相欺蔽耳。德宗借軍興用度不足之名,而行間架、陌錢諸色無藝之徵斂,乃復不能稍豐涇原軍士之廩餉,以致奉天之難,至委其厚藏以遺朱泚。泚平而府庫尚盈,人皆追怨橫斂,而帝方懲奉天儲蓄空窘,益務聚蓄,不知所以致難之由非因乏財,蓋知聚而不知散,乃怨府也。不明之君可與言哉?
憲宗時,分天下之賦以為三: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宰相裴垍又令諸道觀察、節度調費取於所治州,不足則取於屬州,送使之餘與其上供者皆輸度支。時因德宗府庫之積,天子頗務儉約。及劉辟、李錡平,貲藏皆入內庫。方鎮於頔王鍔進獻甚厚,帝受之,李絳言其非宜,帝喟然曰:「誠知非至徳事,然兩河中夏貢賦之地,朝覲久廢,河、湟陷沒,烽候列於郊甸,方刷祖宗之恥,不忍重斂於人也。"然不知進獻之取於人重矣。其後,皇甫鎛、王遂、李翛、程異用事,益務聚斂,諸道貢獻尤甚。
會昌末,置備邊庫,收度支、戶部、鹽鐵錢物。宣宗更號延資庫。初以度支郎中判之,至是以屬宰相,其任益重。戶部歲送錢帛二十萬,度支鹽、鐵送者三十萬,諸道進奉助軍錢皆輸焉。
元和中,供歲賦者,浙西、浙東、宣歙、淮南、江西、鄂嶽、福建、湖南八道,戶百四十四萬,比天寶四之一,兵食於官者八十三萬,加天寶三之一,通以二戶養一兵。京西北、河北以屯田廣,無上供。至長慶,戶三百三十五萬,而兵九十九萬,率三戶以奉一兵。至武宗即位,戶二百一十一萬四千九百六十。會昌末,戶增至四百九十五萬五千一百五十一。宣宗既復河、湟,天下兩稅、榷酒茶鹽,歲錢入九百二十二萬緡,歲之常費率少三百餘萬,有司遠取後年乃濟,及郡盜起,諸鎮不復上計雲。
李吉甫為《元和國計簿》及中書奏疏,以天下郡邑戶口財賦之入較吏祿、兵廩、商賈、僧道之數,大率以二戶而資一兵,以三農而養七遊手。
後唐莊宗既滅梁,宦官勸帝分天下財賦為內、外府,州縣上供者入外府、充給費;方鎮貢獻者入內府,充宴遊及給賜左右。於是外府常虛竭無餘,而內府山積,及有司辦郊祀,乏勞軍錢。郭崇韜頗受藩鎮饋遺,或諫之,崇韜曰:"吾位兼將相,祿賜巨萬,豈藉外財?但偽梁之世,賄賂成風,今河南藩鎮皆梁舊臣,主上之仇讎也,若拒其意,能無懼乎?吾特為國家藏之私室耳。"至是,首獻勞軍錢十萬緡,因言於上曰:"臣已傾家所有,以助大禮。願陛下亦出內府之財,以賜有司。"上默然久之,曰:"吾晉陽自有儲蓄,可令租庸輦取以相助。"於是取李繼韜私第金帛數十萬以益之繼韜時以誅死。軍士皆不滿望,始怨恨有離心矣。
潞王之發鳳翔也,許軍士以入洛人賞錢百緡。既至,閱府庫實金帛不過三萬疋、兩,而賞軍之費應用五十萬緡,乃率京城民財,數日僅得數萬緡。執政請據屋為率,無問士庶,自居及僦者預借五月僦直,百方斂民財,僅得六萬。帝怒,下軍巡使獄晝夜督責,囚繫滿獄,貧者至自經死,而軍士遊市肆皆有驕色。時竭左藏舊物及諸道貢獻,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萬緡。帝患之,李專言於帝曰:"竊思自長興之季,賞賚亟行,卒以是驕。繼以山陵及出師,帑藏遂涸。雖有無窮之財,終不能滿驕卒之心,故陛下拱手於危困之中而得天下。夫國之存亡,不專系於厚賞,亦在修法度、立紀綱。陛下苟不改覆車之轍,臣恐徒困百姓,存亡未可知也。今財力盡於此矣,宜據所有均給之,何必踐初言乎?"帝以為然。軍士無厭,猶怨望。
宋太祖皇帝乾德三年,詔諸州支度經費外,凡金帛悉送闕下,無得占留。自唐末兵興,方鎮皆留財賦自贍,名曰留使、留州,其上供殊鮮。五代疆境迫蹙,藩鎮益強,率令部曲主場、院,厚斂以自奉。太祖周知其弊,後藩郡有闕,稍命文臣權知所在場務,或以京朝官廷臣監臨,於是外權削而利歸公上,條禁文簿,漸為精密。
六年,詔諸州通判、官糧科院至任,並須躬自檢閱帳籍所列官物,不得但憑主吏管認文狀。
是歲,置封樁庫。國初,貢賦悉入左藏庫,及取荊、湖,下西蜀,儲積充羨,始於講武殿別為內庫,號"封樁庫",以待歲之餘用。
帝嘗曰:"軍旅、饑饉,當預為之備,不可臨事厚斂於人。"乃置此庫。太宗又置景福殿庫,隸內藏庫,揀納諸州上供物,嘗謂左右曰:"此蓋慮司計之臣不能約節,異時用度有闕,當復賦率於民耳。朕終不以此自供嗜好也。"自乾德、開寶以來,用兵及水旱賑給、慶澤賜賚,有司計度之所缺者,必籍其數,以貸於內藏,俟課賦有餘則償之。淳化後,二十五年間,歲貸百萬,有至三百萬者。累歲不能償,則除其籍。
止齋陳氏曰:"國初平僭偽,盡得諸國所藏之賦入內藏。是後,時時以州縣上供掯撥入庫,而不齊集,守藏之臣每以為言,上亦不察察也。蓋祖宗盛時,內藏庫止是收簇給費之餘或坊場課利,不以多寡,初無定額。熙寧二年,始命三司戶部判官張諷核實,諷取自嘉祐至治平十年以來輸送之數、見得川路金銀,自皇祐三年並納內庫,餘福建、廣東、淮南、江南東則各有窠名分隸。而十年之間所入殊不等,乃詔今後並令納左藏庫,逐年於左藏庫撥金三百兩、銀五十萬兩入內藏,遂為永額。然諷元奏治平以前諸路所進坑冶、山澤、河渡課利,悉在其中,既合為元額矣,在後中書再取旨,以諸路提點銀銅坑冶司所轄金銀場冶課利並依久例,盡數上供入內庫,則坑冶之入不理為左藏庫年額之數。自是條制益嚴密,皆王安石之為也。元豐元年,敕諸路上供金銀錢帛令赴內藏庫內者,委提刑拘催,擅折變、那移、截留者徒二年,不以赦原。元祐詔令諸路坑冶課利七分起發赴內藏庫,三分充漕計,靖康改元,三分復盡輸內藏矣。"
開寶元年,詔諸道給舟車輦送上供錢帛。
止齋陳氏曰:"國初上供隨歲所入,初無定製,而其大者在糧、帛、銀、錢、諸路米綱。《會要》:開寶五年,令汴、蔡河歲運江淮米數十萬石赴京充軍食;太平興國六年,制歲運三百五十萬石;景德四年,詔淮南、江、浙、荊湖南北路,以至道二年至景德二年終十年酌中之數,定為年額,上供六百萬石。米綱立額始於此。銀綱,自大中祥符元年詔五路糧儲已有定額,其餘未有條貫,遂以大中祥符元年以前最為多者為額,則銀綱立額始於此。錢綱,自天禧四年四月三司奏請立定錢額,自後每年依此額數起發,則錢綱立額始於此。絹綿綱雖不可考,以咸平三年三司初降之數,則亦有年額矣。然而前朝理財務在寬大,隨時損益,非必盡取。上供增額起於熙寧,雖非舊貫,尤未為甚。崇寧三年十一月,始立上供錢物新格,於是益重。宣和元年,戶部尚書唐恪稽考諸路上供錢物之數:荊湖南路四十二萬三千二百二十九萬疋、兩,利州路三萬二千五百一十八貫、疋、兩,荊湖北路四十二萬七千二百七十七貫、疋、兩,夔州路一十二萬三百八十九貫、疋、兩,江南東路三百九十二萬四百二十一貫、疋、兩,福建路七十二萬二千四百六十七貫、疋、兩,京西路九萬六千三百五十一貫、疋、兩,河北路一十七萬五千四百六十四貫、疋、兩,廣西路九萬一千九百八十貫、疋、兩,京東路一百七十七萬二千一百二十四貫、疋、兩,廣南東路一十八萬八千三十貫、疋、兩,陝西路一十五萬七百九十貫、疋、兩,江南西路一百二十七萬六千九十八貫、疋、兩,成都路四萬五千七百二十五貫、疋、兩,潼川路五萬二千一百二十貫、疋、兩,兩浙路四百四十三萬五千七百八十八貫、疋、兩,兩淮南路一百一十一萬一千六百四十三貫、疋、兩,而斛斗地雜科不與焉,其取之民極矣。方今版圖僅及承平之半,而賦入過宣和之數,雖曰餉軍,出不得已,要非愛惜邦本之道,此寬民力之說所以為最先務也。"
按:止齋此段足以盡宋朝上供之委折。上供之名始於唐之中葉,蓋以大盜擾亂之後,賦入失陷,國家日不暇給,不能考覈,加以強藩自擅,朝廷不能制,是以立為上供之法,僅能取其三之一。宋興,既已削州鎮之權,命文臣典藩,奉法循理,而又承平百年,版籍一定,大權在上,既不敢如唐之專擅以自私,獻入有程,又不至如唐之隳亂而難考則,雖按籍而索,錙銖皆入朝廷,未為不可。然且猶存上供之名,取酌中之數,定為年額,而其遺利則付之州縣樁管,蓋有深意:一則州郡有宿儲,可以支意外不虞之警急;二則寬於理財,蓋陰以恤民。承流宣化者幸而遇清介慈惠之人,則上供輸送之外,時可寬假以施仁;不幸而遇貪饕縱侈之輩,則那計優裕之餘,亦不致刻剝以肆毒,所謂損上益下者也。嗚呼,仁哉!
六年,令諸州舊屬公使錢物盡數系省,毋得妄有支費。以留州錢物盡數系省始於此。
止齋陳氏曰:"自唐末方鎮厚斂以自利,上供殊鮮,或私納貨賂,即名貢奉,至是始盡系省。按:後唐天成年宣命,於系省麴錢上,每貫止二百文充公使。同光二年,庸租院奏,諸道如更妄稱簡置官員,即勒令自備請給,不得正破系省錢物,則系省之名舊矣,然初未嘗立拘轄鉤管之制,要不使妄費而已。淳化五年十二月,初置諸州應在司,具元管、新收、已支、見在錢物申省。景德元年,復立置簿,拘轄累年應在。雖有此令,不過文具。三司使丁謂奏立轉運司比較聞奏,省司進呈增虧賞罰之法。然承平日久,國家蓋務寬大,諸郡錢物往往積留,漕臣靳惜,吝於起發,而省司殊不究知其詳。魏羽在咸平則言淳化以來收支數目攢簇不就,名為主計而不知錢出納。王隨在景德則言咸平以來未見錢物著落,諸州受御指揮,多不供申,或有申報多是鹵莽,以致勘會勾銷了絕不得。範雍在天聖則又言自太平興國以來未嘗除破,更有樁管,倍萬不少。天聖至嘉祐四十年間,理財之令數下,徒有根括驅磨之文,設而不用,以此見得開國以來訖於至和,天下財物皆藏州郡。祖宗之深仁厚澤,於此見矣。熙寧五年,看詳編修中書條例檢正五房公事、判司農寺曾布奏:'伏以四方財物,乾沒差謬,漫不可知,三司雖有審覆之名,不復省閱,但為空文。自天聖九年,上下因循,全無檢點,縱有大段侵欺,亦無由舉發,為弊滋多。'遂乞專置司驅磨天下帳籍。自專置司,繼以旁通目子,而天下無遺利,而公使錢始立定額,自二百貫至三千貫止。州郡所入,才醋息、房園、祠廟之利,謂之'收簇',守臣窘束,屢有奏陳謂如本州額定公使錢一千貫,則先計其州元收坊場、園池等項課利錢若干,卻以不系省錢貼足額數。然諸項課錢逐年所收不等,或虧折不及元數,而所支不系省貼足之錢更不增添,則比額定數有不及一半者,此其所以窘束也。後又以在州諸色錢類為一體,封樁入便,以便不盡錢起發。初,嘉祐茶通商,於是以六路茶本錢、茶租、茶稅錢封樁入便,若輒有支動,即當職黜降,不以自首、遷官、去官、赦降原減之限。至是,遂以七路諸色錢並依通商茶法矣。元豐五年,又以上供年額外,凡瑣細錢定為無額上供謂坊場稅錢、增添鹽酒錢、賣香礬錢、賣秤鬥錢、賣銅錫錢、披剃錢、封贈錢、淘尋野料錢、額外鑄到錢、銅鉛木腳錢、竹木稅錢、誤支請受錢、代支失陷賞錢、贓罰錢、戶絕物帛錢。蓋自系省而後有應在司,有應在司而後有封樁,有封樁而後起發。蓋至熙、豐系省,初無窠名,應在司最為冗長,此元祐群臣所以深罪王安石之紛更也。"
又詔諸州守臣,非聖節進奉,自餘諸般進奉錢物並留本州管系,不得押領上京。聖節進奉始此。
止齋陳氏曰:"謹按李燾《續通鑒》、熊克《九朝要略》,皆於乾德三年三月平蜀後書:詔諸州計度經費外,凡金帛悉送闕下,於是外權削而利歸公上矣。蓋約本志修入,而《實錄》不著。竊考建隆以來,凡上供綱皆有元降指揮,獨不見上件條貫,唯至道四年二月十四日,敕川陝錢帛令本路轉運司計度,只留一年支備,其剩數計綱起發上京,不得占留,蓋平蜀後事也。自餘諸州常切約度,在州以三年準備為率外,縣鎮二年,偏僻縣鎮一年,河北、陝西緣邊諸州不在此限。江、浙、荊湖、淮南西六路自來便錢,州月帳內將見錢除半支遣外,並具單狀申奏。諸州應系錢物合供文帳,並於逐色都數下,具言元管年代、合系本州支用申省,候到省日,或有不系本州支用及數目浩大,本處約度年多支用不盡時,下轉運司及本州相度,移易支遣。三司據在京要用金銀錢帛諸般物色,即除式樣遍下諸州府,具金銀錢帛糧草收、支、見在三項單數,其見在項內開坐約支年月,省司即據少剩數目下諸路轉運司移易支遣,及牒本州般送上京。如有約度不足去處,許以收至諸色課利計置封樁,以此參考是歲進奉約束。並景德元年李燾所奏,足見國初未嘗務虛外郡,以實京師,今從《實錄》。"
按:乾德三年有諸州金帛悉送闕下之詔,今復有此詔,疑若異同,而止齋遂以《實錄》不載前詔為疑。蓋唐末而方鎮至於擅留上供之賦,威令不行故也;宋興而州郡不敢私用留州之錢,紀綱素立故也。既欲矯宿弊,則不容不下乾德之詔;然紀綱既已振立,官吏知有朝廷,則不妨藏之州郡,以備不虞,固毋煩悉輸京師而後為天子之財也。
詔官受倉場頭子錢之半頭子錢本末見《田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