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通考/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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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國用
[編輯]宋興而吳、蜀、江南、荊湖、南粵皆號富強,相繼降附,祖宗因其畜,守以恭儉簡易。方是時,天下生齒尚寡,而養兵未甚蕃,任官未甚冗,佛老之徒未甚熾,外無夷狄金繒之遺,百姓各安其生,不為巧偽放侈,故上下給足,府庫羨溢。承平既久,戶口歲增,兵籍益廣,吏員益眾,佛老、夷狄耗蠹中國,縣官之費,數倍昔時,百姓亦稍縱侈,而上下始困於財矣。仁宗承之,給費浸廣,天聖初,始命有司取景德一歲用度,較天禧所出,省其不急者。初,自祥符天書既降,齋醮糜費甚眾,至是始大省齋醮宴賜,及減諸宮觀衛卒。自是,道家之奉有節,土本之費省矣。至寶元中,陝西用兵,調度百出,縣官之費益廣,賈昌期上言:"江淮歲運糧六百餘萬,以一歲之入,僅能充期月之用,三分二在軍旅,一在冗食,先所畜聚,不盈數載。天下久無事,而財不藏於國,又不在民,倘有水旱軍戎之急,計將安出?"於是議省冗費,減皇后及宗室婦郊祠所賜之半,著為式。於是皇后、嬪御、宗室刺史,各上俸錢以助軍,帝亦罷左藏庫月進錢千二百緡,公卿近臣亦減郊祠所賜銀絹,著為式。時三司使王堯臣取陝西、河北、河東三路未用兵前,及用兵後歲出入財用之數會計以聞:寶元元年未用兵,陝西錢帛糧草入一千九百七十八萬,出一千一百五十一萬;用兵後,入三千三百六十三萬,出三千三百六十三萬有奇。蓋視河東北尤劇,以兵屯陝西特多故也。元昊請臣,西兵既解,而調用無所減,即下詔切責邊臣及轉運司趣議蠲除科率,稍徙屯兵還內地,汰其老弱,官屬羨溢則並省之;又命較近歲天下財賦出入之數送三司,取一歲中數以為定式。初,真宗時,內外兵九十一萬二千,宗室、吏員受祿者九千七百八十五。寶元以後,募兵益廣,宗室蕃衍,吏員歲增,至是,兵百二十五萬九千,宗室、吏員受祿者萬五千四百四十三,祿廩俸賜從而增廣。又景德中,祀南郊,內外賞賚緡錢、金帛總六百一萬;至是,饗明堂,增至一千二百餘萬,故用度不得不屈。范鎮上言:"古者宰相制國用,今中書主民,樞密院主兵,三司主財,各不相知,故財已匱而樞密院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財不已,中書視民之困,而不知使樞密減兵,三司寬財者,制國用之職不在中書也。願使中書、樞密院通知兵民財利大計,與三司量其出入,制為國用,則天下民力庶幾少寬。"至英宗治平二年,內外入一億一千六百一十三萬八千四百五,出一億二千三十四萬三千一百七十四,非常出者又一千一百五十二萬一千二百七十八。是歲,諸路積一億六千二十九萬二千九十三,而京師不與焉。
蘇軾《策別》曰:"人君之於天下,俯已以就人,則易為功,仰人以援已,則難為力,是故廣取以給用,不如節用以廉取之為易也。臣請得以小民之家而推之。夫民方其困窮時,所望不過十金之貲,計其衣食之費,妻子之奉,出入於十金之中,寬然而有餘。及其一旦稍稍畜聚,衣食既足,則心意之欲,日以漸廣,所入益眾,而所欲益以不給,不知罪其用之不節,而以為求之未至也。是以富而愈貪,求愈多而財愈不供,此其為惑,未可以知其所終也。盍亦反其始而思之?夫鄉者豈能寒而不衣,饑而不食乎?今天下汲汲乎以財之不足為病,何以過此?國家創業之初,四方割據,中國之地至狹也。然歲歲出師,以誅討僭亂之國,南取荊楚,西平巴蜀,而東下並潞,其費用之眾,又百倍於今,可知也。然天下之士,未嘗思其始,而惴惴焉患今世之不足,則亦甚惑矣!夫為國有三計:有萬世之計,有一時之計,有不終月之計。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則可以九年無饑也。歲之所入,足用而有餘,是以九年之蓄,常間而無用,卒有水旱之變,盜賊之憂,則官可以自辦,而民不知。若此者,天不能使之災,地不能使之貧,四夷盜賊不能使之困,此萬世之計也。而其不能者,一歲之入,才足以為一歲之出,天下之產,僅足以供天下之用,其平居雖不至於虐取其民,而有急則不免於厚賦,故其國可靜而不可動,可逸而不可勞,此亦一時之計也。至於最下而無謀者,量出以為入,用之不給,則取之益多,天下晏然,無大患難,而盡用衰世苟且之法,不知有急則將何以加之,此所謂不終月之計也。今天下之利,莫不盡取;山陵林麓,莫不有禁;關有徵,市有租,鹽鐵有榷,酒有課,茶有算,則凡衰世苟且之法,莫不盡用矣。譬之於人,其少壯之時,豐健勇力,然後可以望其無疾以至於壽考。今未五六十,而衰老之候具見而無遺,若八九十者,將何以待其後邪!然天下之人,方且窮思竭慮,以廣求利之門,且人而不急,則以為費用不可復省,使天下而無鹽鐵酒茗之稅,將不為國乎?臣有以知其不然也。天下之費,固有去之甚易而無損,存之甚難而無益者矣,臣不能盡知,請舉其所聞,而其餘可以類求焉。夫無益之費,名重而實輕,以不急之實,而被之以莫大之名,是以疑而不敢去。三歲而郊,郊而赦,赦而賞,此縣官有不得已者,天下吏士數日而待賜,此誠不可以卒去。至於大吏,所謂股肱耳目,與縣官同其憂樂者,此豈亦不得已而有所畏邪?天子有七廟,今又飾老、佛之宮而為之祠,固已過矣,又使大臣以使領之,歲給以鉅萬計,此何為者也?天下之吏為不少矣,將患未得其人,苟得其人,則凡民之利莫不備舉,而其患莫不盡去。今河水為患,不使濱河州郡之吏親行其災,而責之以救災之術,顧為都水監。夫四方之水患,豈其一人坐籌於京師而盡其利害?天下有轉運使足矣,今江淮之間又有發運,祿賜之厚,徒兵之眾,其為費豈可勝計哉?蓋嘗聞之,裏有畜馬者,患牧人欺之而盜其芻菽也,又使一人焉為之廄長,廄長立而馬益臒。今為政不求其本而治其末,自是而推之,天下無益之費不為不多矣。臣以為凡若此者,日求而去之,自毫釐以往,莫不有益,惟無輕其毫釐而積之,則天下庶乎少息也。"
曾鞏《議經費》曰:"臣聞古者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使有九年之蓄,而制國用者必於歲杪,蓋量入而為出。國之所不可儉者祭祀也,然不過用數之仂,則先王養財之意可知矣。蓋用之有節,則天下雖貧,其富易致也。漢唐之始,天下之用嘗屈矣,文帝、太宗能用財有節,故公私有餘,所謂天下雖貧,其富易致也。用之無節,則天下雖富,其貧亦易致也。漢唐之盛時,天下之用常裕矣,武帝、明皇不能節其制度,故公私耗竭,所謂天下雖富,其貧亦易致也。宋興,承五代之敝,六聖相繼,與民休息,故生齒既庶,而財用有餘。且以景德、皇祐、治平校之:景德戶七百三十萬,墾田一百七十萬頃;皇祐戶一千九十萬,墾田二百二十五萬頃;治平戶一千二百九十萬,墾田四百三十萬頃。天下歲入,皇祐、治平皆一億萬以上,歲費亦一億萬以上。景德官一萬餘員,皇祐二萬餘員,治平並幕職州縣官三千三百有餘,其總三萬四千員。景德郊費六百萬,皇祐一千二百萬,治平一千三十萬,以二者校之,官之眾一倍於景德,郊之費亦一倍於景德。官之數不同如此,則皇祐、治平用財之端多於景德也。誠詔有司按尋載籍而講求其故,使歲之數入、官之多門可考而知,郊之費用、財之多端可考而知,然後合議其可罷者罷之,可損者損之,使天下之人如皇祐、治平之盛,而天下之用、官之數、郊之費皆同於景德,二者所省者蓋半矣。則又以類而推之,天下之費,有約於舊而浮於今者,有約於今而浮於舊者。其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約者必本其所以約之由而從之。如是而力行,以歲入一億萬以上計之,所省者十之三,則歲有餘財三萬萬。以三十年之通計之,當有餘財九億萬,可以為十五年之蓄。自古國家之富,未有及此也。古者言九年之蓄者,計每歲之入存十之三耳,蓋約而言之也。今臣之所陳,亦約而言今,其數不能盡同,然要其大致必不遠也。前世於凋弊之時,猶能易貧而為富,今吾以全盛之勢,用財有節,其所省者一,則吾之一也;其所省者二,則吾之二也。前世之所難,吾之所易,可不論而知也。伏惟陛下沖靜質約,天性自然,乘輿器服,尚方所造,未嘗用一奇巧,嬪嬙左右,掖庭之間,位號多闕,躬履節儉,為天下先,所以憂憫元元,更張庶事之意,至誠惻怛,格於上下,其於明法度以養天下之財,又非陛下之所難也。"
按:東坡、南豐二公之論,足以盡昭陵以來國計之本末。然大概其所以疲弊者,曰養兵也,宗俸也,冗官也,郊賚也。而四者之中,則冗官、郊賚尤為無名,故二論特詳焉。所謂"去之甚易而無損,存之甚難而無益",所謂"其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約者必本其所以約之由而從之",誠名言也。
神宗以國用不足,留意理財。熙寧元年,謂文彥博等曰:"當今理財,最為急務,養兵備邊,府庫不可以不豐,大臣宜共留意節用。"乃命翰林學士司馬光、御史中丞滕甫同看詳裁減國用制度。帝曰:"宮中如私身有俸及八十千者,嫁一公主至費七十萬緡,如沈貴妃月俸八十萬,皆浮於祖宗之時。"帝以勤儉率天下,詔龍圖、天章閤及禁中諸殿欄俱不用氈覆,勵精為治,大修憲度,內自百司府寺,外薄四海,事為之制,物為之法,雖藏冰、治灶、畜羊之小事,亦思有以節省。
帝患增置官司費財。王安石反謂增創官司,所以省費。中書言諸倉主典、役人增祿不厚,不可責其廉,謹請增至一萬八千九百緡,復盡增選人之祿。三司上新增吏祿數:京師歲增四十一萬三千四百餘緡,監司、諸州六十八萬九千八百餘緡。時主新法者皆謂吏祿既厚,則人知自重,不敢冒法,可以省刑。然良吏實寡,賕取如故,往往陷重辟,議者不以為善。
帝謂輔臣曰:"比閱內藏庫籍,文具而已,財貨出入,初無關防。前此嘗以龍腦、真珠鬻於榷貨務,數年不輸直,亦不鉤考。"蓋領之者中官數十人,惟知謹扃鑰,塗窗牖,以為固密,安能鉤考其出入多少與所蓄之數。乃令戶部、太府寺,於內藏諸庫皆得檢察。置庫百餘年,至是始編閱焉。
初,藝祖嘗欲積縑帛二百萬易胡人首,又別儲於景福殿。元豐元年,帝乃更景福殿庫名,自製詩以揭之曰:"五季失固,玁狁孔熾,藝祖肇邦,思有懲艾,爰設內府,基以募士,曾孫保之,敢忘厥志。"凡三十二庫。後積羨贏為二十庫,又揭以詩曰:"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遺業,顧予不武姿,何日成戎捷。"
哲宗元祐元年,議者謂熙寧以前,上供無額外之求,州縣無非法之斂,自後獻利之臣,不原此意,惟務刻削以為己功。事有所減,如禁軍闕額與差出衣糧、清汴水腳、外江綱船之類,例皆齎轉運司封樁上供;即用度有增,又令自辦上供名額,歲益加多。有司財用,日惟不足,必至多方以取於民。非法之徵,其原於此。因請罷,熙寧以來,舊上供額外所創封樁錢物,及內外封樁、禁軍闕額奉給等,樞密院議悉罷封樁。慮諸路觀望於蒐鋪兵備,或闕緩急之事,乃詔三路、嶺南被邊勿封樁,仗師臣以占募,餘路封樁仍舊。
詔曰:"邦賦之入,蓋有常制,若不裁減浮費,量入為出,深慮有誤國計。宜令戶部尚書、侍郎同相度裁減,條析以聞。"
右司諫蘇轍奏:"臣竊聞熙寧以來,天下財賦文帳,皆以時上於三司。至熙寧五年,朝廷患其繁冗,始命曾布刪定法式。布因上言,三部胥吏所行職事非一,不得專意點磨文帳,近歲因循,不復省閱,乞於三司選吏二百人,顓置一司,委以驅磨。是時朝廷因布之言,於三司取天下所上帳籍視之,至有到省三二十年不發其封者。蓋州郡所發文帳,隨帳皆有賄賂,各有常數,常數已足者,皆不發封,一有不足,即百端問難,要足而後已。朝廷以其言為信。帳司之興,蓋始於此。張設官吏,費用錢物,至元豐三年,首尾七八年間,帳司所管吏僅六百人,用錢三十九萬貫,而所磨出失陷錢止一萬餘貫。朝廷知其無益,遂罷帳司,而使州郡應申省帳皆申轉運司,內錢帛、糧草、酒麴、商稅、房園、夏秋稅管額納畢,鹽帳,水腳、鑄錢物料、稻糯帳,本司別造計帳申省,其驛料、作院欠負、修造竹木雜物、舟船、柴炭、修河物料、施利橋船物料、車、驢、草料等帳,勘勾訖架閣。蓋謂錢帛等帳,三司總領國計,須知其多少虛實,故帳雖歸轉運司,而又令別造計帳申省。至於驛料等帳,非三司國計虛贏所系,故止令磨勘架閣。又諸路轉運司,與本部州軍地裏不遠,取索文字,近而易得,兼本道文帳數目不多,易以詳悉,自是內外簡便,頗稱允當。今戶部所請收天下諸帳,臣未委為收錢帛等帳邪?為並收驛料等帳邪?若盡收諸帳,為依熙寧以前不置帳司,不添吏人邪?為依熙寧以來復置帳司,復添吏人邪?若依熙寧以前,則三二十年不發封之弊行當復見;若依熙寧以來,則用吏六百人,磨出失陷錢一萬餘貫,而費錢三十九萬貫之弊亦將復見。臣乞朝廷下戶部令仔細分析聞奏。然竊詳司馬光元奏:'自改官制以來,舊日三司所掌事務散在六曹及諸寺、監,戶部不得總天下財賦,帳籍不盡申戶部,戶部不能盡天下錢榖之數。欲乞令戶部尚書兼領左右曹,其舊三司所管錢榖財用事有散在五曹及諸寺、監者,並乞收歸戶部。'推其本意,蓋欲使天下財用出納卷舒之柄,一歸戶部,而戶部周知其數而已。今戶部既已專領財用,而元豐帳發,轉運司常以計帳申省,不為不知其數也,雖更盡收諸帳,亦徒益紛紛,無補於事矣。臣謂帳法一切如舊甚便,乞下三省公議,然後下戶部施行。"
蘇轍《元祐會計錄 收支敘》:"曰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則九年之蓄可跂而待也。今者一歲之入,金以兩計者四千三百,而其出之不盡者二千七百;銀以兩計者五萬七千,而其出之多者六萬錢;以千計者四千八百四十八萬除末鹽錢後得此數,而其出之多者一百八十二萬並言未破應在及汎支、給賜得此數;綢絹以疋計者一百五十一萬,而其出之不盡者七十四萬;草以束計者七百九十九萬,而其出之多者八百一十一萬,然則一嵗之入,不足以供一歲之出矣。故凡國之經費,折長補短,常患不足,小有非常之用,有司輒求之朝廷,待內藏、末鹽而後足。臣身典大計,以為是媮歲月可也,數歲之後,將有不勝其憂者矣。是以轍嘗推原其故,方今禁中奉養有度,金玉錦繡不逾其舊,宮室不修,犬馬不玩,有司循守法制,謹視出入之節,未嘗有失也,而其弊安在?天下久安,物盈而用廣,亦理之常也,顧所以處之如何耳。臣請曆舉其數:宗室之眾,皇祐節度使三人,今為九人矣;兩使留後一人,今為八人矣;觀察使一人,今為十五人矣;防禦使四人,今為四十二人矣;百官之富,景德大夫三十九人景德為諸曹郎中,今為二百三十人矣;朝奉郎以上一百六十五人景德為員外郎,今為六百九十五人矣;承議郎一百二十七人景德為博士,今為三百六十九人矣;奉議郎一百四十八人景德為三丞,今為四百三十一人矣;諸司使二十七人,今為二百六十人矣;副使六十三人,今為一千一百一十一人矣;供奉官一百九十三人,今為一千三百二十二人矣;侍禁三百一十六人,今為二千一百一十七人矣;三省之吏六十人,今為一百七十二人矣。其餘可以類推,臣不敢以遍舉也。昔者郎止前行,卿有定員;今之大夫、朝議皆無限法。尚書、侍郎曆改三曹,而今之正議、銀青合而為一。官秩並增,不知其義,夫國之財賦,非天不生,非地不養,非民不長,取之有法,收之有時,止於是矣,而宗室、官吏之眾,可以禮法節也。祖宗之世,士之始有常秩者,俟闕則補,否則循資而已,不妄授也。仁宗末年,任子之法,自宰相以下無不減損。英宗之初,三載考績,增以四歲。神宗之始,宗室袒免之外,不復推恩;袒免之內,以試出仕。此四事者,使今世欲為之,將以為逆人心、違舊法,不可言也,而況於行之乎!雖然,祖宗行之不疑,當世亦莫之非。何者?事勢既極,不變則敗,眾人之所共知也。今朝廷履至極之勢,獨持之而不敢議,臣實疑之。誠自今日而議之,因其勢,循其理,微為之節文,使見任者無損,而來者有限,今雖未見其利,要之十年之後,事有間矣。賈誼言諸侯之變,以為失今不治,必為痼疾。今臣亦云苟能裁之,天下之幸也。"
左司郎中張汝賢復請下諸路轉運司,會計自熙寧以前一歲出入之數,及常供泛用之差,並熙寧復參考焉。且條畫某事之費,因某法而用,今某法既改,則某費可罷。要亦省不急之用,量入為出,則無不足之憂。從之。
元豐初,作元豐庫,歲發坊場百萬緡輸之。大觀時,又有大觀東、西庫。徽宗崇寧後,蔡京為相,增修財利之政,務以侈靡惑人主,動以《周官》惟王不會為說,每及前朝愛惜財賦減省者,必以為陋。至於土木營造,率欲度前規而侈後觀。元豐官制既行,賦祿視嘉祐、治平既優,京更增供給、食料等錢,於是宰執皆增。京又專用豐亨豫大之說,諛悅帝意,始廣茶利,歲以一百萬緡進御,以京城所主之,於是費用浸廣。其後又有應奉司、御前生活所、營繕所、蘇杭造作局、御前人船所,其名紛如,大率皆以奇侈為功。歲運花石綱,一石之費,至用三十萬緡。牟取無藝,民不勝弊。時用度日繁,左藏庫異時月費緡錢三十六萬,至是,衍為一百二十萬緡。又三省、密院吏員猥雜,有官至中大夫,一身而兼十餘俸者,故當時議者有"俸入超越從班,品秩幾於執政"之言。吏祿濫冒已極,以史院言之,供檢三省幾千人。蔡京又動以筆貼於榷貨務支賞給,有一紙至萬緡者。京所侵私,以千萬計,朝論益喧。
戶部言:"本部歲用六百餘萬緡,悉倚上供。官吏違負者,請以分數為科罪之等,不及九分者,罪以徒,多者更加之。歲首則列次年之數,聞於漕司,考實申部。"從之。是年,以無額錢物督限未嚴,乃更一季為一月。
靖康元年,言者論天下財用,歲入有常,須會其數,宜量入為出。比年以來,有御前錢物、朝廷錢物、戶部錢物,其措置裒斂、取索支用,各不相知。天下常賦多為禁中私財,上溢下漏,而民益重困。欲以命戶部取索、措置其事且曲折,得以周知大數,而不失盈虛緩急之宜。上至宮禁須索,下逮吏卒廩餼,一切付之有司,格以法度,示天下以至公。詔從其請。
高宗建炎元年,詔諸路無額上供錢依舊法,更不立額,自來年始。
紹興五年,川陝宣撫司奏:"四川上供錢帛乞依舊留充贍軍,俟邊事寧息如舊。"上曰:"祖宗積儲內帑,本以備邊陲緩急之用,今方多故,軍旅未息,宜從所請。"
龍圖閣學士、四川都轉運使李迨言:"唐劉晏理財,謂亞管、蕭。是時天下歲入緡錢千二百萬,而莞榷居其半。今四川一隅之地,榷鹽榷酒,並諸色窠名錢已三倍晏數,彼以千二百萬貫贍六師恢復中原而有餘,今以三千六百萬貫贍一軍屯駐川陝而不足。計司雖知冗濫,力不能裁節,雖知寬剩,亦未敢除減,但日夜憂懼,歲計不足而已。"
十一年,始命上供羅復輸內藏庫,其後綾、紗、絹亦如之。
三十年,戶部奏,科撥諸路上供米斛,內外諸軍歲費米三百萬斛而四川不與焉。
巽岩李氏曰:"唐分天下之賦為三,曰上供、送使、留州。及裴垍相憲宗,更令諸道觀察調度,先取於所治州,不足,乃取於屬州。送使之餘,與上供者,悉輸度支。當時兵費皆仰度支,未嘗別為之名,凡度支錢悉系省也。今所謂系省,特唐留州及送使錢耳,送使錢既無幾,其上供錢則往往移以贍軍。移上供以贍軍,此天子之甚盛德也。"
孝宗乾道二年,詔:"孫大雅奏漢制上計之法,朕以為可行於今。令侍從、臺諫參考古制進呈。"
先是,知秀州孫大雅置《本州拘催上供錢格自》來上,且言:"《漢》制:歲盡,郡國詣京師奏事。至中興,則歲終遣吏上計,於正月旦,天子幸德陽殿臨軒受賀,而屬郡計吏皆覲,以詔殿最。今也不然,未嘗有甘泉上計之制,而臣始為之,蓋法漢之大司農,郡國四時上月旦見錢榖簿,其逋未畢,各具列之意以為書也。"於是監察御史張敦實、劉貢言:"一縣必有一縣之計,一郡必有一郡之計,天下必有天下之計。天下之計,總郡縣而歲考焉。三代遠矣,方冊可得而知者,自《禹》九州,成賦中邦,因南巡狩,而至大越,登茅山而會諸侯,號其山曰'會稽',後立會稽郡。《漢書》注云:'以其會諸侯之計於此也。'逮至《周官》所載,最為詳悉。《天官》塚宰之屬,理財居其半,掌財用而言,歲終則會者凡十。又太府之職,歲終則以貨賄之入出會之。小宰之職,歲終,則令郡吏致事。鄭氏注云:'若今之上計也。'漢承秦後,蕭何收其圖籍,知張倉善算,於是令以列侯居相府,領郡國上計者,此則漢初之制,專命一人以掌天下所上之計也。至武帝建元三年,詔吏民有明當世之務,習先聖之術者,縣次續食,令與計偕。注云:'計者,上計簿使也郡國每歲遣詣京師上之。'元封五年三月,朝諸侯王、列侯,受郡國計。太初元年十二月,又受計於甘泉。天漢三年,又受計於泰山之明堂。太始四年三月,又受計於泰山之明堂。是則終武帝之世,五十餘年之間,一受計於帝都,三受計於方嶽,或以三月,或以十二月之不同也。至宣帝黃龍元年正月,下詔曰:'方今天下少事,而民多貧,盜賊不畢,其咎安在?上計簿,文具而已,務為欺謾,以避其課。令御史察計簿,疑非實者,案之,使真偽無相亂。'是則在宣帝之時,郡國所上計簿已不能無弊矣。光武中興,歲終遣吏上計,遂為定製。正月旦,天子幸德陽殿臨軒受賀,而屬郡計吏皆在列,置大司農掌之,其逋未畢,各具列之。今孫大雅所陳者是也。然西漢言郡國上計,東漢言屬郡計吏,則遠方者在東漢未必偕至矣。漢之大司農則今之戶部也。竊見戶部掌天下之財計,有上限、中限、末限之格法。有月催、旬催、五日一催之期會。每於歲終,獨以常平、收支、戶口、租稅造冊進呈,而於諸郡諸色窠目尚略焉。是於三代歲終則會,與兩漢上計之法為未備也。然而去古逾遠,文籍愈煩,在西漢已不免文具之弊,況今日能盡革其偽乎?在東漢止於屬郡之內,況今日川、廣之遠、能使其如期畢至乎?臣等愚見,莫若歲終令戶部盡取天下州郡一歲之計,已足、未足、虧少、虧多之數,並皆造冊,正月進呈;兼采漢初之制,丞相選差一人考覈戶部所上計,而明州郡之殿最,則三代、兩漢之制皆兼該而無不舉之處矣。"詔戶部措置。其後,戶部言:"諸路州軍,歲起上供諸色窠名錢帛,各有條限。年額數目,本部每年預期行下,逐路監司及州軍,依限催納。其歲終具常平收支,並稅租、課利旁通,系取前二年數,戶部本年數造冊進呈,內不到路分,次年附進。今來張敦實等奏陳,歲終令戶部盡取天下州郡一歲之計,已足、未足、虧少、虧多之數造冊,正月進呈。緣諸路州軍,地裏遠近不同,竊慮次年正月未能盡實申到,若候取會齊足,攢造亦恐後時。今欲立式,遍下諸路州軍,各以本州每歲應於合發上供窠名錢帛糧斛數目置籍,照條限鉤考發納,歲終開具造冊,須管次年正月了畢,詣闕投進,降付戶部參考;將拖欠州軍,取旨黜責施行。"上曰:"如此措置,甚善。"從之。
是年,宰執進呈戶部收支細數,見管只四十二萬,而未催之錢乃二百八十餘萬。是知乾道仁民之政,不盡斂以歸國,而財賦之藏於州縣如此。
淳熙十年,詔左藏南庫撥隸戶部。
嘗試考昔驗今:至道中,歲入一千二百餘萬。天禧末,歲入三千六百餘萬。嘉祐歲入三千六百八十餘萬。熙寧歲入五千六十餘萬。寧宗時,歲入六千餘萬。然則土地之廣狹,財賦之多少可以考矣。司版曹之計者,尚忍求詳生財之方乎?
葉適《應詔條奏財總論》曰:"財用,今日之大事也,必盡究其本末,而後可以措於政事。欲盡究今日之本末,必先考古者財用之本末。蓋考古雖若無益,而不能知古則不知今故也。夫財之多少有無,非古人為國之所患,而今世乃以為其患最大而不可整救,此其說安從出哉?蓋自舜、禹始有貢賦之法以會計天下之諸侯,比於堯、嚳以前為密矣,今《禹貢》之所載是也。然總、秸、米、粟,不及於五百里之外;九州之貢入,貢於今世,乃充庭之儀品,蓋千百之一二耳。周公之為周治其財用,視舜、禹則已詳;然王畿千里之外,法或不及,千里之內,猶不盡取。蓋三代之所取者,正天下之疆理而借民力以治公田,為其無以阜通流轉,則作幣鑄金以權之。當是之時,不聞其以財少為患而以財多為功也。雖然,此其事遠矣。鹽筴末利,起自春秋,魯之中世,田始有稅,然諸侯各以其國自足,而無煎熬逼迫之憂。蓋漢文景之盛,而天下之財不以入關中,人主不租稅天下,而諸侯若吳人者,亦不租稅其田。光武、明、章,未聞其以財少自困,而中年常更盜賊夷狄之難,內外征討,亦不大屈。惟秦始皇豪暴,有頭會箕斂之譏;漢武帝奢侈,有均榷征算之政,而西園聚錢,大鬻天下之官爵以致之。蓋兩漢雖不足以言三代,而其以財為病非若今世也。雖然,此其事遠矣。分為三國,裂為南北,無歲不戰,無時少安。且其運祚迫蹙,禍變煩興,至於調度供億,猶自有序,而亦豈若今日之貧窘漏底哉!此皆具載冊書,可即而見者。雖然,此其事遠矣。隋最富而亡,唐最貧而興。唐之取民,以租,以庸,以調,過此無取也。而唐之武功最多,闢地最廣,用兵最久,師行最勝。此其事則差近而可知矣。致唐之治,有唐之勝,其不待多財而能之也決矣。然則其所以不若唐者,非以財少為患也。故財之多少有無,非古人為國之所患,所患者,謀慮取捨,定計數,必治功之間耳。非如今日以一財之不足而百慮盡廢,奉頭竭足以較錙銖,譬若慵夫淺人,劫劫焉徒知事其口腹而己者也。以財少為患之最大而不可整救,其說稍出於唐之中世,盛於本朝之承平,而其極甚乃至於今日。其為國之名物采章,精神威望,一切銷耗,內之所以取悅其民,外之所以示威於敵者,一切無有。習為寬緩迂遠之常說以文其無用,而盡力於苟且督迫,鞭撻疲民,舞小吏,而謂之有能。陛下回顧而加聖思,必有大不可安者。故臣以為不究古者財之本末,循而至於本朝,以去其錯謬而不合於常經者,則無以知財之多少有無不足為國家之患。此而不知,則天下之大計皆不可得而預論,而況望其有所施行以必成效哉!"
又曰:"唐末藩鎮自擅,財賦散失,更五代而不能收,加以非常之變屢作,排門空肆以受科斂之害,而財之匱甚矣,故太祖之制諸鎮,以執其財用之權為最急。既而僭偽次第平一,諸節度伸縮惟命,遂強主威,以去其尾大不掉之患者,財在上也。至於太宗、真宗之初,用度自給,而猶不聞以財為患。及祥符、天禧以後,內之蓄藏稍以空盡,而仁宗景祐、明道,天災流行,繼而西事暴興,五六年不能定。夫當仁宗四十二年,號為本朝至平極盛之世,而財用始大乏,天下之論擾擾,皆以財為慮矣。當是時也,善人君子,以為昔之己取者固不可去,而今之所少者不可復取,皆甘心於不能。所謂精悍駔儈之吏,亦深自藏抑,不敢奮頭角以裒斂為事。雖然,極天下之大而無終歲之儲,愁勞苦議乎鹽茗、榷貨之間而未得也。是以熙寧新政,重司農之任,更常平之法,排兼併,專斂散,興利之臣四出候望,而市肆之會,關津之要,微至於小商、賤隸什百之獲,皆有以征之。蓋財無乏於嘉祐、治平,而言利無甚於熙寧、元豐,其借先王以為說而率上下以利,曠然大變其俗矣。崇、觀以來,蔡京專國柄,託以為其策出於王安石、曾布、呂惠卿之所未工,故變鈔法,走商賈,窮地之寶以佐上用,自謂其蓄藏至五千萬,富足以備禮,和足以廣樂,百侈並鬥,竭力相奉。不幸黨與異同,屢復屢變,而王黼又欲出於蔡京策畫之所未及者,加以平方臘則加斂於東南,取燕山則重困於北方,而西師凡二十年,關陝尤病,然後靖康之難作矣。方大元帥建府於河北,而張愨任饋餉之責者,鹽鈔數十萬緡而已。及來維揚,而黃潛善、呂頤浩、葉夢得之流,汲汲乎皆以榷貨自營,而收舊經制錢之議起矣。況乎大將殖私,軍食自製,無復承統。轉運所至,剗刷攫拏。朝廷科降,大書文移,守令丞佐持巨校,將五百,追捉鄉戶,號痛無告,贓貪之人,又因之以為己利。而經總制之窠名既立,添酒、折帛、月樁、和糴,皆同常賦,於是言財之急,自古以來,莫今為甚,而財之乏少不繼,亦莫今為甚也。自是以後,辛己之役、甲申之役,邊一有警,賦斂輒增,既增之後,不可復減。嘗試以祖宗之盛時所入之財,比於漢唐之盛時一再倍;熙寧、元豐以後,隨處之封樁,役錢之寬剩,青苗之結息,比治平以前數倍;而蔡京變鈔法以後,比熙寧又再倍矣。王黼之免夫至六千餘萬緡,其大半不可鉤考,然要之渡江以至於今,其所入財賦,視宣和又再倍矣。是自有天地,而財用之多未有今日之比也。然其所以益困益乏,皇皇營聚,不可一朝居者,其故安在?夫計治道之興廢而不計財用之多少,此善於為國者也。古者財愈少而愈治,今者財愈多而愈不治。古者財愈少而有餘,今者財愈多而不足。然則善為國者,將從其少而治且有餘乎?多而不治且不足乎?而況於多者勞而少者逸,豈惡逸喜勞而至是哉?故臣請陳今日財之四患:一曰經總制錢之患,二曰折帛之患,三曰和買之患,四曰茶鹽之患。四患去則財少,財少則有餘,有餘則逸,有餘而逸,以之求治,朝令而少改矣。"
右《水心外稿》所上《財總論》二篇,足以見歷代理財之大概,及中興以後財愈多而事愈不立之深病,故備載之於《國用考》之終。至其所言經總制、和買、折帛錢,則各具本門。
王藏庫者,國家經費所貯。系幫支三衙、百官請給,及宗廟宮禁非泛之費。並將校、衛卒、閤門、醫職、近侍請給,皆出焉。
左藏南庫,本御前樁管激賞庫。紹興休兵後,秦檜取戶部窠名之可必者,盡入此庫,戶部告乏則與之,由是金幣山積,士大夫指為瓊林、大盈之比。高宗嘗出數百萬緡以佐調度,淳熙末始並歸戶部。
左藏封樁庫,孝宗所創。其法,非奉親,非軍需不支。至淳熙末年,往往以犒軍或造軍器為名,撥入內庫,或睿思殿,或御前庫,或修內司,有司不敢執。
內藏庫,即祖宗時舊置元豐三十二庫。崇寧後為大觀東、西庫。秦檜用事時,每三宮生辰,及春秋內教、每年寒食節,與諸局所進書,皆獻令幣,由是內帑山積。紹興末,詔除太后生辰及內教外,餘並減半。孝宗初,又並進書禮物罷之。紹熙初,始數取封樁錢入內藏。
御前甲庫者,紹興中置。凡乘輿所需圖畫、什物,有司不能供者,悉於甲庫取之,故百工伎藝之巧者,皆出其間,日費毋慮數百千。禁中既有內酒庫,而甲庫所釀尤勝,以其餘酤賣,頗侵戶部課額,以此庫儲常不足。臣僚以為言,乃罷之。
三省樞密院激賞庫者,渡江後所創。自建炎龍興,賞膳始減,至維揚及臨安又減。紹興四年秋,趙元鎮為川陝、荊襄都督,既而不行,遂以督府金錢入此庫。十年,秦檜之當國,以兀術畔盟用兵,須犒賜之物,乃計畝率錢,遍天下五等,貧民無免者。然兵未嘗舉,而所斂錢盡歸激賞庫。其後歲支至三十八萬緡,堂廚萬五千,東廚萬二千,玉牒所,日曆、敕令所,國史院,尚書省犒設,中書門下、密院支費,各有差,議者指為冗費,後減二十萬緡。孝宗時,再減十萬緡。
合同憑由司者,宮禁所取索也。歲取金銀錢帛,率以百萬計,版曹照數除破,不能裁節。
修內司,掌宮禁營繕,歲輸緡錢二十萬,以給其費,後減其半。
榷貨務都茶場者,舊東京有之。建炎二年,始置於揚州。明年,置於江陵。紹興三年,置於鎮江及吉州。五年,省吉州務,而行在務移於臨安場,歲收茶、鹽、香息錢。
豐儲倉者,紹興二十六年始置。韓尚書仲通在版曹,請別儲粟百萬斛於行都,以備水旱,號"豐儲"。其後,鎮江、建康、關外、四川皆有之。
東南三總領所,掌利權皆有定數。然軍旅饑饉,則告乞於朝,惟四川在遠,錢幣又不通,故無事之際,計臣得以擅取予之權,而一遇軍興,朝廷亦不問。
諸州軍資庫者,歲用省記也。舊制,每道有計度轉運使,歲終則會諸郡邑之出入,盈者取之,虧者補之,故郡邑無不足之患。自軍興,計司常患不給,凡郡邑皆以定額窠名予之,加賦增員,悉所不問,由是州縣始困。近歲離軍添差,大為州郡之患紹興十一年四月己未,初用張循王奏,離軍將佐並與添差,州郡患無以給。二十七年六月丙辰,兵部奏大郡毋過百人,次郡半之,小郡三十人為額。從之,而宗室、戚里、歸明、歸正、甚至於樂藝賤工、胥史雜流,亦皆添差。慶元一郡而添差四十員,盡本府七場務所入,不足以給四員總管之俸,其間有十五年不徙任者,計其俸入,錢二十餘萬緡,米十餘萬斛。揚州會府也,歲輸朝廷錢不滿七八萬,而本州支費乃至百二十萬緡,民力安得不困?紹熙初,議者請裁定朝廷經費,然後使版曹盡會一歲之入,正其舊籍,削去虛額,擇諸路監司之愛民而知財計者,俾之稽考調度,蠲其煩重,以寬民力,朝廷未克行。今之為郡者,但能撙節用度,譏察滲漏,使歲計無乏,己號過人,無復及民之政矣。
公使庫者,諸道監、帥司,及州軍邊縣與戎帥皆有之。蓋祖宗時,以前代牧伯皆斂於民,以佐廚傳,是以制公使錢,以給其費,懼及民也。然正賜錢不多,而著令許收遺利,以此州郡得以自恣。若帥、憲等司,則又有撫養、備邊等庫,開抵當、賣熟藥,無所不為,其實以助公使耳。公使苞苴,在東南為尤甚。揚州一郡,每歲饋遺,見於帳籍者,至十二萬緡。江、浙諸郡,每以酒遺中都官,歲五六至,至必數千瓶。淳熙中,王仲行尚書為平江守,與祠官范致能、胡長文厚,一飲之費,率至千餘緡。時蜀人有守潭者,又有以總計攝潤者,視事不半歲,過例饋送,皆至四五萬緡,供宅酒至二百餘斛,孝宗怒而絀之九年正月戊子、三月乙未,然其風蓋未殄也。東南帥臣、監司到罷,號為上下馬,鄰路皆有饋,計其所得,動輒萬緡。近歲蜀中亦然。其會聚之間,折俎率以三百五十千為准,有一身而適兼數職者,則並受數人之饋,獻酬之際,一日而得二千餘緡,其無藝如此。頃歲陳給事峴為蜀帥,馮少卿憲為成都漕,就以所遺元物報之。陳怒,奏其容覆贓吏,朝廷移之,逮陳敗方得直。時芮國器侍郎、趙子直丞相相繼為江西漕,凡四方之聘幣,皆不入於家,斥其資,置養濟院於南昌以養貧者。朱少卿時敏為潼川守,受四方之饋,每以其物報之。趙德老鎮成都,受而別儲之,臨行以散宗室之貧者,此皆廉節之可紀者也。惟總領所公使錢,以料次取於大軍庫,故斂不及民。然正賜不多,而歲用率十數萬,每歲終,上其數於戶部,輒以勞軍、除戎器為名,版曹知而不詰也。所謂公使醋錢者,諸郡皆立額,白取於屬縣,縣斂於民吏以輸之,小邑一歲亦不下千緡,人尤以為怨,謂宜罷互送而損遺利,使上下一體,而害不及民,則合祖宗制公使之意矣。
右左藏庫以下,皆《建炎以來朝野雜記》所載宋朝渡江後帑藏之大概,而其制多承東京之舊,至軍資庫、公使庫則皆財賦之在州郡者也。夫以經總制、月樁錢觀之,則其徵取於州郡者,何其苛細?以軍資、公使庫觀之,則其儲蓄之在州郡者,又何其寬假也?夫其徵取之苛細,則民宜痛受椎剝之苦;儲蓄之寬假,則吏宜大肆侵盜之惡,而俱不然,何也?蓋國家之賦斂雖重,而所以施於百姓者,常有慘怛忠利之意,故民無怨僁。州郡之事力雖裕,而所以勵士大夫者,壹皆禮義廉恥之維,故吏少貪汙,又宋承唐之法,分天下財賦為三:曰上供,曰送使,曰留州。然立法雖同,而所以立法之意則異。唐之法起於中葉之後,蓋版籍隳廢,體統陵夷,藩方擅財賦以自私,而朝廷不知。人主又多好殖私財,節鎮刺史往往取經常之賦,以供內府之所進奉,上之人因而利之,遂不復能究其歲入之數,而苟為是姑息之舉,則其意出於私也。宋之法立於承平之時,蓋拊民以仁,馭吏以禮,而人主未嘗有耽欲黷貨之事,雖內藏之蓄積,常捐以助版曹,則州郡之財賦固己其不必盡歸之京師。又使為監司、郡守者,廚傳支吾,官給其費,則不取之於民,而因以行寬裕之政,則其意出於公也。然此法沿襲既久,得失相半。其得者則如前所云;而其失者,蓋自中興以來,朝廷之經費日夥,則不免於上供之外,別立名色,以取之州郡,如經總制、月樁錢之類是也。州郡之事力有限,則不免於常賦之外,別立名色,以取之百姓,如斛面米、頭子錢之類是也。蓋其所以倚辦責成於州郡者,以其元有樁留之賦,然有限之樁留,不足以給無藝之徵取。又其法立於倥傯之時,州郡利源之厚薄,事力之優劇,不能審訂斟酌,而一概取之。故郡計優裕,幸而長吏又得廉幹之人,則撙節奉上之外,其餘力又可代輸下戶之逋懸,對補無名之窠額。若郡計凋弊不幸,而長吏又值貪庸之輩,則經常之賦入,不登於版曹,而並緣之漁獵,己遍及於閭閻矣!愚常備論其事於經總制錢之末,雖然,仁厚之澤所以著在人心者何也?蓋雖愧於取民有制之事,而每有視民如傷之心,故奉行之者不敢亟疾,所謂不從其令而從其意者是也。雖不免季世征斂之法,而能行之以士君子忠厚之心,故蒙被者不見其苛嬈,所謂不任法而任人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