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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端集 (四庫全書本)/卷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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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一 文端集 巻四十二 巻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端集巻四十二
  大學士張英撰
  篤素堂文集六
  論
  韓愈深得春秋之旨論
  夫春秋何為而作也聖人以順天道明王事而立萬世不易之則者也聖人憫夫王道之不明禮樂政刑之失所統而天下後世將不得與聞於先王之教故明天道以治之以王者賞罸予奪進退之權一寄之於春秋而聖人憂天下後世之心益廹矣憂天下後世之心廹遂不得不力為之防深為之慮一言之褒一字之貶兢兢焉無敢失者非得已也韓子有曰春秋謹嚴程子以為深得春秋之旨蓋以其能識聖人不得已之心矣夫春秋繼詩而作也詩之旨主於溫厚和平羙刺之間優柔不廹類多託物以流連之詠歌而長言之即其間不無憫時病俗之非亦且怨而不怒初未嘗指陳是非激切而褒刺之也而春秋之主于謹嚴也其於溫柔敦厚之意何居不知詩之作也王者之政教明於上仁義涵濡里巷之間皆有以詠歌乎聖人之澤即𨚍鄘而下稱變風矣而先王之教未衰善惡猶未冺於人心故其思深其思深故其言長若春秋之作也王者之政教不作於上紀綱廢墜雖桓文復作號稱尊王而先王之澤已湮善惡之幾將冺故其情廹其情廹故其義不得不著此春秋之謹嚴所由繼於溫厚和平之後春秋之教一詩教也今觀其宏綱大義之所在或抑或揚或隠或顯或屈或伸或予或奪無不凖之於天道本之於王事御之以帝王之大經大法嗚呼何其慎也蓋春秋一書以防天下之肆則立説不得不謹以止天下之僣則持義不得不嚴以一言立百世之經以一事立萬事之則將以挽天命民彝於既冺使復與聞乎古先哲王之教也則是於聖人之詞益切而聖人之心益苦矣夫先王之治天下莫嚴於禮太史公曰春秋禮義之大宗也蘇子曰春秋之所褒者禮之所與也春秋之所貶者禮之所否也聖人之作春秋一以禮為斷先儒之論春秋一以禮為歸蓋將為持世之大防而不得不出於此也非即韓子謹嚴之説哉韓子識春秋之義故其於佛老竭力而排之其詞直其義正使異端不得進而與吾道爭也亦可謂能謹且嚴矣蓋未有聖賢生而不為世道憂者也未有為世道憂而不凜然於人心之防者也凜然於人心世道之防而出於謹且嚴也豈得已哉知此則可與讀春秋而亦可與讀韓子原道之文矣
  王者以教化為大務論
  董子之言曰王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善乎董子之言上自商周秦漢下迄三國五代唐宋以來國家所以延促之故卒未有能易其言者也人心之日流於偽如水之就下而不可止聖人以教化為隄防堯舜禹之相禪以治繼治人心淳樸未漓董子所謂繼治世者其道同也湯承夏之敝伊尹稱之曰肇修人紀夫五典之敷久矣至湯而言肇修者救夏之衰也周承殷之敝文武成康數聖人相繼漸摩涵濡以革殷故俗書曰商俗靡靡餘風未殄又曰既歴三紀世變風移化之若斯其難也秦人承戰國之敝無一日之教澤而加剝削焉是以再世而不振西漢之澤緜於文景東漢之治洽於明章唐之緒永於貞觀宋之祚延於真仁此數君者類皆能興起教化以丕變一世之人心風俗使子孫有所慿藉以為固嘗譬之天下大器也昔之人用之數百年日剝月削久而窳敝矣後之人取其器小而補苴之大而陶鑄之稱其力之厚薄以為所用歴年之多寡未有仍其窳敝謂可以無慮者或曰人心之日趨於輓近勢則然也雖聖人不能返之使淳是蓋未知天道矣夫秋氣之蕭瑟隆冬之沍寒斗杓一移萬物煦煦譬如人立乎文景貞觀之間廻思嬴秦五代之世不猶樂陽春之和而幾不知栗烈之苦耶是知天道無剝而不復之理人心無徃而不返之機聖人執大權於上以天地為鴻鈞以萬物為銅冶以喜怒賞罸為屈伸呼吸使天下之人訛訛焉而動蒸蒸焉而化斵華而還朴去偽而即誠風俗淳羙人心敦固恥於犯法悚於為非禮義之化浹肌淪髓如治器者堅好完固而後可以貽之子孫而為百世不㧞之業也且治天下之需人材人主盡知之矣天下卓立特行之士不為世俗所移百而不得一者也古人有言曰天下之人中材為多故治世之本教化為尚教化行引中人而升之於君子之域教化廢推中材而納之於小人之途故教化者推之輓之之具也廉恥之道重而後有恬淡之士義利之辨明而後有氣節之行躁競之習除而後有難進易退之節侈靡之風革而後有守約潔已之操風行六宇蒸變萬類鼓之舞之咸去故習所由風俗羙而人材出以惟上所用故曰有教化而後有人才有人才而後國有與立善乎董子之言為不可易也
  中和位育論
  讀中庸者勿徒謂是聖賢言理之書也夫天地至廣萬物至繁日星河嶽之奠麗飛潛動植之蕃變神竒而莫可測紛紜而莫可紀極天下之聰明才智而莫能知其所以然中庸謂以一心之中和而位之育之朱子釋之以吾之心正天地之心亦正吾之氣順天地之氣亦順要皆渾言其理而未嘗實指其事於是髙明者將遊其心於空虛杳𣺌之域顓固者習聞其説又視為迂逺而不可信以為聖賢特如是言之耳間嘗觀洪範之所謂五事以貌言視聼思而約之以肅乂哲謀聖配之以雨暘寒燠風推之於休徵咎徵極之於庶草蕃蕪而後知聖賢之言有其理則必有其數理精而數亦非粗有其理則必有其事理實而事亦非虛其所以訓天下後世者該乎至大而非誇通乎至微而非不可據也夫貌言視聼思於一身備之肅乂哲謀聖於一心備之至於雨暘寒燠風皆不失其序則天地位可知矣庶草蕃蕪則萬物育可知矣聖人在上以一心運乎穆清之上辨上下以定乾坤大施生以配覆載隂陽之愆伏寒暑之失次水旱之不時皆得以裁成補救洩其太過而助其不及故日月不蝕星辰不孛山陵不崩川澤不竭清者常清寧者常寧此天地位之實事也建立法度紀綱教養生民使老耆以夀終幼孤得長遂樽節愛養草木鳥獸取之有時用之有道使各遂其性各蕃其生此萬物育之實事也故稱堯舜之功者曰地平天成稱成湯之徳者曰鳥獸魚鱉咸若上古聖人德盛化神者皆然中庸特舉而言之耳嘗謂中庸之所謂至誠至聖必至帝王而後能極其量中庸之所謂參天地賛化育必至有天下而能顯其功蓋君心即天心也萬物之託於天者有形之天萬物之託於君心者無形之天人主一念之動而萬類以為慘舒一言之發而四海以為休戚知此則知中和位育之理至近而非逺至切而非虛也如夫子居春秋之時躬備聖德而位育之功不得加於上下疑參賛非儒者之事雖然聖人繼往訓開來學使天下後世暁然於天經地義之大仁民愛物之理雖不能位育一時之天地而其施益逺而其教無窮蓋六經者聖人參賛之事也故曰堯舜之聖功在當時仲尼之聖功在萬世
  格物致知論
  大學一書統明新以埀訓貫本末而立言而其説始於格物則格物之説亦誠重矣蓋盈天下皆物也內而身心意外而家國天下顯而彞倫物則之際大而天地萬物之原隠而君子小人之情狀以及於一事一物莫不有其當然之理與其所以然之故如此而不能真知灼見則善惡之數未明是非之幾未決邪正之理未判危微之機未審以之明德則幾㣲疑似不能洞達而無遺以之新民則設施措置不能每舉而悉當又何以本末兼貫明新一致而號為大人之學哉大學之所以托始于格物者其學甚大而非無所統㑹也其學甚博而不入於馳騖也其學甚精而非流於虛渺也內而身心意若何而誠而正而修外而家國天下若何而齊而治而平人倫物則若何而為恩義分合之端天地萬物若何而為位育生成之故君子小人若何而為誠偽邪正之別以及一事一物若何而為至當不易之則於此格之使之表裏內外洞達不疑格一物而一物之知以致格衆物而全體之知以致蓋知者理之具於吾心者也而散見於物在吾心則為知在物則為理於物物而格之而後吾之知不入於昧不蔽於偏不流於虛而有覺之體全矣雖然格之者何格之以吾心之知也非吾心有知而何所恃以為格致之者何致之以在物之理也非在物能格而何所藉以為知故知與物非有二體格與致非有二事司馬溫公以為格去外物是以物視物而不知即吾心之知所寓也王文成主於知行合一是以一格而遂無餘事亦與大學之旨有岐格物致知正吾學與曲學之所以分途而辨之不容不早且慎也彼離物索知而自矜頓悟者虛無異端之學也既不求於物則外視物矣又安能不舉身心意與家國天下而俱外之也哉大學之道所以統明新貫本末於一原者格物致知之説也
  太極圖論
  太極之説始於易易曰太極生両儀両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極居両儀之先則其為生天地萬物之本無疑也至周子濂溪始建圗立説於太極之上復益之以無極而太極由此而動靜互為其根以至生五行布四時成男女化生萬物而太極之義備矣先儒往往謂無極之説易所未發而周子發之或疑其説近於空虛朱子以無形而有理之言釋之蓋謂其有也而初不滯於形跡謂其無也而更非渉於虛渺後世紛紛之議折衷於朱子之圗觧而亦可無疑矣嘗論天地之所以生隂陽之所以立五行之所以變化人物之所以蕃育何以往復而不窮何以流行而不滯何以亘終古而不敝此必有為之極者是即於穆不已之原繼善成性之本乎故極中未嘗無健順之理而言仁義禮智信則分配乎五行獨此一理渾然精純而萬變生焉萬化出焉故謂之太極合而言之天地萬物共一太極一氣周流之內天地且不能外而況於人物乎此所謂合萬殊為一本者也分而言之一事一物各有一太極即纎細之物俄頃之間而此理何弗周徧而不遺此所謂散一本為萬殊者也易之所謂両儀即圗之所謂動靜隂陽也易之所謂四象八卦即圗之所謂五行人物也易言其理圗發其藴無極一言又所以善言乎太極而使人不敢以氣化之相嬗者遂謂之太極然則周子與易有岐旨乎而周子所以建圗之意何居人與萬物同涵此太極而惟人得其秀而最靈觀於天地位則天地隂陽之極自人立之萬物育則萬物之極自人立之故一言以斷之曰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以立人極焉吾人性中之一動一靜即配乎圗之隂陽也吾人性中五常之徳即配乎圗之五行也吾身之酬萬事應萬變即配乎圗之萬物也然則動靜之朱分五常之所不能名萬事萬變之未接而凝然中處者非即配乎圗之太極乎君子欲使吾身之太極足以配乎天地之太極而動靜生生不窮者蓋有道焉不外乎周子通書之所謂誠與圗説之所謂靜而已矣太極雖兼動靜而非靜無以立其體太極雖渾萬善而非誠無以㑹其原靜則常正而太極之體立矣誠則不息而太極之用周矣體立用周則天地之極與萬物之極自人立之是則周子建圗之意也豈徒言天理而不切於人事者哉洪範五為中數而言皇建其有極五行五事莫不從之矣惟中能建極殆亦先圗而啓其義者與
  不知命無以為君子論
  夫子罕言命孟子亦曰君子不謂命聖賢之意蓋不欲以氣數之有定阻人進修之意啓人趨避之心孔子又嘗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其義何居夫人之處世榮辱得䘮毀譽進退之數類皆有天焉不知其為天而汲汲以求之營心於患得患失之途此小人之僥倖無足論者也知其為天而委心於因任置身於閒曠舉凡進德修業奉職循分之事皆置焉不講一切聽之於杳渺不可知之數以自謂知命而可謂之君子哉非也夫子之意蓋謂知此而後君子可為也天下之欲為君子而不能為者榮辱亂其中得失易其慮毀譽眩其視聽安危吉凶搖惑其素履由是沉靜者轉而為競躁矣方直者化而為突梯矣亢激卓立者變為緘黙謹愿矣以福利為必可趨以災異為必可避苟且安營而君子於是乎不可為矣聖人告之以知命所以靜其心澹其慮一其聰明奪其智巧而後其為之也純誠敦一可以歴萬變而不渝其正入萬物而不易其識其進德也堅其修業也勤其奉職也専其循分也恪獨居而坦坦處羣而穆穆遇事而侃侃利害乘之而磊磊落落艱大投之而孜孜勉勉中無所疑外無所懾先後左右無所瞻頋卻慮凡君子所當為之事皆得而為之則由其知命者素也進以禮退以義孔子之所以為孔子非徒曰得之不得曰有命雲爾也士大夫之持身渉世其亦味乎斯言而已足哉
  
  思過軒記
  讀易樓之南搆屋三楹分南北戸別而為六其東北一隅去門徑稍逺尤為靜僻室修廣不盈丈置木幾竹榻於北牖下當窗則梅桂參差草花菁翠丈室中䆳逺有幽人之致予每於遊覽卉木酬錯親故讀書作字之暇輙坐臥其中捐思卻慮収視反聼兾得片晷之憩息而游心於沖夷恬澹之境也每思人生叢過積咎擾擾紛紛相循而不已如號長風鼓巨浪驚心駭目試靜而體之揆之詩書所紀載昔人之所言行而是非得失自見矣玉瑩潔則瑕類出潭澂澈則沙礫見天清湛則雲翳顯夫人亦猶是當此靜境與為守寂無寧思過氣靜心澄平生所為萬端在目此孔氏有內省之訓曾子重其嚴之誡也作思過軒記
  香雪草堂記
  予生平酷嗜種樹常欲得閒壌一區梅李桃杏之屬各布柯幹不使雜處俾其掩暎交錯盡態極妍為足縱觀覽之樂顧以地隘力薄不能適所願學圃齋之南為南軒去軒十餘歩為竹圃竹之外有古梅數十樹盤互偃側為䕃方廣十丈許不雜他樹梅之致有臨清池者有倚短墻者有䕃石者有與竹相間者有髙翥拂雲者有低偃拂地者有礙路者有臨窗者有孤幹亭立而上如蓋者有叢生而條幹自相環抱者有苔蘚繡澁而勁如鐡者有曲幹糺枝而竒如虯龍者有撐拄而如攫者有偃蹇而如臥者可謂極梅之態矣花時自深冬以及春半先後相續大約山寒氣晩至啓蟄時而盡發彌望如雪香氣襲里許為屋三楹以臨之題曰香雪草堂堂前為廣軒資其爽也花下置小亭便憩息也自冬至後輙攜書巻移器具寢處其中煙靄晴旭景皆佳勝雪時月夜為尤竒絶予種樹之願雖不能盡酬幸而有此不可謂非造物者之厚遺我也使予常得寢處其中春玩其華夏休其䕃賞其芳妍而景其髙潔優游徜徉詠蘇陸之詩亦已足矣尚敢多求乎哉
  五畆園記
  予所居之室在城西南隅曰篤素堂予為宗伯時皇上御筆所賜之名也曰忠孝予為侍講學士時上所書也堂之後有梅十餘株曰詠花軒取庾信今朝梅樹下定有詠花人之意居室之南為五畆園有二方池相接可二畆許臨小池搆屋三楹曰六經堂予有六男子各習一經令子孫世守其臨大池則有亭翼然清波漣漪環以髙栁秋水軒三字則
  駕幸金陵時特
  御書以賜之其池之南與此亭相對則有樓三楹曰日渉軒有小亭曰蘭叢予園最稱僻野惟有髙栁數十株竹數千箇其桃杏蘭桂梧桐紫薇石榴之屬則周乎両池而分植之予山野鄙人三十餘年叨近
  聖天子光華故
  寳書之賜臣家獨多
  皇上天縱至聖經史之學無所不該即法書一端亦超絶前古而冠弁百王予家斗室之中琳瑯奎璧榮光四照予幸以暮年歸老於故鄉依日月之光飽堯舜之徳飲食寢處戴髙履厚豈不為大幸哉故記其事而謹書之
  芙蓉谿記
  出郭四里許由谷口而西是為西龍眠両山夾谿路縁谿而入蜿蜒深曲至媚筆泉水石益佳山始開拓四圍如屏幛中有田數頃膏沃平衍南北二谿至此合流谿之南有石壁橫數十丈插谿中是為埀雲沜谿邉搆埀雲亭是入吾園之始也吾園得平壤之半不設籓籬任樵者取徑焉徑繞埀雲沜西行蒼山古木與清流相縈帶既而過石埠上小亭曰芙蓉谿亭亭臨澗水乃南澗入園之始跨磵為橋過橋循山麓而行碧樹掩暎下視平疇則南臯種秫田也藏山阿中者為南莊農人所居畜牛一頭置畚鍤錢鎛於其中槿籬茅屋鷄犬桑柘蓋村落景也過此為楓坪為土糓祠為南玉雪岡為觀穫亭向南有屋一區對菊圃傍有楓柏橙榴柿栗之屬磊磊砢砢至秋而紅紫頳黃相間名曰秋姸館館之北修竹數畆穿竹徑而往則為村之南門村為三區右則桂叢中則來鶴亭左則居室來鶴亭手自植梅與松主人日從賔客賦詩飲酒於其中有丁令威之思焉居室之堂曰傳恭欲以貽子孫世世耕且讀無忘先公創業之艱故曰傳恭南向者為千巗萬壑之樓蓋煙霞嶺岫大溪平疇歸樵耕犢皆可覽矚且山居宜樓園花隄樹在俯視間固吟眺一勝景也庖湢臧獲之室則隠於樓側不可得而見出村之北門行古梅中百歩大溪之傍有磐石臨溪昔人漚薴浣衣之所構亭冐石上曰溪光山翠亭亭之西為杉坪為茗岡稍東為木香棚為北玉雪岡為犧舟亭亭臨深磵乃北磵入園之始從亭下登舟而南沿清流盪輕漿春則埀栁桃花夾両岸一里許秋則紫薇芙蓉照耀水際南指松隄隄之內則稲田十餘畆隄之外則髙峰千百疊也舟行水中至濶水則雙溪草堂在焉堂五楹東向髙朗軒豁洞南北窗以延涼燠繞砌種紅白蓮夾㟁環碧栁髙梧為主人避暑之所堂之南則曲廊數十歩雜花交䕃沙岸縈廻由曲廊啓南戸則入佳夢軒為主人晏息之地廊之南為藥欄為鶴棚為秋水軒結構溪畔正對漣漪紫菱灣茭渦波光澄澈游鱗可數繫其傍者為桃花流水扁舟舟中置竹几茶鐺當風日清佳則攜琴書挾茗果登舟沿綠溪中上下溯洄竟日不知疲一花一石皆為凝睇久之夕陽晩風則埀釣扣舷而歌溪中接東西㟁有緑楊橋橋畔有雲耕亭溪之東有閘口水涸則閉之水漲則啓之跨閘為放舟亭啓閘則舟入大溪煙波浩𣺌可直達賜金園古稱山居之勝有六曰奇峰怪石清流眺覽古木新花吾園幸皆具是六者又有耕穫之樂舟檝之適涼臺燠館之娛梅杏櫻桃棃棗之味雜花香草之繁縟紫鱗白羽之飛躍豈不可以優游頤老於其中哉康熙己卯嘉平月既屬鴻臚禹子為此圗遂並記而書之
  御筆書䨇溪恭記
  西龍眠山有二溪夾一山而東其北溪則自黃柏山房而來其南溪則自蕉園而來皆穿石磵從雲中落奔流激湍曲折逶迤至於山之麓則二水㑹合略加疏鑿則二水滙而聚於吾堂之下渟泓澄澈旱不涸而澇不泛白沙燦然㳺鱗可數因種紅白蓮紫菱畜朱魚數百頭闢其地而搆堂以臨之於水際種芙蓉數百本楓栁桃杏紫薇之屬於隄上種松千株環溪有田即以溪水為灌溉癸未春
  聖駕閲視河工廵歴江南予時迎
  駕之金陵恭求
  御筆書䨇溪又書秋水軒二匾額䝉
  聖慈問汝在家好種樹又書種花處一匾賜之夫窮荒僻壤之中一丘一壑老臣衰病藉以養疴避囂如秋蟲之抱寸壤鶴鷯之棲一枝荒陋僻野乃致勞
  聖人之賜額
  寳翰焜煌炳如星日將使山靈有復旦之光野人被堯舜之澤載之史冊傳為神臯奧區貽之子孫奉為金庭福地煙霞雲物千古常新豈止老臣身被榮幸而已哉
  桃花流水扁舟記
  龍眠向來溪流湍急竒石如林溪行石隙中跳珠濺瀑不可以舟余築䨇溪平水約里許可以舟矣因製小舟可容數人坐蕩漾於芙蓉間紫菱觸手可摘水至清㳺鱗可數山畔髙松翠竹緑槐埀栁之隂皆在目前㟁上植桃花數百本每有味乎張志和之詩云桃花流水鱖魚肥遂取以名吾舟余曩前渉歴江淮熟習於波濤之險驚駭震恐於江路者數矣煙波浩渺風浪貼天四顧無岸江豚諸怪隠現出沒相顧無人色屢瀕於危遂立誓不登江船今此舟無帆檣之設惟柔艪一枝両童子盪之微風徐行往來不出一里之內琴一張書數巻酒檔茗椀釣竿略具脫有風雨則移置菱芡灣中髙詠青篛笠緑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之句枕書而睡又素喜唐人詩曰釣罷歸來不繫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縱然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邉此皆有道之言夫乘長風破巨浪瞬息千里亦云快矣然此豈在蘆花淺水邊哉餘生平頗思舟之逸而又甚憚舟之險故於山中製一舟就其逸而避其險視陶峴三舟之樂當不是過也
  垂雲亭記
  芙蓉谿之南有石壁六十餘丈上䕃翹木下俯清溪有一徑甚仄石之下野人為小溝堰水入田是以徑之左右皆水而徑宛轉於流水之中樵童牧竪之所往來而余特加石甃以平治之石之上皆山花野草而余特去其荊榛培其佳木於石上鎸垂雲沜三字於溪上作垂雲亭以對之石色青蒼如削玉如畫家所謂斧劈皴嶔𡼭磊落與老樹垂藤相間亭可小憩而入吾園者必取徑焉李習之謂園有難兼者六事髙峰竒石幽潭曲水古樹新花余但因故物不事疏鑿雕飾而六者咸備過此亭便入芙蓉溪捨陸而登舟客至則舟子犧舟以待豈不可優㳺怡老哉
  浮山華嚴寺齋僧田記
  浮山以巗岫洞壑之竒䧺跨江北僧寮皆依石結構懸崖置屋若巢居然其中建置宏敞樓觀軒翥金碧輝映巍然為諸巗之總持者則華嚴寺也前代勅賜藏經以及紫綺袈裟花旛繡幢之屬甚夥寺依平麓前帶崇岡竒峰青壁連蜷蟠鬱蒼翠插天雲氣出入不可名狀者皆屹立於寺之西北長松修竹古桂丹楓仰視青蒼俯矚空濶諸巗石之勝䕃而不藏如海舶珍竒輪囷陸離錯列於碧帷青幕之下至斯地者神體恬曠心目駭愕窈靄深秀疲於應接洵寰宇之奧區佛剎之鉅觀也予以癸亥秋至浮山始至則白霧䝉山林壑隠見及寺門則山足和尚方率其徒刈豆中田草屨腰鐮跣而揖客予信宿方丈中時聴戒僧聚處者數十人朝夕不聞人聲五更鐘鳴梵誦後聚食一堂人粥一盂虀一盤不聞匕箸聲食竟各治職事薪者薪芸者芸穫者穫圃者圃汲者汲及晡而入定當午而始飯遇嵗歉則止設粥糜蓋山足和尚之教其徒者嚴肅精進如是予每見釋氏之徒鮮衣美食惰其四肢羣聚而嬉遊竊意其教不應如是今觀和尚之所持而加敬信焉則山足之有功於其教豈不偉哉寺昔為延陵宮諭司馬清江公輩所䕶持有田若干畆力耕以飯四方之僧至山足益廣拓之為田若干畆春耕秋穫不愛其力以供養十方則無可師所謂隨分自盡各安生理之鐸也山足和尚道氣淵沉䆳於詩學戒律精苦夫澹泊勤苦之中萬善出焉吾安能測山足所至哉重其請故樂為之記也














  文端集卷四十二
<集部,別集類,清代,文端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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