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編 (四庫全書本)/卷57
文編 巻五十七 |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五十七
明 唐順之 編
永州法華寺新作西亭記〈柳宗元〉
法華寺居永州地最髙有僧曰覺照照居寺西廡下廡之外有大竹數萬又其外山形下絶然而薪蒸篠簜蒙雜擁蔽吾意伐而除之必將有見焉照謂余曰是其下有陂池芙蕖申以湘水之流衆山之㑹果去是其見逺矣遂命僕人持刀斧羣而翦焉叢莽下頺萬類皆出曠焉茫焉天為之益髙地為之加闢丘陵山谷之峻江湖地澤之大咸若有増廣之者夫其地之竒必以遺乎後不可曠也余時謪為州司馬官外常員而心得無事乃取官之祿秩以為其亭其髙且廣蓋方丈者二焉或異照之居於斯而不蚤為是也余謂昔之上人者晨起宴坐足以觀於空色之實而游乎物之終始其照也逾寂其覺也逾有然則嚮之礙之者為果礙耶今之闢之者為果闢耶彼所謂覺而照者吾詎知其不由是道也豈若吾族之挈挈於通塞有無之方以自狹耶或曰然則宜書之乃書於石
永州龍興寺東丘記〈柳宗元〉
游之適大率有二曠如也奧如也如斯而巳其地之凌阻峭出幽鬰寥廓悠長則於曠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迴合則於奧宜因其曠雖増以崇臺延閣迴環日星臨瞰風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奧雖増以茂樹藂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邃也今所謂東丘者奧之宜者也其始龕之外棄地余得而合焉以屬於堂之北垂凡坳窪坻岸之狀無廢其故屏以密竹聨以曲梁桂檜松杉楩柟之植幾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經緯之俛入緑縟幽蔭薈蔚步武錯迕不知所出溫風不爍清氣自至水亭陿室曲有奧趣然而至焉者往往以邃為病噫龍興永之佳寺也登髙殿可以望南極闢大門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曠也而於是小丘又將披而攘之則吾所謂游有二者無乃闕焉而喪其地之宜乎丘之幽幽可以處休丘之窅窅可以觀妙溽暑遁去茲丘之下太和不遷茲丘之巔奧乎茲丘孰從我游余無召公之徳懼翦伐之及也故書以祈後君子
湘潭縣修藥師院佛殿記〈歐陽修〉
湘潭縣藥師院新修佛殿者縣民李遷之所為也遷之賈江湖嵗一賈其入數千萬遷之謀曰夫民力役以生者也用力勞者其得厚用力媮者其得薄以其得之豐約必視其用力之多少而必當然後各食其力而無慙焉士非我匹若工農則吾等也夫琢磨煎錬調筋柔革此工之盡力也斤斸鉏夷畎畆樹藝此農之盡力也然後所食皆不過其勞今我則不然徒幸物之廢興而上下其價權時輕重而操其竒贏游嬉以浮於江湖用力至逸以安而得則過之我有慙於彼焉凡誠我契而不我欺平我斗斛權衡而不我踰出入關市而不我虞我何能焉是皆在上而為政者以庇我也何以報焉聞浮屠之為善其法曰有能捨巳之有以崇飾尊嚴我則能陰相之凡有所欲皆如志乃曰盍用我之有所得於此施以報焉且為善也於是得此寺廢殿而新之又如其法作釋迦佛十六羅漢塑像皆備凡用錢二十萬自景祐二年十二月癸酉訖三年二月甲寅以成其秋㑹予赴夷陵自真州假其舟行次潯陽見買一石礱而載於舟問其所欲用之因具言其所為且曰欲歸而記其始造嵗月也視其色若欲得予記而不敢言也因善其以賈為生而能知夫力少而得厚以為幸又知在上者庇已而思有以報顧其所為之心又趨為善皆可喜也乃為之作記問其寺始造之由及其嵗月皆不能道也
明因大師塔記〈歐陽修〉
明因大師道詮姓衛氏并州文水縣民家子生於太平興國辛巳之嵗終於明道癸酉之正月壽五十有三年始為童子辭家人入洛陽妙覺禪院依真行大師惠璿學浮圖法咸平五年始去氏削髪入僧籍後二十四年賜紫衣遂主其衆又四年賜號明因兼領右街教門事凡為僧三十有一年卒之明年其徒以骨葬城南龍門山下始道詮未死時予過其廬問其年幾何曰五十有二矣問其何許人也曰本太原農家也因與語曰詩唐風言晉本唐之俗其民被堯之徳化且詩多以儉刺然其勤生以儉嗇樸厚而純固最得古之遺風今能言其土風乎其民俗何若信若詩之所謂乎詩去今餘千嵗矣猶若詩之時乎其亦隨世而遷變也曰樹麻而衣陶瓦而食築土而室甘辛苦薄滋味嵗耕日積有餘則窖而藏之率千百年不輒發其勤且儉誠有古之遺風至今而不變也又言為兒時聞長老語晉自春秋為盛國至唐其並以興世為北京及朱氏有中土後唐倚並為雄亦卒以王既而晉祖又以王漢又以王遭時之故相次出三天子劉崇父子又自為國故民熟兵鬭饟軍死戰勞苦幾百年不得息既而聖人出四方次第平一日兵臨城門係繼元以歸並民然後被政教棄兵專農休息勞苦為太平之幸人並平後二嵗我始生幼又依浮圖生不見干戈長不執耒耜衣不麻食不瓦室不土力不穡而休乃並人之又幸者也今老矣且病即死無恨予愛其語朴而詳它日復過其廬莫見也訪之曰死矣為之惻然及其葬其徒有求予誌其始終者因並書其常語予者志嵗月雲爾
彭州圓覺禪院記〈蘇洵〉
人之居乎此也其必有樂乎此也居斯樂不樂不居也居而不樂不樂而不去為自欺且為欺天葢君子恥食其食而無其功恥服其服而不知其事故居而不樂吾有吐食脫服以逃天下之譏而巳耳天之畀我以形而使我以心馭也今日欲適秦明日欲適越天下誰我禦故居而不樂不樂而不去是其心且不能馭其形而況能以馭它人哉自唐以來天下士大夫爭以排釋老為言故其徒之欲求知於吾士大夫之間者往往自叛其師以求容於吾而吾士大夫亦喜其來而接之以禮靈師文暢之徒飲酒食肉以自絶於其教嗚呼歸爾父子復爾室家而後吾許爾以叛爾師父子之不歸室家之不復而師之叛是不可以一日立於天下傳曰人臣無外交故季布之忠於楚也雖不如蕭韓之先覺而比丁公之貳則為愈予在京師彭州僧保聰來求識予甚勤及至蜀聞其自京師歸布衣蔬食以為其徒先凡若干年而所居圓覺院大治一日為予道其先師平潤事與其院之所以得名者請予為記予佳聰之不以叛其師悅予也故為之記曰彭州龍興寺僧平潤講圓覺經有竒因以名院院始𡚁不葺潤之來始得隙地以作堂宇凡更二僧而至於保聰聰又合其鄰之僧屋若干於其院以成是為記
大悲閣記〈蘇軾〉
大悲者觀世音之變也觀世音由聞而覺始於聞而能無所聞始於無所聞而能無所不聞能無所聞雖無身可也能無所不聞雖千萬億身可也而況於手與目乎雖然非無身無以舉千萬億身之衆非千萬億身無以示無身之至故散而為千萬億身聚而為八萬四千母陀羅臂八萬四千清淨寳目其道一爾昔吾嘗觀於此吾頭髪不可勝數而身毛孔亦不可勝數牽一髪而頭為之動拔一毛而身為之變然則髪皆吾頭而毛孔皆吾身也彼皆吾頭而不能為頭之用彼皆吾身而不能具身之智則物有以亂之矣吾將使世人左手運斤而右手執削目數飛雁而耳節鳴鼓首肯旁人而足識梯級雖有智者有所不暇矣而況千手異執而千目各視乎及吾燕坐寂然心念凝黙湛然如大明鏡人鬼鳥獸雜陳乎吾前色聲香味交遘乎吾體心雖不起而物無不接接必有道即千手之出千目之運雖未可得見而理則具矣彼佛菩薩亦然雖一身不成二佛而一佛能遍河沙諸國非有它也觸而不亂至而能應理有必至而何獨疑於大悲乎成都西南大都㑹也佛事最勝而大悲之像未睹其傑有法師敏行者能讀內外教博通其義欲以如幻三昧為一方首乃以大旃檀作菩薩像端嚴妙麗具慈愍性手臂錯出開合捧執指彈摩拊千態具備手各有目無妄舉者復作大閣以覆菩薩雄偉壯峙工與像稱都人作禮因敬生悟余游於四方二十餘年矣雖未得歸而想見其處敏行使其徒法震乞文為道其所以然者且頌之曰
吾觀世間人兩目兩手臂物至不能應狂惑失所措其有欲應者顛倒作思慮思慮非真實無異無手目菩薩千手目與一手目同物至心亦至曽不作思慮隨其所當應無不得其當引弓挾白羽劒盾諸械器經巻及香華盂水青楊枝珊瑚大寳炬白拂朱籐杖所遇無不執所執無有疑縁何得無疑以我無心故若猶有心者千手當千心一人而千心內自相攫攘何暇能應物千手無一心手手得其處稽首大悲尊願度一切衆皆證無心法皆具千手目
大悲閣記〈蘇軾〉
羊豕以為羞五味以為和秫稻以為酒麴糵以作之天下之所同也其材同其水火之齊均其寒煖燥濕之候一也而二人為之則美惡不齊豈其所以美者不可以數取歟然古之為方者未嘗遺數也能者即數以得妙不能者循數以得其畧其出一也有能有不能而精粗見焉人見其二也則求精於數外而棄跡以逐妙曰我知酒食之所以美也而畧其分齊捨其度數以為不在是也而一以意造則其不為人之所嘔棄者寡矣今吾學者之病亦然天文地理音樂律厯宮廟服器冠昏喪紀之法春秋之所去取禮之所可刑之所禁歴代之所以廢興與其人之賢不肖此學者之所宜盡力也曰是皆不足學學其不可傳於書而載於口者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巳古之學者其所亡與其所能皆可以一二數而日月見也如今世之學其所亡者果何物而所能者果何事歟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由是觀之廢學而徒思者孔子之所禁而今世之所上也豈惟吾學者至於為佛者亦然齋戒持律講誦其書而崇飾塔廟此佛之所以日夜教人者也而其徒或者以為齋戒持律不如無心講誦其書不如無言崇飾塔廟不如無為其中無心其口無言其身無為則飽食而嬉而已是為大以欺佛者也杭州鹽官安國寺僧居則自九嵗出家十年而得惡疾且死自誓於佛願持律終身且造千手眼觀世音像而誦其名千萬遍病已而力不給則縮衣節口三十餘年銖積寸累以迄於成其髙九仞為大屋四重以居之而求文以為記余嘗以斯語告東南之士矣葢僅有從者獨喜則之勤苦從事於有為篤志守節老而不衰異夫為大以欺佛者故為記之且以風吾黨之士雲
勝相院經藏記〈蘇軾〉
元豐三年嵗在庚申有大比丘惟簡號曰寳月修行如幻三摩鉢提在蜀成都大聖慈寺故中和院賜名勝相以無量寳黃金丹砂琉璃真珠旃檀衆香莊嚴佛語及菩薩語作大寳藏湧起於海有大天龍背負而出及諸小龍糾結環繞諸化菩薩及䕶法神鎮守其門天魔鬼神各執其物以禦不祥是諸衆寳及諸佛子光色聲香自相磨激璀璨芳郁玲瓏宛轉生出諸相變化無窮不假言語自然顯見苦空無我無量妙義凡見聞者隨其根性各有所得如衆飢人入於太倉雖未得食已有飽意又如病人遊於藥市聞衆藥香病自衰減更能取米作無礙飯恣食取飽自然不飢又能取藥以療衆病衆病有盡而藥無窮須臾之間無病可療以是因縁度無量衆時見聞者皆爭捨施富者出財壯者出力巧者出技皆舍所愛及諸結習而作佛事求脫煩惱濁惡苦海有一居士其先蜀人與是比丘有大因縁去國流浪在江淮間聞是比丘作是佛事即欲隨衆舍所愛習周視其身及其室廬求可捨者了無一物如焦穀芽如石女兒乃至無有毫髮可捨私自念言我今惟有無始已來結習口業妄言綺語論説古今是非成敗以是業故所出言語猶如鐘磬黼黻文章悅可耳目如人善博日勝日負自雲是巧不知是業今捨此業作寳藏偈願我今者作是偈已盡未來世永斷諸業客塵妄想及諸理障一切世間無取無舍無憎無愛無可無不可時此居士稽首西望而説偈言
我遊衆寳山見山不見寳巖谷及草木虎豹諸龍蛇雖知寳所在欲取不可得復有求寳者自言巳得寳見寳不見山亦未得寳故譬如夢中人未嘗知是夢既知是夢已所夢即變滅見我不見夢因以我為覺不知真覺者覺夢兩無有我觀大寳藏如以蜜説甜衆生未諭故復以甜説蜜甜蜜更相説千刼無窮盡自蜜及甘蔗查梨與橘柚説甜而得酸以及醎辛苦忽然反自味舌根有甜相我爾黙自知不煩更相説我今説此偈於道亦云逺如眼根自見是眼非我有當有無耳人聴此非舌言於一彈指頃洗我千刼罪
中和勝相院記〈蘇軾〉
佛之道難成言之使人悲酸愁苦其始學之皆入山林踐荊棘虵虺袒裸雪霜或刲割屠膾燔燒烹煮以肉飼虎豹鳥烏蛟蚋無所不至茹苦含辛更百千萬億生而後成其不能此者猶棄絶骨肉衣麻布食草木之實晝日力作以給薪水糞除莫夜持膏火薫香事其師如生務苦瘠其身自身口意莫不有禁其畧十其詳無數終身念之寢食見之如是僅可以稱沙門比丘雖名為不耕而食然其勞苦卑辱則過於農工逺矣計其利害非僥倖小民之所樂今何其棄家毀服壊毛髪者之多也意亦有所便歟寒耕暑耘官又召而役作之凡民之所患苦者我皆免焉吾師之所謂戒者為愚夫未達者設也若我何用是為剟其患專取其利不如是而已又愛其名治其荒唐之説攝衣升坐問答自若謂之長老吾嘗究其語矣大抵務為不可知設械以應敵匿形以備敗窘則推墮滉漾中不可捕捉如是而已矣吾遊四方見輒反覆折困之度其所從遁而逆閉其塗往往面頸發赤然業已為是道勢不得以惡聲相反則笑曰是外道魔人也吾之於僧慢侮不信如此今寳月大師惟簡乃以其所居院之本未求吾文為記豈不謬哉然吾昔者始遊成都見文雅大師惟度器宇落落可愛渾厚人也能言唐末五代事傳記所不載者因是與之遊甚熟惟簡則其同門友也其為人精敏過人事佛齊衆謹嚴如官府二僧皆吾之所愛而此院又有唐僖宗皇帝像及其從官文武七十五人其奔走失國與其所以將亡而不遂滅者既足以感慨太息而畫又皆精妙冠世有足稱者故強為記之始居此者京兆人廣寂大師希讓傳六世至度與簡簡姓蘇氏眉山人吾逺宗子也今主是院而度亡矣
清風閣記〈蘇軾〉
文慧大師應符居成都玉谿上為閣曰清風以書來求文為記五返而益勤余不能已戲為浮屠語以問之曰符而所謂身者汝之所寄也而所謂閣者汝之所以寄所寄也身與閣汝不得有而名烏乎施名將無所施而安用記乎雖然吾為汝放心遺形而強言之汝亦放心遺形而強聴之木生於山水流於淵山與淵且不得有而人以為已有不亦惑歟天地之相磨虛空與有物之相推而風於是焉生執之而不可得也逐之而不可及也汝為居室而以名之吾又為汝記之不亦大惑歟雖然世之所謂已有而不惑者其與是奚辨若是而可以為有邪則雖汝之有是風可也雖為居室而以名之吾又為汝記之可也非惑也風起於蒼茫之間彷徨乎山澤激越乎城郭道路虛徐演漾以汎汝之軒窻欄楯幔帷而不去也汝隠幾而觀之其亦有得乎力生於所激而不自為力故不勞形生於所遇而不自為形故不窮嘗試以是觀之
分寜縣雲峯院記〈曽鞏〉
分寜人勤生而嗇施薄義而喜爭其土俗然也自府來抵其縣五百里在山谷窮處其人修農桑之務率數口之家留一人守舍行饁其外盡在田田髙下磽腴隨所宜雜植五穀無廢壤女婦蠶杼無懈人茶鹽蜜紙竹箭材葦之貨無有纎鉅治咸盡其身力其勤如此富者兼田千畝廩實藏錢至累嵗不發然眎捐一錢可以易死寜死無所捐其於施何如也其間利害不能以稊米父子兄弟夫婦相去若奕碁然於其親固然於義厚薄可知也長少挨坐里閭相講語以法律意嚮小戾則相告訐結黨詐張事關節以動視聴甚者畫刻金木為章印摹文書以紿吏立縣庭下變偽一日百千出故雖笞朴徙死交跡一不以屬心其喜爭訟豈比它州縣哉民雖勤而習如是漸涵入骨髓故賢令長佐吏比肩常病其未易治教使移也雲峯院在縣極西界無籍圖不知自何時立景徳三年邑僧道常治其院而侈之門闥靚深殿寢言言棲客之廬齋庖庫庾序列兩傍浮圖所用鐃鼓魚螺鐘磬之編百器備完吾聞道常氣質偉然雖索其學其歸未能當於義然治生事不廢其勤亦稱其土俗至有餘輒斥散之不為黍累計惜樂淡泊無累則又若能獨勝其嗇施喜爭之心可言也或曰使其人不汨溺其所學其歸一當於義則傑然眎邑人者必道常乎此予未敢必也慶厯三年九月與其徒謀曰吾排蓬藋治是院不自意成就如此今老矣恐泯泯無聲畀來人相與圖文字買石刻之使永永與是院俱傳可不可也咸曰然推其徒子思來請記遂來予不讓為申其可言者寵嘉之使刻示邑人其有激也
廬山文殊像現瑞記〈王安石〉
番陽劉定嘗登廬山臨文殊金像所沒之谷睹光明雲瑞圖示臨川王某求記其事某曰有有以觀空空亦幻空空以觀有幻亦實幻實果有辨乎然則如子所睹可以記可以無記記無記果亦有辨乎雖然子既圖之矣余不可以無記也定以熙寜元年四月十日十年九月二十七日睹某以元豐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記
游黃溪記〈柳宗元〉
北之晉西適豳東極呉南至楚越之交其間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數永最善環永之治百里北至於浯溪西至於湘之源南至於瀧泉東至於黃溪東屯其間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數黃溪最善黃溪距州治七十里由東屯南行六百步至黃神祠祠之上兩山牆立如丹碧之華葉駢植與山升降其缺者為崖峭巖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黃神之上掲水八十步至初潭最竒麗殆不可狀其畧若剖大甕側立千尺溪水即焉黛蓄膏渟來若白虹沈沈無聲有魚數百尾方來㑹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臨浚流若頦頷齗齶其下大石離列可坐飲食有鳥赤首烏翼大如鵠方東嚮立自是又南數里地皆一狀樹益壯石益瘦水鳴皆鏘然又南一里至大冥之川山舒水緩有土田始黃神為人時居其地傳者曰黃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號黃氏逃來擇其深峭者潛焉始莽嘗曰余黃虞之後也故號其女曰黃皇室主黃與王聲相邇而又有本其所以傳言者益騐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為有道死乃俎豆之為立祠後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陰溪水上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日既歸為記以啟後之好游者
始得西山宴遊記〈柳宗元〉
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恆惴慄其隟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與其徒上髙山入深林窮迴谿幽泉怪石無逺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西亭望西山始指異之遂命僕過湘江縁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髙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袵席之下其髙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攢蹙累積莫得遯隠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然後知是山之特出不與培塿為類悠悠乎與灝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窮引觴滿酌頺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蒼然暮色自逺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釋與萬化㝠合然後知吾嚮之未始游游於是乎始故為之文以志是嵗元和四年也
鈷鉧潭記〈柳宗元〉
鈷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葢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東流其顛委勢峻盪擊益暴齧其涯故旁廣而中深畢至石乃止流沬成輪然後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畝有樹環焉有泉懸焉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欵門來告曰不勝官租私劵之委積既芟山而更居願以潭上田貿財以緩禍予樂而如其言則崇其臺延其檻行其泉於髙者墜之潭有聲潨然尤與中秋觀月為宜於以見天之髙氣之迥孰使予樂居夷而忘故土者非茲潭也歟
鈷鉧潭西小丘記〈柳宗元〉
得西山後八日尋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鈷鉧潭西二十五步當湍而浚者為魚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竒狀者殆不可數其𡼲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衝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於山丘之小不能一畝可以籠而有之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價曰止四百餘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時同遊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剷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竒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髙雲之浮溪之流鳥獸魚之遨遊舉熙熙然迴巧獻技以効茲丘之下枕席而臥則清泠之狀與目謀瀯瀯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噫以茲丘之勝致之灃鎬鄠杜則貴游之士爭買者日増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夫漁父過而陋之賈四百連嵗不能售而我與深源克已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書於石所以賀茲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柳宗元〉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珮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巻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巖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徹影布石上怡然不動俶爾逺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淒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乆居乃記之而去同遊者呉武陵龔古余弟宗𤣥隷而從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已曰奉一
袁家渇記〈柳宗元〉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鈷鉧潭由溪口而西陸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陽巖東南水行至蕪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渇皆永中幽麗竒處也楚越之間方言謂水之反流者為渇音若衣褐之褐渇上與南館高嶂合下與百家瀨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淺渚間厠曲折平者深黒峻者沸白舟行若窮忽又無際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石上生青叢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巖洞其下多白礫其樹多楓柟石楠楩櫧樟柚草則蘭芷又有異卉類合歡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風自四山而下振動大木掩苒衆草紛紅駭緑蓊葧香氣衝濤旋瀨退貯谿谷搖颺葳蕤與時推移其大都如此余無以窮其狀永之人未嘗遊焉余得之不敢專也出而傳於世其地世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記〈柳宗元〉
自渇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橋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鳴乍大乍細渠之廣或咫尺或倍尺其長可十許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菖蒲被之青鮮環周又折西行旁陷巖石下北墮小潭潭幅員減百尺清深多鯈魚又北曲行紆餘晲若無窮然卒入於渇其側皆詭石怪木竒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風搖其顛韻動崖谷視之既靜其聴始逺予從州牧得之攬去翳朽決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而盈惜其未始有傳焉者故累記其所屬遺之其人書之其陽俾後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小潭渠之美於是始窮也
石澗記〈柳宗元〉
石渠之事既窮上由橋西北下土山之陰民又橋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亘石為底達於兩涯若床若堂若陳筵席若限閫奧水平布其上流若織文響若操琴掲跣而往折竹掃陳葉排腐木可羅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絡之流觸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龍鱗之石均蔭其上古之人其有樂乎此耶後之來者有能追余之踐履耶得意之日與石渠同由渇而來者先石渠後石澗由百家瀨上而來者先石澗後石渠澗之可窮者皆出石城村東南其間可樂者數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險道狹不可窮也
小石城山記〈柳宗元〉
自西山道口徑北踰黃茅嶺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尋之無所得其一少北而東不過四十丈土斷而川分有積石橫當其垠其上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塢有若門焉窺之正黒投以小石洞然有水聲其響之激越良乆乃已環之可上望甚逺無土壤而生嘉樹美箭益竒而堅其疏數偃仰類智者所施設也噫吾疑造物者之有無乆矣及是愈以為誠有又怪其不為之於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勞而無用神者儻不宜如是則其果無乎或曰以慰夫賢而辱於此者或曰其氣之靈不為偉人而獨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菱谿石記〈歐陽修〉
菱谿之石有六其四為人取去其一差小而尤竒亦藏民家其最大者偃然僵臥於谿側以其難徙故得獨存每嵗寒霜落水涸而石出谿傍人見其可怪往往祀以為神菱谿按圖與經皆不載唐㑹昌中刺史李濆為荇谿記雲水出永陽嶺西經皇道山下以地求之今無所謂荇谿者詢於滁州人曰此谿是也楊行密有淮南淮人為諱其嫌名以荇為菱理或然也谿傍若有遺址雲故將劉金之宅石即劉氏之物也金偽呉時貴將與行密俱起合淝號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金本武夫悍卒而乃能知愛賞竒異為兒女子之好豈非遭逢亂世功成志得驕於富貴之佚欲而然邪想其陂池臺榭竒木異草與此石稱亦一時之盛哉今劉氏之後散為編民尚有居谿旁者予感夫人物之廢興惜其可愛而棄也乃以三牛曳置幽谷又索其小者得於白塔民朱氏遂立於亭之南北亭負城而近以為滁人嵗時嬉遊之好夫物之竒者棄沒於幽逺則可惜置之耳目則愛者不免取之而去嗟夫劉金者雖不足道然亦可謂雄勇之士其平生志意豈不偉哉及其後世荒堙零落至於子孫泯沒而無聞況欲長有此石乎用此可為富貴者之戒而好竒之士聞此石者可以一賞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
浮槎山水記〈歐陽修〉
浮槎山在慎縣南三十五里或曰浮闍山或曰浮巢二山其事出於浮圖老子之徒荒怪誕幻之説其上有泉自前世論水者皆弗道余嘗讀茶經愛陸羽善言水後得張又新水記載劉伯芻李季卿所列水次第以為得之於羽然以茶經考之皆不合又新妄狂險譎之士其言難信頗疑非羽之説及得浮槎山水然後益以羽為知水者浮槎與龍池山皆在廬州界中較其水味不及浮槎逺甚而又新所記以龍池為第十浮槎之水棄而不録以此知其所失多矣羽則不然其論曰山水上江次之井為下山水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言雖簡而於論水盡矣浮槎之水發自李侯嘉祐二年李侯以鎮東軍留後出守廬州因遊金陵登蔣山飲其水既又登浮槎至其山上有石池涓涓可愛葢羽所謂乳泉漫流者也飲之而甘乃考圖記問於故老得其事跡因以其水遺余於京師予報之曰李侯可謂賢矣夫窮天下之物無不得其欲者富貴者之樂也至於䕃長松藉豐草聴山溜之潺湲飲石泉之滴瀝此山林者之樂也而山林之士視天下之樂不一動其心或有欲於心顧力不可得而止者乃能退而獲樂於斯彼富貴者之能致物矣而其不可兼者惟山林之樂爾惟富貴者而不得兼然後貧賤之士有以自足而高世其不能兩得亦其理與勢然歟今李侯生長富貴厭於耳目又知山林之為樂至於攀縁上下幽隠窮絶人所不及者皆能得之其兼取於物者可謂多矣李侯折節好學喜交賢士敏於為政所至有能名凡物不能自見而待人以彰者有矣其物未必可貴而因人以重者亦有矣故予為志其事俾世知斯泉發自李侯始也三年二月二十有四日廬陵歐陽修記
木假山記〈蘇洵〉
木之生或櫱而殤或拱而夭幸而至於任為棟梁則伐不幸而為風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則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沈汨沒於湍沙之間不知其幾百年而其激射齧食之餘或髣髴於山者則為好事者取去彊之以為山然後可以脫泥沙而逺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幾何不為好事者所見而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勝數則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予家有三峯予每思之則疑其有數存乎其間且其櫱而不殤拱而不夭任為棟梁而不伐風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為人所材以及於斧斤出於湍沙之間而不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後得至乎此則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愛之則非徒愛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愛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見中峯魁岸踞肆意氣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峯二峯者莊栗刻峭凜乎不可犯雖其勢服於中峯而岌然決無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畫記〈韓愈〉
雜古今人物小畫共一巻騎而立者五人騎而被甲載兵立者十人一人騎執大旗前立騎而被甲載兵行且下牽者十人騎且負者二人騎執器者二人騎擁田犬者一人騎而牽者二人騎而驅者三人執羈靮立者二人騎而下倚馬臂隼而立者一人騎而驅涉者二人徒而驅牧者二人坐而指使者一人甲冑手弓矢鈇鉞植者七人甲冑執幟植者十人負者七人偃寢休者二人甲冑坐睡者一人方涉者一人坐而脫足者一人寒附火者一人雜執器物役者八人奉壺矢者一人舍而具食者十有一人挹且注者四人牛牽者一人驢驅者四人一人杖而負者婦人以孺子載而可見者六人載而上下者三人孺子戲者九人凡人之事三十有二為人大小百二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馬大者九匹於馬之中又有上者下者行者牽者涉者陸者翹者顧者鳴者寢者訛者立者人立者齕者飲者溲者陟者降者癢磨樹者噓者嗅者喜相戲者怒相踶齧者秣者騎者驟者走者載服物者載狐兔者凡馬之事二十有七為馬大小八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牛大小十一頭橐駝三頭驢如橐駝之數而加其一焉隼一犬羊狐麋鹿共三十旃車三兩雜兵器弓矢旌旗刀劒矛楯弓服矢房甲冑之屬缾盂簦笠筐筥錡釡飲食服用之器壺矢博奕之具二百五十有一皆曲極其妙貞元甲戌年余在京師甚無事同居有獨孤生申叔者始得此畫而與余彈棊余幸勝而獲焉意甚惜之以為非一工人之所能運思葢藂集衆工人之所長耳雖百金不願易也明年出京師至河陽與二三客論畫品格因出而觀之座有趙侍御者君子人也見之戚然若有感然少而進曰噫余之手模也亡之且二十年矣余少時常有志乎茲事得國本絶人事而模得之遊閩中而喪焉居閒處獨時往來余懐也以其始為之勞而夙好之篤也今雖遇之力不能為已且命工人存其大都焉余既甚愛之又感趙君之事因以贈之而記其人物之形狀與數而時觀之以自釋焉
石氏畫苑記〈蘇軾〉
石康伯字幼安蜀之眉山人故紫微舍人昌言之幼子也舉進士不第即棄去當以蔭得官亦不就讀書作詩以自娯而已不求人知獨好法書名畫古器異物遇有所見脫衣輟食求之不問有無居京師四十年出入閭巷未嘗騎馬在稠人中耳目謖謖然專求其所好長七尺黒而髯如世所畫道人劒客而徒步塵埃中若有所營不知者以為異人也又善滑稽巧發微中旁人抵掌絶倒而幼安淡然不變色與人游知其急難甚於為已有客於京師而病者輒舁置其家親飲食之死則棺斂之無難色凡識幼安者皆知其如此而余獨深知之幼安識慮甚逺獨口不言耳今年六十一狀貌如四十許人鬚三尺郁然無一莖白者此豈徒然者哉為亳州職官與富鄭公俱得罪者其子夷庚也其家書畫數百軸取其毫末雜碎者以冊編之謂之石氏畫苑幼安與文與可遊如兄弟故得其畫為多而余亦善畫古木叢竹因以遺之使置之苑中子由嘗言所貴於畫者為其似也似猶可貴況其真者吾行都邑田野所見人物皆吾畫笥也所不見者獨鬼神耳當賴畫而識然人亦何用見鬼此言真有理今幼安好畫乃其一病無足録者獨著其為人之大畧雲爾
洛陽牡丹記〈歐陽修〉
花品序第一
牡丹出丹州延州東出青州南亦出越州而出洛陽者今為天下第一洛陽所謂丹州花延州紅青州紅者皆彼土之尤傑者然來洛陽纔得備衆花之一種列第不出三巳下不能獨立與洛花敵而越之花以逺罕識不見齒然雖越人亦不敢自譽以與洛陽爭高下是洛陽者果天下之第一也洛陽亦有黃芍藥緋桃瑞蓮千葉李紅郁李之類皆不減它出者而洛陽人不甚惜謂之果子花曰某花某花至牡丹則不名直曰花其意謂天下真花獨牡丹其名之著不假曰牡丹而可知也其愛重之如此説者多言洛陽於三河間古善地昔周公以尺寸考日出沒測知寒暑風雨乖與順於此此葢天地之中草木之華得中氣之和者多故獨與它方異予甚以為不然夫洛陽於周所有之土四方入貢道里均乃九州之中在天地崐崘旁薄之間未必中也又況天地之和氣宜遍被四方上下不宜限其中以自私夫中與和者有常之氣其推於物也亦宜為有常之形物之常者不甚美亦不甚惡及元氣之病也美惡隔並而不相和入故物有極美與極惡者皆得於氣之偏也花之鍾其美與夫癭木臃腫之鍾其惡醜好雖異而得分氣之偏病則均洛陽城圓數十里而諸縣之花莫及城中者出其境則不可植焉豈又偏氣之美者獨聚此數十里之地乎此又天地之大不可考也已凡物不常有而為害乎人者曰災不常有而徒可怪駭不為害者曰妖語曰天反時為災地反物為妖此亦草木之妖而萬物之一怪也然比夫癭木臃腫者竊獨鍾其美而見幸於人焉余在洛陽四見春天聖九年三月始至洛其至也晚見其晚者明年㑹與友人梅聖俞游嵩山少室緱氏嶺石唐山紫雲洞既還不及見又明年有悼亡之戚不暇見又明年以留守推官嵗滿解去只見其蚤者是未嘗見其極盛時然目之所矚已不勝其麗焉余居府中時嘗謁錢思公於雙桂樓下見一小屏立坐後細書字滿其上思公指之曰欲作花品此是牡丹名凡九十餘種余時不暇讀之然余所經見而今人多稱者纔三十許不知思公何從而得之多也計其餘雖有名而不著者亦未必特也故今所録但取其特著者而次第之
文編巻五十七
<集部,總集類,文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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