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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選補遺 (四庫全書本)/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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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十二 文選補遺 巻十三 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選補遺巻十三
  元 陳仁子 輯
  上書一
  報燕惠王書東坡蘇軾曰論者以為燕惠王不肖用反間以騎劫代將卒走樂生此其所以無成者出於不幸而非用兵之罪然當時使昭王尚在反間不得行樂毅終亦必敗何者燕之並齊非秦楚三晉之利今以百萬之師攻兩城之殘宼而數歲不決師老於外此必有乘其虛者矣諸侯乘之於內齊擊之於外當此時雖太公穰苴不能無敗然樂毅以百倍之衆數歲而不能下兩城者非其智力不足蓋欲以仁義服齊之民故不忍急攻而至於此也夫以齊人若湣王之強暴樂毅苟退而休兵治其政令寛其賦役反其田裡安其老幼使齊人無復鬬志則田單者獨與誰戰哉柰何以百萬之師相持而不決此固所以使齊人得徐而為之謀也當戰國時兵強相吞者豈獨在我以燕齊之衆壓其城而急攻之可滅此而後食其誰曰不可嗚呼欲王則王不王則審所處無使兩失焉而為天下笑也○潁濵蘇轍曰樂毅為燕合諸侯破齊舉全齊而歸之燕㣘齊五年下七十餘城惟莒與即墨未服兵久於外而燕人無怨心諸侯無異議其所以鎮撫內外必有道矣田單拒之五年而不決此非戰之罪勇智相敵勢固然耳使毅不遭惠王之隙以燕齊之衆臨二城磨以歲月雖田單之智何能為乎夏侯太初不達兵勢謂毅不下二城將以成王者之業此書生之論非其實也○宛丘張文濳曰毅戰國之雄耳豈足以知王者之事一説昭王之平齊復其數年之仇毅之材盡是矣其所以不拔二城者力有所不足未能盡其謀計考毅之心未始有縱二城以示民信有意於王業之事何夏侯生之妄論也○愚曰世稱毅曰王佐以今觀之毅亦戰國詭詐之士而已士不貴以闕


  夫戰國之
  習於周不合則之魯於魯不合則之齊之宋之晉之秦無擇也毅恃材以驕列國而不拘節以全大義知去國不潔其名獨不知忠臣不事二君乎若曰避䜛則辨明心跡舉賢者以自代可也何乃飄然而去至使惠王懼其伐國而致書焉此固中行說之流耳夏侯𤣥尚以㣲子為論何哉
  樂毅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順左右之心恐扺斧質之罪以傷先王之明而又害於足下之義故逃遁走趙自負以不肖之罪故不敢為辭説今王使使者數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敢斥言王故託之侍御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意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此二句是一篇大㫖故敢以書對臣聞賢聖之君不以祿私親其功多者賞之其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交者立名之士也此四語一篇主意下皆敘成功立名臣竊觀先王之舉錯有高世之心故假節於魏而以身得察於燕先王過舉擢之乎賔客之中立之乎羣臣之上不謀於父兄使臣為亞卿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令承教可幸無罪此自敘所以事先王之由故受令而不辭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於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臣曰夫齊霸國之餘業而最勝之遺事也練於兵甲習於戰攻王若欲伐之必與天下圖之與天下圖之莫若結於趙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趙若許而約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以為然具符節南使臣於趙顧反命起兵擊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而舉之濟上濟上之軍受命擊齊大敗齊人輕卒銳兵長驅至國齊王遁而走莒僅以身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盡收入於燕齊器設於寧臺臺名大呂陳於元英宮名故鼎反乎磨室當作歴室徐廣曰磨歴也薊丘之植植於汶篁除廣曰竹田曰篁謂燕之疆界移於齊之汶水自五伯以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慊於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國諸侯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命承教可幸無罪是以受命不辭此敘王所以幸已之由臣聞賢聖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於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毀故稱於後世若先王之報怨雪恥夷萬乘之彊國收八百歲之蓄積及至棄羣臣之日餘教未衰執政任事之臣修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𨽻皆可以教後世臣聞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伍子胥説聽於闔閭而呉王逺跡至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呉王不寤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早見主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此下自白所以去燕之由與不敢背燕之意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跡臣之上計也離毀辱之誹謗墮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義之所不敢出也臣聞古之君子交絶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絜其名臣雖不佞數奉教於君子矣恐侍御者之親左右之說不察疏逺之行故敢獻書以聞唯君王之留意焉
  論趙高書愚曰世之小人其敢於為惡者未有不自知其悖理也往往汨於利慾而不能拔是以為惡終其身太史公傳李斯也悉嬴秦興亡之故備列其中凡焚詩書廢封建銷兵甲列其事於秦紀而詳其事於斯傳直以斯一身與秦始終焉是亡秦者非秦也斯也及考斯論嫡庶廢立之非辨趙高㺯權之奸則斯學六藝介然之頃一有覺悟未嘗不知理者特心存權勢故變所學以徇主於非而已嗚呼小人豈真不知哉○又曰宦寺以廢立之事持其君者鮮不為患昔豎牛殺嫡立庶而立叔孫昭子昭子即位朝其家衆數其罪而殺之仲尼以為不賞私勞不可能也若趙高立二世而卒挾其恩以殺二世視呂伋逆子釗之事何如也夫立君大事也不顧命大臣而聽之宦官其禍遲而大二世無昭子殺豎牛之勇李斯又無呂伋逆子釗之規反為所陷焉佗日孫程以䇿立欺順帝王守澄以䇿立誤文宗皆自高始矣李斯本傳斯楚上蔡人也二世時為相趙高案斯子三川守由與盜通狀斯欲見二世言不得見因上書言趙高之短
  臣聞之臣疑其君無不危國妾疑其夫無不危家今有大臣於陛下擅利擅害與陛下無異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罰以威行之朞年遂劫其君田常為簡公臣爵列無敵於國私家之富與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羣臣隂取齊國殺宰予於庭即弒簡公於朝遂有齊國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䍑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齊也兼行田常子䍑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韓玘為韓安相也索隠曰玘亦作起並音怡韓大夫弒其君悼公者然韓無悼公或鄭之嗣君案表韓玘事昭侯昭侯已下四代至王安其説非也陛下不圖臣恐其為變也言兵事書晦菴朱氏曰晁錯說利害處好答制䇿便亂道○愚曰錯之術數以輔太子則非以言兵事則是凡事不貴術數獨兵不厭術數竒正拙巧變化無窮自有黙行其間何可一以正律之故錯之所謂得地形卒服習器用利雖不假術數亦可至於以蠻夷攻蠻夷直以詐相使以罪人實塞下直以威相劫此兵家所不免也而君子何嘗以此短之吾故曰錯之術數輔太子則非言兵事則是
  鼂錯本傳文帝時為太子家令是時匈奴強數宼邊上發兵攻之錯上書時十一年
  臣聞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高后時再入隴西攻城屠邑毆畧畜産其後復入隴西殺吏卒大宼盜竊聞戰勝之威民氣百倍敗兵之卒沒世不復自高后以來隴西三困於匈奴矣民氣破傷亡有勝意今茲隴西之吏賴社稷之神靈奉陛下之明詔和輯士卒底厲其節起破傷之民以當乘勝之匈奴用少撃衆殺一王敗其衆而法曰大有利非隴西之民有勇怯乃將吏之制巧拙異也故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繇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臣又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合刃謂交兵也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溝漸車之水漸浸也音子廉反山林積石經川丘阜經川常流之水也大陸曰阜草木所在此步兵之地也車騎二不當一土山丘陵曼衍弋戰反相屬之欲反平原廣野此車騎之地也步兵十不當一平陵相逺川谷居間仰高臨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兩陳相近平地淺草可前可後此長㦸之地也劒楯三不當一萑葦竹蕭萑薍也葦葭也蕭蒿也萑音桓草木䝉籠支葉茂接此矛鋋之地也長㦸二不當一曲道相伏險阸相薄此劒楯之地也弓弩三不當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靜不集集齊也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與金鼓之音相失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弩不可以及逺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五不當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兵之至要也臣又聞小大異形彊弱異勢險易異備夫卑身以事彊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不煩華夏之兵使其同類自相攻擊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與猶如也風雨罷勞飢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衆易撓亂也勁弩長㦸射疏及逺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伍人為伍二伍為什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騶謂矢之善者也左氏傳作菆字其音同材官有材力者騶發發騶矢以射手工矢善故中則同的的謂所射之準臬也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革笥以皮作如鎧者被之木薦以木版作如楯下馬地鬭劒㦸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陛下又興數十萬之衆以誅數萬之匈奴衆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也雖然兵兇器戰危事也以大為小以彊為弱在俛卬之間耳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則悔之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誼者其衆數千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裏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衆此萬全之術也傳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臣錯愚陋昧死上狂言惟陛下財擇文帝嘉之乃賜錯璽書寵答焉
  上守邉備塞書
  鼂錯
  臣聞秦時北攻胡貉築塞河上南攻楊粵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粵者非以衛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勢戰則為人禽屯則卒積死夫胡貉之地積隂之處也木皮三寸氷厚六尺食肉而飲酪其人密理鳥獸毳毛其性能寒能讀曰耐楊粵之地少隂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於道僨仆也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謫發之名曰謫戍先發吏有謫及贅壻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後入閭取其左秦復除者居閭之左後發役不供復役之或雲直先發取其左也閭里門也居閭之左者一切皆發之非謂復除也發之不順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故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鹵以富家室故能使其衆䝉矢石赴湯火視死如生今秦之發卒也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筭之復天下明知禍烈及已也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胡人衣食之業不著於地其勢易以擾亂邊竟何以明之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歸居如飛鳥走獸於廣壄古野字美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畝也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於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絶望而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逺縣纔至則胡又已去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復入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費也然令逺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具藺石布渠答渠答鐵蒺藜也藺石城上雷石雷音來內反復為一城其內城間百五十步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母下千家為中周虎落虎落者外籓也若今時竹虎落也又曰以竹篾相連遮落也先為室屋具田器乃募罪人及免徒復作令居之募有罪者及罪人遇赦復作竟其日月者今皆除其罰令居之不足募以丁奴婢贖罪及輸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皆賜高爵復其家予冬夏衣稟食能自給而止初徙之時縣官且廩給其衣食於後能自供贍乃止郡縣之民得買其爵以自增至卿樂卿武帝所置錯之上書未得豫言之然二十等爵內無有卿名蓋謂其等級同列卿也其亡夫若妻者縣官買予之人情非有匹敵不能久安其處塞下之民祿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言非以此事欲立德義於主上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逺方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係虜之患利施後世名稱聖明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逺矣上從其言募民徙塞下
  募民徙塞下書林之竒曰晁錯之論邊事其後先始終皆有條理始則欲用中國之所長以制匈奴之所短帝從其䇿矣於是請募民免罪拜爵使常居塞下以禦匈奴帝又從之矣則又請為什伍之法以聨其民屬其衆而又從之矣然後請募民入粟於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歲塞下之粟必多帝又從之矣然後請邊食足支五歲可令入郡縣足支二歲以上可時赦勿𢪛民租其於富國強兵之術秩秩然各有條理而緻密精熟固非徼倖一試以要其功者此西漢之文章猶為有用之學矣○愚曰言事貴有所處晁錯前章言徙民姑舉其事後章言徙民乃審其宜舉其事則民有所劫而徙審其宜則民有所樂而徙凡人之情養生無所則重懐土之思器用不便則憚逺行之苦況漢徙郭解關中徙豪傑茂陵皆非其情今挈雞豚保社之民置之干戈戰爭之場而無以處之則閭左之戍起而亡秦涇原之卒起而叛唐錯之愛漢者適以害漢東市之禍恐不待削七國而見也錯其善言事哉
  鼂錯
  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誠能稱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遠方以實廣虛也相其隂陽之和嘗其水泉之味審其土地之宜觀其草木之饒然後營邑立城製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為築室家有一堂二內門戶之閉二內二房也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也之往也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䘏墳墓相從種樹畜長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連連有假五百十連一邑邑有假𠋫皆擇其邑之賢材有䕶有保䕶之能習地形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正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幼則同遊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驩愛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陛下絶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壹大治則終身創矣欲立威者始於折膠秋氣至膠可折弓弩可用匈奴常以為候而出軍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後未易服也愚臣亡識惟陛下財察
  上諌出兵伐閩越王書愚曰善窺武帝之心者淮南也善成武帝之欲者嚴助也夫武帝窮兵四夷自南越始帝先試於南越而後試於西北此其為心淮南窺之已稔及其初而救之不至噬臍則輪臺之悔亦可自免奈何淮南之言不足勝嚴助之辭而武帝好兵之心浩不可遏故南越之伐是武帝終身用兵之機史載此書不於武紀不於淮南傳而獨於嚴助傳見之其意責助蓋深嘻淮南窺之者何其智嚴助成之者何其愚
  淮南王安本傳武帝時閩越復興兵擊南越越守天子約不敢擅發兵而上書以聞上多其義大為興發遣兩將軍將兵誅閩越安上書時建元元年
  陛下臨天下布德施惠緩刑罰薄賦斂哀鰥寡恤孤獨養耆老振匱乏盛德上隆和澤下洽近者親附逺者懐德天下攝然攝安也人安其生自以身不見兵革今聞有司舉兵將以誅越臣安竊為陛下重之越方外之地劗古翦字髮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與受正朔非彊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煩中國也故古者封內甸服封外侯服侯衛賔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逺近勢異也自漢初定已來七十二年呉越人相攻擊者不可勝數然天子未嘗舉兵而入其地也臣聞越非有城郭邑里也處谿谷之間篁竹之中習於水鬭便於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險中國之人不知其勢阻而入其地雖百不當其一得其地不可郡縣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圖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過寸數而間獨數百千里阻險林叢弗能盡著視之若易行之甚難天下賴宗廟之靈方內大寜戴白之老不見兵革民得夫婦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為藩臣貢酎之奉不輸大內國僻逺珍竒之貢宗廟之祭皆不與也大內都內也國家寶藏也一卒之用不給上事自相攻擊而陛下發兵救之是反以中國而勞蠻夷也且越人愚戇輕薄負約反覆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積也壹不奉詔舉兵誅之臣恐後兵革無時得息也間者數年嵗比不登民待賣爵贅子以接衣食淮南俗賣子與人作奴婢名為贅子三年不能贖遂為奴婢又曰贅質也一雲贅者謂令子出就婦家為贅壻賴陛下德澤振救之得毋轉死溝壑四年不登五年復蝗民生未復今發兵行數千里資衣糧入越地輿轎而隃領拕舟而入水行數百千里夾以深林叢竹水道上下撃石林中多蝮蛇猛獸蝮惡蛇也夏月暑時歐泄霍亂之病相隨屬也曾未施兵接刃死傷者必衆矣前時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將軍間忌將兵擊之先臣淮南厲王長也間忌人姓名以其軍降處之上淦後復反㑹天暑多雨樓船卒水居擊櫂未戰而疾死者過半親老涕泣孤子謕號破家散業迎屍千里之外裹骸骨而歸悲哀之氣數年不息長老至今以為記曾未入其地而禍已至此矣臣聞軍旅之後必有凶年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氣薄隂陽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災氣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獸澤及草木一人有飢寒不終其天年而死者為之悽愴於心今方內無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霑漬山谷邊境之民為之早閉晏開朝不及夕臣安竊為陛下重之不習南方地形者多以越為人衆兵彊能難邊城為邊城作難淮南全國之時多為邊吏臣竊聞之與中國異限以高山人跡所絶車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內也其入中國必下領水領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載食糧下也越人慾為變必先田餘於界中越邑今鄱陽縣積食糧乃入伐材治船邊城守𠋫誠謹越人有入伐材者輒收捕焚其積聚雖百越柰邊城何且越人綿力薄材不能陸戰又無車騎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險而中國之人不能其水土也臣聞越甲卒不下數十萬所以入之五倍乃足輓車奉饟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濕近夏癉熱暴露水居蝮蛇蠚生蠚毒也疾疢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雖舉越國而虜之不足以償所亡臣聞道路言閩越王弟甲弒而殺之甲以誅死甲者閩王弟之名其民未有所屬陛下若欲來內處之中國使重臣臨存施德垂賞以招致之此必攜幼扶老以歸聖德若陛下無所用之則繼其絶世存其亡國建其王侯以為畜越此必委質為藩臣世共貢職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塡撫方外不勞一卒不頓一㦸而威德並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為欲屠滅之也必雉兎逃入山林險阻背而去之則復相羣聚留而守之歴歲經年則士卒罷勌食糧乏絶男子不得耕稼樹種婦人不得紡績織絍丁壯從軍老弱轉餉居者無食行者無糧民苦兵事亡逃者必衆隨而誅之不可勝盡盜賊必起臣聞長老言秦之時嘗使尉屠雎擊越郡都尉姓屠名雎又使監祿鑿渠通道監郡御史也名祿越人逃入深山林叢不可得攻留軍屯守空地曠日引久士卒勞倦越迺出擊之秦兵大破乃發適戍以備之當此之時外內騷動百姓靡敝行者不還往者莫返皆不聊生亡逃相從羣為盜賊於是山東之難始興此老子所謂師之所處荊棘生之者也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從臣恐變故之生姦邪之作由此始也周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小蠻夷高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蠻夷三年而後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臣聞天子之兵有徵而無戰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䝉徼倖以逆執事之顔行顔行猶鴈行在前行故曰顔䝉犯也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臣猶竊為大漢羞之陛下以四海為境九州為家八藪為囿江漢為池生民之屬皆為臣妾人徒之衆足以奉千官之共租稅之收足以給乘輿之御玩心神明秉執聖道負黼依馮玉幾南面而聽斷號令天下四海之內莫不嚮應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元元之民安生樂業則澤被萬世傳之子孫施之無窮天下之安猶泰山而四維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為一日之間而煩汗馬之勞乎詩云王猶允塞徐方旣來言王道甚大而逺方懐之也臣聞之農夫勞而君子養焉愚者言而智者擇焉臣安幸得為陛下守藩以身為鄣蔽人臣之任也邊境有警愛身之死而不畢其愚非忠臣也臣安竊恐將吏之以十萬之師為一使之任也
  論伐匈奴書陳瓘曰武帝征伐之意雖汲黯之言在所不採而主父偃以疎逖㣲賤進言九事乃以伐匈奴為諫夫偃安之所陳與上異意以秦法論之是謂非上之建立必誅無赦武帝乃見而謂曰公等皆安在何相見之晚也言雖不用而其人見收非特足以延天下之才亦可來天下之言一語不當而廢之則非特塞賢才之路亦將鉗天下之口武皇異於始皇其在斯乎
  主父偃本傳偃齊國臨菑人學長短從橫術元光元年西入關上書闕下朝奏暮召入見所言九事其八事為律令一事諫伐匈奴云云
  臣聞明主不惡切諌以博觀忠臣不避重誅以直諌是故事無遺策而功流萬世今臣不敢隠忠避死以效愚計願陛下幸赦而少察之司馬法曰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平忘戰必危天下旣平天子大愷春蒐秋獮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戰也且怒者逆徳也兵者兇器也爭者末節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屍流血故聖王重行之夫務戰勝窮武事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任戰勝之威蠶食天下併吞戰國海內為一功齊三代務勝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諌曰不可夫匈奴無城郭之居委積之守遷徙鳥舉難得而制輕兵深入糧食必絶運糧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為利得其民不可調而守也勝必棄之非民父母靡敝中國甘心匈奴非完計也秦皇帝不聽遂使蒙恬將兵而北攻胡郤地千里以河為境地固澤鹵沮澤鹹鹵不生五穀然後發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師十有餘年死者不可勝數終不能踰河而北是豈人衆之不足兵革之不備哉勢不可也又使天下飛芻輓粟起於黃腄琅邪負海之郡轉輸北河黃腄二縣名並在東萊言自東萊及琅邪縁海諸郡皆令轉輸至北河也率三十鍾而致一石六斛四斗為鍾計其道路所費凡用百九十二斛乃得一石至男子疾耕不足於糧餉女子紡績不足於帷幕百姓靡音縻散也敝孤寡老弱不能相養道死者相望蓋天下始叛也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於邊聞匈奴聚代谷之外而欲擊之御史成諌曰不可夫匈奴獸聚而鳥散從之如搏景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臣竊危之高帝不聽遂至代谷果有平城之圍高帝悔之迺使劉敬往結和親然後天下亡干戈之事故兵法曰興師十萬日費千金秦常聚衆數十萬人雖有覆軍殺將係虜單于適足以結怨深讎不足以償天下之費夫匈奴行盜侵驅所以為業天性固然上自虞夏殷周固不程督禽獸畜之不比為人夫不上觀虞夏殷周之統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以大恐百姓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則變生事苦則慮易使邊境之民靡敝愁苦將吏相疑而外市與敵國交市已利若章邯之比也故尉佗章邯得成其私而秦政不行權分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書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願陛下熟計之而加察焉諌伐匈奴書愚曰嚴安上書與主父偃不同主父偃皆隨其末而救之嚴安則探其本而救之本正則末自正矣凡安所言曰薄賦斂則箴帝之利心也曰省刑罰則藥帝之慘心也曰省繇役則約帝之侈心也夫帝之欲不但窮兵一事大本旣立數者旣除則兵可片言而止至於用兵乃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長策二語可以關要功生事者之口噫一將功成萬骨枯其言蓋本諸安
  嚴安本傳安臨菑人以故丞相史上書曰
  臣聞鄒子曰政教文質者所以雲救也當時則用過則舍之有易則易之故守一而不變者未睹治之至也今天下人民用財侈靡車馬衣裘宮室皆競修飾調五聲使有節族族音奏節止也奏進也雜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於前以觀欲天下觀猶顯也顯示之使其慕欲也欲音慾彼民之情見美則願之是教民以侈也侈而無節則不可贍民離本而徼末矣末不可以徒得徒空也故搢紳者不憚為詐帶劒者夸殺人以矯奪誇大也競也矯偽也而世不知媿故姦軌浸長浸漸也夫佳麗珍怪固順於耳目故養失而泰樂失而淫禮失而采教失而偽偽采淫泰非所以範民之道也是以天下人民逐利無已犯法者衆臣願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貧富不相燿以和其心心旣和平其性恬安恬安不營則盜賊銷盜賊銷則刑罰少刑罰少則隂陽和四時正風雨時草木暢茂五穀蕃熟六畜遂字民不夭厲和之至也臣聞周有天下其治三百餘歲成康其隆也刑錯四十餘年而不用及其衰亦三百餘年故五伯更起伯者常佐天子興利除害誅暴禁邪匡正海內以尊天子五伯旣沒賢聖莫續天子孤弱號令不行諸侯恣行彊陵弱衆暴寡田常篡齊六卿分晉並為戰國此民之始苦也於是彊國務攻弱國修守合從連衡馳車轂擊介冑生蟣蝨民無所告愬及至秦王蠶食天下併吞戰國稱號皇帝一海內之政壊諸侯之城銷其兵鑄以為鐘虡示不復用元元黎民得免於戰國逢明天子人人自以為更生言天下旣免戰國之苦若逄明聖之主則可以更生而秦皇反為虐政以殘害也鄉使秦緩刑罰薄賦斂省繇役貴仁義賤權利上篤厚下佞巧變風易俗化於海內則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風循其故俗為知巧權利者進篤厚忠正者退法嚴令苛讇諛者衆日聞其㺯意廣心逸欲威海外使䝉恬將兵以北攻彊胡闢地進境辟讀曰闢戍於北河飛芻輓粟以隨其後又使尉屠雎將樓船之士攻越使監祿鑿渠運糧深入越地越人遁逃曠日持久糧食乏絶越人擊之秦兵大敗秦乃使尉佗將卒以戍越當是時秦禍北構於胡南掛於越掛縣也宿兵於無用之地宿留也進而不得退行十餘年丁男被甲丁女轉輸苦不聊生自經於道樹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陳勝呉廣舉陳武臣張耳舉趙項梁舉呉田儋舉齊景駒舉郢周市舉魏韓廣舉燕窮山通谷豪士並起不可勝載也然本皆非公侯之後非長官之吏長官謂一官之長無尺寸之勢起閭巷杖棘矜應時而動不謀而俱起不約而同㑹壤長地進至乎伯王時教使然也秦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滅世絶祀窮兵之禍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彊不變之患也今徇南夷朝夜郎降羌𭶚略薉州建城邑薉貉也薉與穢冋深入匈奴燔其龍城燔燒也龍城匈奴祭天處燔音扶元反議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長䇿也今中國無狗吠之警而外累於逺方之備靡敝國家非所以子民也行無窮之欲甘心快意結怨於匈奴非所以安邊也禍挐而不解兵休而復起挐相連引也音女居反近者愁苦逺者驚駭非所以持久也今天下鍛甲摩劒矯箭控弦矯正曲使直也控引也轉輸軍糧未見休時此天下所共憂也夫兵多而變起多或作久事煩而慮生今外郡之地或幾鉅依反千里列城數十形束壤制言其土地形勢足以束制其民帶脅諸侯帶者言諸侯之於郡守譬若佩帶謂輕小也脅謂其威力足以脅之也一曰帶在脅旁附著之義非宗室之利也上觀齊晉所以亡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下覽秦之所以滅刑嚴文刻欲大無窮也今郡守之權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幾千里非特閭巷之資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逢萬世之變則不可勝諱也
  論土崩瓦解書愚曰人臣諫君責之以欲不若引之以理責以欲者其欲未必可格而引以理者其欲不戢而自化故伊尹遏太甲之縱欲而俾鑒於湯周公觸成王之穎悟而俾篤於文武蓋以聖賢相期則其心自有愧而不為者徐樂於武帝亦善諷諫者夫帝之心內多欲而外仁義者也仁義不勝故私慾橫生徐樂於聲色之奉游獵之娯俳優侏儒之歡不直止之而勸以王道幾若陳善而不閉其邪者使帝誠如樂言以天下為務而游心禹湯成康之事吾知私慾不待言而自止深得諷諌之術吁樂言雖是而同時若偃者一歲四遷安雖不用而為騎馬令至樂竟不見用毋乃以樂言為迂而不相入邪
  徐樂本傳樂燕郡無終人上書曰
  臣聞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何謂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陳涉無千乘之尊尺土之地越本尺作疆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後鄉曲之譽非有孔曾墨子之賢陶朱倚頓之富也然起窮巷奮棘矜棘㦸也矜者㦸之把也時秦銷兵器故但有㦸之把耳偏袒大呼天下從風呼音火故反此其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亂而政不修此三者陳涉之所以為資也此之謂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何謂瓦解呉楚齊趙之兵是也七國謀為大逆號皆稱萬乘之君帶甲數十萬威足以嚴其境內財足以勸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為禽於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權輕於匹夫而兵弱於陳涉也當是之時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樂俗之民衆故諸侯無竟外之助此之謂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由此觀之天下誠有土崩之勢雖布衣窮處之士或首難而危海內陳涉是也況三晉之君或存乎韓魏趙三國本共分晉故稱三晉天下雖未治也誠能無土崩之勢雖有彊國勁兵不得還踵而身為禽呉楚是也況羣臣百姓能為亂乎此二體者安危之明要賢主之所留意而深察也間者關東五穀數不登年歲未復扶目反民多窮困重之以邊境之事推數循理而觀之民宜有不安其處者矣不安故易動易動者土崩之勢也故賢主獨觀萬化之原明於安危之機修之廟堂之上而銷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無土崩之勢而已矣故雖有彊國勁兵陛下逐走獸射飛鳥𢎞游燕之囿淫從恣之觀極馳騁之樂自若自若者言如其常無所廢損金石絲竹之聲不絶於耳帷幄之私俳優朱儒之笑不乏於前而天下無宿憂宿久也名何必夏子俗何必成康夏禹也子湯也湯子姓雖然臣竊以為陛下天然之質寛仁之資而誠以天下為務則禹湯之名不難侔而成康之俗未必不復興也此二體者立然後處尊安之實揚廣譽於當世親天下而服四夷餘恩遺德為數世隆南面背依攝袂而揖王公依讀曰扆此陛下之所服也臣聞圖王不成其敝足以安安則陛下何求而不得何威而不成奚征而不服哉
  上救太子書西山真氏曰按戾園之禍由江充之讒是則然矣而所以致江充之讒其尖有四焉方太子之生也武帝甚愛之迨其後也後宮嬖倖多王夫人等皆生子皇后太子寵浸衰於是用法大臣毀之黃門小臣又毀之其卒也江充興巫蠱事陷之以死大扺讒人之為讒必先窺伺上意上意所嚮讒人亦嚮之上意所背讒人亦背之惟帝之心於太子眷意先有所移然後臣下從風而靡其失一也當蘇文之譖也帝當考覈其實有則太子譴無則蘇文誅二者必居一於此顧乃冺焉不問遽増太子宮人以媿之是則浸潤之譖膚受之愬行矣自今小人為讒者誰復忌憚其失二也太子無他職問安視膳而已父子之親豈容一日不相接哉自衛後之寵衰太子希得進見方常融之譖猶能㣲察其情為之誅融蓋父子之情未盡鬲塞故也其後帝幸甘泉而太子不從家吏請問而帝不之報父子之間乖隔至此欲無讒間之入得乎其失三也江充以告趙太子隂事而得幸是其傾險有素又嘗以太子家使車馬屬吏而白奏焉是其仇憾有素帝治巫蠱之獄不屬之他人而屬之充以傾險之人挾仇憾之意則其致螫於太子必矣而帝曽不之察是假以斧斤而使之戕伐國本其失四也雖然四者其事耳而本源實出於一心帝惟其多欲也故寵嬖盛而庻孽蕃愛憎之意旣形儲副之位安得而定惟其多惑也故溺於方士巫覡之說精神意慮久已惛亂及年老氣憊百邪乘之於是妖言煽於外妖夢感於內巫蠱之事由此而起使其以董仲舒正心之言銘諸盤杅朝夕是戒顧安有是哉江充讒賊小人其情無足論者獨推原武帝之失庶來者有所儆雲○致堂胡氏曰武帝為人父而致太子反有十失焉皇后希得見上與諸子疏莫親於妻子而有疏逺之形此一失也寵姫三人各生子後與太子愛遂弛此二失也太子性寛厚上嫌其不類已用法大臣皆不恱因遂毀之而不能察此三失也江充旣盿趙太子矣帝恱其才而用之乃舉劾東宮蓋信任之而忘其敗趙之事此四失也建太子必以正人為之師傅朋友乃令私通賔客多以異端進者此五失也蘇文譖太子與宮人戲不為覈實遽増太子宮人遂結黨轉加讒譖此六失也縱方士女巫出入宮掖啓呪咀之端此七失也巫蠱獄起又委江充為使者此八失也春秋旣高意忌盡疑左右為巫蠱致邪人之計得行此九失也使使召太子使者不敢進以反歸報帝遂信之發兵捕斬此十失也若太子之罪特在於不亟詣上自歸而從石德之計耳旣不忍忿而斬充猶可身之甘泉庶幾見察方且發中廐車載射士出武庫兵發長樂衛卒是將何為少傅不之諌皇后不之止拒丞相軍合戰五日於不得已中得已而不已是真反矣至此罪不可貸則亡而經死非不幸也世宗意廣欲多窮兵黷武以一馬之故行師萬里信方士之說土木大興廵遊不休民力殫盡海內嗟怨盜賊羣起富庶之俗至於蕭然釁自讒人禍延子孫露刃闕下血流盈溝其應㦧矣向使遵文帝儉約之規明春秋首惡之義自家刑國措世安寜豈有蕭牆震驚望思痛悔哉○愚曰人主可與言則公議在於搢紳人主難與言則公議出於草茅夫事而至草茅言之則極矣若人主復以迂視之天下固將絶望焉此一巫蠱之事太子不得言公卿不敢言而三老若茂獨出位言之武帝翻然改悟亟賜赦宥讎江充之姦發蘇文之惡則元良不隕而望思之臺可不作矣而奈何帝聽草茅之言猶疎也
  壺關三老茂戾太子傳武帝末衛後寵衰江充用事充與太子有隙㑹巫蠱事起充因此為姦遂至太子宮掘蠱得桐木人征和二年七月壬午太子使客為使者收捕充等斬充遂部賔客為將率與丞相劉屈氂等戰長安中擾亂言太子反太子兵敗亡不得上怒甚羣下憂懼不知所出壺關三老茂上書
  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故天平地安隂陽和調物迺茂成父慈母愛室家之中子迺孝順隂陽不和則萬物夭傷父子不和則室家喪亡故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於瞽叟孝已被謗伯竒放流骨肉至親父子相疑何者積毀之所生也由是觀之子無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子為漢適嗣承萬世之業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閭閻之𨽻臣耳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蹵皇太子造飾姦詐羣邪錯謬是以親戚之路隔塞而不通太子進則不得上見退則困於亂臣獨寃結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恐懼逋逃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臣竊以為無邪心詩曰營營青繩止於藩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往者江充䜛殺趙太子天下莫不聞其罪固宜陛下不省察深過太子發盛怒舉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將智者不敢言辨士不敢說臣竊痛之臣聞子胥盡忠而忘其號比干盡仁而遺其身忠臣竭誠不顧斧鉞之誅以陳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詩云取彼譖人投畀豺虎唯陛下寛心慰意少察所親毋患太子之非亟罷甲兵無令太子久亡臣不勝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闕下書奏天子感悟久之巫蠱事多不信上知太子惶恐無他意而車千秋復訟太子寃上遂擢千秋為丞相而族滅江充後上憐太子無辜乃作思子宮為歸來望思之臺於湖天下聞而悲之
  諌擊匈奴書致堂胡氏曰魏相此疏止無名之師弭連兵之禍恐傷隂陽之和以生蕭牆之憂真經國之逺猷宰相之能事其尤可服者不隠風俗薄惡子弟殺父兄妻殺夫之變直以告君此則賢者或猶以為難也人之常情喜聞美事惡聞災過姦臣事君凡天地變異夷狄盜賊危亡之形一切隠諱不以直告而草夭木怪雲物霏動悉指為祥瑞以眩君心非惟慰恱為忠因以自見輔佐之應前古律其視魏相為何如哉風俗薄惡宰相之責也而相不自欺嗚呼賢矣哉○愚曰國家行事雖責於其君而亦當責於其相宣帝比武帝皆英銳而可大有為者也武帝窮兵而宣帝不甚窮兵何也及觀魏相諫伐之書然後知武帝之相若蔡澤賀慶不敢言也故日窮於兵宣帝之相若魏相不憚言也故不窮於兵嗚呼此一止兵也武帝之時主父偃嚴安未嘗無言也不出於朝廷之相而出於疏逺之臣帝亦將輕聽之矣若魏相者真大臣哉
  魏相本傳元康中匈奴遣兵擊漢屯田車師者不能下上與後將軍趙充國等議欲因匈奴衰弱出兵擊其右地使不敢復擾西域相上書諫
  臣聞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已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民人之衆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間者匈奴嘗冇善意所得漢民輒奉歸之未有犯於邊境雖爭屯田車師不足致意中今聞諸將軍欲興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今邊郡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萊之實常恐不能自存難以動兵軍旅之後必有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氣傷隂陽之和也出兵雖勝猶有後憂恐災害之變因此以生今郡國守相多不實選風俗尤薄水旱不時案今年計子弟殺父兄妻殺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為此非小變也今左右不憂此乃欲發兵報纎芥之忿於逺夷殆孔子所謂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願陛下與平昌侯樂昌侯平恩侯及有識者詳議乃可
  上尚德緩刑書西山真氏曰按溫舒之論雖專為獄吏發其實則譏當時之君故始言秦之時貴治獄之吏非自貴由上之貴也次言上下相毆以刻為明則下之為此者上實驅之也又次言自安之道在於人死則可見當時之吏能殺人者上之所欲故安否則違上之所欲故危蓋孝宣雖賢明之君而實好刑名之學故其意指所形至於如此上之所好其可不謹邪棰楚之下何求不得至刻木為吏期於不對此十餘言者其於胥吏慘刻之情獄姦寃枉之狀可謂盡之矣畫地為獄猶不可入況真獄乎刻木為吏猶不可對況真吏乎溫舒之言至深悲痛如是宣帝為之感悟置官以平之躬親以決之亦可謂善聽忠言者然其為治終以霸王之道雜故刑餘周召法律詩書卒不免於世所譏而史臣書之曰獄刑號為平矣號之一詞名然而實否之謂也人主所好可不謹諸○愚曰天下事不親則不知不履則不悟宣帝身嘗獄事故於刑獄為詳溫舒身為獄吏故於刑獄為悉夫刑獄末也德化本也知有刑之為重孰若以德化而無刑之為重文帝以德化人故謹刑而日省宣帝以刑繩人故謹刑而日䌓溫舒之言重刑獄雖詳而所以導帝於德化者尚略故於神爵甘露之時無補也
  路溫舒本傳溫舒字長君鉅鹿東里人時宣帝初即位溫舒上書曰
  臣聞齊有無知之禍而桓公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文公用伯近世趙王不終諸呂作亂而孝文為太宗繇是觀之禍亂之作將以開聖人也故桓文扶微興壊尊文武之業澤加百姓功潤諸侯雖不及三王天下歸仁焉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義省刑罰通關梁一逺近敬賢如大賔愛民如赤子內恕情之所安而施之於海內是以囹圄空虛天下太平夫繼變化之後必有異舊之恩此聖賢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無嗣大臣憂戚焦心合謀皆以昌邑尊親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淫亂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禍變之故迺皇天之所以開至聖也故大將軍受命武帝股肱漢國謂霍光披肝膽決大計黜無義立有德輔天而行然後宗廟以安天下咸寧臣聞春秋正即位大一統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統滌煩文除民疾存亡繼絶以應天意臣聞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秦之時羞文學好武勇賤仁義之士貴治獄之吏正言者謂之誹謗遏過者謂之妖言故盛服先王不用於世忠良切言皆鬱於胷譽諛之聲日滿於耳虛美薰心實禍蔽塞此迺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賴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饑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獄亂之也夫獄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復生𢇍者不可復屬𢇍古絶字屬連也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今治獄吏則不然上下相毆以刻為明深者獲公名平者多後患故治獄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離於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計歲以萬數此仁聖之所以傷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勝痛則飾辭以視之視讀曰示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郤則鍛錬而周內之精熟周悉致之法中也卻退也畏為上所卻退蓋奏當之成當謂處其罪也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何則成錬者衆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獄吏專為深刻殘賊而亡極媮為一切媮苟且也切權時也不顧國患此世之大賊也故俗語曰畫地為獄議不入刻木為吏期不對畫獄木吏尚不入對況真實乎期猶必也議必不入對此皆疾吏之風悲痛之辭也故天下之患莫深於獄敗法亂正離親塞道莫甚乎治獄之吏此所謂一尚存者也臣聞烏鳶之卵不毀而後鳯凰集誹謗之罪不誅而後良言進故古人有言山藪藏疾川澤納汙瑾瑜匿惡國君含詬惟陛下除誹謗以招切言開天下之口廣箴諌之路西山曰溫舒論緩刑而併及除誹謗招切言必其時有因言得罪者掃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寛刑罰以廢治獄則太平之風可興於世永履和樂與天亡極天下幸甚上善其言遷廣陽私府長師古曰藏錢之府天子曰少府諸侯曰私府長者其官之長也
  諌膠東王太后書
  張敞本傳敞拜膠東相居頃之王太后數出遊獵敞奏書諌云云
  臣聞秦王好淫聲葉陽后為不聽鄭衛之樂葉陽秦昭王后楚嚴好田獵樊姬為不食鳥獸之肉樊姬楚莊王姬口非惡㫖甘耳非憎絲竹也所以抑心意絶嗜欲者將以率二君而全宗祀也禮君母出門則乘輜軿下堂則從傅母輜軿衣車也進退則鳴玉佩內飾則結綢繆謂衣衷結束綢繆也組紐之屬所以自結固也此言尊貴所以自斂制不從恣之義也今太后資質淑美慈愛寛仁諸侯莫不聞而少以田獵縱欲為名於以上聞亦未宜也唯觀覽於往古全行乎來今令後姬得有所法則下臣有所稱誦臣敞幸甚書奏太后止不復出訟蓋寛饒書致堂胡氏曰寛饒之死坐怨謗歟曰非也宣帝加之之辭也坐求禪歟曰非也史録其疏云然而語未竟且人臣非喪心失惑安敢請天下於人君哉然則何以取帝怒之之深也曰上好用刑法而寛饒曰以法律為詩書上方任中書宦官而寛饒曰以刑餘為周召此兩言蔽宣帝之為人帝惡其當也是以殺之亦可謂不知自反以改其過者矣帝誠以仁義禮樂治而用天下之賢人居廊廟斷國論此言何為至於我哉凡人臣之諷議於上者言而不當尚不加罪況言之當反殺之乎宣帝於是乎失君道矣
  鄭昌漢書宣帝擢為司𨽻校尉刺舉無所迴避是時上方用刑法信任中尚書宦官寛饒奏封事曰方今聖道寖廢儒術不行以刑餘為周召以法律為詩書又引韓氏易傳言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傳子官以傳賢若四時之運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則不居其位書奏上以寛饒怨謗終不改下其書中二千石時執金吾議以為寛饒指意欲求禮大逆不道諌大夫鄭昌愍傷寛饒忠且憂國以言事不當意而為文吏所詆挫上書訟寛饒
  臣聞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採國有忠臣姦邪為之不起司𨽻校尉寛饒居不求安食不求飽進有憂國之心退有死節之義上無許史之屬下無金張之託職在司察直道而行多仇少與上書陳國事有司劾以大辟臣幸得從大夫之後官以諌為名不敢不言上不聽遂下寛饒吏寛饒引佩刀自剄北闕下衆莫不憐之




  文選補遺巻十三
<集部,總集類,文選補遺>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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