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說/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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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方正第五

阮大鋮媚侯方域而招辱

侯朝宗故與陳定生、吳次尾相善。陳吳二君，方共檄阮大鋮罪，作《留都防亂揭》。阮私念因侯生以交於二君，事當已，乃屬其客來交歡。公覺之，謝弗與通。而阮家有伶一部，能歌所演劇號《燕子箋》者，會諸名士以試事集金陵，公置酒高會，征其伶。阮心竊喜，立遣伶往，而令他奴詗之。方度曲，四座稱善，奴走告，阮心益喜。已而抗聲論天下事，語稍及阮，遂戟手罵詈不絕。阮乃大怒，而恨三人者尤刺骨。

〔侯名方域，河南商邱人。幼從父官京師，習知中朝事，而於君子小人門戶始終之故尤熟悉。懷寧阮大鋮，故魏閹義兒也，屏居金陵，謀復用。諸名士共檄大鋮罪，作《留都防亂揭》，宜興陳貞慧、貴池吳應箕實主之。大鋮愧且恚，然無可如何，故欲因公以求解於二君。〕

顧炎武飲酒卜晝不卜夜

顧亭林康熙丙辰至都門，其甥東海兩學士設宴，延之上座。三爵既畢，即欲行，兩學士請曰：「甥尚有薄饌未薦，舅氏幸少需，飲至夜闌，張燈送歸何如？」公怒曰：「古人飲酒，卜晝不卜夜。世間惟淫奔、納賄二者夜行，豈有正人君子而夜行者乎？」兩學士屏息肅容，不敢更置一詞。

〔顧公已見前。東海兩學士，即徐元文、徐乾學也。〕

魏裔介勇於進諫

魏貞庵因事納諫，正直不阿。嘗侍世祖坐，世祖稱唐太宗英主。對曰：「晚年無魏徵苦諫，遂窮兵高麗，至貽後悔。」

〔魏公爵里已見前。〕

馮溥不畏滿洲權貴

清初各部尚書侍郎，滿漢各一人，漢尚侍多仰滿人鼻息，不敢有異議。馮孔博為吏部侍郎，時議各省遣大臣二人廉察督撫一案，滿侍郎太必兔與公議相左，盛氣相陵，奮拳欲擊公。公徐曰：「會議也，獨不容吾發言耶？且可否自有上裁，豈爾我所敢專主？」時曹屬環跪公前，使稍貶捐（損）從滿議，公堅持不可。疏入，帝亦卒韙公言。

〔馮公爵里見前。康熙四年，停各省巡按，議遣大臣廉察督撫，每省各二人。吏部尚書阿思哈、侍郎太必兔遂議設公廨，頒敕印。公執不可，曰：「國家設立督撫皆重臣，今謂不可信，復遣兩大臣監之，甚無謂也。夫權重則勢相軋，難保屬吏不仰承左右，啟隙端。」太必兔性暴伉，聞公言大志，瞋目起立，欲舉拳以毆公，公故云云。其後，太必兔反修好，禮下於公，然終以罪誅。〕

徐元文拒賄驅說客

徐立齋介然謹禮法，門庭闃如。有沈生者，中表兄弟也，一日從容言某總兵得罪，出重金求免死，公能一援手乎？公變色曰：「是何言？速去無汙我！」遂擯沈生。

〔徐名元文，江蘇崑山人。順治十六年，賜進士第一。累官至戶部尚書，拜文華殿大學士。旋罷領書局。〕

孫承恩不欺君賣弟

孫承恩之弟名暘者，以罪遣戍。公戊戌廷試卷，頌語有云：「克寬克仁，止孝止慈。」世祖稱賞之，見其籍貫，疑與孫暘一家，遣學士王熙馳至公寓面詢。學士故與公善，因語之故，且曰：「畢世升沉，決於一言。回奏當云何？」公曰：「禍福命耳。君既不可欺，弟亦不可賣。」學士歎息，既上馬，復回顧云：「得無悔乎？」公曰：「死無悔！」學士復奏。世祖嘉其不欺，遂賜第一人及第。

〔孫字未詳，江蘇常熟人。順治戊戌狀元，授職修撰。〕

於成龍正氣懾大盜

於北溟為兩江總督，捕大盜魚殼置獄中。是夕，公秉燭坐，一男子持匕首自屋梁下。公叱問何人，曰：「魚殼也。」公解冠幾上，自指其頭曰：「取。」魚殼長跪笑曰：「取公頭，不待公命也。方下梁時，如有物擊我，手不得舉，乃知公神人，某惡貫盈矣。」自反接卷匕首以獻，公曰：「國法有市曹在。」遲明，獄吏報失盜，人情洶洶，而公已命中軍將魚殼斬決西市。

〔於公爵里見前。方公蒞兩江總督任，時大盜號魚殼者拳捷，倚駐防都統為解，有司莫能擒。公來時，官吏遠迎，日旰不至，方驚疑，而公已單車入府矣。群吏飾廚傳饋餼牽，皆不受。按察使某，年家子也，請具一餐為公壽。公笑曰：「以他物壽我，不如以魚殼壽我。」按察使喻意，遂以千金購名捕，縛置獄。〕

格爾古德稱「鐵面」巡撫

格宜亭清介絕塵，衣布素，日食惟菜韭，卻歲饋萬計，纖毫不以自汙。直隸旗民雜處，遇事多為權要所持。康熙初，鼇拜圈地議起，督撫朱昌祚、王登聯等，均以守正被冤殺。自是人以為戒，無敢訟言其非者。至奸民竄入旗下，尋仇傾陷尤狡黠。公則不問旗民，一律執法嚴懲不少貸，時有「鐵面」之稱。

〔公名格爾古德，姓鈕祜祿氏，滿洲鑲藍旗人。初由筆帖式為副理事官。康熙二十年，由內閣學士授直隸巡撫，政績稱最。〕

孫若群言動有則

孫若群少勵品學，言動皆有則，鄉里稱「小聖人」。以進士謁選京師，任侍郎克溥延之課子。坐不易床，食不兼豆，雖盛暑亦衣冠危坐。侍郎有友，時往山左學使任，知公之二子應童子試，將為之地，而不知二子名。屢欲問之，憚其嚴，終不敢發。

〔孫字未詳，山東淄川人。端居緘默，遇有問難，輒指畫談議，滔滔不竭。善評騭，窮通壽夭，皆以文決之。康熙癸丑，知交城縣事。遣其子歸淄就婚，去後，見其近作，歎曰：「吾子其不再返矣！」歸後竟卒。治交多異政，遷四川知州，卒於官。〕

張鵬翼自律嚴整

張警庵銳意問學，而自治嚴整，終日端坐，雖跬步不苟，盛暑不袒裼。所居鄉曰新泉，男女往來分二橋，道不拾遺，市中交易，先讓外客，皆服公之教也。

〔張名鵬翼，福建連城人。事親養誌無違。居喪蔬食，三年不外遊，不內寢，動必以禮。嘗曰：「考亭易簀之年，乃我下帷之始。」蓋俯焉日孳孳，不知其老且耄也。〕

徐世沐論學不苟

徐青牧持躬方正，論學不苟同。李中孚南遊來訪，與深談良久。李曰：「子學篤而行未廣。」公正色曰：「先生行高而學未醇。」

〔徐名世沐，江蘇江陰人。少孤，奉母孝，力學自立。補學官弟子，見《太極》、《西銘》諸書，發憤志道。自歎囿於舉子業，如井蛙焉。與陸桴亭、高巢旃、馬一庵諸公，往來論學無虛日。〕

汪琬嚴斥橫行旗人

汪苕文為兵馬司指揮，其時旗人橫甚。某旗人與民爭，縛民至司，率黨數十人，臥踞廳事。公厲聲曰：「曲在民，當盡法；若曲在旗，敢冤民乎！」卒直民而絀旗人。

〔汪公爵里見前。順治中，曾由戶部主事降為北城兵馬司指揮。又懲豪家奴以勢陵人者，任滿且去，北城民炷香提酒送者填溢衢巷。〕

姜宸英不阿附權奴

姜西溟在京師時，相國明珠長子性德甚才，從公學，頗欲援之登期。明相有幸僕曰安三，勢傾朝野，公不少假借。性德乘間言曰：「家君遇先生厚，然卒不得大有所助。某以父子之親，亦不能為力者，蓋有人焉為之梗。願先生少假顏色，則事且立諧。」公大怒，擲杯起，絕弗與通。

〔姜名宸英，浙江慈谿人。少工詩古文辭，精書法。為諸生，名澈九重。康熙丁丑，年七十矣，始成進士，以第三人及第，授編修。當未第時，徐尚書乾學能進退天下士，平生故人並退就弟子列，獨公與為兄弟稱。健庵罷官歸，猶領《一統志》。公預誌事，相從南歸。於是構健庵者亦惡公，以故連蹇不得志云。〕

施世綸痛責托和諾

施文賢為京兆尹，令行禁止，畿輔肅然。步軍統領托和諾行驕縱，輿前常擁八騶。公遇諸途，乃拱立道旁俟其過。托驚駭，下輿問之。公厲聲曰：「定製非王公不設騶馬。吾以為諸王至，故立以俟。孰意汝也！」欲劾之，托跪謝乃已。

〔施名世綸，福建晉江人。襄壯公琅次子。康熙二十四年，由任子授泰州知州。有重臣來治河，其從官強聘州民女為妾。公持之急，立還諸民。尋坐事降調。督臣傅臘塔以公清廉正直題留，得旨留任。擢守揚州，禁冶遊，俗尚一變。聖祖南巡，召對良久，顧左右曰：「此天下第一清官也。」後以特旨授順天府尹，再遷至漕運總督。江泰淮揚稱為「施青天」。〕

任宏嘉杖毆千金旦

任葵尊官御史，巡視北城。有錦衣駿馬者突其前，公嗬叱之，從者曰：「此某王所嬖之千金旦也。」公大怒，率隸卒逐之。旦匿王府，公坐門前，必得旦乃已。王命旦出，公叱縛之，予杖四十。王入奏，聖祖曰：「彼非陵汝，行吾法也。汝若庇優，是虧吾法。」王大懼，叩首而出。

〔任名宏嘉，康熙中官巡城御史，正直有聲。〕

陸隴其以廉正罷官

陸稼書令嘉定時，蘇撫慕天顏生辰慶祝，群吏爭獻納珍物。公獨於袖中出布一匹、屨二雙，曰：「此非取諸民者，謹為公壽。」天顏笑卻之，卒以微罪劾罷其官。

〔陸公爵里見前。公以康熙乙卯知嘉定縣。嘉定賦多而俗侈，公以清介自持，上官嚴憚之。往時，令饋遺上官動千百計，公歲時起居通書問而已。丙辰廷議，暫抽市肆錢一年佐餉。例不及巷舍，公如例報徵。巡撫慕天顏不悅，疏言：「時方多事，陸令非應變才。請調簡缺部議。」遂引才力不及例，鐫三級調用。嘉定民大駭。罷市，日號巡撫門乞留。巡撫不自安，再具疏請復，而公又以盜案落職矣。〕

湯斌折辱權相豪奴

湯潛庵為蘇州巡撫，權相明珠有家奴，言事多效，所至大府郊迎。過蘇，畏公不敢謁。監司以下，朝夕候其門。公聞召之來，從騎數十至轅門，顧謂左右，主人出迎何遲也。久之辟大門，傳呼奴入，至階下見公南面坐，乃跪而聽命。公曰：「汝主與吾同朝，聞汝來，故以酒肉犒汝，命門卒為主人。」其人慚沮，即日去蘇。

〔湯公爵里見前。〕

陳鵬年嚴懲王公走狗

陳滄洲署霸昌道，奉特旨許乘傳奏事。在昌平，有冠花翎者數人，稱某王遣來索修城者金，勢張甚。公偽遜辭延之入，而陰伏健卒，縛置獄中，因馳奏。適某王入對，聖祖示以公疏，曰：「無之。」曰：「然則可聽陳鵬年處分。」公杖斃一人，枷四人徇於城。自是畿甸肅然。

〔陳公爵里見前。初，學士沈涵密薦公，聖祖還其奏。五十六年，召公見，曰：「沈涵薦爾，朕疑之。今知非爾所聽請。」故命署霸昌道，可乘傳奏事。〕

朱軾不枉殺人

朱可亭知潛江縣，有惠政。時有鬥殺獄，總督喻某權撫篆，疑為故殺，斥令改讞。公持前議。再斥，再覆如初。總督調公至行省詰責，公曰：「令所據，乃初招。公所據，乃訟師教唆之遁辭也。」總督怒，將劾之，公曰：「畏劾而枉殺人，令不為也。」拂衣而出。

〔朱公爵里見前。總督喻將劾公，適巡撫劉公殿衡至，久聞公賢，為解於總督而薦之。旋行取授刑部主事。〕

鄂爾泰護持善類

鄂毅庵為雲貴總督時，楊公名時獲罪聽勘。新撫朱綱，欲入楊罪，呼三木以待。軍民洶洶欲為變，公力持之。嘗從容語綱曰：「過湯陰岳忠武廟，曾見鐵人乎？」綱大慚沮。

〔鄂公爵里見前。公好護持善類。楊公曾夜夢群蜂攢齧，一神人以袖揮之而散。及見公，如神人貌。〕

方苞不聘貴家女

方望溪夫人蔡氏卒，熊一瀟尚書欲妻以女。其子本，公同年生也。公語本曰：「某家法，亡妻偕娣姒，日夙興，精五飯酒漿，奉卮匝二親左右。貴家女能之乎？」本咋舌而止。

〔方公爵里見前。〕

李紱利刃加頸而不屈

李穆堂以劾田文鏡事，內外諸臣，方以全力羅織公，必欲置之死地。世宗知公深，特惡其崛強，欲痛有所摧折，仍湔洗而復用之。兩次決囚，命縛公與蔡尚書珽同至西市，兩手反接，刀置頸，問：「此時知田文鏡好否？」公對曰：「臣愚，雖死不知田文鏡好處。」乃宣旨赦還，仍置請室。

〔李公爵里見前。公在獄時，日讀書，飽啖熟眠。故甘撫胡君期恆亦在係，歎為鐵漢。〕

蔡世遠不自申保官

蔡聞之服闋至京師，適新令翰林科道在假者並休致，而公之請假也，未久居父喪，或謂宜自列於吏部。公曰：「吾聞古者受爵而讓，未聞投牒以自申也。」

〔蔡名世遠，康熙己丑進士，出安溪李文貞門。選庶吉士，授編修。既休致歸，主講鱉峰。世宗嗣位，特召入都，命侍皇子講讀。累官至禮部右侍郎，予諡文勤。〕

余甸不畏年羹堯使者

余田生知江津縣，時值青海用兵。年羹堯巡撫四川，加正賦，通私茶，猶不足以餉戰士，多額外急征。檄再三至，公不應。乃遣內丁持印文告諭，自朝至日晡，公不出。使者嘩，公立坐堂皇，命反接。眾相視不敢動，公怒，乃共推曳，伏之地，投六簽。丞簿皆曲跽為請，須臾士民集堂下者數千人，耆老數十升堂，以身蔽使者，乞哀曰：「公何難棄一官，但我民自今無依矣。望哀赤子，寬使者法。」久之，乃命釋縛羈候。越日，使者介眾索原文，公曰：「還報年公，閉門待劾，原文已間道付二三執友矣。」遠近驚駴，旬月聲震京師。

〔余名甸，福建福清人。自為諸生，即以名義為己任，好面折人。康熙丙戌成進士。以雍正時知江津縣，折辱年羹堯使者。年曰：「此民所戴也，斥之傷眾心，不去，百城玩令。」會行取，遂以公應，入為吏部主事。〕

全祖望擊碎貳臣像

全謝山年十四補諸生，例謁黌舍，內附設名宦鄉賢祠，明降臣張軍門傑、謝太僕三賓亦濫列焉。公見二木主，大怒曰：「此反覆賣主之亂賊，奈何汙宮牆也！」亟掣取棰碎之，投之泮池。

〔全名祖望，浙江鄞縣人。生有異稟，書過目不忘。以古文謁查初白編修，編修許為劉原父之儔。乾隆元年成進士，選庶吉士，散館列下等，以知縣候選。乃歸不復出。既貧且病，饔飧不給，而好學益厲。人有所饋，皆峻辭。屢主蕺山、端溪諸書院，成就人才甚眾。其學淵博無涯涘，於書靡不貫穿。卒後弟子錄為《經史問答》，又裒為《鮚琦亭集》。〕

魯之裕義保中牟令

魯亮儕受田文鏡命，摘中牟李令印，即攝中牟。公入境，聞父老說令賢，至縣，見令溫文爾雅，詢知借俸迎母而庫虧，竟不取印，辭令馳去。至省見田，田盛怒，睨公曰：「汝不理縣事而來，何也？」曰：「有所啟。」曰：「印何在？」曰：「在中牟。」曰：「交何人？」曰：「李令。」田幹笑顧左右曰：「天下摘印者，寧有是耶？」公免冠而前曰：「裕一寒士，以求官來河南，得官中牟，喜甚，恨不連夜排衙視事。不意入境時，李令之得民心如是，見其人，知其虧帑故又如是。明公已知其然而令裕往，裕沽名譽，空手歸，裕之罪也。若其不知，裕歸陳明，請公意旨，庶不負大君子愛才之心。公若以為無可哀憐，裕再往取印不遲。」田默然，旋目公曰：「奇男子也。非汝，吾幾誤劾賢員。但疏去矣，奈何？」公曰：「裕少時能日行三百里。明公果欲追疏，請賜契箭一支以為信。」田許之。五日而疏還，中牟令竟無恙。以此魯名聞天下。

〔魯名之裕，其父某為廣東提督，與三藩要盟，公七歲為質子於吳。吳王坐朝，公衣黃夾衫，戴貂蟬侍側。年少豪甚，讀書畢日，與吳帳下健兒競技賭跳，故武藝尤絕人。〕

謝振定為「燒車御史」

謝香泉任台諫時，以直聲著。權相和珅有寵奴，常乘珅車出入，人避之，莫取（敢）詰。公巡城，遇諸途，命卒曳下笞之。奴曰：「汝敢笞我！我乘我主車，汝敢笞我！」公益怒，痛笞奴，遂燒其車，曰：「此車豈復堪相國坐耶？」京師咸呼為「燒車御史」。和恨之，假他事削其籍以歸。

〔謝名振定，湖南湘鄉人。公以文章名一時，喜山水。既罷官，乃遍遊江浙，所至人士爭奉杖履迎之，飲酒賦詩，名益高。和伏誅，復官部郎以卒。〕

張若瀛痛杖太監

高宗幸灤陽，有隨侍太監某滋擾民間。時熱河巡檢張映沙者，文和相國之族子也。撫以善言，太監愈咆哮，張乃呼隸縛之，立加大杖。直督方恪敏聞之大驚，上章劾奏。帝察其情，謂近臣曰：「非太監恣行不法，若安敢爾！其人殊有家風，朕甚嘉之。」因降特旨，令越七階擢同知，而太監遣戍矣。

〔張名若瀛，安徽桐城人。〕

洪亮吉言諷相國董誥

董蔗林相國長子淇以蔭官部郎，中年夭折，相國悲吒。一日，謂門下士曰：「予自問生平無罪，西河之痛，天何罰之酷耶！」眾或引孔子伯魚、釋迦摩侯羅為解，相國愈不懌。洪稚存編修在座，率爾對曰：「師秉國鈞，上之宜法皋、夔、伊、傅，次之亦當效房、杜、范、韓，乃庸庸祗祗，徒效孔光、石慶之所為。不能造福，即有餘殃。慎毋以無罪自蒙也。」相國惘然久之。

〔董名誥，浙江富陽人。乾隆二十八年，館選授編修，累官至文華殿大學士，仍兼刑部尚書、國史館總裁。洪公爵里見前。〕

吳熊光侃侃諫道光皇帝

吳槐江性樸直，奏對以誠，能言人所不敢言。督直時，仁宗返自關東。駐蹕夷齊廟，公與董文恭、戴文端同召見。帝曰：「此行有言道路崎嶇，風景略無可觀者，今則道路甚平治，風景絕佳。人言可盡信耶？」公越次對曰：「皇上此行，欲面稽太祖、太宗創業艱難之跡，以為萬世子孫法。豈宜問道路風景耶？」有頃，帝目公曰：「卿蘇州人，朕少扈蹕過蘇州，風景誠無匹矣。」公曰：「陛下前所見，翦彩為花，一望之頃耳。蘇州城外，惟虎邱稱名勝，實則一墳堆之大者。城中街皆臨河，河道仄逼，糞船坌集，午後輒臭不可耐，何足言風景？」帝曰：「如若言，皇考何為六度至彼耶？」公曰：「臣曾侍皇帝謁太上皇帝，蒙面諭曰：『朕臨御天下六十年，並無失德。惟六次南巡，勞民傷財，實為作無益害有益。將來如皇帝南巡，而汝不阻止，無以對朕。』言猶在耳，陛下宜謹佩勿諼。」同列皆為撟舌，而公神色自若。

〔吳名熊光，江蘇昭文人。乾隆戊子，舉順天鄉試。以中正榜授內閣中書。累官至兩湖、兩廣、直隸總督。〕

楊遇春家法極嚴

楊時齋家法極嚴正。子國楨，少倜儻，豪飲不羈。其自刑部郎出守潁州也，公方提督固原，長公子國佐，亦以守備引見，並予假省親。國楨至，轅者以公命止之，不許入，國佐入為跪請，久乃召而庭數之。國楨免冠謝，公曰：「吾起武舉，蒙上拔擢至此。恩遇無比，常恐老不知所報。始吾期汝云何，而汝忘之也。」命予杖，官吏為叩頭乞免，不許。已，皆大駭服。道光初，國楨擢雲南鹽法道，未上，遷按察使。陛辭，宣宗諭曰：「好為之，有如不稱，當語而父知耳。」蓋當是時，帝亦知公之家法也。

〔楊名遇春，四川崇慶州人。以乾隆四十四年中武鄉試。從征甘肅石峰堡，調赴台灣，出征廓爾喀，咸有功，由把總擢守備。後征黔苗，剿教匪，累官至固原提督。道光五年，賞公紫韁，授陝甘總督，圖像紫光閣。〕

何煊嚴詞拒夜奔婦

何允彪嘗假館杭州山村小庵中，四顧荒寂，忽夜聞剝啄聲，則一青衣麗姝，翩然而入。公叱之，對曰：「槁砧久出，今忽得書，妾不識字，乞先生為我誦之。」公擲書地下，曰：「村中豈無一識字者？何必乘夜求我。我非魯男子，速去，毋慁乃公！」婦慚而退。

〔何名煊，浙江蕭山人。道光時，官雲南巡撫。拒夜奔為諸生時事。〕

王茂蔭不為權貴屈節

王子懷於咸豐初為御史，抗疏直言，於國家大計，多所建白。旋洊升戶部侍郎，遇事力持正論，朝貴為之斂跡。時肅順柄國，頗忌憚之，遣客通殷勤，公意頗動，訂於某日偕謁。客待於外堂，車駕矣，衣冠而出。過廳事東偏，有巨鏡，忽面鏡，瞻顧一周，拈髭自語曰：「焉有堂堂王子懷，而為權貴屈節者乎！」遽謝客。客還報，肅恚甚，將謀所以中傷之，乃引疾歸。

〔王名茂蔭，安徽歙縣人。咸豐戊午京察時，大學士瑞常管兵部，王為左侍郎。及過堂，瑞舉一等諸員姓名語尚侍，王起正色曰：「某某特善奔走，非真能辦事者。若某某皆勤於職事，為守兼優，應以一等與之。」瑞怫然曰：「如君言，乃非我所知。請君為我定之。」王曰：「誠然中堂事多，不常至署，茂蔭終歲在部，察諸司勤惰較詳，敬當為中堂定之。」徑取筆標識，促其畫諾，付胥繕摺具奏。瑞大不平，然竟無如何也。〕

胡林翼不庇族人

胡潤芝律己甚嚴，於宗族姻戚，不稍假借。在黃州時，族人某來謁，飲食之者數月。一日辭赴前敵，問其故，以營官某奉調，囑與偕行。公勃然怒，面諭營官曰：「吾有族戚，力豈不能庇之？汝輩藉以結納，風氣一開，伊於胡底？姑記過一次以儆。」因自給族人歸貲，並通飭各台局營員，任人一事，胥秉至公，不得徇上官及同僚情面，濫為汲引。若經訪聞，立即參劾。

〔胡公爵里見前。〕

沈葆楨嚴拒請托

沈幼丹性剛直，朝貴無敢有請托，有之亦置不答。李次青夙稱骨肉交，公督兩江時，李薦一族子至，留署數月，公忽召詢之：「若家幾人？歲需幾何？」對以百金足矣。公立出千金助之歸，不與差遣。

〔沈公爵里見前。又有同鄉摯友，以知府需次山西，乞函於沈致桂撫為之先容。沈笑不應，徐檢尺牘三四函示之，則桂撫關說未報者也。因曉之曰：「彼若受而應之，吾何從施面目。君第去，若無所事，吾當按月資給君。」遂以四百金贈其行。李名元度，湖南平江人。以孝廉從曾國藩軍，積功官至雲南按察使，升布政使。著有《國朝先正事略》，分名臣、名儒、經學、文苑、遺逸、循良、孝義七門，紀載詳瞻。〕

彭玉麟怒誅李鴻章之侄

彭雪琴貌清臒，如閑雲野鶴，出語聲微細，至不可辨，然每盛怒，則見之者不寒而慄。巡閱長江水師至皖，合肥李氏勢方盛，少荃相國猶子某素骫法，時出奪人財物妻女，官不敢問。一日奪鄉民妻去，鄉民訴諸公。公命以刺邀某至，詢之曰：「鄉民告若奪其妻，有之乎？」某直悍然應曰：「然。」公大怒，命笞之無算。府縣官皆至，悚息哀求，公不之許。俄巡撫以刺至請見，公命延接，陰囑吏曰：「趣斫之。」巡撫足甫登舟，而吏持頭復命矣。公乃移書合肥相國曰：「令侄壞公家聲，想亦公所憾也，吾已為公處置訖矣。」合肥復書謝之。

〔彭名玉麟，湖南衡陽人。從曾國藩軍，以水師名，每年巡閱長江，必戮數人，所至之處，將卉士卒咸有戒心。公之衣履樸質類村叟，偶出行，一奚奴隨之，亦村童也。一日過浙江石門灣，灣固大鎮，亦往來孔道，有水師管帶官駐焉。公憩於茶寮中，每夜有說故事者，鎮人群集聽之。正中一座為管帶席，他人不敢僭。公即據其席。寮主勸其移他座，公婉謝之，曰：「俟管帶至，吾當謹避之。」俄而二卉負大燈導管帶至，坐客避席，寮主趣公起，公不聽。管帶大怒曰：「何物村人，膽敢據吾座！」二卉亦大聲呼叱。公徐徙他座，蜷伏無言。管帶猶餘怒未息，坐客莫不悚懼。俄而公潛去，立召管帶，管帶至，則視高坐堂皇者乃適所斥座上村人，匐匍如死囚。公略叱曰：「一管帶官，威福至此耶？」命斬之。〕

閻敬銘重杖官文孌童

閻丹初署鄂藩時，鄂督官文恭有某弁以孌童保副將矣，恃寵而驕。一日入民家，欲奸其處女，女不從，殺之而逸。其父母詣府縣訟冤，府縣莫敢問。公大怒，急謁文恭。弁已求救於文恭，公上謁而文恭辭以疾。公謂有要事，必須面陳，如不可風，即就見於臥室。閽者仍固拒之，公曰：「中堂病，必有痊時，俟痊必傳見，吾即居此以待。」命從者持襆被來，臥起官廳三日夜，中丞司道，多方勸解，公出誓言謂：「不斬弁，不還署。」文恭乃自出見，即長跽以請，公岸然不為動。中丞嚴公正色曰：「丹初亦太甚矣。中堂不惜屈體至此，獨不能稍開一面網乎？」公不得已，扶文恭起，與要約，立斥弁職，押歸原籍。文恭諾，乃呼弁出，令頓首謝再生恩。公忽變色，叱健兒執詣階下，褫其衣，重杖四十，立發遣。事訖，始向文恭謝。文恭由是益敬憚之。

〔閻名敬銘，陝西人。以同治初署湖北布政使司。嚴名樹森，陝西人。與公同鄉。〕

劉蓉斥蔡壽祺誣謗

劉孟容為陝西巡撫，編修蔡壽祺言事，譏公夤緣，詔公自陳。公復奏曰：「凡夤緣者，必其平日縈情於寵利，不勝歆羨戀慕，思一得之以為快。然後喪其本心，捐棄廉恥，為乞憐昏夜，驕人白晝之行。故凡小廉曲謹之士，粗知自愛，即有所不屑為，不必過人之識量而後能之也。臣雖愚陋，其於希榮慕祿降誌辱身之事，往往不待禁戒而自絕於心，蓋其自治尚有精於此者，而此特其粗節。乃蔡壽祺以其不肖之心，肆情造謗，惟所欲言，直欲厚誣天下，謂無復有粗知廉恥之人之事，則何其情之悖也。」

〔劉名蓉，湖南湘鄉人。少懷奇自負，不肯隨時俯仰。嘗與羅羅山講學，有志於古。曾滌生聞其名造訪，遂相友善。曾居京師時，嘗寄詩與公，有臥龍之譽。同治二年，以四品京堂授陝西巡撫。〕

吳可讀以死建言

穆宗晏駕，孝欽後欲攬政權，不為立嗣，廷臣無敢抗爭者。光緒己卯，穆宗梓宮永遠奉安，吳柳堂侍御乞派隨扈行禮，至薊州，遂密奏穆宗立後事，自盡於所居之寺中。奏上，孝欽雖不悅，仍批其摺云：「以死建言，孤忠可憫。」

〔吳名可讀，甘肅人。道光庚戌進士，授主事，轉御史。以劾成祿言太激，左遷吏部主事。操行清潔，不附權貴。〕

趙啟霖、江春霖抨擊朝貴

光宣之間，慶王奕劻當國，舉朝莫敢攖其鋒。台諫中乃有正直不阿之趙、江二君焉。趙芷蓀以黑龍江巡撫事，首揭其奸革職。江杏村繼之，其疏中有云： 「江蘇巡撫寶芬、陝西巡撫恩壽，為其親家；山西布政使誌森，為其侄婿；浙江監運使衡吉，為其邸內舊人；直隸總叔陳夔龍，為其乾女婿；安徽巡撫朱家寶之子朱綸，為其子載振之乾兒，悉實事也。」疏上，都下喧傳，爭為公危。果奉旨命其明白回奏。及覆奏，乃歷數諸故實，末更謂：「臣非不知趙啟霖劾奕劻罷官，仗馬一鳴，三品料去。祗以樞垣重地，汲引私人，恐或貽誤大局。激於忠悃，冒死直陳。」旋奉旨切責，命回原衙門行走。公既被放，即奉母返閩，繪《梅陽歸隱圖》以示誌。

〔趙君爵里見前。江名春霖，福建莆田人。當時以廣西趙炳麟與趙、江稱「台諫三霖」，其實「麟」並非「霖」，炳麟亦未忤巨奸，幸而得名。其時廣和居酒樓，有無名氏題壁一首，詠其事云：「公然滿漢一家人，乾女乾兒色色新。也當朱陳通嫁娶，本來雲貴是鄉親。鶯聲嚦嚦呼爺日，豚子依依戀母辰。一種風情誰識得，問君何苦問前因。」又和作一首云：「一堂兩世作乾爺，喜氣重重出一家。照例自然稱格格，請安應亦喚爸爸。岐王宅裏翻新樣，江令歸來有舊衙。兒自弄璋翁弄瓦，寄生草對寄生花。」〕

江庸急流勇退

江翊雲為司法總長時，因政府濫發特赦命，令執法不行，潔身遠引。誠不愧為獨善之士，以視薰心利祿、顏阿附者，真有霄壤之別。或傳其《書懷》有句云：「急流尚幸抽身早，閱世初知獲咎多。」尤見君之持躬方正，有畏惜清議、深自引咎之意。

〔江名庸，福建人。以民國六年為司法總長。其辭職後《書懷》七律云：「回天詎有魯陽戈，日薄崦嵫可奈何。世亂青山難獨往，酒酣燕市且悲歌。急流尚幸抽身早，閱世初知獲咎多。何事中年要陶寫，縱橫書卷待摩挲。」非惟立身品節可嘉，即詩境亦高尚。〕

雅量第六

顧炎武《音學五書》五易其稿

顧亭林著《音學五書》時，詩本音卷二稿，再為鼠齧，再為抄寫，略無慍色。有勸其熏瓦倒壁，一盡其類者。公曰：「鼠齧我稿實勉我也。不然，庋置不動，焉能五易其稿耶。」

〔顧公已見前。〕

徐氏兄弟不避兵亂而安

世祖初入關，兵戈四起，人皆裹糧避山谷間。徐竹逸與弟竹虛獨守敝廬，晝則力田，夜不廢讀，儼如太平之世。其避兵他處者，率多受警或被劫。公語弟曰：「『吉凶悔吝生乎動。』於今益信。」

〔徐公已見前。竹虛名未詳。〕

董俞投詩鎮風浪

董蒼水渡洞庭，至鹿角山，風起浪湧，上流覆舟，蔽湖而下。僮僕震懾無人色，公危坐自如，徐賦二詩投湖中，竟得無恙。數時輒行三百餘里，見者疑有神助。

〔董名俞，江南華亭人。童時喜讀古人詩，略上口，即能為聲偶之言。庚子舉孝廉，與兄閬石進士並以才名顯。後坐公事摧挫，不得用於世。卜築南村，方塘小榭，歌嘯自得。雖突煙常冷，意豁如也。〕

徐一鴻不畏猛虎

徐羽儀讀書靈鷲山。夜陟北峰望月，有虎怒嘯，山谷震動。客勸之避，公笑曰：「虎雖猛獸，焉能噬人？人惟畏虎，虎故噬之。」意氣自若。

〔徐名一鴻，江西懷玉人。生而早慧，容狀魁奇，經明行修，不枉道以逢世。嘗自歎曰：「吾讀書獨不得明道為憂耳，何慕富貴？富貴能福人，亦能禍人。」應舉渡鄱陽湖，風變舟覆，遇救得免。同舟半皆溺死，公覓其屍，衣冠殮埋，又為文以祭之方去。〕

丁澎詩牘換鵝

丁藥園居法曹，詩名滿京師。吏人嘗竊其牘以易鵝炙，灶下養思染指，不獲，訟於庭。公自出其所食鵝炙以賜之。

〔丁公爵里見前。〕

諸九鼎視風浪如安瀾

諸駿男嘗同姜彙思過金山，颶風大作，舟直觸郭璞墓石。時彙思在別舟，意諸必惶怖，使人視之。則諸方吟嘯自若，作《過金山》詩。

〔諸名九鼎，浙江錢塘人。才巨而學瞻，貫穿經史百家之言。為人英偉倜儻，有不可一世之概。姜名圖南，浙江仁和人。官御史。〕

尤侗作啟不敬太子

世祖定鼎時，優容名士，不肯以文字罪人。聖祖時為皇太子，嘗以藥餌饋尤西堂，尤作啟謝之，中有「贈之芍藥，投我木瓜」。及「月宮桂杵，竊是嫦娥；台洞桃花，采從仙女」等句。聖祖以為大不敬，言於世祖，請加罪焉。世祖笑曰：「文人之文，興到筆隨，豈能有所顧忌？且尤某乃勝國遺逸，殺之不祥。」聖祖默然。

〔尤名侗，字展成，一字悔庵，江南長洲人。以鄉賢除永平推官。康熙戊午，召試博學鴻儒，世祖親擢五十人，悉入翰林，纂修明史。授公檢討，年最長，入院以齒序，四十九人皆坐其下。留史局三年，分撰誌傳三百篇。予告家居，以詩文縑素，請者戶外屨恆滿。著有《西堂雜俎》、《艮齋雜記》、《鶴棲堂文集》百餘卷行世。〕

計東遇風雪歌哭自如

計甫草白海陵歸裏，渡揚子江，會大風雨雪，舟不得發。同行者皆垂首歎惋，公坐舵樓下，手王阮亭詩讀之。至論鄭少穀絕句，哭失聲。既乃大喜，拭涕起，坐雪中，觀江濤澎湃，吟嘯自得。

〔計名東，江南吳江人，丁酉孝廉。忍辱好奇，勃勃有飛楊之氣，負經世才，常自比王猛、馬周。〕

湯斌為巡撫而避讓縣令

湯潛庵為江蘇巡撫，其赴任時，布衣牛車，從一老蒼頭。中途遇一年少官，衣冠華麗，騎從紛紜，或先之，或後之，有時觸其輿蓋，從者輒怒聲嗬叱。公不與校，避之路隅。無何抵逆旅，公已入上屋，年少官後至，從者叱店主令相讓。店主以已有客對，從者曰：「不問誰何，必移以讓。某縣太爺至，詎容他人占此！」 店主婉商於公，公即移入旁舍焉。

〔湯公爵里見前。或傳郭琇為兩湖總督時，亦有此事，郭則移入旁舍。後令蒼頭傳年少官來見，令呈部憑，援筆批其手本云：「該令沿途騷擾，不勝民社之任，可聽候參處。」〕

李天馥居官久而養氣深

李湘北貳吏部時，韓慕廬學士同預廷議，遇事有不平者，輒對公聲色俱厲。公微笑曰：「君何至是，凡事平其氣可耳。僕初亦爾，後漸熟漸平也。」韓深佩其言。

〔李名天馥，安徽合肥人。順治十五年進士，選庶吉士，尋授檢討，以康熙二十二年為吏部左侍郎。以揚清激濁為己任。後官至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賜諡文定。〕

陳鵬年臨入獄言未了事

陳滄洲守江寧，為總督阿山所齮，將入獄，神色逌然，自憶未了事曰：「杜茶村未葬，某僧求書未與，布衣王安節缺為面別。」從容料量，承鎖而行。

〔陳公爵里見前。杜名於皇，湖北黃岡人，明末遺逸。〕

韓乘舟遭覆而不言

韓慕廬以禮部侍郎引疾歸裏，嘗棹小舟出遊，會長洲縣令出，隸卒爭進，遂覆公舟。比登岸，衣裘盡濡，戰栗移時。公戒從者勿言，令亦竟不知為公也。

〔韓公爵里見前。〕

柴紹炳贈偷兒錢物

柴虎臣家居，夜有偷兒入其室，覺其為鄰人也，默不言。捃摭及衣被，公曰：「獨不能留此為吾禦寒耶？」偷兒驚而止。遂勸其改行，檢枕畔百錢及案上銅器一二具予之，其人嗚咽去。

〔柴名紹炳，浙江仁和人。在西泠十子中文名尤著，持躬尤端謹。著有《省軒集》。

徐潮喻群童呼己字

徐青來以戶部尚書致仕家居，時徒步裏巷。兒童見之，群相指曰：「徐潮來矣。」公問群兒曰：「汝等何以識吾為徐潮也？」兒曰：「聞人以此呼公，故知之。」公曰：「潮我名也，未可呼。我字青來，自後，汝等可呼我為青來耳。」

〔徐名潮，浙江錢塘人。先世業漁。公生之日，江潮大上，一舟為風漂沒，封翁急拯之得免。僦舟者為閩省孝廉，入都應試者也。翁延至家，致雞黍之敬。次日洗兒，請孝廉命名，以江潮之異，名之曰潮。其啟，孝廉累不第而公早達，分校會試時，孝廉竟出其門。〕

雷鋐不罪從人

雷翠庭立朝謇諤，貞介絕塵，其雅量亦不可及。家居時，客至，三呼從人瀹茗，無應者，公怡然。或問之，公曰：「若輩在吾家，廩給甚薄，自懈於趨承耳。」

〔雷公爵里見前。公平居雍雍以和，不見喜怒，至臨大節，則嶄然不可奪。在朝遇重臣無加禮，退接故交，殷殷如布衣時。〕

鄂爾泰治軍以寬

鄂毅庵嘗閱兵洛容，會日暮大雨，從者失道，供給不繼。公略無慍容，獨坐草室中，讀書達旦。

〔鄂公爵里見前。〕

阿桂不計前嫌

阿雲岩從征金川時，曾被大將軍岳容齋參劾獲咎。其後阿公總督雲貴，岳適任雲南提督，心常惴惴。阿公偶詠詩示之云：「鳴鏑一聲山響答，長空飛鳥漫相疑。」岳始釋然。

〔阿公爵里見前。岳名鍾琪，甘肅蘭州人。生而駢脅，目光炯炯四射，魁奇沉雄，寡言笑。由需次同知改授松潘鎮遊擊，以征青海功，累官至川陝總督，加太子少傅。後征準噶爾，拜公為寧遠大將軍，久無功。鄂爾泰勘公忽縱賊，張廣泗劾公調度乖方，遂落職。乾隆十三年，征金川酋莎羅奔有功，高宗大悅，加太子少保、兵部尚書，復三等公爵云。〕

梁國治枵腹終日而無怒容

梁階平為湖南巡撫時，嘗出巡，州縣辦供張。家丁索賄不遂，故阻陳膳，欲激之使怒。公乃枵腹終日，絕無怒容，亦不知為奴所紿也。

〔梁公爵里見前。以乾隆三十六年巡撫湖南。公以經術飭吏治，清風惠政，士民感之。晚秉樞要，外雖渾穆，而胸中涇渭秩然。〕

董教曾善待侮己者

董益甫以拔貢入都朝考，徒步負襆被，至邗上，求附載於北行舟，朝夕坐舵樓，朗誦不轍（輟）。榜人私語艙中為某貴公子赴京應試者，幸勿相擾。公誦如故。公子方與賓從飲酒度曲，厭而嗬問之，公具述名姓，並言將應試。遽嗤之曰：「爾寒乞如是，亦欲應試耶？」狎客等從而和之，公不能堪，負氣奔岸，徒步至京師。旋鄉會試聯捷，授職編修。越數年京察，由監司洊擢四川布政使。某公子亦以貳尹需次蜀中，憶及前事，頗不自安，謀引退。公聞之，召入見，好言慰之曰： 「昔淮陰侯不仇胯下之辱，古今人何遽不相及耶？」

〔董名教曾，江南上元人。乾隆五十二年一甲三名進士，授編修。任川藩時，俗尚華侈，公力矯其弊，務為儉約。累官至閩督，予諡文恪。〕

徐華亭善於改過

徐華亭督學浙江，某生員文中有「顏苦孔之卓」句，公批其眉曰：「杜撰。」置之三等。洎發落日，某生面陳曰：『顏苦孔之卓』，出揚子《太玄經》，非生員杜撰也。」公即起立曰：「使者以僥幸太早，少讀古書。即改為一等末名，以誌予過。」

〔徐名未詳。〕

湯金釗賠償賣菜翁

湯敦甫在京師，乘車過宣武門大街，有賣菜翁弛擔坐，禦者誤觸之，菜傾於地。翁摔其禦者，詈且毆，索償菜值。公啟簾問曰：「值幾何？我償汝。」翁言錢一貫。公揣囊中已空，命同來家中取錢。翁不肯，曰：「償則此地償耳。」公為之窘。適南城兵馬司指揮至，起居已，曰：「此小人，由某攜回重懲可也。」翁始惶恐，叩首乞哀。公謂指揮曰：「無庸。假貫錢足矣。」指揮如數與之，翁叩謝去。公仍停轡，與指揮言良久，意翁行已遠，乃別指揮，叱馭去。

〔湯公爵里見前。〕

林則徐寵辱不驚

林少穆遣戍伊犁時，王定九相國以其詳悉水利，特請留辦河工，未幾即合龍。一日王宴客，公與焉。忽傳旨到，使者謂於合龍日開讀。明日啟讀，則曰「林則徐於合龍後，仍往伊犁。」王與賓客左右皆驚駭不已。公神色自若，即日怡然就道。

〔林公爵里見前。王名鼎，林公議戍時，河決開封。王以首輔出視工，疏留公督辦，工成，仍就戍。既至伊犁，將軍某固夙器公者，問之曰：「君欲遠乎，欲近乎？」公曰：「願遠。」乃批發極遠之地云。〕

曾國藩器量宏大

曾滌生未達時，讀書嶽麓書院，與某生同居。某性褊躁，其書案距窗可數尺。公因置案窗前以取光。某怒曰：「吾案頭之光，全為汝遮矣。」公曰：「然則令我置之何處？」某指床側曰：「可置此。」公如其言。中夜讀書，某又怒曰：「平日不讀書，此時乃擾人清睡。」公為之低聲默誦。後治軍，從容談笑，有雅歌投壺氣概，日必圍棋一局。前敵交綏，或遇小挫，亦無太息諮嗟之狀。於是審其量，足以鎮安朝野。

〔曾公爵里見前。〕

李鴻章聞過能改

李少荃久居顯要，禮絕百僚，然有面折其過者，則亦深自引咎。某令進謁，行半跪禮，公拈髭如未見者。既坐定，問何事來見。令曰：「聞中堂近患目疾，特來省視。」公嗤其謬妄。令曰：「下官頃向中堂行禮，中堂未見。恐目疾已深，中堂反不自覺耳。」公為之舉手謝過。

〔李公爵里見前。公之簽押房手書一聯云：「受盡天下百官氣，養就胸中一段春。」〕

劉錦棠坦然受幕友非議

劉毅齋嘗撫新疆，每食必與幕友偕。欲辦一事，往往自挾文牘，就友商榷。一日言某事將出奏，有袁堯齡者，佐公幕久，乃駁之曰：「此中丞職所應為，何必入告？」公曰：「藉此見某之多所興辦耳。」袁曰：「吾向以中丞為貪，觀此益信。凡貪者不必愛錢也，即愛名，亦謂之貪。」他友竊議其戇，公竟受之，不以為侮。

〔劉名錦棠，湖南湘鄉人。忠壯公松山之猶子也。少即從忠壯治軍，以同治十年授新疆巡撫。〕

黃紹箕面嗤張之洞

張香濤晚年，躁釋矜平。有猶子捷南宮，受賀之日，賓從繽紛。席將半，各贈硃卷一冊，座客多貢諛詞。黃仲弢且讀且嗤，未終幅，裂而碎之，擲於地。賓客左右，皆跌蕩不得住。公逡巡避席而入，他日語人曰：「黃君所評，誠不謬也。」

〔張公、黃公爵里均見前。〕

王文韶為剛毅改錯字

王夔石與剛毅同官樞密。一日，剛於擬諭旁自增「毋蹈積習」四字，而書「蹈」為「跌」。公見之，乃取朱筆密點「跌」字四圍，復以正楷書一「蹈」字於旁，始終未變辭色。

〔王名文韶，浙江仁和人。以翰林起家，累官至大學士。光緒二十五年，同剛毅入軍機。〕

張百熙不喜諂媚人

張冶秋愛才如命，顧不喜善諂者。某為公所重，會公之妾有疾，某設香案，祈禱於寓中。公聞之曰：「吾愛其才，吾未審。」言至此遽止。自是雖貌重之，不若向者之殷摯矣。

〔張公爵里見前。贛人某甲，以窶人子受公識拔，得官部曹，飲食教誨，無所不至。甲數負公，而公卒涵容之。光緒甲辰，某乙至京，初謁公，即誨之曰： 「若年少同門如某者，勿與親洽。」乙唯唯，意謂已屏諸門外矣，而公資贍其妻子如故也。後數年，甲假公名行詐偽。公知之，召至，贈以四百金，溫語之曰：「速整歸裝。長安居，大不易也。」〕

葉逋梅禮待賊盜

葉逋梅以光緒甲辰由濟南赴曹州，在車中方手書披覽，猝遇盜至。君從容下車，語盜曰：「吾輩窮書生，無珍物。苟不棄者，任取之，不汝怨也。第勿攫吾書耳。」乃植立道左，覽書如故。盜搜篋傾囊，呼嘯而去。

〔葉君名未詳，雲南昆明人。〕

閣員咆哮，總統不驚

黎宋卿為大總統時，段芝泉為內閣總理。一日，率全體閣員，詣總統府商議要政。意見不合，段拂衣而去，某閣員竟咆哮大怒。黎君乃神色閑暢，若無事者然。

〔黎君已見前。段名祺瑞，安徽合肥人。以民國五年為內閣總理。某閣員或傳為范源廉，然面詢范君，則不認有咆哮之事云。〕

識鑒第七

計麟早識吳兆騫

吳漢槎少時，簡傲不拘禮法。在塾中見人所脫巾冠，輒竊取溺之。其師計青鱗大加箠楚，後見吳所作《膽賦》，乃嗟賞曰：「此子異時必有盛名，然當不免於禍。」至丁酉科場事起，眾始服計之卓識。

〔吳名兆騫，江南吳江人。童時作《膽賦》，累千餘言。長繼復社主盟，才名動一世。順治丁酉領鄉薦，以科場事中蜚語被斥，流徙尚陽堡二十餘年。作《長白山賦》，有研《京》煉《都》風力。宋右之、徐健庵捐金贖之，得歸。著有《秋笳集》。計名名，江南吳江人。〕

丁澎巨目識才

丁藥園知中州貢舉，闈中搜采瑰異，得一卷奇之。同考以波瀾簡質，度其人已老，請置於乙榜。公曰：「才與膽峙，豈老生所辦？必年少知名，終為大器。」榜發，乃李湘北天馥也。同考出語人曰：「吾以世目衡文，幾失此佳士。」李果方弱冠，名振西清，以文章道誼名海內。

〔丁公爵里見前。李公原籍合肥，有同族占河南永城籍，公即以其籍登順治十四年鄉薦。明年成進士，授檢討，官至武英殿大學士。〕

趙開心以身後事寄吳綺

趙洞門為御史大夫，車馬輻輳，望塵者接踵於道。及罷歸出國門，送者才三數人。尋召還，前散者復集如初。吳園次獨落落然，不以榮悴易觀。趙每目送之，顧謂子友沂曰：「他日吾百年後，終當賴此人力。」未幾友沂早世，趙亦以痛子沒於京邸，兩孫孤立，幾有西華葛帔之悲。園次哀而振之，撫其幼者如子，字以愛女，一時咸歎趙為知人。

〔趙名開心，湖廣長沙人。順治甲戌進士，官至尚書。友沂名而忭，官中書舍人。吳名綺，江南江都人。官湖北知府。為治簡靜，放衙後，蕭然洛誦。喜與賓客遊，四方名士，過從無虛日。卒以是罷官。〕

天下士歸馮溥如百川入海

馮孔博宏獎人才，精於鑒別。嘗薦原任光祿寺丞蔚州魏象樞、兵部主事成性，各以科道用，後皆為名臣。康熙己未，詔舉博學鴻詞，公薦原任布政使法若真，副使道曹溶，參議道施閏章，進士沈珩、葉舒崇，中書曹禾、陳玉基，知縣米漢雯，後皆為海內耆宿。故天下士歸之，如百川之赴巨海焉。

〔馮公爵里見前。博學鴻詞之試，應召至者皆一時名宿，公無不傾心延。攬貧者為授館，病者饋以藥，喪者賻以金。聞人有異才，輒大書名姓揭座隅，汲引如不及。〕

查容見機抽身

查漸江佐吳三桂幕，吳優禮之。公察其有異志，一日與宴，偽為醉後失儀狀，不告而去。瀕行題詩於壁，有「將軍有酒能投轄，壯士聞雞已出關」之句。吳亟遣材官往追，公從馬上提材官擲之於地，曰：「乃公終不為汝留也。」材官歸報，吳大怒，遣人殺之，微服間道，乃免。俄而吳敗，時人皆謂為見機。

〔查名容，浙江海寧人。〕

王士禛薦舉湯斌

王阮亭與睢州湯潛庵，初未識面。會徵博學鴻儒，公言於魏環溪曰：「足下以學行聞天下，薦士不當以文藝，必如湯君者，乃可應詔。」人知湯公之薦，由魏公之特識，而不知自公發之也。

〔王公、湯公、魏公爵里已見前。〕

吳士玉、韓歎賞方氏兄弟

吳荊山學無涯涘，閎通儒雅，好扶植人倫，與徐健庵、韓慕廬均以宏獎為己任。方百川兄弟嘗贄以文，公與慕廬擊節不去口，由是二方之名震天下。

〔吳名士玉，江南吳縣人。為諸生，即以文名天下。康熙丙辰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充宋金明元四朝詩集纂修，累官至禮部尚書。詩宗韓蘇，所著有《味劍集》。〕

孫劍才預知年羹堯敗亡

孫劍才客年羹堯門下久，年建邸，術士咸集，皆曰百年之業也。孫曰：「俄頃可墟耳。」年大怒，將殺之。孫自陳，願一言而死。召之至，孫曰：「大將軍大禍在前而不悟，願就死。」年詰之，孫曰：「大將軍威振中外，然功高則疑，主上苛察，而群下構陷，非福也。且張廣泗、岳鍾琪率軍西征，方成犄角之勢，所以製將軍也。果能遣人往刺張、岳，自帥大軍入燕，燕破則各省可移檄而定矣。此子孫萬世之業也，百年云乎哉？」年曰：「成敗不可知，吾固握有兵權耳。」孫由是得釋，變姓名而遁。未幾，而年果敗。

〔孫名未詳，湖廣長沙人。孫亡去後，年眷入京，中途遇盜，失其子。及雍正乙巳，而年賜死。子既為盜所掠，教之讀書學劍。盜為何人，則孫劍才也。蓋逆知年之必不善，終欲存其嗣，故出此劫人之策耳。〕

錢陳群早識跨灶子

錢香樹有知人鑒。諸城劉廷清初釋褐時，以行卷請益。公謂其房師王樓山云：「吾賀子。『及門得偉器，他日令僕才』也。」時延清及錢塘梁薌林，俱以筆法自詡。公曰：「二君毋高自位置，會看賢郎跨灶耳。」後延清之子石庵、薌林之子山舟，果濡染家學，八法冠時。碑版法書，照耀海內，書名突出乃翁上矣。

〔錢名陳群，浙江嘉興人。康熙六十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累官至刑部左侍郎。劉名統勳，山東諸城人。雍正二年進士，由編修入值南書房，累官至大學士。子名墉，乾隆十六年進士，由編修累官至體仁閣大學士。以書法重於時。梁名詩正，浙江錢塘人。雍正八年，以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授編修，累官至吏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子名同書，乾隆十七年由舉人特賜一體殿試，選庶吉士，累遷侍講。以文章書法名世，引疾歸。〕

劉統勳疏劾當朝大臣

劉延清強直勵節，洞燭幾先。事之可否，微發其端，至一二十年後，始服其精識。士賢不肖，亦洞見其將來。初，公論劾張廷玉及訥親，直聲震朝野。張果以要求配享、謝恩失禮被嚴譴；訥以大學士視師金川，坐僨事伏法。人皆服公之言若蓍蔡矣。

〔劉公爵里見前。其官左都御史時，疏言：「大學士張廷玉，歷事三朝，遭逢極盛，然而晚節當慎，責備恆多。竊聞輿論動雲張、姚二姓占卻半部《搢紳》。查張氏登仕版者，有張廷璐等十九人，姚氏與張氏世姻仕宦者，有姚孔鋹等十人。雖二姓本桐城巨族，其得官皆由科目、薦舉、襲蔭、議敘，然稍抑其遷除之路，使之戒滿引嫌，即所以保全而造就之也。請自今三年內，除特旨擢用外，概停升轉。」又言：「尚書公訥親，年未強仕，總理吏戶兩部與宿衛，讚中樞，兼以出納王言，時蒙召對。屬官既奔走恐後，同僚亦爭避其鋒。部中議復事件，或轉輾駁詰，或過目不留。出一言而勢在必行，定一稿而限逾積日，殆非懷謙集益、推賢讓能之道。請加訓示，俾知省改。其所司事務，或量行裁減，俾免曠廢之虞。」疏入，帝皆嘉納之。〕

郭大昌預知和珅富貴

郭大昌為河庫道吏，洞澈水性，且能鑒別人之貴賤成敗。其時河庫道嘉謨，和珅之外祖也。珅微時，嘗私出都，詣嘉求助。嘉怒甚，欲治以逃人之法。郭從容語嘉曰：「吏見和郎貴，當出公右，公毋薄其貧。且公以金助外孫，事甚小，何苦怒為？」嘉乃出金授郭曰：「速為我遣之。」郭招至酒樓，握手曰：「郎君不日當大貴，貴後願毋忘今日，為天下窮黎乞命。」既為具鞍馬，又自以金助其裝。後十餘年，珅以戶部尚書為軍機大臣，扈蹕下江南，遣僕劉全，約郭相見。郭曰： 「吾始以若主為濟世才，今乃招權納賄，為贓吏逋逃藪，毒流生民。吾恨爾時不慫恿嘉公，治以逃旗之罪。若主僕旦夕且無死所，毋累我！」遂與之絕。後卒如其言。

〔郭字未詳，江南山陽人。雖屈末僚，乾嘉之際數十年，凡奉特旨持節治河及河督以下，無不遇事諮詢，倚為安危，蓋振奇人也。〕

阿桂善識拔將領

阿雲岩善拔擢人才，每遇下僚散卒，一二語，即知其器識，輒登薦牘，故人樂為用。嘗識興奎於軍校，奇其狀貌，令攻某寨，即日授副將。海蘭察權奇自負，同時無一人當其意，獨服公驅使，辱罵惟命。遇他帥，雖禮下之，亦不樂為用。

〔阿公爵里見前。〕

紀昀救濟陶澍

陶雲汀某年會試落第，無力出都，遂買（賣）卜於市。其地近紀曉嵐寓邸，紀出入習見之。一日詢閽者，以湖南孝廉對。命延入，索閱其行卷，亟賞之，謂他日必膺封圻重任，遂以邸中餘屋館之，並授餐焉。越三年而陶入詞林，累官至兩江總督，一如紀公言。

〔陶公、紀公爵里均見前。陶公自是甚德紀公，及貴，則厚恤紀公之諸孤。兩家往還，如姻戚焉。〕

左宗棠以一聯獲賞

左季高禮部試報罷，回湘，侘傺甚，為醴陵書院山長，修脯甚簿，至無以給朝夕。陶雲汀由兩江總督乞假回籍掃墓，道出醴陵。令假書院為行館，囑左公撰書楹帖，有一聯云：「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翹首公歸。」「印心」者，陶公家有古石一方，名曰「印心石」，故書齋即顏曰 「印心石屋」，宣宗嘗從容詢及也。陶公睹茲聯，激賞不已，問縣令，知左公所撰，亟以輿馬迎之至，縱譚至中夜，謂左公曰：「君他日勳名事業必出老夫上。」遂延入幕府，禮為上賓。

〔左公、陶公爵里均見前。陶公得子晚，其公子尚在髫齡，而左公有一女年與相若。陶公一日邀左飲，述求婚意，左遜謝不敢。陶曰：「吾老而子幼，不及睹其成立。欲以教誨累君，且將以家事相付託也。」左即慨然允之。未幾，陶公薨。左為之經紀喪事，挈公子歸裏，親為課讀，且部署其家事，內外井然。陶氏族人欺公子年幼，群謀染指，賴左為之禦侮，得無事。陶公家藏書甚富，左於暇日得遍讀之，學力由是日進。一生勳業，蓋植基於此時也。〕

鄧繹聞詩句而賞識作者

鄧保之少有大志，不屑屑於章句，以訪求才俊、鑒別人物為己任。王壬甫幼時，讀書村塾，公聞人誦其詩，有「月落夢痕」之句，喜曰：「此妙才也。」亟訪之，定交焉。王故貧，公資之使學於名師，又相延譽於鉅公。由是王之學日進，乃大有名於時。

〔鄧名繹，湖南武岡州人。與兄彌之，同有能詩名。〕

曾國藩先知江忠源為名將

江岷樵初謁曾滌生於京邸，曾亟賞之。既別去，曾目送之曰：「此人必名天下，然當以節烈死。」時天下方無事，眾訝其言之不倫。後十餘年，江果自領一軍，戰功甚偉，遇難於廬州。

〔江公、曾公爵里見前。〕

王韜婉拒李鴻章之聘

王紫銓曾上書於太平天國之忠王李秀成，洋洋數千言，皆足致清軍之死命，而屏不見用。乃遊歷南洋諸島，息影於香港。李少荃聞而賞識之，欲延為上賓，聘使數至。王遜謝，答書有「此心久灰，老朽難用。同根相煎，敢再加厲」等語。李得書後，數歎息曰：「張元不為宋用，誰之過歟？」

〔王名韜，一名畹，江蘇吳縣人。上書忠王一事，滬人多能言之，當時為太平天國計，殆無逾王書所言者。乃棄之不用，豈非天耶？同時香山容閎自美遊學回，謁洪秀全，獻外交、購船二策，洪不能用。又歸安錢江，上書洪秀全，欲其長驅北上，洪亦不能用。語云：「得士者昌，失士者亡。」然哉，然哉！〕

中日海軍約二十年相見

光緒乙亥，日本與台灣生番構釁。沈幼丹奉命巡台，與日本司令官西鄉從道相見，告以「兩國海軍方萌芽，不宜開戰，為西人盡見底蘊；不如各歸，益自治軍，二十年以後，可相見也。」西鄉大感動，遂罷兵。及移督兩江，奏定各行省歲協南北洋二百萬金，專備海軍用，期以十年成南、北、粵三洋艦隊。又恐緩不及事，先助北洋四百萬金，令成軍。於是北洋艇隊成立，且聘琅威理教練之。未幾而慈禧太后盡移北洋海軍費二千萬築頤和園，南洋海軍費亦為左季高移治朱家山河工。甲午戰後，沈公之孫名翊清者，赴日閱兵。西鄉猶在，語翊清曰：「日本海軍之有今日，不敢忘令祖之贈言，惜其人不再見。且貴國任事者，不能竟其遺志，尤可惜也。」

〔沈公爵里見前。〕

薛時雨擇僕役為婿

袁爽秋少孤貧，隨戚北上，流落都門，薛慰農收養之，執雜役焉。後因事對答數語，慰農大奇之，使伴諸子讀，遂妻以女。袁之文學治行，獨出冠時。庚子之難，從容就義，實薛夫人主持之也。

〔袁名昶，浙江桐廬人。或云袁公到京，適薛慰農擇婿，公預其選。其時慰農所注意二人，一為楊廷甫，一為袁公。慰農之夫人親相之，並閱其文，謂楊必入詞林，袁不過進士而已。且楊貌優於袁，遂欲婿楊。慰農則謂楊雖可入詞苑，終不過翰林而已；袁雖不能入詞苑，後有督撫之望，為一代名人，遂決婿袁公云。薛名時雨，安徽全椒人。官觀察使。〕

寶廷預知吳長慶為名將

吳筱軒以光緒乙亥授真定鎮總兵。入覲，寶竹坡侍郎邂逅與之言，遂定交焉。退而語人曰：「中興名將，吾見多矣，未見有氣度高朗若吳君者。異時國家有事，建功者必斯人也。」．

〔吳名長慶，安徽廬江人。予諡武壯。寶名廷，滿洲人。與張之洞、陳寶琛、張佩綸、鄧承修齊名，直言敢諫，時號五虎。後官浙江學政。娶江山船女為妾，自劾棄官，佯狂以終。〕

段晴川許袁世凱非凡品

袁慰亭幼時，嗜酒好馳馬，日飲數斗，遊騁郊原，士論薄之。一日，往毛公昶熙家會葬，毛公屬為款待賓客。段學士晴川，年已八旬，審視袁久之，語毛公曰：「此誰家子弟，酷似李子和少年時，非凡品也。」子和者李公鶴年，時方督東河也。

〔袁已見前。幼時以姊喪赴商城會葬，道出潁州。程軍門文炳方退居，與有舊，留袁小住，縱譚兵略，偉其識論，謂似舊歷行間者。〕

樊誠量助蔡鍔讀書

蔡松坡幼時家極貧，無力讀書。同邑樊春徐，方授徒里中，從遊者甚眾。一日見群兒為投瓦之戲，蔡立其中，如雞群之鶴，遂攜以歸，飲食教誨。未數年而補博士弟子員，遊學東瀛，遂成偉器。

〔蔡公、樊公均見前。蔡公功成名立時，惜樊公之墓上有宿草矣。〕

袁世凱與唐紹儀訂交

唐少川幼習英文，聞其戚陳君為駐朝鮮商務委員，往謁之，得為關口西人記室。時值朝鮮東學黨作亂，陳君困於城中。袁慰亭督師往援，見一西裝少年，騎馬脅槍，正擁陳君出。詢之，則唐也。亟相欣慕，並約為兄弟。旋袁以道員充商務委員，邀唐君相助為理，交誼益篤。亦可謂獨具隻眼，識英俊於微時矣。

〔唐名紹儀，廣東香山人。甲午中日一役，袁世凱所以主戰者，由君助之也。後袁乃舉君自代。逮世凱為北洋大臣，請政府任君為津海關道。旋晉三品京堂，挈梁士詒為藏印議約全權大臣。召還後，充督辦京漢鐵路大臣，洊升郵傳部侍郎。辛亥起義，君以郵傳部大臣充南北議和代表。孫文等感君之盡力，南方舉君為總理。君於組織內閣時加入同盟會，世凱頗疑之。以爭王芝祥督直事，意見益相左，遂辭職。及世凱稱帝，君居上海，與民黨益相結合，極力反對之。袁死黎繼，以君為外交總長。北派督軍暗相齮齕，君仍辭職不就云。〕

張之洞特科取梁士詒為第一

梁燕孫以光緒己亥應經濟特科試，張香濤亟賞之，拔置第一。先是舉行特科，內外大臣所保過濫，已有責言。然慈禧太后求賢意切，視之甚重，照博學鴻詞故事，在太和殿考試。適張入都，遂另旨特派之閱卷，以外臣領首，誠曠典也。閱卷日，慶親王奕劻謂諸閱卷大臣曰：「香翁是老輩，一切可請教。」閱卷畢，賜乘轎遊萬壽山。公賞抬轎太監僅二十金，太監大嘩，然敢怒不敢言，李蓮英乃從而媒孽之。甲乙皆公所定，揭曉後，梁士詒第一，楊度第二。人言嘖嘖，彈章交上，指梁為啟超族人，且有「梁頭康尾」之謠（康有為原名祖詒）。瞿子玖在樞府，嫉之尤甚。慈禧為所動，至覆試，遂改派榮慶為閱卷領銜。頭場所取前五名，乃去其四，梁、楊皆落第。公頗憤，賦《紀恩詩》十五首，中有《兩次派閱特科卷》一首云：「國勢須憑傑士扶，大科匪比選鴻儒。阮文兆武吾何敢，忠孝專求鄭毅夫。」 蓋用宋孝宗焚香告天求忠孝狀元事，以隱剌當局焉。然至今日，梁、楊二君皆為中外知名之傑士，而梁君為近代大政治家，其財政上之勢力，尤足以左右全國。「國勢須憑傑士扶」之語，張公之識鑒，洵不誣也。

〔梁名士詒，廣東南海人。〕

賞譽第八

魏象樞以未見三賢為憾

魏環溪嘗語人曰：「生平景仰，而絕不得一親豐采者，海內有三賢焉，夏峰、梨洲、二曲是也。」

〔魏公爵里見前。夏峰為孫奇逢講學處，故學者稱夏峰先生。梨洲為黃宗羲之別號。二曲乃李中孚，自署為二曲土室病夫云。〕

湯斌以黃宗羲為北斗

湯潛庵稱黃太衝曰：「黃先生論學，如大禹之治水，導水導山，脈絡分明。吾黨之斗杓也。」

〔湯公爵里見前。〕

汪琬稱當代四賢

汪苕文嘗言：「經學修明，吾於並世得二人焉，顧子亭林、李子天生是也。內行醇備，吾於並世得二人焉，魏子環溪、梁子曰緝是也。」

〔汪公、顧公、魏公見前。李名因篤，陝西富平人。明季為諸生。見天下大亂，走塞上，訪求奇傑以報國，無應者。歸而鍵戶讀經史，貫穿註疏，負重名。與李中孚友善。顧亭林至關中，常主其家。甲申、乙酉間，與亭林冒鋒刃，間關至燕京，兩謁莊烈帝攢宮。康熙己未，薦博學鴻詞，以母老辭。秉鈞者必欲致之，大吏承風，旨縣官敦促。公將固拒，母勸之行，始涕泣就道。試授檢討，甫就職，以母且病具疏乞終養。論者謂清初有兩大文章：葉映榴之《絕命疏》及公之《陳情表》，皆使讀者油然生忠孝之心焉。梁公未詳。〕

宋琬為東海偉人

宋荔裳標格意氣，風流文采，並足推倒一世，尤西堂目為東海偉人。

〔宋名琬，山東萊陽人。順治四年進士，授戶部主事，累官至四川按察使。會入覲留京師，而吳三桂起兵，成都失守。妻子皆在蜀，憂憤而卒。詩古文詞盛名滿天下，有南施北宋之目。施謂愚山也。〕

王士禛號「王桐花」

王阮亭和人潄玉詞，有「郎似侗花妾似桐花鳳」之句，長安人遂目為「王桐花」。

〔王公爵里見前。王詞又有「春水平帆緣」、「夢裏江南緣」、「新婦磯頭煙水緣」，鄒程村嘗曰：「昔應子紅名三紅秀才，今不當稱三緣耶？」〕

朱鶴齡激賞徐釚

朱長孺見徐電發，歎其天才駿發，語顧茂倫曰：「此今之郭功甫也。世有王荊公，定當激賞其才，邀致為上客耳。」

〔朱名鶴齡，江南吳江人。貫穿六籍，折衷百氏，著書滿家，群推學海。徐名軌，江南吳江人。英姿玉立，倜儻有大志，好古博學，通經濟。弱冠才名蔚起，下筆數千言。應博學宏詞試，授翰林院檢討。著有《南州草堂集》三十卷，《詞苑叢談》三十卷。〕

顧有孝為人倫雅鑒

毛大可稱顧茂倫為「人倫之雅鑒，品目之善裁」。

〔毛公爵里見前。顧名有孝，江南吳江人。居釣雪灘，以選詩為事。唐律及清初近體詩，皆有選本，名滿大江南北。〕

馬世俊為真才子

馬章民下第留京師，落拓甚。以行卷謁龔芝麓尚書，尚書奇賞之，曰：「李嶠真才子也。」歲暮，贈白金八百。明年，乃以第一人及第。

〔馬名世俊，江南溧陽人。順治十八年，一甲一名進士賜及第，授修撰。公對策稱：「王者天下為家，不宜示同異。」時論偉之。何義門嘗去：「我朝殿撰，前劉後韓，公居其間，鼎足而三云。」龔名鼎孳，江南合肥人。甲戌進士，累官至禮部尚書。好汲引後進，學者仰如山斗。〕

朱爾邁為龍種鳳雛

吳錦雯目朱人遠：「渥窪龍種，丹穴鳳雛。」

〔吳公爵里見前。朱名爾邁，浙江海寧人。〕

許旭天才雋拔

世目許九日：「天才雋拔，風格雄峭。」

〔許名旭，江南太倉州人。著有《秋水集》。〕

萬斯大說經無雙

李杲堂嘗言：「說經無雙，名擅八龍。昔有慈明，今見充宗。」

〔李名鄴嗣，浙江鄞縣人。風骨不凡，年少能詩。充宗姓萬，名斯大，浙江鄞縣人。〕

張翀風度標舉

宗定九稱張子羽：「豐度標舉，屐齒皆韻。」

〔宗名元鼎，江南江都人。恭謹樸雅，與人交，終始無失。學有源本，旁搜子史，六朝奇聞僻事，罔不手鈔心識。家苦貧，課一二老僕耕廢田。舂而食，析而爨，著書自娛，足不入州府。張名翀，一字圖南，江南江都人。流寓白門，以畫名於時。性澹簡，有塵外趣。客過訪，茶酒間進，流連竟日不肯去。〕

許先甲為南來之秀

許彝千少便岐嶷，總角風氣更進。嘗詣從祖原孝，原孝索冠見之。左右曰：「祖見孫，何須著此？」原孝曰：「此子是許氏南來之秀。」

〔許名先甲，浙江杭州人。〕

吳雯以詩句獲賞

吳天章初至京師，未知名。王阮亭亟賞其詩，謂為天才。一日待漏朝房，誦其句於葉訒庵云：「泉繞漢祠外，雪明秦樹根。」又：「門前九曲昆侖水，千點桃花尺半魚。」葉大驚異，下直即命駕訪之。自是，吳之詩名，大噪於日下。

〔吳名雯，山西蒲州人。進士允升之子，授臨潁縣知縣。康熙己未，舉博學鴻詞科。放歸，遊燕趙齊魯吳越秦楚，足跡半天下焉。葉名方藹，江蘇崑山人。順治十六年一甲三名進士，授編修，累官至禮部右侍郎。卒於位，予諡文敏。著有《讀書齋偶存稿》。〕

周亮工如春風秋月

許有介稱周櫟園：「秋月澹面，春風扇人。」

〔許名友，福建侯官人。周名亮工，河南祥符人。庚辰進士，累官至戶部侍郎。性好獎借人才，有著作不顯著者，務表章之不遺餘力。尤嗜繪事，及古篆籀法。賓客紛集，從容談說古今，圖史書畫，皆條分節解。客退，則手一卷，燈熒熒然至夜分歸寢，以為常。著述多至數十種。〕

朱士稚不立崖岸

有人問孫宇台曰：「朱朗詣仗氣絕俗，揮斥一切。何以不罹禍患？」孫曰：「朗詣不矯矯立崖岸，故能居磨涅之中，而無磷緇之損。蟬蛻塵垢，非凡識所及。」

〔朱名士稚，浙江山陰人。金庭相國之孫。為人慷慨，不負然諾，貫穿掌故，有良史之才。〕

陳維崧品行才藝氣度俱佳

有人目陳其年：「其行敦篤而立誠，其才灝瀚而精英，其氣盤礴而淑靈。」

〔陳公爵里已見前。〕

屈大均龍章鳳姿

龔半千稱屈翁山：「龍章鳳姿，輝映南海。」

〔龔名賢，一稱柴丈，江南江寧人。屈名大均，廣東南海人。〕

===丁澎雄視藝林

朱近修稱丁藥園：「風義高舉，雄視藝林。天為加絢，地為加藻。」

〔丁公爵里見前。朱公未詳。〕

金鼎不可一世

周櫟園稱金冶王：「抗厲希古，不可一世。」

〔周公爵里見前。金名鼎，江南鎮江人。好為古文辭，性不妄交。其在白門，惟周櫟園、吳眾香、盛此公相往來。他客值之，瞪目直視，不交一語。強與語，輒遭詈詬。世以此怪之。〕

張三異懍懍有霜氣

張禹木守會稽，言論讜直。顧且庵目為：「暑月懷冰，懍懍有霜氣。」

〔張名三異，湖廣漢陽人。己丑進士。為政多奇績，有古良吏之風。〕

邵長蘅授官不就

邵青門在京師，或強之入太學。試吏部，宋右之得其文，驚曰：「今之震川也。」拔第一，例授以官不就。

〔邵名長蘅，江蘇武進人。少稱奇童，讀書目數行下。長乃潛心六經三史，及唐宋諸大家文，融繹貫穿，大放厥詞。論者謂：「清初布衣以文鳴者，自南邱、寧都外，惟公可鼎足而三。」所著曰《青門集》若干卷。宋公爵里見前。〕

范鎬鼎守禮謹嚴

陸稼書稱范彪西：「出處不苟，守禮謹嚴，今之辛復元也。」

〔陸公爵里見前。范名鎬鼎，山西洪洞人。康熙六年進士。性孝友，究心濂洛遺書，闡明絳州辛復元全之學。陸嘗與書曰：「夙聞山右辛復元之名，而未見其書。承乏恆陽，幸與山右接壤，則又聞先生出處不苟，守禮謹嚴，今之辛復元也。且盡刊行辛書，大有功於世道。辱以見示，不敢私於篋衍。將攜以南歸，遍告鄉後進，俾知大行之西、龍門之東，復有大儒出其間。王仲淹、薛敬軒之遺風未墜，相與傳習而討論之，為惠不亦多乎？」其推重如此。〕

王蘋號「王黃葉」

王秋史少有狂名，王阮亭、田山{艸疆}賞其詩並奇其有「王黃葉」之目。

〔王名蘋，山東歷城人。康熙丙戌進士。所居聖水泉，元於欽所品七十二泉之第二十四也。所著曰《二十四泉草堂集》。田名雯，山東德州人。康熙三年進士，授中書。累遷工部郎中，督江南學政，遷江寧巡撫。其時王阮亭負海內重名，田公則天資高邁，記誦亦博，負其縱橫排奡之氣，欲以奇麗駕阮亭而上之。故詩文皆組織繁富，鍛煉刻苦，成一家言。著有《古歡堂集》、《長沙集》等書。〕

謝重輝以《杏村詩》見賞

謝方山有《杏村詩》，王阮亭稱其「去膚存骨，去枝葉存老幹，真賞甚希。存之篋中，以待元次山、杜清碧其人，定相賞於弦指之外。」

〔謝名重輝，山東德州人。官刑部郎中，旋掛冠歸。〕

尤侗為真才子、老名士

尤西堂少嘗為遊戲之文，流傳宮禁，世宗親加批點，歎為真才子者再。康熙戊午，召試鴻博，授檢討。嘗偕諸臣進平蜀詩文，帝見其名，曰：「此老名士。」公刻二語於堂楹曰：「真才子章皇天語，老名士今上玉音。」

〔尤公爵里見前。〕

李紱有萬夫之稟

李穆堂博聞強識，下筆千言。釋褐時，李晉卿許其與歐、曾代興。王阮亭稱其有萬夫之稟。

〔三公爵里均見前。〕

雷鋐為後起之秀

方望溪嘗與蔡聞之太息生才之難，計數生平朋友，如楊賓實、陳滄洲，後生中尚未見堅然可信其幾及者，況在古人。蔡公曰：「吾門雷生翠庭，乃後起之賓實也。」

〔三公爵里均見前。雷公舉鄉試入都，不投公卿一剌，以陸平湖不敢見魏蔚州為法。蔡既與方談及公，乃出見望溪於蔡所。蔡命受學於望溪，望溪固辭，而答以儕輩之稱者凡三四年。其後察公品峻而意誠，始受之不辭。〕

劉綸學問淹博

劉繩庵學問淹博，應詞科時，年裁二十有六。廷試賦題，為「五六天地之中合」。諸徵士不解所出，多瞠目縮手，公獨揮翰如飛。張硯齋相國故睨公卷，對眾朗吟，始得題解。沈歸愚時亦預試，出語人曰：「吾輩頭顱如許，乃不如一少年，愧死矣！」

〔劉名綸，江蘇武進人。乾隆丙辰開博學鴻詞科，公由廩生應詔試，授編修。以文章學問受主知，未三十年遂參大政。又八年而拜大學士，其相業見稱於時。〕

歐蘇以來一人而已

劉海峰少以文謁李穆堂，李驚曰：「五百年無此作歐、蘇以來，一人而已。」

〔劉公、李公爵里見前。方望溪亦嘗語人曰：「如苞何足言古文。同里劉大櫆，乃今世韓、歐之才也。」〕

金農詩自成孤調

金冬心自序其集，有云：「昔赴萊東，道經臨淄。邂逅趙秋谷詹事，索予詩，啞啞撫掌曰：『子詩造詣，不盜尋常物，亦不屑效吾鄰家雞聲，自成孤調。』」

〔金名農，浙江錢塘人。續集自序，多述其自少至老所遇前輩聞人評詩賞譽之語，文頗奇詭無繩幅，而感惓知己真氣在胸。此則趙所云「鄰家雞聲」，則指王阮亭不忘談龍舊隙也。〕

京師詩壇有南王北朱

王蘭泉在京師，與朱竹君互主騷壇，時有南王北朱之目。

〔王、李二公爵里均見前。〕

程晉芳好稱譽人才

程魚門在京師，遇文學人，惵然意下，延譽不容口。京師為之語曰：「自竹君先生死，士無談處；魚門先生死，士無走處。」其聲華之盛如此。

〔程名晉芳，安徽歙縣人。業鹺於淮，家世豪富。公獨好儒術，罄其資購書五萬卷，窮日夜討論之。南巡獻賦行在召試第一，賜舉人，授中書。四庫館開，以薦為纂修官，書成擢編修。〕

姚瑩為眾鳥中之鳳凰

汪瑟庵嘗督學安徽，聞姚石甫獲鄉舉，語主試劉金門曰：「吾昔於皖中佳士無所遺，獨恨未得姚瑩。今君暗中得之，何快也。」後汪公督學浙江，姚往謁之，縱譚三日，汪贈以詩云：「眾鳥啁啾中，獨見孤鳳凰。」其獎挹可謂至矣。

〔汪公爵里見前。劉名鳳誥，江西萍鄉人。姚名瑩，安徽桐城人，姬傳之從孫。嘉慶戊辰進士，簡福建平和縣知縣，累官至湖南按察使。工詩古文，留心經世學，遇事激昂奮發，欲有所為云。〕

李兆洛學專而博

李申耆淹通天人，學顓而博。少應學政試，督學仁和胡文恪拔置第一。復刻其文卷，分給九學諸生，曰：「歸家熟讀之，毋薄李生新進。老夫衡文半天下，未見有如李生者。」

〔李名兆洛，江蘇陽湖人。〕

林則徐亟賞左宗棠

林少穆以道光戊戌督師廣西，道出長沙。左季高往見之，論新疆事，援古證今，風發泉湧。林公亟賞之，至拍其肩曰：「他日建奇勳於天山南北，竟某之志者，其惟君乎？」左亦殊自負。後卒如林言。

〔林、左二公爵里見前。左公晚年，嘗以遇林公事為平生第一榮幸事。林公是時手書一聯贈左公云：「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邱。」左公常懸此聯於齋壁。〕

劉長佑赴援如神鷹度漠

江岷樵被圍於鄂，曾滌生檄劉印渠自長沙赴援。行四日夜達通城，一戰而圍解。曾與江書云：「印渠救援之速，如神鷹度漠，一擊千里，令人歎賞不已。」

〔江、曾二公爵里見前。劉名長佑，湖南新寧人。累官至雲貴總督。外嚴毅而內寬仁。予諡武慎。〕

曾國藩乃今之湯斌

曾滌生在京，與倭艮峰相友善。倭嘗目之曰：「滌生乃今之湯潛庵也。」

〔倭名倭仁，姓烏齊格裏氏，蒙古正紅旗人。道光己丑進士，官至文華殿大學士。以九容入手，見過自訟，言動無忘，行己接物，絕無偏私。蓋蒙人中之名儒也。〕

同光間之「清流黨」

同光之間，張香濤、張幼樵、鄧鐵香、劉博泉、盛伯熙、陳伯潛、寶竹坡等，直言敢諫，封奏聯翩，京師目之為「清流黨」。

〔張香濤爵里見前。張幼樵名佩綸，直隸豐潤人。鄧名承修。劉名恩溥。盛名昱，滿洲人。陳名寶琛，福建人。寶見前。〕

李翥漢為今世之王祥

李雲軒事母甚孝，母晚年患病，李寢榻旁，侍膳進藥，八年如一日。巴陵吳南屏重風義，不輕許可人，獨盛推李為今世之王祥。

〔李名翥漢，湖南平江人。從李續賓軍，官至總兵。吳已見前。〕

黃遵憲天才瑰特

黎蓴齋稱黃公度：「天才瑰特，幾如王太尉之岩岩秀峙，壁立千仞。」

〔黎名庶昌，貴州遵義人。少時上萬言書於曾滌生，為曾所賞識。官至道員，充出使日本大臣。黃名遵憲，廣東嘉應州人。官至湖南按察使。著有《日本國志》若干卷。〕

俞樾淡如菊潔如蓮

彭雪琴目俞蔭甫：「其澹如菊，其潔如蓮。」

〔彭公見前。俞名樾，浙江德清人。起家翰林，出為河南學政，以事罷歸。研精經術，著述甚多，與王壬甫齊名於光緒中葉。〕

王闓運、譚鑫培為近世二寶

譚組安稱王壬甫之文、譚英秀之劇，為近世之二寶。

〔譚名延闓，湖南茶陵人。翰林院編修。辛亥起義，君以湖南響應，遂為湖南都督。王公見前。譚英秀名鑫培，湖北黃陂人。工唱須劇，為北京劇界中之泰山北斗。〕

品藻第九

顧炎武自言十不如

顧亭林嘗曰：「學究天人，確乎不拔，吾不如王寅旭；讀書為己，探賾洞微，吾不如楊雪臣；獨精三禮，卓然經師，吾不如張稷若；蕭然物外，自得天機，吾不如傅青主；堅苦力學，無師而成，吾不如李中孚；險阻備嘗，與時屈伸，吾不如路安卿；博聞強記，群書之府，吾不如吳任臣；文章爾雅，宅心和厚，吾不如朱錫鬯；好學不倦，篤於朋友，吾不如王山史；精心六書，信而好古，吾不如張力臣。」

〔顧公已見前。王名錫闡，江南吳江人。博覽群書，守義樹節。講濂洛之學，兼通中、西天學。楊公未詳。張名爾歧，山東濟陽人。明季為諸生，入清即隱居求誌。博綜載籍，以篤誌力行為本。學者稱「蒿庵先生」。傅名山，山西陽曲人。明季諸生，博學尚義節。入清衣朱衣，居土穴，課子讀書。康熙舉鴻博，固不應試。授以官，亦不謝。旋放歸。季公見前。路公未詳。吳名誌伊，浙江仁和人。誌行端愨，博聞強識，兼精天官樂律。朱公見前。王名宏撰，陝西華陰人。張名召，江南山陽人。精六書，貧而嗜古，究心金石，搜討靡遺。〕

史廷柏有五似

毛大可目史訥齋：雍睦家居，事父怡愉，不間嘻嗃，有似陳季方；把臂堪托以妻孥，似朱生；見利思義，不因人炎熱，似梁伯鸞；嗜酒疏脫，每一飲必陶然盡醉，而諸務不失簡則，有似張黃門；訓諸經百氏，鉤深致遠，可使擔囊負笈、執經問字者，不絕門舍，雖傾筐倒篋，隨叩隨應，猶然鼠壤有餘物，似馬季長。

〔毛公見前。史名廷柏，浙江蕭山人。弱年蜚聲文林，豪蕩無前，領袖東南，凡人士宴會有所譜記，非史不就。〕

李鄴嗣自言不如諸萬

萬履安有子八人，長孫貞一，並稱令器。李杲堂嘗論之曰：「粹然有得，造次儒者，吾不如公擇；好古而信，篤誌不分，吾不如充宗；足以文章名世，居然大家，吾不如貞一；至若學通古今，無所不辨，則吾不如季野。」

〔萬履安名泰一，稱悔庵生。有異稟，美風儀，進止不失尺寸。舉丙子孝廉。亂後遂隱居不仕，文行為天下楷模。李杲堂論風格，比之東漢郭有道、黃徵君云。公擇名斯選。顏色充豫，內腴外豐，被服雍容，出言款款有序。充宗名斯大。生逢喪亂，不事科舉業。湛思諸經，以為非盡通諸經不能通一經，非悟傳注之失不能通經，非以經釋經亦無由悟傳注之失。著書三百卷。貞一名言。少以古文名，隨諸父在講社中，最精博。黃太衝深器其文，謂能摹震川之古淡，而加以剡源之色澤。季野已見前。〕

林嗣環有三異

王西樵嘗稱林鐵崖異人者三：須者奇古，略如李伯時所畫羅漢相，則異在容貌；下筆落落，能為聿兀俶詭之詞，出入於孫樵、劉蛻之間，則異在文筆；每當宴會，竹肉間作，或值徜徉山水之際，時而意得忘言，如釋迦拈花，達摩面壁，時而快論鬥發，又如春雷奮蟄，奇鬼搏人，則異在性情語言。

〔王名士祿，山東新城人。順治十六年進士，官考功員外郎。典試河南，以磨勘罷官。母憂，哀毀卒。林名嗣環，福建晉江人。己丑進士，官觀察。倡議屯田，為武臣所中被逮，久得雪。寓居西湖，以著述自娛。〕

黎士宏以文章雄視海內

黎愧曾文章雄視海內，徐巨源嘗曰：「漢陽李文孫，長汀黎愧曾。」

〔黎名士宏，福建長汀人。徐名世溥，江西新建人。李名昌祚，湖廣漢陽人。壬辰進士，官廷尉。〕

周亮工與古人有十如

黃俞邰目周櫟園：吏事精能，撫戢殘暴，如張乖崖；屢更槃錯，乃別利器，如虞升卿；文章名世，領袖後進，如歐陽永叔；博學多聞，窮搜遠覽，如張茂先；宏獎風流，座客恆滿，如孔北海；心好異書，性樂酒德，如陶淵明；敦篤友朋，信心不欺，如朱文季；孺慕終身，友愛無間，如荀景倩、李孟元；至其登朝未久，試用不盡，則如范希文；而遭讒被謗，坎壈挫折，又如蘇長公。

〔黃名虞稷，福建晉江人。周公已見前。〕

陸圻文章孝行彪炳一時

陸麗京文行彪炳一時，事親至孝，居喪執禮，人擬之高子皋。

〔陸名圻，浙江錢塘人。學既淵茂，立志以忠誠自勖。與弟堦、培，咸以文章經世自任，海內稱「三陸」。〕

羅賢自稱有六敬

羅隨園嘗言：「老而好學，有德有言，吾敬張君祖望；博聞強記，不妄許可，吾敬毛君稚黃；雕龍繡虎，與物無競，吾敬丁君素涵；閉戶著書，朗有卓識，吾敬李君東琪；汪洋千頃，能以度勝，吾敬沈君開先；情辭斐，波瀾老成，吾敬孫君宇台。」

〔羅名賢，陝西華州人。好吟詠，名重公卿間。參浙撫軍，日與西陵耆舊放情詩酒。張名綱孫，浙江錢塘人。美須髯，恬淡不樂交遊，好為詩古文詞，喜山水，窮幽躡險。著有《秦亭集》。毛名先舒，浙江錢塘人。出陳臥子先生門。其詩音節瀏亮，有七子餘風。丁名瀠，浙江仁和人。藥園之弟。季名式玉，沈名峻曾，均浙江錢塘人。孫名治，浙江錢塘人。以著述稱於時。其文光怪陸離，如商彝周鼎。〕

陳維松與汪琬論文成知己

陳其年與汪苕文論六朝之文，詞雄旨洽，鉤深索微，多出諸賢尋賞之外。時冒辟疆在坐，傾聽不置。陳遽掀髯謂汪曰：「與子論交十年，今夕始稱知己。」

〔陳、汪二公爵里均見前。冒名襄，江南如皋人。孝友易直，能文章，善結納，知名天下。〕

宋實穎兄弟稱大小宋

宋既庭與宗弟疇三，俱以孝廉知名，時稱大宋、小宋。或問汪苕文：「大宋何如人？」汪曰：「阮思曠都不及，真長、逸少而能撮，有諸人之勝。」

〔宋名實潁，江南長洲人。醇靜寡慾，動止皆有常則，才名早著。三十舉孝廉，以公車至京師。輒攝衣據諸貴人上坐，意氣岸然。名公卿及四方遊士，日夜持刺到門，以得見顏色為幸。疇三名德宏，江南長洲人。辛卯孝廉。汪公已見前。〕

閻若璩服膺吳誌伊、徐嘉炎

閻百詩天性好罵，於宏詞科五十人，少所許可，獨盛推吳任臣之博覽，徐勝力之強記。

〔閻、吳二公已見前。徐名嘉炎，浙江秀水人。由監生授檢討。在史館中著作，與人不同。〕

應撝謙勝於許由、陶潛

陸稼書稱應潛齋：高風峻節，可比許由、陶潛。然許雖高潔，文采無聞；陶之文采表著矣，而耽於麴櫱，不可以為訓。惟先生閎覽博物，澹泊寧靜。許之所無，先生有之；陶之所有，先生無之。為足高視古今云。

〔陸、應二公已見前。陸公嘗兩會應公於武林，與論學術源流甚契。應公亦命二子訪陸公於西湖寓次。其卒也，陸公以文祭之，有「高風峻節，可比許由、陶潛」云。〕

王夫之有似四賢

有人目王薑齋刻苦似李中孚，貞晦似孫鍾元，多聞博學，誌節皎然，不愧黃太衝與顧亭林。

〔諸公已見前。〕

黃與堅詩在韓偓、元好問之間

錢牧齋序黃忍庵之詩，謂：「《長安》、《金陵》、《雜感》諸篇，頓挫鉤鎖，纏綿惻愴，在韓致堯、元裕之之間。」

〔錢名謙益，江南虞山人。黃名與堅，江南太倉州人。順治十六年進士。康熙十八年，召試鴻詞科，授編修，遷讚善。著有《忍庵集》。〕

朱彝尊詩文考證兼勝

朱竹坨既入詞館，日與諸名宿掉鞅文壇。時有為之月旦者，謂王阮亭工詩而疏於文，汪苕文工文而疏於詩，閻百詩、毛大可工考證，而詩文皆次乘，獨公兼有諸人之勝。

〔諸公爵里均見前。〕

姜宸英文章醇肆兼具

姜西溟為文雅健，有北宋人意。魏叔子謂：「朝宗之文，肆而不醇；苕文之文，純而不肆。先生在醇、肆之間。」時韙其論。

〔姜、魏二公已見前。〕

浙中詩派以朱彝尊、湯右曾為首

有人評浙中詩派，前推朱竹，後推湯西崖。竹坨學博，故能變化；西崖才大，故能恢張。後有作者，莫能越兩家之外也。

〔湯名右曾，浙江仁和人。康熙二十七年進士。性伉直，以文學重於時。在諫垣，所條議甚眾。視學中州，杜絕苞苴請托。累官至吏部侍郎。持正議，忌者齕之。〕

杭世駿、全祖望少年嶄露頭角

萬九沙識杭堇浦、全謝山於髫年，即目為鄭漁仲一流人物。

〔萬名經，充宗之子。自幼濡染家學，長益奧博無涯涘。康熙癸未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典試山西，視學黔中。著書甚多。杭名世駿，浙江仁和人。少負異才，於學無所不通。所藏書擁榻積幾，不下數萬卷。乾隆元年召試鴻詞，授編修，改御史。條上四事，下吏議，尋放還。一意著書，好獎借後進。全公已見前。〕

杭世駿自言有三不如

杭堇浦嘗言，吾經學不如吳東壁，史學不如全謝山，詩學不如厲樊榭。

〔杭、全二公爵里見前。吳公未詳。厲名鶚，浙江錢塘人。少孤貧，僦居東園，讀書不止。為詩精深峭潔，截斷眾流，於新城、長水外自樹一幟。康熙庚子舉人，乾隆初舉鴻博。報罷南歸，客揚州，有馬氏藏書甚富，延主其家，盡探秘籍。主壇坫大江南北者，凡數十年，尤工詩餘，擅南宋諸家之勝。〕

鐵保詩氣韻宏深

鐵冶亭少與百菊溪、法時帆，並稱三才子。菊溪稱其詩如王子晉向月吹笙，聲在雲外，至其氣韻宏深，如河流之發源天上。其推挹至此。

〔鐵名保，滿洲正白旗人。乾隆三十七年進士。由編修官至兩江總督。著有《梅庵集》。敬賢禮士，推人倫冰鑒，為鄂文端後一人。百、法二公爵里見前。〕

孫原湘之詩

有人評孫子瀟之詩：沉鬱不及張仲冶，而無其叫囂；敏贍不及袁簡齋，而無其遊戲。

〔孫、張、袁三公爵里均見前。〕

四士三美

王蘭泉嘗曰：「吾於淮海得四士焉，王念孫及子引之，善《蒼》、《雅》之學，汪中為揚、馬之文，劉台拱有曾、閔之養。」時以為四士三美。

〔王蘭泉、王念孫二公爵里見前。引之字伯申。登嘉慶四年進士，廷試以一甲第三人及第，累官至禮部尚書。究心《爾雅》、《說文》、《音學五書》，以求聲音、文字、訓詁之學。成《經義述聞》十五卷、《經傳釋詞》十卷，精博過於惠、戴二家。汪公已見前。劉公未詳。〕

許宗彥兼諸進士之長

許周生博學能文，以嘉慶己未成進士。是科得人最盛，論者謂與康熙己未、乾隆丙辰兩詞科相埒。朱石君曰：「經學則有張惠言等，小學則有王引之等，詞章則有吳鼒等，兼之者其許生宗彥乎！」

〔許名宗彥，浙江德清人。生有異稟，九歲能屬文。劉文正謂他日必為名儒。授兵部主事後，觀政兩月即假歸。生平寡嗜好，惟喜購書。於書無所不窺，旁及道藏釋典、名物象數，必窮其奧而後已。尤精天文，自製渾金球，別具神解。朱公、王公、吳公爵里見前。張字皋文，江蘇武進人。精孟虞《易說》。阮芸台謂與孔廣森之《公羊春秋》，同稱專家絕學云。〕

蔣徵蔚詩才雄富

蔣蔣山治經史小學，兼通象緯，詩才尤雄富。弱冠遊浙，阮芸台方督浙學，一見傾倒，序其《經學齋詩》曰：「研精覃思，夢見孔鄭賈許時，不失顏謝山水懷抱也。」

〔蔣名徵蔚，江蘇元和人。伯兄莘、季弟夔均有名於時，稱為「元和三蔣」。人各有集，蔣山尤淵博。阮公見前。〕

曾國藩尤服胡林翼進德之猛

曾滌生嘗奏稱：「胡林翼之才勝臣百倍。」及上胡公死事狀，又謂其「堅持之力、調和諸將之功、總核之才，皆臣所不逮，而尤服其進德之猛。」

〔曾、胡二公爵里見前。〕

左宗棠自署「老亮」

左季高好以諸葛自比，與人書劄，輒自署曰「老亮」。公督陝甘時，吳清卿視學甘肅，觀風命詩題曰：「諸葛大名垂宇宙。」公聞之，掀髯大笑。

〔左公爵里見前。嘗以軍事料敵奇中，自詡明見萬里之外。某屬吏曰：「此諸葛之所以為亮也。」又言近人好以諸葛自比者多，某屬吏曰：「此葛亮之所以為諸也。」公甚不悅。吳名大澂，江蘇吳縣人。以翰林院編修官至湖南巡撫。甲午之役，自請出師遼東，無功而還。〕

康有為之才勝翁同龢百倍

光緒戊戌，德宗奮發自強，欲求人材。一日從容問翁叔平相國曰：「卿自謂何如康長素？」翁曰：「康之才勝臣百倍。」

〔翁名同龢，江蘇人。以翰林院編修官至大學士、軍機大臣。戊戌政變，罷官歸裏。康見前。〕

郵傳部僚屬難定

光緒季年，新設郵傳部，張冶秋為尚書，唐少川為侍郎。其時丞參由部奏簡，張重時望，欲舉張謇、湯壽潛、鄭孝胥、張元濟；唐重實驗，欲舉梁如浩、周萬鵬、鍾文耀、施肇基。各為月旦，相持久之，時論不能分優劣。

〔張公、唐君爵里見前。〕

孫中山、黃興為一時瑜亮

孫中山、黃克強在革命黨人中，為一時瑜亮。或愛孫言論，則疑黃無文；或重黃實行，而無取於孫。

〔孫君、黃公已見前。〕

北洋派中之王龍段虎

王聘卿與段芝泉，在北洋派中，有王龍段虎之評；至馮華甫則不免諸葛誕之譏也。

〔王名士珍，直隸正定人。段君已見前。馮名國璋，直隸河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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