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錄集釋/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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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編輯]

生員額數[編輯]

生員猶曰官員,有定額謂之員。《唐書儒學傳》,國學始置生七十二員,取三品以上子弟若孫為之。太學百四十員,取五品以上。四門學百三十員,取七品以上。郡縣三等,上郡學置生六十員,中下以十為差。。上縣學置生四十員,中下亦以十為差。此生員之名所始,而明制亦略傚之。

明初,諸生無不廩食於學。會典言,洪武初,令在京府學六十人,在外府學四十人,州學三十人,縣學二十人,日給廩膳,聽於民間選補,仍免其差徭二丁。【原注】正統六年閏十一月乙未,以直隸保安州臨邊民少,減儒學訓導一員,生員並為兩齋,歲貢依縣學例。其後以多才之地,許令增廣,亦不過三人、五人而已。踵而漸多,於是宣德元年,定為之額如廩生之數。其後又有軍民子弟俊秀待補增廣之名。【原注】《大明會典》,正統十二年奏准常額之外,軍民子弟願入學者,提調教官考選俊秀,待補增廣員缺,一體考送應試。按《實錄》,此從鳳陽府知府楊瓚之言。先是,廩增額外之生,止謂之入學寄名。此則准其待缺補充增廣生矣。久之,乃號曰附學,無常額,而學校自此濫矣。異時每學生員不過數十人,故考試易精,程課易密。【沈氏曰】《元史•選舉志》學校篇,仁宗延祐二年,集賢學士趙孟頫、禮部尚書元明善等議,國子學貢試之法有私試規矩一條,漢人孟月試經疑一道,仲月試經義一道,季月試策問表章詔誥科一道。蒙古色目人孟仲月各試明經一道,季月試策問一道。辭理俱優者為上等,理優辭平者為中等。每歲終通計,其多積者昇充高等生員,以四十人為額。是時蓋增置生員百人,陪堂生二十人也。洪武二十四年七月庚子,詔歲貢生員不中,其廩食五年者罰為吏,不及五年者遣還讀書。次年復不中者,雖未及五年,亦罰為吏。二十七年十月庚辰,詔生員食廩十年,學無成效者,罰為吏。成化初,禮部奏准,革去附學生員。【原注】四年五月庚申旨下。已而不果行。【原注】成化元年,大藤峽用兵,始令兩廣考試不中生員廩膳納米五十石,增廣納米三十石,免其充吏,放回寧家。其年,保定等府水災,復依此例,廩膳納米六十石,增廣四十石。以後餉軍賑饑率依此例。至五年二月,提調直隸學校監察御史陳煒奏請免其充吏,竟發為民。奉旨准行,仍追其所食廩米。而教官、提調官亦各有罰。取之如彼其少,課之如此其嚴,豈有如後日之濫且惰者乎。今人於取進士用三場,動言遵祖制,而於此獨不肯申明祖制,舉一世而為姑息之政、僥幸之人,是可歎也。

宣德三年三月戊戌,行在禮部尚書胡濙奉旨,令各處巡按御史同布政司、按察司並提調官、教官,將生員公同考試,食廩膳七年以上,學無成效者,發充吏。六年以下,追還所給廩米,黜為民。【原注】至宣德七年,奏天下生員三萬有奇。其時即已病生員之濫,而尚未有提學官之設,是以煩特旨而會多官也。

正統元年五月壬辰,始設提調學校官,每處添按察司宮一員,南北御史各一員,【原注】十年四月,廣東左參議楊信民奏,自設提調學校官以來,監臨上司,嫌於侵職,巡歷所至,置之不問。如廣東諸處,阻江隔海,提學官不過歲一至而已,雖曰職掌,徒為文具,乞罷之便。事下禮部,尚書胡濙言,布按二司所至處,自應提督考校。府州縣提調正官,每月朔望,宜照例詣學,考其勤惰。今因設提學官,乃彼此推諉是非,設官之過,乃曠職之咎也。得旨申飭,仍令巡按御史糾舉提學官之不職者。十三年七月丙戌,山西絳縣儒學署訓導事舉人張幹,請罷提督學校、御史僉事等官。部議從之,上不允。 景泰元年四月壬午,翰林院編修周洪謨請裁革各處提學官。天順五年十一月庚申,復設提督學校官。其條例曰,生員食廩六年以上,不請文理者,悉發充吏。增廣生入學六年以上,不諳文理者,罷黜為民當差。又曰,生員有闕,即於本處官員軍民之家選考端重俊秀子弟補充。【原注】當時生員有闕方補。今充吏之法不行,而新進附生乃有六年未滿免黜之例,蓋由此而推之也。

李吉甫在中唐之世,疾吏員太廣,謂由漢至隋,未有多於今者。天下常以勞苦之人三,奉坐待衣食之人七,而今則遐陬下邑亦有生員百人,即未至擾官害民,而已為游手之徒,足稱五蠹之一矣。有國者苟知俊士之效賒,而游手之患切,其有不亟為之所乎。【楊氏曰】入仕之途易,則僥幸之人多,而讀書又美名,此天下所以多生員也。

其中之劣惡者,一為諸生,即思把持上官,侵噬百姓,聚黨成群,投牒呼噪。【原注】正統十四年六月丙辰,詔生員事犯黜退者,輕罪充吏,免追廩米。若犯受贓、奸盜、冒籍科舉、挾妓飲酒、居喪娶妻妾等罪者,南北直隸發充兩京國子監膳夫,各布政司發充鄰近儒學齋夫、膳夫,滿日,原籍為民示警,廩膳仍追廩米。至崇禎之末,開門迎賊者生員,縛官投偽者生員,幾於魏博之牙軍、成都之突將矣。故十六年殿試策問,有曰秀孝間污潢池。【原注】時舉人亦有從賊者,故云。嗚呼,養士而不精,其效乃至於此。

景泰四年四月己酉,右少監武艮、禮部右侍郎兼左春坊左庶子鄒幹等奏,臨清縣學生員伍銘等,願納米八百石,乞入監讀書。今山東等處正缺糧儲,宜允其請。從之。並詔各布政司及直隸府州縣學,生員能出米八百石於臨清、東昌、徐州三處賑濟,願入監讀書者聽。此一時之秕政,遵循之二百年。【趙氏曰】湧幢小品雲,近日民生納粟一途,人頗輕之。然羅圭峰以七試不錄,入貲北雍,中解元、會元。蓋既有此途可以就試,則人才亦即出其中,固未可一概論也。

五月庚申,令生員納米入監者,比前例減三百石。

河南開封府儒學教授黃鑾奏,納粟拜宮,皆衰世之政乃有之,未聞以納粟為貢士者。臣恐書之史冊,將取後世作俑之譏。部議倉廩稍實,即為停罷。

八月癸巳,禮部奏,邇因濟寧、徐州饑,權宜拯濟,令生員輸米五百石,入監讀書。雖雲權宜,實壞士習,請弛其令,庶生徒以學行相勵。從之。

正統以後,京官多為其子陳情乞恩送監讀書者,此太學之始壞。

天順五年十月,令生員納馬廿匹,補監生。

《唐書》載,尚書左丞賈至議曰,夫先王之道消,則小人之道長。小人之道長,則亂臣賊子生焉。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漸者何?謂忠信之陵頹,恥尚之失所,末學之馳騁,儒道之不舉,四者皆取士之失也。近代趨仕,靡然向風。致使祿山一呼,而四海震蕩。思明再亂,而十年不復。向使禮讓之教弘,仁義之道著,則忠臣孝子比屋可封,逆節不得而萌,人心不得而搖矣。觀三代之選士任賢,皆考實行,故能風化淳一,運祚長遠。秦坑儒士,二代而亡。漢興,雜三代之政,弘四科之舉,西京始振經術之學,東都終持名節之行。至有近戚竊位,強臣擅權,弱主外立,母后專政,而社稷不隕,終彼四百,豈非興學行道,扇化於鄉里哉。厥後文章道弊,尚於浮侈,取士異術,苟濟一時。自魏至隋四百餘載,三光分景,九州阻域,竊號僭位,德義不修,是以子孫速顛,享國咸促。國家革魏晉梁隋之弊,承夏殷周漢之業,四隩既宅,九州攸同,覆燾亭育,合德天地。安有捨皇王舉士之道,縱亂代取人之術,此公卿大夫之辱也。是則科舉之弊必至於躁競,而躁競之歸馴至於亂賊。自唐迄今,同斯一轍。有天下者,誠思風俗為人才之本,而以教化為先,庶乎德行修而賢才出矣。

明初,有以儒士而入科場者,謂之儒士科舉。景泰間,陳循奏,臣原籍吉安府,自生員之外,儒士報科舉者往往一縣至有二三百人。

先生《生員論略》曰,國家之所以設生員者何哉?蓋以收天下之才俊子弟,養之於庠序之中,使之成德達材,明先王之道,通當世之務,出為公卿大夫與?天子分猷共治者也,必選夫五經兼通者而後充之,又課之以二十一史與當世之務而後昇之。仍分為秀才、明經二科。而養之於學者,不得過二十人之數,無則闕之。為之師者,州縣以禮聘焉,勿令部選。如此而國有實用之人,邑有通經之士,其人材必盛於今日也。又曰,國家之所以取生員,而考之以經義、論策、表判者,欲其明六經之旨,通當世之務也。今以書坊所刻之義謂之時文。捨聖人之經典、先儒之註疏與前代之史不讀,而讀其所謂時文。時文之出,每科一變,五尺童子能誦數十篇,而小變其文,即可以取功名。而鈍者至白首而不得遇。老成之士既以有用之歲月,銷磨於場屋之中。而少年捷得之者又易視天下國家之事,以為人生之所以為功名者惟此而已。故敗壞天下之人才,而至於士不成士,官不成官,兵不成兵,將不成將。夫然後寇賊奸宄得而乘之,敵國外侮得而勝之。苟以時文之功,用之於經史及當世之務,則必有聰明俊傑通達治體之士起於其間矣。故曰,廢天下之生員,而用世之材出也。問曰,廢天下之生員則何以取士?曰,吾所謂廢生員者,非廢生員也,廢今日之生員也。請用辟舉之法,而並存生員之制。天下之人無問其生員與否,皆得舉而薦之於朝廷,則我之所收者既已博矣。而其廩之學者為之限額,略仿唐人郡縣之等,小郡十人,等而上之,大郡四十人而止。小縣三人,等而上之,大縣二十人而止。約其戶口之多寡,人材之高下,而差次之,有闕則補,而罷歲貢單人之二法。其為諸生者,選其通雋,皆得就試於禮部。而成進士者,不過授以簿尉親民之職,而無使之驟進,以平其貪躁之情。其設之教官,必聘其鄉之賢者以為師,而無隸於仕籍。罷提學之官而領其事於都守。此諸生中,有薦舉而入仕者,有考試而成進士者,亦或有不率而至於斥退者,有不幸而死及衰病不能肆業願給衣巾以老者,闕至二三人,然後合其屬之童生,取其通經能文者以補之。然則天下之生員少矣,少則人重之,而其人亦知自重。為之師者,不煩於教。而向所謂聚徒合黨以橫行於國中者,將不禁而自止。若夫溫故知新,中年考校,以蘄至於成材,則當參酌乎古今之法,而茲不具論也。或曰,天下之才日生而無窮也,使之皆壅於童生,則奈何?吾固曰,天下之人,無問其生員與否,皆得舉而薦之於朝廷,則取士之方不特諸生一途而已。夫取士以佐人主理國家,而僅出於一塗,未有不弊者

中式額數[編輯]

今人論科舉,多以廣額為盛,不知前代乃以減數為美談,著之於史。《舊唐書王丘傳》,開元初,遷考功員外郎。【原注】貢舉,舊以考功員外郎主之。開元二十四年,始改用禮部侍郎。杜甫詩,忤下考功第。【趙氏曰】開元間,移貢舉於禮部,以侍郎主之,後世禮部知貢舉自此始。然其時知貢舉者即主司,後世則知貢舉者但理場務,而主試則別命大臣。按唐制,知貢舉亦有不專用禮部侍郎,而別命他官者。德宗時,蕭昕以禮部尚書知貢舉,則不必侍郎也。又以國子祭酒包佶知貢舉。憲宗時,以中書舍人李逢吉知貢舉。穆宗時,以中書舍人李宗閔知貢舉。武宗時,以太常卿王起知貢舉。宣宗時,以中書舍人杜申權知貢舉。五代時,亦或以他部尚書、侍郎為之,此又近代別命大臣主試之始也。又唐時知貢舉大臣有不必進士出身者。《舊唐書•李麟傳》,麟以蔭入仕,不由科笫出身。後為兵部侍郎,知禮部貢舉。又李德裕與宗閔有隙,杜悰欲為釋憾,曰,德裕有文才,而不由科第,若使之知貢舉,必喜矣。是唐制非科第出身者亦得主試也。先是,考功舉人請托大行,取士頗濫,每年至數百人。【原注】此通計諸科之數。丘一切核其實材,登科者僅滿百人。議者以為自則天已後,凡數十年,無如丘者。《嚴挺之傳》,開元中,為考功員外郎,典舉二年,人稱平允。登科者頓減二分之一。《陸贄傳》,知貢舉,一歲選士才十四五。【原注】此進士登第之數。數年之內,居台省清近者十餘人。此皆因減而精,昔人之所稱善。今人為此,不但獲刻薄之名,而又坐失門生百數十人,雖至愚者不為矣。

《高鍇傳》,為禮部侍郎,凡掌貢部三年,每歲登第者四十人。開成三年敕曰,進士每歲四十人,其數過多,則乖精選,官途填委,要窒其源,宜改每歲限放三十人。如不登其數,亦聽。文宗之識豈不優於宋太宗乎?【原注】《賈餗傳》,太和中,三典禮闈所選士共止七十五人。

齊王融為武帝作策秀才文曰,今農戰不修,文儒是競。宋自太宗太平興國二年賜進士諸科五百人,遽令釋褐,而二年進士至萬二百六十人。淳化二年至萬七千三百人。【原注】見《曾鞏文集》。於是一代風流無不趨於科第。葉適作制科論,謂士人猥多,無甚於今世。此雖足以弘文教之盛,而士習之偷亦自此始矣。【原注】《呂氏家塾記》言,今士人所聚多處,風俗便不好。魯哀公用莊子之言,號於國中曰,無其道而為其服者,其罪死。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記曰,垂緌五寸,惰游之土也。今將求儒者之人,而適得惰游之士。此其說在乎楚葉公之好畫龍,而不好真龍也。

永樂十年二月,會試天下舉人。上諭考官楊士奇、金幼孜曰,數科取士頗多,不免玉石雜進,今取毋過百人。

正統五年十二月,始增會試中式額為百五十人,應天府鄉試百人,他處皆量增之。

天順七年,有監察御史朱賢上言,欲多收進士,以備任使。上惡其干譽,下錦衣衙獄,降四川忠州花林水驛驛丞。

通場下第[編輯]

《冊府元龜》,唐天寶十載九月辛卯,上御勤政樓,試懷才抱器舉人。丙申敕曰,朕祇膺寶暦,殷鑒遠圖。慮草澤之遺賢,降弓旌於屢辟。是以三紀於茲,群材輻湊。或一言可紀,必適輪轅。一善可經,每加獎進。庶六合之內靡然同風,四科之門咸能一貫。何茲意之緬邈,而增修之寂寥。今者舉人深乖宿望。朕之所問,必正經史。卿等所答,咸皆少通。朕以獨鑒未周,必資僉議,爰命朝賢三事,精加詳擇。咸以為闕於聚學,莫可登科。其懷材抱器舉人,並放更習學。其有不對策羅嘉茂,既是白丁,宜於劍南效力。全不答所問崔慎感、劉灣等,勒為本郡充學生之數,勿許東西。其所舉官各量貶殿,以示懲誡。是通場皆下第也。【錢氏曰】其時李林甫當國,非善政也。然玄宗不因是而廢此科,且黜落之舉人猶稱為卿等,既無峻切之文,亦不為姑息之政,斯得之矣。

御試黜落[編輯]

《宋史仁宗紀》,嘉祐二年三月,賜禮部奏名進士諸科及第出身八百七十七人。親試舉人免黜落始此。【原注】此仁宗末年姑息之政。詒謀錄曰,舊制,殿試皆有黜落,臨時取旨,或三人取一,或二人取一,或三人取二,故有累經省試取中而擯棄於殿試者。自張元以積忿降元昊,為中國患,朝廷始囚其家屬,未幾復縱之。於是群臣建議,歸咎於殿試。嘉祐二年,詔進士與殿試者皆不黜落。是一畔逆之士子,為天下後世士子無窮之利也。阮漢聞言,以張元而罷殿試之黜落,則懲黃巢之亂,將天下士子無一不登第而後可。

殿舉[編輯]

宋初約周顯德之制,定貢舉條法及殿罰之式。進士文理紕繆,殿五舉。【原注】今謂之罰科。諸科初場十否,【原注】不通者謂之否。殿五舉。第二、第三場十否,殿三舉。第一場至第三場九否,並殿一舉。殿舉之數,朱書於試卷,送中書門下。今之科場有去取而無勸懲,故不才之人得以旅進。而言此者,世必以為刻薄矣。

《英宗實錄》,宣德十年九月,令天下歲貢生員從行在翰林院考試中式者,送南北國子監讀書。不中者,發原籍住廩肄業,以待復試。再不中者,發充吏。提調教官如例責狀。今歲貢廷試亦無黜落,設科取士,大抵為恩澤之塗矣。

進士得人[編輯]

《唐書•選舉志》,眾科之目,進士尤為貴,其得人亦最為盛焉。文宗好學嗜古,鄭覃以經術位宰相,深嫉進士浮薄,屢請罷之。【原注】《公主傳》,德宗女魏國公主下嫁王士平,得罪,貶賀州司戶參軍。門下客蔡南史、獨孤申叔為主作團雪散雪辭,帝聞,怒捕南史等逐之,幾廢進士科。唐語林,進士舉人各樹名甲。開咸、會昌中語曰,鄭楊段薛,炙手可熱。武宗即位,宰相李德裕尤惡進士,謂朝廷選官,須公卿子弟為之。何者?少習其業,自熟朝廷事,臺閣之儀,不教而自成。寒士縱有出人之才,固不能閑習也。德裕之論偏異蓋如此。然進土科當唐之晚節尤為浮薄,世所共患也。

《金史》言,取士之法,其來不一。至於唐宋,進士盛焉,當時士君子之進不由是塗,則自以為慊。【原注】苦簞反。此由時君之好尚,故人心之趨向然也。

宋馬永卿言,本朝取士之路多矣,得人之盛無如進士,至有一榜得宰相數人者,其間名臣不可勝數,此進士得人之明效也。或曰不然,以本朝崇尚進土,故天下英才皆入此科。若雲非此科不得人,則失之矣。唐開元以前,未嘗尚進土科,故天下名士雜出他塗。開元以後,始尊崇之,故當時名士中此科者十常七八,以此卜之,可以見矣。

餘姚黃宗羲作明夷待訪錄,其取士篇曰,古之取士也寬,其用士也嚴。今之取士也嚴,其用士也寬。古者鄉舉里選,士之有賢能者不患於不知,降而唐宋,其科目不一,士不得與於此,尚可轉而從事於彼,是其取之之寬也。王制,命鄉論秀士,昇之司徒,曰選士。司徒論選士之秀者昇之學,曰俊士。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昇之司馬,曰進士。司馬論進士之賢者,以告於王,而定其論,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唐之士及第者未便解褐入仕,史部又復試之。【原注】詳下條。宋雖登第入仕,然亦止簿尉令,錄榜首才得丞判,是其用之之嚴也。寬於取則無遺才,嚴於用則無幸進。今也不然,其取士止有科舉一塗,雖使豪傑之士若屈原、董仲舒、司馬相如、揚雄之徒,捨是亦無由而進,取之不謂嚴乎哉?一日苟得,上之列於侍從,下亦置之郡縣,即其黜落而為鄉貢者,終身不復取解,授之以官,用之又何其寬也。嚴於取,則豪傑之老死丘壑者多矣。寬於用,此在位者多不得其人也。流俗之人徒見二百年以來之功名氣節一二出於其中,遂以為科法已善,不必他求。不知科第之內既聚此十百萬人,不應功名氣節之士獨不得入,則是功名氣節之士之得科第,非科第之能得功名氣節之士也。假使探籌,較其長短而取之,行之數百年,則功名氣節之士亦自有出於探籌之中者,寧可謂探籌為取士之善法邪?究竟功名氣節人物不及漢唐遠甚,徒使庸妄之輩充塞天下,豈天之不生才哉,則取之之法非也。我故寬取士之塗,有科舉,有薦舉,有太學,有任子,有郡縣佐,【原注】其法以諸生掌六曹。有辟召,有絕學,有上書,而用之之嚴附見焉。

明初薦辟之法既廢,而科舉之中尤重進士。神宗以來,遂有定例。州縣印官以上中為進士缺,中下為舉人缺,最下乃為貢生缺。舉貢歷宮雖至方面,非廣西、雲貴不以處之。以此為銓曹一定之格。間有一二舉貢受知於上,拔為卿貳,大僚則必盡力攻之,使至於得罪譴逐,且殺之而後已。於是不由進士出身之人,遂不得不投門戶以自庇。資格與朋黨,二者牢不可破,而國事大壞矣。至於翰林之官,又以清華自處而鄙夷外曹。崇禎中,天子忽用推知考授編檢,而眾口交嘩,有適從何來,遽集於此之誚。【原注】唐武儒衡語。嗚呼,科第不與資格期,而資格之局成。資格不與朋黨期,而朋黨之形立。防微慮始,有國者其為變通之計乎?【汝成案】科第莫重於明,黨伐亦莫過於明。永樂初年,內閣七人,非翰林者居其半,翰林、纂修亦諸色參用。自天順二年,李賢奏定修纂專選進士,由是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南北禮部尚書、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不任,而庶吉士始進之時,已群目為儲相。然吾邑徐尚書學謨卻以外曹累遷,似不盡由翰林。第畸重日久,懷宗雖欲更變,難矣。

大臣子弟[編輯]

人主設取士之科,以待寒畯,誠不宜使大臣子弟得與其間,以示寵遇之私。而大臣亦不當使其弟子與寒士競進。魏孝文時,於烈為光祿勛卿,其子登引例求進,烈上表請黜落,孝文以為有識之言。雖武夫猶知此義也。唐之中葉,朝政漸非,然一有此事,尚招物議。長慶元年,禮部侍郎錢徽知貢舉,中書舍人李宗閔子婿蘇巢、右補闕楊汝士弟殷士皆及第,為段文昌所奏,指摘榜內鄭朗等十四人,謂之子弟。穆宗乃內出題目重試,落朗等十人,貶徽江州刺史,宗閔劍州刺史,汝士開江令。【原注】《舊唐書》。會昌四年,權知貢舉左僕射王起,奏所放進士有江陵節度使崔元式甥鄭樸、東都留守牛僧儒女婿源重,故相竇易直子緘,監察御史楊收弟嚴,試文合格,物議以子弟非之,敕遣戶部侍郎翰林學士白敏中覆試,落下三人,唯放楊嚴一人。【原注】《冊府元龜》。 《唐書楊嚴傳》又有楊知至,共五人。大中元年,禮部侍郎魏扶奏,臣今年所放進士三十三人,其封彥卿、崔琢、鄭延休等三人實有詞藝,為時所稱,皆以父兄見居重任,不敢選取。詔令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韋琮考覆,敕放及第。【原注】《舊唐書》。大中末,令狐綯罷相,其子滈應進士舉在父未罷相前,拔文解及第,諫議大夫崔瑄論滈干撓主司,侮弄文法,請下御史臺推勘,疏留中不出。【原注】《舊唐書•令狐綯子滈傳》,大中十三年,綯罷相,為河中節度使。為其子滈乞應進士舉,許之。登第三十人。有鄭羲者,故戶部尚書澣之孫。裴弘餘,故相休之子。魏簹,故相扶之子。及澣,皆大臣子弟。諫議大夫崔瑄論,滈權在一門,勢傾天下,及綯罷相作鎮之日,便令滈納卷貢闈,豈可以父在樞衡,獨撓文柄,請下御史臺按問。奏疏不下。《冊府元龜》載起居郎張雲疏,言綯方出鎮,滈便策名,放榜宜麻,相去二十三日。後梁開平三年五月,敕禮部所放進士薛鈞是、左司侍郎薛廷珪男,方持省轄,固合避嫌,宜令所司落下。宋開寶元年,權知貢舉王祐擢進士合格者十人,陶穀子邴名在第六。翼日,穀入謝,上謂侍臣曰,聞穀不能訓子,邴安得登第?乃命中書覆試,邴復登第。因下詔,自今舉人凡關食祿之家,禮部具聞覆試。【原注】《山堂考索》。至太宗以後,科額日廣,登用亦驟,而上下斤斤猶守此格,有人主示公而不取者。雍熙二年,宰相李昉之子宗諤、參政呂蒙正之弟蒙亨、鹽鐵使王明之子扶、度支使許仲宣之子待問,舉進士試,皆入等。上曰,此併世家,與孤寒競進,縱以藝昇,人亦謂朕有私。遂罷之是也。【原注】《山堂考索》。有人臣守法而自罷者。唐義問用舉者召試秘閣,父介引嫌罷之是也。【原注】《宋史》。有子弟恬退而不就者。韓維嘗以進士薦禮部,父億任執政,不就廷試。仁宗患搢紳奔競,諭近臣曰,恬靜守道者旌擢,則躁求者自當知愧。於是宰相文彥博等言,維好古嗜學,安於靜退,乞加甄錄。召試學士院,辭不赴,除國子監主簿是也。【原注】《山堂考索》。 《舊唐書》言王蕘苦學善屬文,以季父鐸作相,避嫌不就科試。而趙屼為御史,上疏言,治平以前,大臣不敢援置親黨於要塗,子弟多處管庫,甚者不使應科舉。自安石柄國,持內舉不避親之說,始以子雱列侍從,由是循習為常,今宜杜絕其源。【原注】《宋史》。以此為防,猶有若秦檜子熺、孫塤試進土,皆為第一者。【原注】《清波雜志》,紹聖丁丑,章持魁南省時,有詩云,何處難忘酒,南宮放榜時。有才如杜牧,無勢似章持。不取通經士,先收執政兒。此時無一盞,何以展愁眉?至於有明,此法不講。又入仕之塗雖不限出身,然非進士一科不能躋於貴顯。於是宦遊子弟攘臂而就功名,三百年來惟聞一山陰王文端【原注】名家屏,萬曆中輔臣。子中解元,不令赴會試者,唐宋之風蕩然無存。然則寬入仕之塗,而厲科名之禁,不可不加之意也。

天寶二年,是時海內晏平,選人萬計,命吏部侍郎宋遙、苗晉卿考之。遙與晉卿苟媚朝廷,又無廉潔之操,取捨偷濫,甚為當時所醜。有張奭者,御史中丞倚之子,不辨菽麥,假手為判,特昇甲科。會下第者嘗為薊令,以其事白於范陽節度使安祿山。祿山恩寵崇盛,謁請無時,因具奏之。帝乃大集登科人,御花萼樓,親試昇第者,十無一二焉。奭手持試紙,竟日不下一字,時謂之曳白。帝大怒,遂貶遙為武當太守,晉卿為安康太守,復貶倚為淮陽太守。詔曰,庭闈之間,不能訓子。選調之際,乃以托人。士子皆以為戲笑,或托於詩賦諷刺。考判官禮部郎中裴朏、起居舍人張烜、監察御史宋昱、左拾遺孟朝,皆貶宮嶺外。

《石林燕語》曰,國初,貢舉法未備,公卿子弟多艱於進取,蓋恐其請托也。范杲魯公之兄子見知陶穀、竇儀,皆待以甲科。會有言世祿之家不當與寒畯爭科名者,遂不敢就試。李內翰宗諤已過省,以文正為相,因唱名辭疾不敢入,亦被黜。文正罷相,方再登科。天禧後,立法,有官人試不中者皆科私罪,仍限以兩舉。慶曆以來,條令日備。有官人仍別立額,於是進取者始自如矣。

謝在杭五雜俎曰,宋初進士科,法制稍密,執政子弟多以嫌,不令舉進士,有過省而不敢就殿試者。慶曆中,王伯庸為編排官,其內弟劉原父廷試第一,以嫌,自列降為第二。今制,惟知貢舉典試者宗族不得入,其它諸親不禁也。執政子弟擢上第者相望不絕,顧其公私何如耳。楊用修作狀頭,天下不以為私,與江陵諸子異矣。萬曆癸未,蘇工部浚入闈,取李相公廷機為首卷,二公少同筆硯,至相善也,然蘇取之不以為嫌,李魁天下而人無間言,公也。庚戌之役,湯庶子賓尹素知韓太史敬,拔之高等,而其後議論蜂起,座主門生皆坐褫職。夫韓之才誠高,而湯之取未為失人,但心跡難明,卒至兩敗,亦可惜也,然科場之法自是日益多端矣。【原注】景泰七年,大學士王文、陳循以其子鄉試不中,至具奏訟冤,為皆準令會試。

北卷[編輯]

今制,科場分南卷、北卷、中卷,【原注】《實錄》,洪熙元年八月乙卯,行在禮部奏,定科舉取士之額,南士取十之六,北士取十之四。 後又令南北各退五卷,為中卷。景泰二年,會試禮部,奏准取士不分南北。戶科給事中李侃等謂,北人拙於文辭,向日定為南北之分,不可改。禮部言,鄉舉里選之法不可行矣。取士若不以文,考官將何所據?且北方中土,人才所生,以古言之,大聖如周公孔子,大賢如顏曾思孟,皆非南人。以今言之,如靖遠伯王驥、左都御史王翱、王文,皆永樂間不分南北所取進士,今豈可預謂北無其人?侃等所言不允。 四年,會試命仍分南、北、中卷。【汪氏曰】宣德、正統間,會試分南、北、中卷,南則應天及蘇、松諸府,浙江、江西、福建、湖廣、廣東,北則順天、山東、山西、河南、陝西,中則四川、廣西、雲南、貴州及鳳陽、廬州二府,滁、徐、和三州,是即一南直隸而有南與中之異。至武闈亦仿文闈南北卷例,分邊方、腹裏,邊六腹四,此俱行之於會試耳。今會試已分省,而南、北、中卷乃行之順天鄉試,南與中皆指外省言,北則直隸之貢監,合北五省,皆增其額,於順天本省正額之外者也。【又曰】向時文武有互考之例,亦多有中試者。蓋在唐時,文吏或求武選,武夫或求文選,惟選官有互用耳。宋則武舉人多求試換文資,而太學諸生久不第者多去從武舉,是互考宋已開其端矣。此調停之術,而非造就之方。夫北人,自宋時即雲,京東西、河北、河東、陝西五路舉人,拙於文辭聲律。【原注】王氏《揮麈錄》曰,國初,每歲放榜,取士極少。安德裕作魁日,九人而已,蓋天下未混一也。至太宗朝浸多,所得率江南之秀。其後又別立分數,考較五路舉人,以北人拙於辭令,故優取。熙寧二年,廷試罷三題,專以策取士,非雜犯不復黜。然五路舉人尤為疏略。黃道夫榜傳臚,至第四甲黨鎛卷子,神宗大笑曰,此人何由過省?知舉舒信道對以五路人,用分數取,未名過省,上命降作第五甲末。況又更金元之亂,文學一事不及南人久矣。【楊氏曰】金以儒亡,其文學最盛,不得雲金之亂,文學不及南人。今南人教小學,先令屬對,猶是唐宋以來相傳舊法,北人全不為此,故求其習比偶、調平仄者,千室之邑幾無一二人。而八股之外,一無所通者,比比也。愚幼時四書本經俱讀全注。後見庸師窳生,欲速其成,多為刪抹。而北方則有全不讀者。【原注】王槐野與鄭少潭提學書言,關中士不讀《朱注》,不看《大全》、《性理》、《通鑒》諸書。當嘉靖之時已如此。欲令如前代之人,參伍諸家之註疏而通其得失,固數百年不得一人,且不知十三經註疏為何物也。間有一、二、五經刻本,亦多脫文誤字,而人亦不能辨,此古書善本絕不至於北方,而蔡虛齋、林次崖諸經學訓詁之儒皆出於南方也。故今日北方有二患,一曰地荒,二曰人荒。非大有為之君作而新之,不免於無田甫田,維莠驕驕之嘆也。

漢成帝元延元年七月,詔內郡國,舉方正能直言極諫者各一人。北邊二十二郡,舉勇猛知兵法者各一人。此古人因地取才,而不限以一科之法也。宋敏求嘗建言,河北、陝西、河東士子,性樸茂而辭藻不工,故登第者少,請令轉運使擇薦有行藝材武者特官之。使人材參用,而士有可進之路。其亦漢人之意也與?

糊名[編輯]

國家設科之意,本以求才。今之立法則專以防姦為主,如彌封、謄錄一切之制是也。考之唐初,吏部試選,人皆糊名,令學士考判。武后以為非委任之方,罷之。【原注】此則糊名已用之選人,而未嘗用之貢舉。貞元中,陸贄知貢舉,訪士之有才行者於翰林學土梁肅,肅曰,崔群雖少年,他日必至公輔。果如其言。【原注】《冊府元龜》。 《唐書》本傳,贄知貢舉,時崔元翰、梁肅文藝冠時。贄輸心於肅,肅與元翰推薦藝實之士,一歲選士才十四五,數年之內,居台省清近者十餘人。太和初,禮部侍郎崔郾試進士東都,吳武陵出杜牧所賦阿房宮辭,請以第一人處之,【原注】《武陵傳》。此知其賢而進之也。張昌齡舉進士,與王公治齊名,皆為考功員外郎王師旦所絀。太宗問其故,對曰,昌齡等華而少實,其文浮靡,非令器也。取之則後生勸慕,亂陛下風雅。帝然之。溫庭筠苦心硯席,尤長於詩賦。初舉進士,至京師,人士翕然推重。然士行塵雜,不修邊幅,能逐弦吹之音,為側艷之詞。公卿家無賴子弟裴誠、令狐滈之徒,相與蒱飲,酣醉終日。由是累年不第。【原注】本傳。羅隱有詩名,尤長於詠史,然多譏諷,以故不中第。【原注】《冊府元龜》。此知其不可而退之也。《宋史•陳彭年傳》言,景德中,彭年與晁迥同知貢舉,請令有司詳定考試條式。真宗命彭年與戚綸參定,多革舊制,專務防閑。其所取者不復選擇文行,止較一日之藝,雖杜絕請托,然置甲等者或非人望。【原注】《文獻通考》略同。《宋白傳》言,初,陳彭年舉進士,輕俊,喜謗主司。白知貢舉,惡其為人,黜落之,彭年憾焉。後居近侍,為貢舉條制,多所關防,蓋為白設也。【原注】《山堂考索》同。蓋昔之取士,雖程其一日之文,亦參之以平生之行,而鄉評士論一皆達於朝廷。【原注】《李諮傳》,舉進士,真宗聞其至孝,擢第三人。當時尚未糊名。陸游《老學庵筆記》,本朝進士,初亦如唐制,兼采時望。真廟時,周安惠公起建糊名法,一切以程文為去留。故王旦傳言,翰林學士陳彭年,呈政府科場條目,旦投之地,曰,內翰得官幾日,乃欲隔截天下進士!彭年皇恐而退。【原注】《畫墁錄》言,彭年子彥博守汀州,以贓敗,杖脊流海島。其孫逵兄弟發彭年冢,取金帶分貨,抵罪。而范仲淹、蘇頌之議,並欲罷彌封、謄錄之法,使有司考其素行,以漸復兩漢選舉之舊。【原注】本傳。夫以彭年一人之私,而遵之為數百年之成法,無怪乎繁文日密,而人材日衰。後之人主非有重門洞開之心胸,不能起而更張之矣。【汪氏曰】唐惟詔舉糊名。宋《選舉志》雲,淳化三年,蘇易簡知貢舉,受詔即赴貢院,仍糊名考校,遂為例。景德四年,定親試進士條例,試卷付編排官去其卷首、鄉貫、狀別,以字號第之,付封彌官謄寫校勘,用御書印,付考官定第畢,復封彌送覆,考官再定等,編排官閱其同異,未同者再考之。八年,始置謄錄院,官封試卷,付之集書吏錄本。宋之謄寫即封彌官,其後置院,乃分二事。封彌凡再者,因送覆考,而封其考官所定之第也。志又言,舉人之弊凡五,曰傳義,曰換卷、曰易號、曰卷子出外、曰謄錄滅裂。寶慶二年,左諫議大夫朱端常奏防戢之策。端平元年,侍御史李鳴復等請嚴懷挾之禁,懇懸賞募人告捉,皆允行。元《選舉志》,舉人各自備三場之卷,並草卷各一十二幅,於卷首書三代、籍貫、年甲。前期半月,於印卷所投納,用印鈴縫,各還舉人。又雲,舉人就試,無故不冠及擅移坐次者,有偶與親姻鄰坐而不自陳者,懷挾代筆傳義者,並扶出。又雲,日未出入場,黃昏納卷。受卷,彌封所用印訖,寫三不成字為號,每名累場同用一號。送謄錄所,併用朱書謄錄。送對讀所,以元卷與硃卷對讀無差,呈解貢院考校。用墨筆批點畢,取元卷對號開拆,分為二榜,揭於省門之左右。進士二榜用敕黃紙書,揭於內前紅門之左右。凡此制度,蓋自宋元已詳,並非始自前明。惟彌封舊稱封彌,元之硃卷明改硃卷,或因避國姓故耳。若所云萆卷,與今殿試同。所云二榜,亦稱左右榜,一是蒙古及色目人,一是漢人與南人。明《選舉志》,鄉試、會試,供給、收掌試卷、彌封、謄錄、對讀、受卷及巡綽、監門、搜檢懷挾,俱有定員,各執其事。又雲,試日入場,講問代冒者有禁。晚未納卷,給燭二枝。彌封編號,作三合字。考試者用墨,謂之墨捲。錄用硃,謂之硃卷。在外提調、監試等謂之外簾官,在內主考、同考謂之內簾官。簾內、簾外亦自元有此名,而明謂之外簾、內簾耳。其賄買鑽營,懷挾倩代,割卷傳遞,頂名冒籍,弊端百出,而關節為甚。至於科場之例,有不合式而貼出者。考金完顏匡,章宗時試詩賦,漏寫詩題,下注宇不取。元《選舉志》,犯御名、廟諱及文理紕繆,塗注乙五十字以上者,不考。

《冊府元龜》,唐憲宗元和二年十二月,敕自今以後,州府所送進士,如跡涉疏狂,兼虧禮教,或曾為官司科罰,或曾任州府小吏一事,不合入清流者,雖薄有詞藝,並不得申送。如舉送以後事發,長吏停見任及已停替者殿二年,本試官及司功官並貶降。是進一不肖之人,考試之官皆有責焉。今則藉口於糊名,而曰,吾衡其文,無由知其人也。是教之崇敗行之人而代為之逭其罪也。

《容齋四筆》曰,唐世科舉之柄,顓付之主司,仍不糊名。又有交朋之厚者為之薦達,謂之通榜。故其取人也,畏於譏議,多公而審,亦或脅於權勢,或撓於親故,或累於子弟,皆常情所不能免者。若賢者臨之,則不然。未引試之前,其去取高下固已定於胸中矣。韓文公與祠部陸員外書曰,執事之與司貢士者相知誠深矣,彼之所望於執事、執事之所以待乎彼者,可渭至而無問矣。彼之職在乎得人,執事之志在乎進賢。如得其人而授之,所謂兩得。愈之知者有侯喜、侯雲長、劉述古、韋群玉【原注】摭言作紓。此四者皆可以當首薦而極論者,期於有成而後止可也。沈杞、張苰【原注】登科記作弘。尉遲汾、李紳、張後餘、李翊,皆出群之才,與之足以收人望而得才實。主司廣求焉,則以告之可也。往者陸相公司貢士,愈時幸在得中,【原注】貞元八年,陸贄知舉賈,棱等二十二人登第,公與焉。所與及第者皆赫然有聲。原其所以,亦由梁補闕肅、王郎中礎佐之,梁舉八人無有失者,其餘則王皆與謀焉。陸相待王與梁如此不疑也,至今以為美談。此書在集中不注歲月。按摭言云,貞元十八年,權德輿主文,陸傪員外通榜。韓文公薦十人於傪,權公凡三榜,共放六人,餘不出五年內皆捷。以登科記考之,貞元十八年,德輿以中書舍人知舉,放進士二十三人,尉遲汾、侯雲長、韋紓、沈杞、李翊登第。十九年,以禮部侍郎放二十人,侯喜登第。永貞元年,放二十九人,劉述古登第。通三榜,共七十二人,而韓所薦者預其七。元和元年,崔邠下放李紳。三年,又放張後餘、張弘。皆與摭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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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李揆傳》,乾元初,兼禮部侍郎。言主司取士,多不考實,徒峻其堤防,索其書策。殊不知藝不至者,居文史之圃,亦不能摛辭,深昧求賢之意也。及試進土,請於庭中設五經諸史及切韻本於床。引貢生謂之曰,大國選士,但務得才,經籍在此,請恣尋檢。

舒元輿傳,舉進士,見有司鉤校苛切,因上書言,自古貢士,未有輕於此者。且宰相公卿由此出,而有司以隸人待之。羅棘遮截,疑其為奸,非所以求忠直也。【原注】李戡傳,年二十,明六經。就禮部試,吏唱名乃入。戡恥之,明日徑返江東,隱陽羨里。又言,國朝校試,窮微探隱,無所不至,土至露頂跣足以赴科場,此先輩所以有投槧而出者。然狡偽之風所在而有,試者愈嚴,而犯者愈眾,桁楊之辱不足以盡辜。如主司真具別鑒,懷藏滿篋,亦復何益?故搜索之法,只足以濟主司之所短,不足以顯才士之所長也。

今日考試之弊,在乎求才之道不足,而防奸之法有餘。【原注】洪武五年正月癸丑,上諭禮部臣曰,近代以來,舉人不中程式為有司所黜者,多不省己自修,以圖再進,往往摭拾主司細故謗毀,以逞私忿,禮讓廉恥之風不立。今後有此者罪之。萬曆末,謝肇淛言,上之防士如防奸偷,而旁觀之伺主司如伺寇盜。宋元祐初,御史中丞劉摯上言,治天下者,遇人以君子長者之道,則下必有君子長者之行應於上。若以小人遇之,彼將以小人自為矣。況以此行於學校之間乎?誠能反今日之弊,而以教化為先,賢才得而治具張,不難致也。

《金史》,泰和元年,省臣奏,搜簡之法雖嚴,至於解發袒衣,索及耳鼻,殊失待土之禮。【原注】移刺履傳,初舉進士,惡搜筒煩瑣,去之。蓋世宗初年。故大定二十九年已嘗依前故事,使就沐浴,官置衣為之更之,既可防濫,且不虧禮。從之。

朱子論學校科舉之弊,謂,上以盜賊待士,士亦以盜賊自處。鼓譟迫脅,非盜賊而何?嗟夫,三代之制不可見矣,漢唐之事豈難仿而行之者乎?

座主門生[編輯]

貢舉之士,以有司為座主,而自稱門生。自中唐以後,遂有朋黨之禍。【原注】座主字見《令狐峘傳》。 張籍寄蘇州白使君詩,登第早年同座主。《楊嗣復傳》,領貢舉,時父於陵自洛入朝,乃率門生出迎,置酒第中。於陵坐堂上,嗣復與諸生坐兩序,始於陵在考功,擢浙東觀察使,李師稷及第時亦在焉,人謂楊氏上下門生。會昌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中書覆奏,奉宣旨,不欲令及第進士呼有司為座主,兼題名局席等條,疏進來者。伏以國家設文學之科,求真正之士,所宜行崇風俗,義本君親,然後昇於朝庭,必為國器。豈可懷賞拔之私惠,忘教化之根源,自謂門生,遂為朋比?所以時風浸壞,臣節何施?樹黨背公,靡不由此。【原注】按韓文公送牛堪序,吾未嘗聞有登第於有司,而進謝其門者。則元和、長慶之間,士風猶不至此。臣等議,今日以後,進士及第,任一度參見有司,向後不得聚集參謁,於有司宅置宴。其曲江大會朝官及題名局席,並望勒停。【原注】《新唐書》,初,舉人既及第,綴行通名,詣主司第謝。其制,序立西階下,北上,東向。主人席東階下,西向。諸生拜,主司答拜,乃敘齒謝恩。遂昇階,與公卿觀者皆坐。酒數行,乃赴期集。又有曲江會題名席。李肇國史補,既捷,列名於慈恩寺塔,謂之題名。大燕於舊江亭子,謂之曲江會。奉敕宜依。後唐長興元年六月,中書門下奏,時論以貢舉官為恩門,及以登第為門生。門生者,門弟子也。顏閔游夏等並受仲尼之訓,即是師門。大朝所命,春官不會。教誨舉子,是國家貢士,非宗伯門徒。今後及第人不得呼春官為恩門、師門,及自稱門生。宋太祖建隆三年九月丙辰,詔及第舉人不得拜知舉官子弟及目為恩門、師門,並自稱門生。【趙氏曰】《唐書》,權德輿門生七十人,推沈傳師為顏子。又權璩傳雲,宰相李宗閔,乃父門生也。蕭遘傳,遘為王鐸所取士,及與鐸同為相,常奏帝日,臣乃鐸門生。一此座主、門生之見於史冊者也。門生謁座師、房師,將出,師送至二門外,不出大門。及門生為主考、同考官,例親率所取士謁己座師、房師,亦有故事。《五代史》,裴皞以文學在朝久,宰相馬嗣孫、桑維翰皆皞禮部所放進士。後馬知貢舉,引新進士謁皞,皞喜作詩,曰門生門下見門生,世傳以為榮。維翰為相,嘗過皞,不迎不送。或問之,皞曰,我見桑公於中書,庶僚也。公見我於私第,門生,何迎送之有?此門生見座主故事。本朝初年,因御史楊雍建言,故令中式士見主司,但用姓名書貼,不稱門生。此近時科場故事也。劉克莊跋《陸放翁帖》雲,余大父著作為京教,考浙漕試。明年考省試。呂成公卷子皆出本房,家藏大父與成公往還真跡,大父則雲上覆伯恭兄,成公則雲拜覆著作丈,時猶未呼座主作先生也。尋其言,蓋宋末已有先生之稱。而至於有明,則遂公然謂之座師,謂之門生,其朋黨之禍亦不減於唐時矣。【原注】王元美《觚不觚錄》謂,嘉靖以前,門生稱座主,不過曰先生而已。至分宜當國,始稱老翁,其厚者稱夫子,此後門生俱曰老師。《五雜俎言》,國朝惟霍文敏韜不拜主司,亦不受人作門生。【汝成案】《明史》,霍韜舉進士,出毛澄門下,素執弟子禮。及議大禮不合,遂不以澄為座主。及韜總裁己丑會試,亦不以唐順之等為門生。此蓋由私激而然,非以崇厲風俗。

唐時風俗之敝,楊復恭至謂昭宗為門生天子。

唐崔佑甫議,以為自漢徐孺子於故舉主之喪,徒步千里而行一祭,厚則厚矣,其於傳繼非可也,歷代莫之非也。【原注】《後漢書•樊儵傳》言,郡國舉孝廉,率取年少能報恩者。當時即有此說。近日張荊州九齡又刻石而美之。於是後來之受舉為參佐者,報恩之分往往過當,或撓我王憲,捨其親戚之罪負,舉其不令子孫以竊名位,背公死黨,茲或近之。時論從而與之,通人又不救,遂往而不返。【原注】宋陳瑩中言,使王氏之門有負恩之士,則漢之宗社不至於亡。其言可感。夫參佐之於舉主,猶蒙顧盼之恩,被話言之獎,陶熔成就,或資其力,昔人且有黨比之譏。若科場取士,只憑所試之文,未識其名,何有師生之分?至於市權撓法,取賄酬恩,枝蔓糾連,根柢磐互,官方為之濁亂,士習為之頹靡,其與漢人篤交念故之誼抑何遠哉!【閻氏曰】明之士夫積習,師弟重於父子,得罪於父母者有之,得罪於座主者未之有也。門戶重於師弟,以師之門戶為門戶者固多,不以師之門戶為門戶者亦不少也。富貴又重於門戶者,有始附正人,既而與之為敵者。有始主邪說,既窺其黨將敗,遂反攻之者,皆惑於富貴也。

《風俗通》記弘農太守吳匡,為司空王瓊所舉。班詔勸耕道於澠池,聞瓊薨,即發喪制服,上病,載輦車還府。論之曰,剖符守境,勸民耕桑,肆省冤疑,和解仇怨,國之大事,所當勤恤。而猥顧私恩,傲狠自遂。若宮車晏駕,何以過茲?論者不察,而歸之厚。司空袁周陽,舉荀慈明有道。太尉鄧伯條,舉訾孟直方正。二公薨,皆制齊衰。【原注】《漢書•荀爽傳》,司空袁逢舉有道,不應。及逢卒,爽制服三年,當世往往化以為俗。邵寶議之曰,師喪以心,而舉主服三年,可乎?若此類者非一。然荀訾通儒,於義足責。【原注】魏景元元年,傅玄舉將僕射陳公薨,以諮時賢。光祿鄭小同雲,宜准禮,而以情義斷之,服吊,服加麻可也,三月除之。宋庾蔚之以此論為允。或舉者名位斥落,子孫無繼,多不親至。然則隆情由乎顯閥,薄報在乎衰門。此又私恩之一變,古今同慨者矣。

《後漢書》,周景為河內太守,好賢愛士。每至歲時,延請舉吏入止後堂,與共宴會。如此數四乃遣之,贈送什物,無不克備。既而選其父兄子弟,事相優異。【原注】《魏志•衛臻傳》,夏侯悼為陳留太守,舉臻計吏,命婦出宴。臻以為末世之俗,非禮之正。先是,司徒韓演在河南,志在無私,舉吏當行,一辭而已,恩亦不及其家。曰,我舉若可矣,豈可令偏積一門?是二公者,在人情雖有厚薄之殊,而意趣則有公私之別矣。

記言,趙文子所舉於晉國管庫之士七十有餘家,生不交利,死不屬其子焉。嗚呼!吾見今之舉士者,交利而已,屬子而已!

舉主制服[編輯]

《雜記》曰,孔子曰,管仲遇盜,取二人焉,上以為公臣,曰,其所與游辟也,可人也。管仲死,桓公使為之服。宦於大夫者之為之服也,自管仲始也,有君命焉爾也。此雖前仕管氏,亦以舉主而服之。然孔子以為有君命則可,蓋亦有所不盡然之辭。

同年[編輯]

今人以同舉為同年。唐憲宗問李絳曰,人於同年固有情乎?對曰,同年乃九州四海之人,偶同科第,或登科然後相識,情於何有然?穆宗欲誅皇甫鎛,而宰相令狐楚、蕭俛以同年進士保護之矣。按漢人已有之。《後漢書•李固傳》雲,有同歲生,得罪於冀。《風俗通》雲,南陽五世公為廣漢太守,與司徒長史段遼叔同歲。又雲,與東萊太守蔡伯起同歲。又雲,蕭令吳斌,與司徒韓演同歲。《三國志魏武帝紀》雲,公與韓遂父同歲孝廉。【原注】《魏武故事》載公令曰,顧視同歲中,年有五十,未名為老。漢敦煌《長吏武班碑》雲,金鄉長河間,高陽史恢等追惟昔日同歲。郎署考廉柳敏碑雲,縣長同歲犍為屬國趙臺公。《晉書陶侃傳》,侃與陳敏同郡,又同歲舉吏。其雲同歲,蓋即今之同年也。【原注】惟《吳志•周瑜傳》言堅子策與瑜同年,步篤傳言與廣陵衛旌同年,此當是年齒之年。私恩結而公義衰,非一世之故矣。【趙氏曰】近世又有序先後同年者。《文昌雜錄》,太子太師張異,大中祥符八年乙卯登科,至熙寧九年薨,先一年為乙卯,及見登科新進士。此先後同年之所由昉也。

先輩[編輯]

先輩乃同試而先得第者之稱。程氏演繁露曰,《通典》,魏文帝黃初五年,立大學於洛陽。時慕學者始詣太學,為門人。滿一歲,試通一經者稱弟子。不通一經罷遣。弟子滿二歲,試通二經者補文學掌故。不通者聽隨後輩試,試通二經亦得補掌故。滿三歲,試通三經者擢高第,為太子舍人。不第者隨後輩復試,試通者亦為太子舍人。舍人滿二歲,試通四經者擢高第,為郎中。不通者隨後輩復試,試通亦為郎中。郎中滿二歲,能通五經者擢高第,隨才敘用。不通者隨後輩復試,試通亦敘用。故唐世舉人呼已第者為先輩,由此也。【原注】《韋莊集》有題雲,癸丑年下第獻新先輩。 《北夢瑣言》,王凝知貢舉,謂人曰,某叨忝文柄,今年榜帖全為司空先輩一人而已。今考《吳志•闞澤傳》言,州里先輩丹陽唐固,修身積學。《薛綜傳》言,零陵賴恭先輩,仁謹不曉時事。《晉書•羅憲傳》言,侍宴華林園,詔問蜀大臣子弟,復問先輩宜時敘用者,憲薦蜀人常忌、杜軫等。是先輩之稱,果起於三國之時。而唐李肇《國史補》謂互相推敬謂之先輩,此又後人之濫矣。【原注】《演繁露》又謂,唐人已第者,其自目曰前進士。亦仿此也,猶曰早第進士,而其輩行在先也。《澠水燕談錄》,蘇德祥,漢相禹珪之子。建隆四年,進士第一人。登第初還鄉里,太守置宴作樂,伶人致語曰,昔年隨侍,嘗為宰相郎君。今日登科,又是狀元先輩。

鄭氏詩《採薇箋》曰,今薇生矣,先輩可以行也。是亦漢末人語。

出身授官[編輯]

史言開元以後,四海晏清,士無賢不肖,恥不以文章達。其應詔而舉者多則二千人,少猶不減千人,所收百才有一。《文獻通考》,唐時所放進士,每歲不過二三十人。【原注】《冊府元龜》,貞元十八年五月,敕自今已後,每年考試所收人,明經不得過一百人,進士不得過二十人。如無其人,不必要滿此數。 太和元年、二年、三年,每年恩賜及第四十人。 二年正月,禮部奏請每年進士以三十人為限,從之。士之及第者,未便解褐人仕,尚有試吏部一關。韓文公三試於吏部無成,則十年猶布衣,且有出身二十年不獲祿者。【原注】《東萊呂氏》曰,唐時進士登第者尚未釋褐,或是為人所論薦,或再應皆中,或藩方辟舉,然後始得釋褐。《冊府元龜》,唐文宗語宰臣曰,凡進士及第,有方鎮奏請判官者,第一任未經作州縣官莫依,但第一任曾作州縣官,即第二任依奏。自宋太宗太平興國二年,上初即位,思振淹滯,賜進士諸科出身者五百餘人,【原注】《石林燕語》,是年進士特取一百九人,自是連放五榜,通取八百一人。皆先賜綠袍靴笏,賜宴開寶寺,第一第二等進士及九經授將作監丞、大理評事、通判諸州,其餘皆優等注擬,寵章殊異,歷代未有也。薛居正等言取人太多,用人太驟,不聽。【原注】陸游《南唐書》言,馮延魯子僎,韓熙載知貢舉,放及第,復試被黜,後與其弟侃、儀、價、伉入宋,繼取名第。蓋南唐及第止於三人五人,而宋及第至百餘人也。此太宗初一天下,欲以得士之盛跨越前代,榮觀史冊,【原注】《宋史》,王禹偁上疏言,太祖之世,每歲進士不過三十人,經學五十人,重以諸侯不得奏辟,士大夫罕有資蔭,故有終身不獲一第、沒齒不獲一官。太宗毓德王藩,睹其如此,臨御之後,不求備於取人,捨短用長,拔十得五,在位將逾二紀,登第殆近萬人,雖有俊傑之才,亦多容易而得。而不知僥幸之心,欲速之習,中於士人者,且數百年,而不可返矣。又考《通典》舉人條例,四經出身,授緊縣尉。判入第三等,授望縣尉。五經出身,授望縣尉。判入第三等,授畿縣尉。進土與四經同資。是唐時明經、進士,初除不過縣尉。【原注】《宋史》,進士、明經入望州判司,次畿簿尉。 《文獻通考》,開寶八年,王嗣宗為狀元,止授秦州司理參軍。太平興國以後,始授將作監丞、大理評事、通判諸州,當時以為異數。至今代則一入詞林,更不外補,【原注】謝肇淛曰,國朝進士,一入史館,即與六卿抗禮。二十年間,便可躋卿相、清華之選,百職莫敢望焉。唐宋之代,出為郡守,入為兩制,未嘗有此格也。二甲之除猶為部屬,崇浮長惰,職此之由。所以一第之後,盡棄其學,而以營昇納賄為事者,以其得之淺而貴之驟也。其於唐人舉士之初制,失之遠矣。

《儒林公議》言,太宗臨軒放榜,三五名以前皆出貳郡符,遷擢榮速。陳堯叟、王曾初中第,即登朝領太史之職,賜以朱黻,爾後狀元登第者,不十餘年皆望柄用,人亦以是為當得之也。每殿廷臚傳第一,則公卿以下無不聳觀,雖至尊亦注視焉。自崇政殿出東華門,傳呼甚寵,觀者擁塞通衢。今代狀元及第之榮,一甲翰林之授,權輿於是矣。【原注】又言洛陽人尹洙,豪士也,嘗曰,狀元及第,雖使將兵數十萬,恢復幽薊,逐出強寇,凱歌勞還,獻捷太廟,其榮無以加焉。宋之務虛文而忘實事,即太宗有以開之矣。

宋初用人之弊有二,進士釋褐,不試吏部,一也。獻文得旨,召試除官,二也。今炫文之途已革,而入官之選尚輕,二者之弊其一尚存,似宜仍用唐制。

用八股之人才,而使之理煩治眾,此夫子所謂賊夫人之子也。【楊氏曰】八股之才,無一可用,只儒學一選,是其本色,然而溺職者比比也。師生不相識而征索贄禮,比於田糧,吾不知何取於此。

恩科[編輯]

宋時有所謂特奏名者。開寶三年三月庚戌,詔禮部閱進士,及十五舉嘗終場者,得司馬浦等一百六人,賜本科出身,特奏名。恩例自此始,謂之恩科。咸平三年,遂至九百餘人。士人恃此,因循不學。故天聖之詔曰,狃於寬恩,遂隳素業,苟簡成風,甚可恥也。而元祐初,知貢舉蘇軾、孔文仲言,今特奏者已及四百五十人,又許例外遞減,一舉則當復增數百人。此曹垂老,別無所望,布在州縣,惟務黷貨以為歸計。前後恩科,命官幾千人矣,何有一人能自奮厲有聞於時?而殘民敗官者不可勝數,以此知其無益有損。議者不過謂宜廣恩澤,不知吏部以有限之官待無窮之吏,戶部以有限之財祿無用之人,而所至州縣舉罹其害,乃即位之初有此過舉,謂之恩澤,非臣所識也。當日之論如此。【原注】《金史》,章宗大定二十九年,敕今後凡五次御簾進士,可一試而不黜落,止以文之高下定其次,謂之恩榜。【楊氏曰】大定是世宗午號,章宗以是年即位。語不云乎,及其老也,戒之在得。故有杖鄉之制以尊高年,致仕之節以養廉恥。若以賓王謁帝之榮,為閔老酬勞之具,恐所益於儒林者小,而所傷於風俗者多。養陋識於泥途,快膻情於升斗。豈有趙孟之禮絳人,穆公之思黃髮,足以裨君德而持國是者乎?況五十不從力政,六十不與服戎,豈可使齗齗於闕里之旁,攘攘於橋門之下?宜著為令,凡中式舉人,年至六十者,賜第罷歸,居家授徒。不中式者,不許再上。不但減百千黷貨之人,亦可以勸二三有恥之士。【原注】孝宗淳熙七年五月庚辰,詔特奏名,年六十人,毋注縣尉。《元史》至正三年三月,監察御史成遵等請用終場下第舉人充學正、山長。【趙氏曰】宋時特奏名例,年老者或得賜同進士出身,其後有不必年老而亦賜者,神宗紀賜布衣陳知彥進士出身是也。又有他途出身已為達官而特賜進士出身者,神宗紀賜知縣王輔同進士出身。理宗紀以史宅之為太府少監,史宇之為將作少監,並賜同進士出身。趙葵同知樞密院事,賜同進士出身。李曾伯為四川宣撫使兼京湖制置大使,賜同進士出身。德祐中,謝堂知樞密院事,賜同進士出身是也。金制,已為顯官特賜進士者,又必定為某科進士。如移剌履,明昌初禮部尚書兼翰林直學士,特賜大定三年孟宗獻榜下進士及第。韓錫,天德中為尚書工部員外郎,特賜胡礪榜下進士及第。胥持國,拜參知政事,特賜孫用康榜下進士及第是也。又有武職賜文進士者,《宋史曹勛傳》,勛以恩補承信郎,特命赴進士廷試,賜甲科,為武吏如故。此尤累朝所無也。

漢獻帝初平四年,詔曰,今耆儒年逾六十,去離本土,營求糧資,不得專業。結童入學,【楊氏曰】結同髻。皓首空歸,長委農野,永絕榮望,朕甚愍焉。其依科罷者,聽為太子舍人。唐昭宗天復元年,赦文令中書門下選擇新及第進士中,有久在名場。才沾科級、午齒已高者,不拘常例,各授一官。於是禮部侍郎杜德祥奏揀到新及第進士陳光問年六十九,曹松年五十四,王希羽年七十三,劉象年七十,柯崇年六十四,鄭希顏年五十九,詔光問、松、希羽可秘書省正字,象崇、希顏可太子較書。此皆前代季朝之政,當喪亂之後,以此慰寒畯而收物情,非平世之典也。

《實錄》,宣德二年六月己卯,行在禮部尚書胡濙奏,北京國子監生及見撥各衙門歷事者,請令六部尚書、都察院都御史、通政使司、大理寺、翰林院各堂上官、六科給事中,公同監官揀選凡年五十五以上及殘疾貌陋不堪者,皆罷為民。上從之。凡斥去一千九十五人,其南京國子監生亦準此例。【原注】次年即奉旨,澄汰天下生員。 別見後廣額條下。三年四月丙辰,行在吏部尚書蹇義奏,揀擇吏員年五十以上,及人物鄙猥不諳文移者,皆罷為民。四年九月甲寅,放南北兩京國子監生年五十五以上及殘疾者二百五十三人還鄉為民。九年九月戊寅,行在禮部奏,取天下生員年四十五以上者考試,其中者入國子監讀書,不中者罷歸為民。宣廟精勤吏治,一時澄清之效如此。彼人不知,即知之亦不肯言矣。

年齒[編輯]

《記》曰,四十曰強而仕,七十曰老而傳。是人生服官之日不過三十年。漢順帝陽嘉元年,用左雄之言,令孝廉年不滿四十不得察舉。皆先詣公府,諸生試家法,【原注】儒有一家之學,故稱家法。文史課箋奏。宋文帝元嘉中,限年三十而仕。梁武帝天監四年,令九流常選,年未三十,不通一經不得解褐。今則突而弁兮,已廁銀黃之列。死期將至,尚留金紫之班。何補官常,徒隳士習。宜定為中制,二十方許應試,三十方許服官。年至六十,見任官聽其自請致仕,【原注】《實錄》,洪武十三年二月戊辰,命文武官年六十以上者,皆聽致仕,給以誥敕。無官之人一切勒停。是雖蚤於古記之十年,要亦不過三十年而已。三十年之中,復有三年大憂及期喪不得選補之日,則其人在仕路之日少,而居林下之日多,可以消名利之心,而息營競之俗。【劉明經曰】終身出處之事,而旦夕圖之,賢者不能寬以歲月,以深其稽古之功。愚者無所勞其心思,而皆有驟獲之意。【又曰】古之人以其身為仁義道德之身,年彌高則識彌進,而令聞日隆,故天下皆以齒為貴。後之人以其身為聲色貨利之身,年愈衰而力愈耗,而不能有為,故天下遂以此為賤。

洪熙元年四月庚戌,鄭府審理正俞廷輔言,近年賓興之士,率記誦虛文,求其實才,十無二三。或有年才二十者,未嘗學問。一旦掛名科目,而使之臨政治民,職事廢隳,民受其弊。自今各處鄉試,宜令有司先行審訪,務得博古通今,行止端重,年過二十五者,許令入試。上雖嘉納、而未果行。今則積習相沿二三百載,青雲之路,跬步可階,五尺之童,便思奔競。欲以成人材而厚風俗,難矣。【原注】宋李伯玉請罷宦子科,意亦同此。【汪氏曰】後漢之法,年幼才後者拜童子郎。若黃琬、臧洪、司馬朗皆拜為郎,而任延、張堪俱號聖童,杜安號奇童,黃香號黃童,其尤異也。唐設童子科,劉晏最著。張童子,自九年昇於禮部,又二年拜衛兵曹,十一歲耳。宋亦設童子科,楊億、晏殊、姜蓋、蔡伯俙,俱嘗以神童召試。神宗元豐四年,置在京小學,有就傅初筮兩齋。政和之制,限年自八歲至十二歲,惟曹芬以文優,賜同上捨出身。高宗一朝,童子求試者三十六人。孝宗一朝,童子求試者七十四人。其最奇者,孝宗淳熙元年、女童林幼玉求試中書,後省挑試,所誦經書四十三件並通,詔特封孺人。至度宗時,李伯玉謂非所以成人材、厚風俗,奏罷。【又曰】金大定二十九年,章宗即位,初設經童科。經童之制,凡士庶子年十三以下,所貴在幼而誦多者,若年同則以誦大經多者為最。文藝傳,麻九疇,七歲,能草書,作大字數尺者,章宗召見。明昌以來,稱神童者五人,後皆無稱,獨九疇能自樹立,賜進士第,遷應奉翰林文字。又佞幸傳,胥持國,經童出身,官尚書右丞,四方有經童入相之語,其人可知矣。元自成宗大德三年至文宗至順二年,所舉凡十五人,惟張秦山尤精篆籀,陳元麟能通性理耳。明選舉志,士子未入學者,通謂之童生。當大比之年,間收一二異敏,三場並通者,俾與諸生一體入場,謂之充場。儒士中式,即為舉人。不中式,仍候提學官歲試合格,乃准入學。此例後亦不行。

教官[編輯]

漢成帝陽朔二年詔曰,古之立太學,將以傳先王之業,流化於天下也。儒林之官,四海淵源,宜皆明於古今,溫古知新,通達國體,故謂之博士。否則學者無述焉,為下所輕,非所以遵道德也。丞相、御史其與中二千石、二千石,雜舉可充博士位者,使卓然可觀。

元仁宗時,方以科舉取士。虞集上議曰,師道立則善人多。【原注】周子通書。今天下學士,猥以資格授強,加之諸生之上,而名之曰師,有司弗信也,生徒弗信也。如此而望師道之立,能乎?今莫若使守令,求經明行修為成德之君子者,身師尊之,以教於其郡邑。其次則求夫操履近正而不為詭異駭俗者,確守先儒經義師說,而不敢妄為奇論者,眾所敬服而非鄉願之徒者。其次則取鄉貢至京師罷歸者。當今之世,欲求成德之人,如上一言者而不可遽得。若其次之三言,則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亦未至乏才也。而徒用其又次之一言,則亦不過以資格授之,而耄鄙之夫遂以學官為糊口之地,教訓之員名存而實廢矣。

明初教職多由儒士薦舉。景泰二年,始準會試不中式舉人考授。

天順三年十二月庚申,建安縣老人賀煬言,朝廷建學立師,將以陶熔士類。奈何郡邑學校師儒之官,真材實學者百無二三,虛靡廩祿,猥瑣貪饕,需求百計,而受業解惑莫措一辭。師範如此,雖有英才美質,何由而成?至於生徒之中,亦往往玩愒歲年,佻達城闕,待次循資,濫昇監學,侵尋老耋,授以一官。但知為身家之謀,豈復有功名之念?是則朝廷始也聚群鴞而飲啖,終也縱群狼以牧人。苟不嚴行考選,則人材日陋,士習日下矣。上是其言,命巡按御史同布按二司分巡官,照提調學校例考之。

太倉陸世儀言,今世天子以師傅之官為虛銜,而不知執經問道。郡縣以簿書期會為能事,而不知尊賢敬老。學校之師以庸鄙充數,而不知教養之法。黨塾之師以時文章句為教,而不知聖賢之道。儇捷者謂之才能,方正者謂之迂樸。蓋師道至於今而賤極矣。即欲束修自厲,人誰與之?如此而欲望人才之多,天下之治,不可得矣。又言,凡官皆當有品級,惟教官不當有品級,亦不得謂之官。蓋教官者,師也。師在天下則尊於天下,在一國則尊於一國,在一鄉則尊於一鄉,無常職,亦無定品,惟德是視。若使之有品級,則僕僕亟拜,非尊師之禮矣。至其官服亦不可同於職官,當別制為古冠服,如深衣幅巾及忠靖巾之類,仍以鄉國天下為等。庶師道日振,儒風日振,而聖人之徒出矣。按《宋史》黃祖爵言,抱道懷德之士,多不應科目,老於韋布。乞訪其學行修明,孝友純篤者,縣薦之州,州延之庠序,以表率多士。其卓行尤異者,州以名聞,是亦鄉舉里選之意。【原注】《松江府志》言,洪武初,楊孟載為松江府學教授,與丘克莊、全希賢同官。當時分教有司得自延聘,皆極州里之選,後並至大官。而朱子亦云,須是罷堂除及注授教官,請本州鄉先生為之,年未四十,不得任教官。昔入主論即已及此。

《孟縣志》曰,【原注】縣人張淑譽譔。高皇帝定天下,詔府衛州縣各立學,置師一人或二人,必擇經明行修者署之。有能舉其職而最書於朝者,或擢為國子祭酒及翰林侍從之職。英宗以後,始著為令,府五人,州四人,縣三人,例錄天下歲貢之士為之,間有由舉人進士除授者。而其至也,州縣長官及監司之臨者,率以簿書升斗之吏視之,不復崇以體貌,是以其望易狎,而其氣易衰。即有一二能誦法孔子,以師道聞,而得薦擢者,亦不過授以州縣之吏而止。其取之也太濫,其待之也太卑,而其祿之也太輕,無怪乎教術之不興,而人才之難就矣。【汪氏曰】史稱晏殊知應天府,延范仲淹以教生徒。自五代以來,天下學校廢,興學自殊始。

士風之薄始於納卷就試,師道之亡始於赴部候選,梁武帝所謂驅迫廉撝,獎成澆競者也。有天下者,能反此二事,斯可以養士而興賢矣。【王給事曰】欲端士習,當嚴教官之考核。考核嚴,則教官之督率必勤,而士風自正。

武學[編輯]

《山堂考索》言,武學置於慶曆三年,阮逸為武學諭。未幾省去,熙寧復置,選知兵書者判武學,置直講,如國子監。靖康之變,不聞武學有禦侮者。【汪氏曰】《宋史•忠義傳》,有武學生華岳,字子西。嘗上書劾韓侂胄,下大理,配建寧。侂胄誅,放還,入學登第,為殿前司官屬。又謀去史彌遠,事覺,下臨安獄,杖死東市。武學有人,亦何忝於陳東也哉。《實錄》,正統六年五月,從成國公朱勇等奏,以兩京多勛衛子弟,乃立武學,設教授、訓導,如京府儒學之制。{{*|【原注】景泰五年五月丙寅,南京守備寧遠侯任禮,請革武學,不允。 景泰間,廢武學。天順八年十一月丙辰,復設京衛武學。已而武生漸多,常至欺公撓法。正德中,錢寧已嗾武學生朱大周上疏劾楊一清矣。崇禎四年,南京武學生吳國麟等毆御史郭維,經掌都察院張延登奏黜。是則不惟不收其用,而反貽之害矣。

《太祖實錄》,洪武二十年七月,禮部請如前代故事,立武學,用武舉,仍祀太公,建昭烈武成王廟。上曰,太公,周之臣,若以王祀之,則與周天子並矣,加之非號,必不享也。至於建武學,用武舉,是分文武為二途,輕天下無全才矣。古之學者,文武皆備,故措之於用,無所不宜,豈謂文武異科,各求專習者乎?太公但以祀帝王廟,去武成王號,罷其舊廟。於是勛戚子孫襲爵者習禮肄業於國子監,被選尚主者用儀制主事一人教習。【原注】《實錄》,洪武三十一年二月庚辰,命吏部設學於虎踞關,選儒士十人,教故武臣子弟之養於錦衣衛者。成化中,太監汪直遂請武舉設科,鄉試、會試、殿試悉如進士恩例。不果行。文事武備統歸於一,嗚呼純矣。

宋劉敞與吳九書曰,昔三代之王,建辟雍、成均以敦教化者。危冠縫掖之人,居則有序,其術詩書禮樂,其志文行忠信,是以無鄙倍之色,鬥爭之聲。猶懼其未也,故賤詐謀,爵人以德,褒人以義,軌度其信,壹以待人。故曰勇則害上,不登於明堂。民知所底,而無貳心,是以其教而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未聞夫武學之科也。夫縵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按劍而疾視者,此所謂勇力之人也。將教之以術,而動之以利,其可得不為其容乎?為其容可得,無變其俗乎?而,況建博士之職,廣弟子之員。吾恐雖有智者,未能善其後矣。夫戰國之時,天下競於馳騖,於是乎有縱橫之師、技擊之學以相殘也。雖私議巷說,有司不及,然風俗猶以是薄,禍亂猶以是長。學者之所甚疾,仁人之所憂而辯也,若之何其效之?且足下預其議而不能救與?吾所甚惑也。【楊氏曰】今之州縣最患苦者,莫如武生。物窮則變,當思所以善其後矣。

因勛衛子弟,不得已而立武學,仍宜以孔子為先師,如前代國學祀周公,唐開元改為孔子。周公尚不祀於學,而況太公乎?成化五年,掌武學國子監監丞閻禹錫言,古者廟必有學,受成獻馘於中,欲其先禮義而後勇力也。今本學見有空堂數楹,乞敕所司,改為文廟。可謂得禮之意。

雜流[編輯]

唐時凡九流百家之士,並附諸國學,而授之以經。六典,國子祭酒、司業之職,掌邦國儒學訓導之政令。有六學焉,一曰國子,二曰太學,三曰四門,四曰律學,五曰書學,六曰算學。【原注】天寶九載,置廣文館,凡七學。歐陽詹貞元十四年記曰,我國家春享先師後,更日命太學博士清河張公講禮記。束修既行,筵肆乃設,公就幾,北坐南面。直講抗牘,南坐北面。大司成端委居於東,小司成率屬列於西。國子師長序公侯子孫自其館,太學長序卿大夫、子孫自其館,四門師長序八方俊造自其館,廣文師長序天下秀彥自其館,其餘法家、墨家、書家、算家術業以明亦自其館,沒階雲來,即席鱗差,攢弁如星,連襟成帷。觀此可見當日養士之制寬,而教士之權一,是以人才盛而藝術修,經學廣而師儒重。今則一切擯諸橋門之外,而其人亦自棄,不復名其業。於是道器兩亡而行能兼廢。世教之日衰,有繇然也。

通經爲吏[編輯]

漢武帝從公孫弘之議,下至郡太守卒史,皆用通一藝以上者。唐高宗總章初,詔諸司令史,考滿者限試一經。昔王粲作儒吏論,以為先王博陳其教,輔和民性,使刀筆之吏皆服雅訓,竹帛之儒亦通文法。故漢文翁為蜀郡守,選郡縣小吏開敏有材者張叔等十餘人,親自飭厲,遣詣京師,受業博士。後漢欒巴為桂陽太守,雖幹吏卑末,皆課令習讀,程試殿最,隨能昇授。吳顧邵為豫章太守,小吏資質佳者,輒令就學,擇其先進,擢置右職。而梁任昉有厲吏人講學詩。然則昔之為吏者,皆曾執經問業之徒,心術正而名節修,其舞文以害政者寡矣。【原注】宋文恪納言,天下未有捨儒而可以為吏者。

東京之盛,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章句。貞觀之時,自屯營飛騎,亦給博士,使授以經。有能通經者,聽得貢舉。小人學道,則易使也。豈不然乎?

周官太宰,乃施典於邦國,而陳其殷,置其輔。後鄭氏曰,殷,眾也。謂眾士也。輔,府吏,庶人在官者。夫庶人在官而名之曰輔,先王不敢以廝役遇其人也,重其人則人知自重矣。

歐陽公集古錄晉南鄉太守碑陰,官屬何其多邪,蓋通從史而盡列之,當時猶於其間取士人,故吏亦清修,其勢然爾。

《元史•順帝紀》,至正六年四月,命左右二司六部吏屬,於午後講習經史。其時朝綱已弛,人心將變,雖有此令,而實無其益。是以《太祖實錄》言,科舉初設,上重其事,凡民間俊秀子弟,皆得預選。惟吏胥心術已壞,不許應試。【原注】洪武四年七月丁卯。又詔,凡選舉,毋錄吏卒之徒。【原注】二十三年八月壬申。 《唐書•選舉志言》,嘗為州縣小吏,雖藝文可采,勿舉。 《劉晏傳》,嘗言士有爵祿,則名重於利。吏無榮進,則利重於名。 《英宗實錄》,大理寺少卿張固嘗建論,吏員鮮有不急於利者,不宜用為郡守。朝廷是其言,著為令。然而嘗與群臣言,元初有憲官疾,吏往候之。憲官起,扶杖而行。因以杖授吏,吏拱手卻立不受。憲官悟其意,他日見吏謝之。吏曰,某為屬吏,非公家僮,不敢避勞慮,傷理體。【原注】五年二月壬午。是則此輩中未嘗無正直之人,顧上所以陶熔成就之者何如爾。【錢氏雲】元時由吏出身者,可至宰執、臺諫,故士人皆樂為吏,而吏亦知自重。自明中葉以後,士大夫之於胥吏,以奴隸使之,盜賊待之,吏員遂無可用者矣。

陸子靜嘗言,古者無流品之分,而賢不肖之辨嚴。後世有流品之分,而賢不肖之辨略。能於分別之中而寓作成之意,庶乎其得之矣。【儲大令曰】用人之途,莫有如吏胥與科目。吏胥明習吏事,科目學於聖賢。故漢收用吏之效,而自唐以來,一出於科目。今縱不專任科目,但當參之以吏胥。

《大明會典》,洪武二十六年,定凡舉人出身,第一甲第一名從六品,第二名、第三名正七品,賜進士及第。第二甲從七品,賜進士出身。第三甲正八品,賜同進士出身。而一品衙門提控,正七品出身。二品衙門都吏,從七品出身。一品、二品衙門掾史、典吏,二品衙門令史,正八品出身,其與進土不甚相遠也。後乃立格以限其所至,而吏員之與科第高下天淵矣。故國初之制,謂之三途併用。薦舉,一途也。【原注】天順二年十二月庚辰,詔罷舉保經明行修及賢良方正,以言者謂其奔競冗濫,無裨實用也。進士監生,一途也。吏員,一途也。或以科與貢為二途,非也。【原注】從考試而得者,總謂之一途。

永樂七年,車駕在北京,命兵部尚書署吏部事方賓,簡南京御史之才者召來,賓奏御史張循理等二十八人可用。上問其出身,賓言循理等二十四人由進士、監生,洪秉等四人由吏。上曰,用人雖不專一途,然御史,國之司直,必有常識,達治體,廉正不阿,乃可任之。若刀筆吏,知利不知義。知刻薄不知大體,用之任風紀,使人輕視朝廷。遂黜秉等為序班,諭自今御史勿復用吏。流品白此分矣。

宣德三年三月丙戌,敕諭吏部,往時選用嚴慎,吏員授官者少。比年吏典考滿歲以千計,不分賢否,一概錄用,廉能幾何?貪鄙塞路,其可不精擇乎。

蘇州況鍾、松江黃子威二郡守,並有賢名。而徐晞、萬祺皆累官至尚書。【楊氏曰】江陰又有劉本道,以吏員至侍郎。【汝成案】明初馮堅,由典史擢僉都御史。諸葛伯衡,由肇州吏目擢陝西參議,皆吏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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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錄集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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