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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 (四庫全書本)/卷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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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三百二十九 明文海 巻三百三十 巻三百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三百三十    餘姚黃宗羲編記四
  居室
  楮窩記梁濳
  永樂七年秋予與翰林編修朱公文冕偕被召來北京既至於五雲坊之東得屋以居然廹乎車馬塵坌之中寢處之外無尺寸地空又壚酤之與鄰歌姬舞妓之嘈雜乎朝夕也文冕病之不得巳乃背衢反置其戸別為道出入以稍絶市喧又惡其勿飾也束葦梗架上座為承塵而冪以楮墻壁左右以楮墁之又嚮明為楮牕楮瑩潔而牕甚疏達於是通一室皎然晨曦所徹隅奧皆白入乎其中者視其貌亦濯濯然衆駭而異之鄙僕頑童旁睨而不敢入清賔雅士日至而忘歸焉無可憎之儔無拂情之務又甚溫而宻故雖隆冬沍寒醉臥而起握筆而吟不知折膠裂指之凜能侵乎其肌也雖無髙山喬木以休而息然時取古人之賦詠竒聞異見之紀載披而玩之恍乎若即幽而入深出洪濛而遊汗漫也談論天地物理之要歸以窮辨其是非則雖外之囂不得聞乎其內雖四壁之彈箏擊築歌呼怒葉無所干而能聒也惟如是故文冕居而樂之因名之曰楮窩其友檢討王君希範為書二大字又屬予為記嗟夫文冕與予均所居獨巧飾之如此使其平時瀟灑自得之趣一旦出乎卑隘喧廹之表信乎其不逺求而獲甚竒者矣夫文冕處一榻之小如此其得也事有大於是者使文冕處之其材志思慮之精又烏可及哉故為記之詳焉文冕茍去此而南也失楮窩必於吾記得之也
  洪崖山房記胡儼
  西山在章水西洪崖又在西山之西峯巒秀拔林壑深窅嵐光染空髙二千丈屬連三百餘里西山所以專豫章之勝也巖岫四出雲霞巻舒幽泉怪石流峙澗谷丹碧照耀樹林隂森竒偉夐絶洪崖又專西山之勝也余家寓城中闤闠浩嚷人事往來喧囂塵土無虛日而余㓜從事詩書日與物接不得專力肆志以窺聖賢之閫奧每臨南浦之清波挹西山之白雲未嘗不嘅想洪崖幽勝欲結廬其間以勤所事然卒牽塵務不得遂其志也年二十有四領鄉薦自是宦遊南北者十有五年聖天子即位始得仕於朝侍從兩京又十有四年於茲徒以竊祿自厚無分寸報稱以及於人方將刮劘洗濯以求其本根而自視欿然不知老之至也間嘗休暇挾書冊以讀目力昏勌輒枵然欲睡而又加以多疾善忘益竊自嘆雖使居洪崖之間不與物接專志於學而神疲意耗亦無如之何矣古之君子朝夕從事不厭不倦老死而後已彼豈惡夫閒適而好為是孜孜也哉誠以士生於世不為農工商賈之事所務者學而已學之法豈有止邪他日茍得歸老故鄉買田築室於山間益勵餘齒課子孫耕桑讀書為太平之民日從鄉人父老撃壤於山林以詠歌聖天子德化於無窮不亦美哉然非所敢必姑記此以俟
  望昕亭記胡儼
  大江之西章貢居上游安逺章貢屬邑僻在山溪之間編戸不滿四百賦稅之入僅足當其吏俸與師生之廩餼毎郡有役民以逺不召雖部使者至不過移文書期㑹於郡而已地犬牙閩廣瘴癘時發物産寡而行旅稀故仕於其土者雖有髙材異能亦莫展其用焉且其民伉健一或失撫循即引去召不復至故事雖簡而治實難華亭李處仁之宰斯邑也一切破崖岸而為之暇日坐學宮召父老率其子弟與之講説古先聖賢之道因其俗而化𨗳之於是山溪之民聞風而嚮化田野滋闢戸口益加迺即廨宇東偏作亭以資眺望亭之前直昕山峯巒列秀每旦日出光彩先見官府視事邑人興作率以為𠉀名亭之義葢以此也處仁居山溪之間徒以區區不得展布其材登斯亭也覽觀賦詠寧無髙居逺遊之思乎雖然食祿者不敢怠其事善治者不敢鄙其民隨遇而施惟適之安窮理樂天者之所為也處仁儒者達理道既能因俗以為政則凡燕休於茲者將無入而不自得焉
  獨善山房記劉永之
  古之學者為巳而已及其至也則思推其有諸己者以及乎民焉將推其有諸己者以及乎民則非得其位而施之政不可故仕而達者君子之所甚欲也非欲其仕而達也欲其有諸已者及乎民也然學而有諸已者必自貴而不狥於外故其交也有禮其進也有義必人即之而不即乎人也必世求之而不求乎世也交之以禮矣進之以義矣人即之而世求之矣又必度其時之可為道之可行然後起而從之是數者一或不然則三公之貴千駟之富視之猶敝屨焉曷足以動其心哉其難進寡合如此然而有天下國家者方懸其爵祿以招天下之士有司者敖然持其權衡尺寸秤度而進退之幸而合其程式然後授之以職臨之以賞罰使之促促然唯上令之是聴其取士用人之法如此然而自公卿以下至於百執事之位未嘗乏人焉於是上之人自以為其術果足以籠天下之士馭天下之才而為天下之政矣又何必弊弊然求彼之難進寡合者為哉葢自三代而下山林巖穴之士懐其道德才藝深藏不售而沒齒貧賤者衆矣然其人皆浩然有以自樂未嘗或之悔也而論者以為孟氏所謂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而異端叛逃之民果於遺世者不可同日而語焉友人柯同德儒者也世居屏山之下自其祖父隱德不耀數世矣其家之所傳以為學者皆內而弗外為己者也而同德之為人善論議有氣節尤能應變吾嘗與之共處憂患知其學之有守而才之足以有為也惟其自貴而不狥於外也故不為時之所知﨑嶇連蹇至於窮且老矣終不肯少變其操而其心浩然有以自樂而無悔於是取孟氏之言名其室曰獨善山房而屬余為文以記之餘既惜其才之可用而莫用又喜其能自貴而不狥於外幾於古之學者而合乎孟氏之所云遂述其所聞以為之記
  肋菴記岳正
  肋生既三黜於禮部始大知懼巳之未至乃謀所以增益之者作為小菴聚經史圖籍於中因以所自號肋者名之客有稱知己者過而問曰子之所號其諸取之曹孟德所云雞肋乎哉何謂也生慼然曰葢亦近取諸身而己矣客稱為知己曾不諗吾處事以為行殖學以為文者乎以吾自視雖無過於古人亦無甚媿於今人也奈何柔者謂吾彊和者謂吾戾願者謂吾狂通者謂吾執庸者謂吾深巧者謂吾拙智者謂吾戅同者謂吾別一言或唱和者盈百是以動輒致挫言斯召慝其為窘且辱也亦甚矣乃不知飲恨發憤屏舊圖新以否易泰免詘求信方且據菴危坐玩圖味書口是心然畧不嗟咨豈神靈鬼怪左執隂迷顛倒揉亂役役於斯不然何好何樂而甘為之不辭歟抑嘗思之吾之窘辱也實肋之無得吾之好樂也實肋之可惜故既以自喻而又以辱吾之室客乃撫掌大噱曰有是哉
  南思堂記劉球
  予家食時族人希敏為言交阯之叛也其婦翁彭友直以古費典史持郡牒撫諭叛㓂著職陞新安主簿未數月病歿歿時歸道巳梗其子威因費民之懐之也藁葬費之杜社寺後意及㓂平發以歸未幾交阯境土悉為冦䧟威伏圍城中久之賴朝廷𢎞天地之德宥冦罪冦亦懼誅悉遣中國人之留其境者歸威在遣中逼廹就道顧勢不得歸親喪以屬其親所取交阯婦使竢所生子丑奴長而告之遂行抵家言於其兄誠誠慟其親體魄寄葬萬里外竟遭兵塵流離斬然限為異域不得復通道路往而收以附先塋哀號攀慕之情弗克勝乃名堂於所居之西十里曰南思兄弟五人朝夕引領南向必窮神於海濵天涯而後已託希敏來請記值予赴京期廹未復之其後誠數至京每至輒三四詣予請不倦予念其悲深而意篤不可以不記夫交阯壤地逺在禹服之外其得與失固不足為中國重輕然先朝既平其亂而郡縣之矣使為牧守者能訓耕桑寛賦徭漸以禮義之教如錫光之勵於政理彼將率蠻歸華必不樂於叛既而四野多壘使為元帥者能出竒設備仗天威以討逆如馬伏波之良於用兵彼將授首不暇亦不難於平其叛皆不能然以致中國冠帯之士委骨荒徼不得歸葬故土故予於友直不能為之不悲也況其子乎雖然當時吾邑仕交阯者三人有歐陽興史堅者與友直俱授撫冦為冦所執死炎火中有謝縣丞子方者與威同道歸威親見其舟碎海中舉家八人皆溺死不得葬獨友直葬得地且有所託視彼二人猶為愈也誠兄弟之悲於此其亦可少慰乎
  車𥦗記薛瑄
  河東薛德溫官御史近五年始買小屋兩間於京師僅容几榻床蓆又苦其東壁暗甚力不能辦一𥦗小子淳乃取廢鹿車上轅卸去兩傍長木以中方穿櫺類若𥦗者穴壁而安置之餘歸自外來因嘆曰以御史之顯曾不能辦一𥦗致以此物為之使富者見焉必睨目而哂掩口而走矣御史之拙於生事乃至乎此既而取古書讀其下則旭日漏彩清風度涼心神通融四體迢爽忽不知天之迥地之廣而屋之陋也復從而自解曰吾之屋如是可謂陋矣然安之而忘其陋是居雖小而心則大也彼貪民侈士巍堂綺戸可謂廣且麗矣彼方褊躁汲汲若不足以自容日夜勞神憊精思益以擴大之是其居雖大而心則小也小大之説君子必能辨之於是作車𥦗記
  益菴記羅倫
  南海陳公夢祥僉憲江西結菴於公署之偏名之曰益公退居之思內有以益巳外有以益人也屬余記之夫益求之而後至求益於利者之市求益於名者之朝求益於道者將何之哉求諸巳而已矣孟子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珠璣犀象求利者皆知其為寶圭組軒冕求名者皆知其為榮盡其知力以求之若郿塢之金西園之銅何益於得乎若夫仁義道德天之與我者求則得之四海之富天下之尊不能敵也象曰風雷益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風烈而雷迅遷善猶風改過猶雷則其益於巳者大矣彖曰損上益下民説無疆天施地生其益無方損己之有益人之無如天地之育萬物則其益於人者大矣益有要乎曰有子見夫水乎水出於山山不得而有所居者髙也水非出於海天下之水莫大於海出沒日月浸灌天地水出於山而海得其益以為大所居者下也海之受益於水大者小者清者濁者黃者黒者海無所擇焉君子之受益於人猶海之於水也毀者詈者沮者斥者皆反求諸己而已於人也何尤夫然則天下之益萃於我凡富貴貧賤死生禍福若浮漚之起滅於大海一無所動其中者況匹夫之毀譽乎吾嘗與公言君子之學在得於己而已吾有所得天下吾譽萬世吾同不足以為加天下吾毀萬世吾異不足以為損公不以為不然公求益於內非求益於外者試以吾言觀之
  恤民亭記楊守陳
  翰林院之堂之西南隅有亭焉黃屋峙後翠林擁前蕪庭沍沼嘗藝卉蓮葢前人所建以備遊燕之娛者近歲院政久敝垣宇多隳余既視篆則自㕔堂廂廡外及三朝房下至庖庫廏湢稍稍繕葺惟亭尚完未之及也俄而吳民之輸廩米者麇至余為之慮之葢恆嵗輸者奴儈胥𨽻率附勢而邀其賄以米晝暴之衢途為輿馬所踐或雨潦漂之夕斂之門廡復為奴𨽻所竊無算朝夕憂勞累月不克入廩其苦甚矣而莫之恤也於是余揭榜禁奴儈胥𨽻嚴甚莫敢犯暴米於亭前之小庭與院後之大庭夕覆以葦席而不歛晨巻席而又暴之棲民於庭後之齋廡閈閑深嚴輿馬奴𨽻莫敢至又幸無雨潦不踰月而廩完民苦乃小紓焉嗟乎民之苦不可勝道也余家本農備諳民苦姑舉其田賦一事略言之春而耕種時猶凍寒手足皴痛不可忍夏而糞耘野日如火田水若湯忍熱與濕傴僂爬梳腰折而指損或水蝗噬之棘與礫刺之流血不止旱則率婦子灌溉踏車胝足竟夕不寐秋而刈穫必廬於田以防盜盜或刃之死負擔登塲流汗浹體疲極而不能休其服田之苦若是攙青刈禾未及一飽而催租之吏巳至呌囂隳突摧𥦗敗扉為之獻酒餚奉錢帛獲少寛假後至者益悍遂詈箠執縛以見官官又箠之流血或見骨必罄貲破産以輸之嵗凶則雖鬻子女猶不能給其納稅之苦若是若夫輸稅於京者則買舟越江淮踰河泗以抵潞逺數千里帆風雨纜月星晨夕不得寧閘阻灘膠進寸退尺勢豪者又鞭撻驅逐而先之或被盜刦其貲或罹風惡水險而臭厥載計雖破家莫能償徒號啼於川澨甚或遂葬之魚腹其水漕之苦若是及川路既窮又價車自郊而奔城丑興亥息馳數百里枕土飯沙冒塵坌風雨面黧骨柴雖故舊莫能識或為盜所刦或驢仆車翻委米於泥塗不可拾其陸輓之苦若是幸而入城宜可慶矣而輸廩之苦又有如前之所云者甚哉其可憐也痛哉其足恤也吾力不能恤其諸苦隨所值而稍恤之亦庶幾古人所謂寛之一分而巳嗚呼天樹君而建官惟以為民也今官荷君恩幸不與民偕苦而坐享飽暖之樂其所飽粒米莫非民之膏脂也胡不少憐其民而稍恤之且縱奴儈胥𨽻椎剝之何其忍耶民易虐天難欺吾未知其終免否也嗚呼民乎民乎可無恤乎官乎官乎可自娛乎余欲以前所慮而行者為常法也故名亭曰恤民而為記以自省且以告後之人
  半村記李東陽
  半村湯原靜居於蘇之楓橋橋東距州城數里許㕓闠相比至是而極極則為平田方湖曼衍映帯彌望無際而其居適當其交因自號曰半村半村昔嘗游尚書晞顔楊公之門工琴解詩旁及醫術用是往來江湖淮泗間而極於京師雅好文事凡名大夫士鮮不識者予曩見於奚進士元啟家其於元啟葢中表之䣊也元啟卒其孤不能舉半村為治後事殫財與力予謂其好義者心愛重之既又因刑部主事顧天錫來詣予請記其所謂半村者去年予南經蘇夜泊橋下憶張繼題詩處徘徊久之時半村又客於外求其居不可得也既還京師宿負未釋半村以詩來者再足及門者多至不可數予甚愧之癸巳之夏持巻告別予不得置也笑而問曰夫仕與隠殊塗而異尚二者不惟不能合或據其地以相訾謷故擊磬之音昔人所惑招隠之詩後世反之其勢然也又有在吏為隠居山中以宰相稱者是將安所取衷哉子之居村郭之交也出則為士為官處則為農為圃有所慕斯進之矣有所斂斯晦之矣今子以半村自名而不著其志將為河內之老自處於可否之間乎將為漆園之吏置其身於才不才之間乎不然則將用則行舍則藏所謂學顔氏之所學如吾徒者乎半村憮然作曰噫澂將去矣書予言以遺之













  明文海巻三百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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