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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考 (四庫全書本)/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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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春秋考 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十六
  宋 葉夢得 撰
  定公
  嗣君繼立不論正與不正皆無不即位之禮吾固言之矣惟定公有元年而無即位葢實惟即位不可以追書古者天子七日而殯諸侯五日而殯殯而後即位此喪次之位也明年改元然後正即南面之位故書即位昭公既薨於外而未有君至六月逆公之喪至壞隤而後立定公則正月至於五月昭公猶未殯國猶昭公之國及公之喪至自乾侯而立定公以癸亥至戊辰即位葢歴五日而殯殯而後即位此即南面之位也曠年不可以無君不可待明年而後改元即位此亡乎禮之禮君子許焉故書日六月癸亥公之喪至自乾侯戊辰公即位年可追書位不可追書故正月可稱元年而即位必以六月然國而有君孰使非其節而不得行其正禮必有受其責者矣則魯之羣臣自亦不能逃其罪矣魯昭公之子公衍公為公果公賁公衍公為之生其母偕出於産舍公衍先生公為之母曰相與偕出請相與偕告三日公為生其母先以告故公為為兄及昭公之出始季公若怨季平子獻弓於公為與之出射於外而謀去季氏公為以告公果公賁因以告公遂至於出公居鄆公衍入羔裘於齊而喜與之陽穀故公私喜於陽穀而思於魯曰公為為此禍也且後生而為兄其誣也久矣乃黜之以公衍為太子公薨叔孫成子逆公喪於乾侯使告子家羈曰公衍公為實使羣臣不得事君若公子宋主社稷則羣臣之願也子家羈對曰立君有卿士大夫與守龜在羈弗敢知喪至壞隤公子宋先入從公者皆自壞隤反而奔宋即位是為定公昭公之弟也昭公既命公衍為太子矣公衍公為公果公賁皆庻子而公衍長則宜立者也季氏奪公衍而立定公則定公葢授於季氏而不授之昭公以不當立奪所當立以非所授奪所應授則定公之立非正矣此所以不書正月也
  凡諸侯卒五日而殯既殯而後即子即喪次之位始君之也明年朝於廟以見先君然後即南面之位改元以臨其國人此有國之常禮不幸有不得行與不及行則以義而起之有不失其宜亦君子之所與也晉厲公死悼公以諸弟周入立以即喪次之位則過矣以待明年則國無君故以辛巳朝於武宮乙酉即位於朝歴五日而後見即位葢以既殯之節為改元之節也定公之繼昭公猶悼公之為也然見即位而不見朝廟則異乎悼公之為禮非世子而嗣位者尊之非君也親之非父也其辭與君父一施之者受國焉也悼非受國於厲定非受國於昭雖欲為君父之辭而不可得朝廟而後即位猶有受之先祖焉未失為亾乎禮之禮也定即不知出此曽謂魯之諸臣不如晉之諸臣乎春秋顯書其日雖以既殯之節許之乃其無所受命焉而為君者亦不能逃其責也
  鄭㳺吉曰先王之制諸侯喪士弔大夫送𦵏惟嘉好聘享之事於是乎使卿推是等而上之則天子之喪諸侯以大夫弔卿㑹𦵏乃其節歟諸侯𦵏天子於禮無正文攷之以禮諸侯之事上莫大於朝然先生分五服各以嵗一見五年而一周是一嵗之間朝者惟一服而四服常居其國故曰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禮所以為是別者天下之大以王國言之諸侯之衆一嵗盡至則禮為煩以諸侯言之列國之事一嵗盡至則失所守此先王所以權輕重而制疏數之節也然則王喪天下其可皆至歟周官國有大故大司徒致萬民於王門令無節者不行於天下小司徒師其屬而蹕於王宮凡所以謹非常嚴事守也而況五服之廣襄王之喪魯使公孫敖弔不至而奔於是叔孫得臣往㑹𦵏其弔𦵏者以卿春秋無譏焉靈王之喪鄭上卿有事子展使印叚往伯有曰弱不可謂其非卿也子展曰與其莫往弱不猶愈乎遂使段如周則子展固以上卿為當矣此周之遺禮猶有存者晉文襄之霸令君薨大夫弔卿供𦵏事蓋僣王禮周之末造時也而魯諸公復有㑹齊晉楚三國之𦵏邾子滕子有來㑹魯之𦵏惟強弱之所為則禮於是盡亾矣穀梁曰周人有喪魯人有喪周人弔魯人不弔周人曰固吾臣也使人可也魯人曰吾君也親之者也使大夫不可也故周人弔魯人不弔以其下成康為未久也是説也穀梁葢以為君親之不知其何據吾未敢以為信焉
  呉入郢公羊穀梁作入楚左氏作入郢或曰左氏誤非也此春秋之新意正當作郢春秋外非國未有書入者入國亦未有書地者固宜為楚也入之為言得而弗居也雖概以為貶然未有以見惡數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馬致節司空致地而還其入而不失禮有如鄭之入陳者焉使呉概得書入楚則與陳何辨故君子變文以異之言郢而不言楚不與其得入楚也於越入呉無大過亦得與中國同例郢不得為楚非惡楚謂呉罪尤甚也大凡經字三家不同者左氏近實為多此前柏舉之戰公羊傳作伯莒穀梁作伯舉亦當以柏舉為正則以郢為楚無足怪疑二氏皆口傳而氏見䇿書書是以音同而字異也
  外傳記晉文公請隧襄王弗許曰先民有言改玉改行叔父若能光裕大徳更姓改物創制天下以自顯庸也而縮取備物以鎮撫百姓改玉之為言君臣之禮不同其玉有別則行亦異左氏載季孫意如卒陽貨將以璠璵歛仲梁懷弗與曰改歩改玉若然則昭公之出意如葢嘗以君之服而見宗廟矣璠璵是也陽虎仲梁懷皆季氏之家臣陽虎不與季氏故欲暴其惡於既死之後仲梁懷欲掩之故言既復從臣位為改歩則璠璵亦不當歛也此事他書皆不載惟畧見於陽貨之言意如既逐昭公而內無君宗廟之祭諸侯之事其誰主乎昭公在外七年魯固未有歴年虛其宗廟而不祭者也季孫意如之㑹適歴仲孫何忌之㑹成周諸侯赴卒則𦵏之大夫來奔則納之是將何所受命而春秋於祭祀則無別見於㑹𦵏與奔則無異文與有君者同書焉葢諸侯朝天子其國中之事必以卿攝之故與其君同意如不受命於君則自攝之矣自攝與簒何異春秋不變其詞而一施之葢知宗國之事君子所難言後世必有觀其時而察其事者陽虎為有證也適歴之役晉侯將以師納公范獻子為之辭曰若召季孫而不來則信不臣矣晉人召季孫獻子使私焉曰子必我來受其無咎意如於是始練冠麻衣跣足而聴命則獻子之為也及昭公不聴荀躒告之曰子姑歸祭則意如之主魯祭久矣不然使意如事君之恭誠若是昭公有晉之援而卒謝之豈知終不可使北面而事之者乎
  定六年仲孫何忌帥師圍鄆左氏公羊文無何字哀十三年魏曼多帥師侵衛公羊文無曼字此經之闕文爾微三傳參校無以知也而公羊遂皆以為譏二名非禮葢未嘗見二傳而妄意之也且禮二名不偏諱孔子之母名徴在諱徵不諱在諱在不諱徵其傳之乆矣未有以二名為非禮者寧公羊未之聞乎諸侯之臣前此以二名書者甚多叔孫僑如季孫意如之類皆著於經而曼多何忌亦自先見正使非禮何以獨譏二名又至是而後始發也公羊雖不盡其説而何休以為定哀之間文致太平欲見王者治定無所復為譏惟有二名其妖妄至於此極然推公羊之意無自而然必有以啟之者新周之謂信有證也是真無所容於孔氏之門矣左氏穀梁闕文傳皆不為義獨杜預范寗為之辭意二傳闕皆在傳成之後獨公羊傳經遺脫是以得肆其誕而不疑也
  左氏傳子路為季氏宰將墮三都於是叔孫氏墮郈季孫墮費公山弗狃帥費人襲魯孔子以申句湏樂頎下伐之而服至墮成公歛處父為仲孫氏謀不從公遂圍成按子路季氏之家臣爾非魯用之而授以兵固未必能墮費何縁得三都而墮之耶公羊傳雲孔子行乎季孫三月不違曰家不蔵甲邑無百雉之城於是叔孫州仇帥師墮郈季孫斯仲孫何忌帥師墮費若然是二臣感孔子之化而自墮非子路能墮之也故家語亦言孔子言於定公以三家過制請皆損之乃使仲由為季氏宰墮三都叔孫氏不得意於季氏因公山弗擾襲魯如左氏所云以吾考之此皆欲尊孔子而妄為之説也論語記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子欲往子路不悅若孔子使子路墮費安有召而反欲往者此葢弗擾自畔季氏非畔魯者孔子欲從之必有説矣既召孔子又安得反有襲魯之事按經定公十年孔子為司寇相公會齊侯於夾谷之後連見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再以兩師圍郈郈叔孫氏之邑也左氏謂叔孫氏之臣公南欲殺州仇不克以其黨公若為郈宰州仇復以侯犯殺公若而侯犯叛州仇遂與何忌圍郈後二年而經書叔孫州仇墮郈則州仇自以侯犯叛而壞其邑之險何預於子路既而復書季孫斯仲孫何忌帥師墮費以論語為正則季氏亦以公山弗擾之故也末書公圍成成孟氏之邑正如公歛處父之言謂成為孟氏之保障無成則無孟氏使孟氏偽不知而我不墮則成之圍亦何忌陰與其臣同謀以拒魯三者與孔子畧不相及其言自相異則何足據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使孔子為政於魯得行其志其於三家處之宜有道矣必不至輕用一門人也抗必不可遽去之三家而反貽患於宗國是何足為孔子葢孔子嘗謂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豈以天子弱諸侯僣大夫強諸侯脅至於陪臣執國命雖大夫亦不能自立故郈有公若公為之亂而費有公山弗擾之變至成而公自為之行焉故前見大夫而自圍其邑後見大夫而自墮其城且皆帥師如外伐然所以示公室之至衰微論語其悠謬之傳參見於左氏公羊與家語以亂經者殆未可察也
  滅國而後復見者經皆不載其所以復葢以告不告也蕭本宋邑蕭叔大心以平宋亂之功得封為附庸事在莊十二年至宣之十二年書楚子滅蕭附庸不言滅葢蕭後進為國矣然定之十一年復書宋公之弟辰入於蕭以叛則蕭仍為宋邑葢楚去蕭逺不能有其地故雖滅之復以其地歸宋而宋以為邑也襄六年書莒人滅鄫而昭四年書九月取鄫鄫已滅於莒則魯得復取之蓋莒屬鄫以為附庸為魯所取爾凡取邑繫國國取而不繫國者皆附庸也定六年鄭游吉滅許以許男斯歸哀十三年許男成復見卒葢復亦再封之或以不告或史失書也
  成邑也邑不言圍此何以言圍內邑也內邑初未有言圍者自成之三年始見叔孫僑如圍棘取汶陽之田不服猶之可至昭之十三年叔弓帥師圍費費吾大夫之邑而不能服則醜矣吾大夫之邑若以一軍圍之猶之可也至定之十年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圍郈以二軍圍之則醜矣然猶曰吾大夫自圍其邑也至昭之二十六年定之十二年公至自圍成則國之為國者無㡬醜不足言也故定公之圍特書至焉凡公之出未有不告於廟歸而必書至此禮之常也然在其國中者春秋皆畧而不書以為此在吾境內無嫌於公之不返也昭之在鄆固欲書而不得於是以定見焉則三家之惡有不可容於天下矣
  石尚歸脤先儒多以禮有受脤無歸脤為譏非也歸脤以交諸侯之福此禮之明文安得為無乎夫賑膰之禮親兄弟之國慶賀之禮親異姓之國必言國者知其非在京師也歸脤在聘覜問慶賀致襘之間合而為六此正謂諸侯以故不能來祭者王歸之以致其恩焉周惠王使宰孔賜齊桓公胙曰天子有事於文武使孔賜伯舅胙此葢其事據穀梁生曰脤熟曰膰禮以血祭祭社稷五祀則生也以饋食享先生則熟也脤當為血祭之肉膰當為饋食之肉齊胙以有事文武而賜乃饋食之肉則非特歸脤亦見歸膰矣宋皇武子曰宋先代之後於周為客天子有事膰焉葢膰惟及兄弟之國而齊以其功宋以其客天子之特賜也行人之六禮言脤而不及膰通異姓之國爾周之盛時諸侯以職來祭共其祀貢駿奔走以執籩豆未有敢後其祭於國又有以胙致福於天子之禮天子受而膳之既不失其職又能致福有故而不能來然後以胙歸之彼有致福則此有交福報施之道上下之為稱今魯之來祭與致福未必皆盡禮而反歸脤所以見譏非謂天子而不可歸脤也邾子來㑹公三家皆不必義杜氏以為不用朝禮故曰㑹何休以為非㑹於都則二氏以為㑹公於國中也惟范寗言㑹公於此蒲學者多從二氏葢以㑹不言來朝來聘來盟例推之在中國言來國外不言來故疑其為入國中之詞也吾以為不然㑹不言來者葢㑹者諸侯相與命事不主於公與朝聘盟者異不可言來來故在他國合為一辭不必以來為辨乃公在比蒲而邾來㑹非以命事為公而㑹爾此與晉侯㑹公於㳫鄭伯㑹公於棐者同故惟此三書皆特言公比蒲蒙上文則不再自地其言來者沓與棐皆境外而比蒲則境內之地也且來戰於郎亦言來何必入其國中而後言來乎蕭叔朝公不言來正謂朝公於穀穀齊地自不應言來以文考之其理甚明不必范氏而後知也
  姒氏卒左氏曰不稱夫人不赴且不袝也𦵏定姒不稱小君不成喪也不赴於諸侯不反哭於寢不袝於姑故不曰薨不稱夫人故不言𦵏此為聲子發也聲子者隠公之妾母也方春秋初諸侯尚謹妾母之禮而隠公又有致國於桓之志故不敢致其為夫人則三禮之不備無足怪者若姒氏審為定公妻始逆而至固已稱夫人矣何以待此三禮備而後得稱耶且前言不稱夫人本不為三禮不備以其妾母非夫人故不備三禮不得言薨與𦵏也今乃為不赴不祔而不稱夫人則是嘗為夫人以其不備禮而貶之其説自不可通杜預言公未𦵏而夫人薨煩於喪禮不赴不祔故不稱小君臣子怠慢也此尤非是定公雖薨相距不逺然臣子既能𦵏姒氏何難於赴與祔而不為審果不祔則哀公終身遂不祭其母耶杜氏又謂反哭故書𦵏且前例言不稱夫人故不言𦵏非謂不反哭杜氏見三禮所闕者二而此書𦵏故取此一語附㑹成就之爾穀梁以為妾母是也凡諸侯自成風以後妾母皆致其為夫人故敬嬴書卒𦵏皆同正夫春秋以成風見之故不盡識姒氏葢定公始薨哀公未踰年未暇致其為夫人故不得與敬嬴等並見此其實也度左氏意亦若以為妾者特以其書𦵏與前例不同故疑之不敢顯言杜氏遽以煩於喪禮為言此不特不知經亦不知禮不知傳矣
  衛莊公娶於齊詩謂之莊姜晉懷公娶於秦左氏謂之懷嬴古者婦人葢有姓繫其夫者矣姒氏定公之妾哀公之母也考仲子宮見於經皆在惠公僖公之後妾不得配其主故可繫之於其子敬嬴與襄公之定姒已致其為夫人則非妾也故可同夫人舉氏哀公之定姒方當喪未君既未可致之為夫人又未可繫之於哀公魯人尊之以配定公謂之定姒葢猶姜氏之配莊公嬴氏之配懷公其傳之有自矣春秋從而不易也
  哀公
  盜賤者也古者庻人不傳質為臣不敢見於諸侯傳質而後為之臣賤者庻民無傳質之道則不為臣故民為其君服皆齊衰三月以其不為臣故不言弒其君而言殺蔡侯申然則閽弒呉子餘祭不見名不曰其君則何以謂之弒乎周官掌戮墨者使守門劓者使守闗宮者使守內則者使守囿髠者使守積此皆刑人先王不以有罪而終廢人者也然而太宰閽人言王宮每門四人而無其官葢所謂刑人者皆王宮而被刑者也大夫士不同各隨其官而任之吾何以知其然楚鬻拳以兵諌楚子而自則楚人以為大閽猶有先王之舊典也謂之大夫士則已刑而去其位不可見名於其君謂之賤者則有職守於王之宮門不可言殺故雖不以君臣道而別乎賤者猶曰弒焉所以正人君之不能以其官也閽人之職潛服賤器不入宮賤器者任器之可以害人與兵同者也使呉子而能謹此雖刑人其何得肆乎而禮刑人不在君側夫不在側可也固不害其為門闗內囿古之因材以用人雖籧篨戚施且不廢況不幸而被刑者而公羊穀梁皆為君子不近刑人之説葢誤矣左氏謂呉伐越獲俘以為閽使守舟呉子觀舟以刀弒之既言閽則不得使之守舟其事則是其言則非也穀梁謂寺人亦非是寺人奄也寺人掌王之內人及相道女宮出入之事何言不得近記禮者遂謂閽為門吏之賤古者不使刑人守門葢又公羊穀梁誤之也
  左氏言蔡申事以為蔡昭侯將如呉諸大夫恐其又遷公孫翩逐而射之入於家人而卒則弒昭侯者翩也故杜預以翩為大夫據左氏記盜殺鄭公子騑公子發公孫輒事以為尉止司臣侯晉堵女父子師僕五族之喪田者帥賊以殺三人書曰盜言無大夫焉今翩則蔡大夫何為不以名氏見而謂之盜耶葢左氏不了書盜之義或謂之非大夫或謂之貶辭故於盜殺衛侯之兄縶言琴張弔宗魯仲尼曰齊豹之盜而孟縶之賊以齊豹為衛司寇守嗣大夫作而不義其書曰盜則意以翩為不義與盜同書而不得以名見也葢亦妄矣天下之惡孰大於弒君春秋未書加之辭以為極天下之辭不足以為貶姑著其實賤者弒書盜公羊所謂賤者窮諸盜者也齊豹之事固已不足信況此又施之翩乎是殆以文之鍇射殺翩逐公孫辰殺公孫姓公孫旴而春秋見書公孫辰出奔呉因信其傳而妄意之此事葢全無有公孫辰之奔累於申或別以他罪不可知要弒申者非翩盜非大夫既不得君蔡侯所以不言弒其君而謂之殺蔡侯申其不以君臣道者春秋之法也何大夫之雲耶
  或曰未踰年之君無子則不計世不立廟踰年則計世立廟乎曰然齊荼是也齊荼未踰年之君也陳乞弒之而立陽生矣齊人不以計世立諡而曰安孺子然而春秋書曰陳乞弒其君荼是成其為君也安有君而不計世乎不諡不廟齊人之失也然而陽生當立者也而未君齊荼不當立者也而已君當立不當立者其人也成君不成者者其義也春秋不以人廢義不以義廢人各以立權之而已故晉奚齊齊荼皆不當立也奚齊未踰年不成其為君荼既踰年不奪其為未成君而弒必有如商人者焉然後以義斷之故以商人君舍當立必有如陽生者焉然後以人正之故不以荼君陽生春秋之義深矣陽生之事公羊載景公初欲立舍而乞從之陽生以問乞乞曰千乗之主將廢正而立不立必殺正者則陽生固正矣左氏言齊燕姬生子不成而死諸子鬻姒之子荼嬖諸大夫恐其為太子而請之景公不從公疾髙國立荼寘羣公子於萊公卒公子嘉公子駒公子黔奔衛公子鉏公子陽生奔魯吾以兩傳㕘之燕姬者嫡夫人也既生子不成而死則景公無嫡子矣所謂羣公子者皆庶子也陽生長而荼幼此諸大夫所以不欲立荼而陳乞以陽生為正葢無嫡則立長者正也荼死雖陽生為之而以陳乞主弒者陽生君而荼廢矣陽生既當立則義不可以君荼又不可以陽生而沒荼之弒故推其本而加之乞則春秋葢正陽生也穀梁曰陽生入而弒其主以陳乞主之何也不以陽生君荼何也陽生正荼不正不正則其曰君何也荼雖不正已受命矣此其説是也公羊謂以當國之辭為諼也失之矣葢公羊不知立子以長之義也
  楚靈王之死觀從矯蔡朝呉之命而召公子比於晉與之盟因四族之徒以入楚殺太子祿而以公子比為王靈王聞之而縊春秋不坐觀從書楚子比比自晉歸於楚弒其君於乾谿陳乞召公子陽生於魯誣鮑牧而強與之盟以立陽生陽生立而殺孺子荼春秋不以陽生當弒而書陳乞弒其君荼者觀從陪臣也不得君其君能為亂而已矣雖矯朝呉之命而召比使比而不從觀從能自為亂乎觀從不能殺太子祿而立公子比則靈王遷延於外猶未至於死則弒靈王者非觀從所能為比為之也陳乞齊之執政也使荼不當立而陽生當立則其初以死爭之可也既不能正而與髙國共立荼矣則荼乞之君也乃偽事髙國而去之卒逐二人而召陽生此豈陽生所能自為者乎陽生與荼不能兩立塗之人所知也未有陽生立而荼可全者則弒荼者非陽生所能為陳乞為之也君子之斷獄如是其微雖有大奸大惡無所遁其情不知者以彼初不聞其謀與乞泣而對朱毛以為可免也故曰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其是之謂乎
  宋公滅曹書入而不書滅此學者之所甚疑葢因伐曹將還曹人詬之公聞之怒命反之遂滅曹其事本左氏以為未足信然曹之滅見於公羊及史記皆同非特左氏一人之言也或者以荊敗蔡師於莘以蔡侯獻舞歸例推之以為但擄其君爾而曹實未嘗滅則於他書無據未可以臆斷故吾以為此春秋之義葢經之筆削有因事而著法者雖不盡以實見而其為法者大亦終不沒其實以其為目者自後可以考也故宋未滅虢而前言滅下陽不嫌於速楚已入陳而後書入陳不嫌於緩滅與入之實固在但抑揚之不同爾然則曹已滅而不言滅猶之盂之㑹執宋公者實楚子也不與楚子得執宋公故分之在㑹之諸侯概言執宋公則此不與宋之滅曹故不言滅但記其入曹而執曹伯亦其義也入與滅本一事以重書則記滅不記入以輕書則記入不記滅但斷此春秋遂終不然其滅亦必有以見之也左氏記弒君而以疾赴春秋從而書卒者三吾信其一而不信其二信者楚麇也不信者鄭髠頑齊陽生也或曰事皆出於左氏何可以決擇為異乎曰吾於左氏駁而不信者不獨陽生也凡左氏所載事後世所宜據也然必覈其本末而有驗參於經而合然後其義之有所在左氏所不及者可以經求之不害其與經異若覈之於本末而無騐參之於經而不合考之於義無所在徒曰以赴告為辭則復何取於經乎麇之事吾以圍之前見者知之亦以見於慶封之飾辭非吾敢臆決而髠頑與陽生皆無他見獨左氏雲爾經既無異辭事又無自來從為之告則不可強之為義則無説則吾何信乎或曰髠頑則然陽生先以季姬之故請師於呉欲以伐我及季姬嬖而辭師呉子怒故復與我伐之齊人用是弒陽生赴於其師如崔杼之弒莊公以説晉也此亦不然齊以陽生赴呉呉師不退將自海入齊齊人敗之而還則齊固不畏呉也崔杼之弒莊公葢以説晉為辭爾非實為晉也陽生未見齊人有欲弒之者而吾自能敗呉齊何懼而遽弒其君乎
  哀公用田賦季康子之為也左氏記季康子初使冉有問於孔子之言與春秋外傳所載雖異而實同哀公之賦不用此乃推丘以上之賦而均之夫屋井邑之民經固書用田賦矣葢是時自季氏作三軍之後凡國中之賦皆入於私室其存於公家者無㡬而季康子又率其意而妄取之故夫子以為若子季孫欲行而法也則有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訪焉左氏外傳所記畧同則論語所謂季氏富於周公者謂其所取多於周公之舊典而學者乃以貧富論周公周公豈以富稱者哉冉求不能救故哀公遂行書於春秋欲吾徒共暴冉求之罪則言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地貢之外又計口出泉鄭氏以漢法凖之言漢算民泉謂之賦以為固古之舊名則太宰之九賦也諸侯與三等采地亦各有賦皆歛之於其君而貢於王然九賦言財賄則非特泉而已鄭氏謂各入其所有穀物以當賦泉之數其理宜然矣以其為常賦故立之為定名軍賦非常賦也有軍旅之事乃征之則縣師稍人所言者是已鄭氏注小司徒以司馬法推畿內采地自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積十井為通合三十家出馬一匹士一人徒二人十通為成合三百家出革車一乗士十人徒二十人杜氏注作丘甲以邦國井田自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合十六井出戎馬一匹牛三頭四丘為甸合六十四井出長轂一乗馬四匹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其法雖未必盡然大體或不過是以其非常賦故不立為定名時賦取之而已要之先王軍賦皆成於乗乗者甸之所出也甸方八里司馬法積十井為通積十通為成成方十里則井田之甸而多於甸二里者包溝洫在其間也采地之成邦國之甸均於出革車一乗則其數同矣故稍人言丘甸之政令禮言惟社丘乗供粢盛或謂甸為乗者以賦所出名也軍賦皆成於乗則凡師旅之事當自甸為之而成公作丘甲子産作丘賦皆不本於甸而本於丘此其所以為厲民也賦有口賦有軍賦口賦常賦也卿大夫國中自六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者是也公言二吾猶不足者是已成公作丘甲則軍賦也甲者甲士也古者謂甲士皆為甲如鄭子孔言以子革子良氏之甲守臧孫紇言甲從已聊叔紇言帥甲犯齊師楚商臣言以宮甲圍成王趙鞅言晉陽之甲王子朝言郊要餞三邑之甲者是矣軍賦成於乗而後始出甲士三人今以丘為之舉甸之法而加之丘也作者猶縣師言作其衆庶稍人言作其同徒輂輦者也左氏以為有齊難葢因難作而起之用已則止非若稅畝遂常行而不廢故不言初而穀梁以為甲冑之甲謂使丘民為農而為工之事誤矣夫苟以農為工之事則井邑與甸之民皆可為何獨施於丘乎哀公用田賦亦軍賦也軍賦自丘而上方出馬一匹牛三頭則自丘而下為邑為井為屋為夫者皆未有賦今推丘以上之賦而均之夫屋井邑之民此所謂田賦也葢畝百為夫一夫受田百畝至於邑皆井田之民以其通夫屋井邑皆賦不可為一名故總謂之田左氏與國語載孔子告冉有之言雖不同而其詳皆可考左氏曰君子之行也度於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歛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亦足矣若不度於禮而貪冐無厭則無以田賦將又不足所謂丘亦足矣者自丘而上牛馬之正賦也國語曰先王之制土藉田以力而眂其逺邇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於是乎有□寡孤疾有軍旅之入則征之無則已其嵗收田一井出稯禾秉芻缶米不過也是所謂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者自丘而上以夫家之衆寡而為賦者也所謂田一井出稯禾秉芻缶米者自丘而下量出其地之所有而不為賦者今所出不過前三物物而使之出同徒輂輦牛馬之賦則非古矣故皆言非周公之法葢作丘甲者猶止徵其人而用田賦者又徵其物自百畝之田無有免者則尤有甚於丘甲者也
  昭公夫人稱孟子呉姬姓子子姓婦人以字繫姓則夫人不當繫宋姓三家皆不為説惟杜預以為謂之孟子若宋女吾初不敢以為然既而求子之義而不得至論語陳司敗之言曰君娶於呉謂之呉孟子而禮坊記雲魯春秋去夫人之姓曰呉其死曰孟子卒而後翻然知諱不言姬氏而曰呉孟子者昭公也去呉號而存其為孟子者春秋也葢昭公之諱娶同姓不敢正其名曰夫人姬氏故冒宋姓以子稱而又畏呉不敢廢其國號故復繫之呉夫不去國號而冐之宋是自暴也則存宋子之稱以著其失而去呉號以全其諱者孔子為之義也鄭氏謂孟子為且字其為哀公諡孔子曰尼父亦謂之且字猶雲姑以是為言爾非正字也或曰人姓可以改乎是史之闕文也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以厚別也以春秋改之則不可昭公改而春秋因之則可春秋因文以為義者也或曰昭公娶同姓可謂大惡孰有大於文不諱而不書曰是安得不書夫人之惡孰有大於文姜之孫哀姜之喪還春秋且據其實而不敢沒況孟子乎然君不君臣不可不臣父不父子不可不子春秋之教也娶於同姓昭公之罪吾國人安得弗夫人乎記曰夫人之不命於天子自昭公始春秋書曰孟子卒而不書夫人孔子去之也昭公不敢請於天子自不稱夫人不稱夫人自不得言小君則雖欲書夫人可乎孟子卒孔子與弔適季氏季氏不絻放絰而拜蓋魯人亦不以夫人喪之則季氏之為也孔子則不然吾君既已妻之矣諱而不夫人之可也吾國人不夫人之不可也故孔子雖老而弔季氏季氏不絻絰而拜以從主人之制乃孔子則以為當絻者春秋書孟子卒之義也吾故言春秋諱國大惡未有全沒而不書者必婉其辭而微見之此之謂也
  左氏載呉以子服景伯之言不以哀公見晉侯既而悔之囚景伯景伯謂太宰曰魯將以十月上辛有事於上帝先王季辛而畢何以世職焉若不㑹祝宗將曰呉實然杜預謂呉人信鬼故以誑之趙氏非之以為事同兒戱此與左氏載狄人敗衛懿公囚史華龍滑與禮孔以逐衛人三人曰我太史也實掌其祭不先國不可得也乃先之其事適同杜預亦以蠻夷畏鬼故恐之以當禮神且趙氏疑呉方與晉爭長必不肯率魯以見晉此既不然則景伯之事亦誣矣豈當時有因縁衛事而為之説者乎然此哀公時事也若左氏親見之必能辨其妄今既書之則左氏非哀公時人亦可見矣
  西狩獲麟更東漢䜟緯之後妖誕之説固不勝闢亦不必闢特三家各為異論實有以啟後世説者之妄則不得不辨葢是哀公從禽西郊而獲麟爾其義則孔子為之也周之春夏之冬也春自狩之時先王以仲冬教大閲遂狩田以享蒸哀公非志於武事不得與桓公教大閲同辭故與春狩於郎一施之乃不曰地而曰西不使麟得為地有不言公狩不使麟得為公獲而後因麟以起法也春秋所致意也而左氏謂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以為不祥以賜虞人仲尼觀之曰麟也而後取之若然是叔孫氏之獵而其車子得麟也何以名狩乎穀梁謂引取之於其地非狩也非狩而曰狩以大獲麟也此葢拘狩於郎於禚之例不知狩實非一地也此為春秋之變文若非狩而言狩是虛加之也公羊謂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蓋微者何為以狩言之為獲麟大之也麟者仁獸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麕而角者孔子曰孰為來㦲反袂拭面涕沾袍公羊言薪采未必有意而為䜟緯者遂附成其説以麟為木精薪采者庻人燃火之意為漢興之象其言經遂至此乎此皆三家畧知經絶於此為孔子所深致意而不知其説故各以其意妄言其事也詳公羊言麟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孔子聞其獲而曰孰為來㦲是㣲得其旨而不終其説古之聖人慾顯其道而不能以跡示人者未嘗不取類於物其在周易則謂之象乾以龍象聖人而潛見飛躍之節可求矣漸以鴻象賢者而進退邪正之義可明矣孔子非有意於麟而麟適獲因之以傷其道有不得而言者也明矣姑著其實而絶筆於是而已矣顔淵死子哭之慟曰天喪予拭靣沾袍之事又安可謂之無歟















  春秋考卷十六
  春秋考原跋
  右春秋讞攷傳三書石林先生葉公之所作也自熙寧用事之臣倡為新經之説禍天下學士大夫以談春秋為諱有年矣是書作於絶學之餘所以辟邪説黜異端章明天子遏止人慾其有補於世教為不淺也公之𤣥孫來守延平出是書鋟木而傳之葢有意於淑斯人如此學者其勉旃開禧乙丑九月一日秘閣校勘文林郎南劍州軍事判官真徳秀謹跋案此乃讞考傳三書總跋當在石林春秋傳後今傳之刻本不載是跋仍依永樂大典本附編於此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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