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通訓 (四庫全書本)/卷5
春秋通訓 卷五 |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通訓卷五 宋 張大亨 撰文公
及晉處父盟〈二〉
魯大夫與外盟會體敵則沒其主名〈及荀庚及孫良夫及郤犨盟是〉有罪則去其氏族〈遂僑如豹是〉此春秋之常也晉卑魯侯使大夫與之盟亂君臣之分春秋惡之魯侯雖君也亦沒其主名是特以吾臣之敵彼者加之也處父雖晉大夫亦去其氏族是以吾臣之有罪者待之也孟子曰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魯之朝晉可謂仁且有禮而晉人遇之以橫逆所謂自侮者也彼不以人君之道遇我我則以己臣之禮報之聖人何容心焉稱物平施而已矣晉襄所以不復覇而處父所以見戮有由也
公孫敖會宋公陳侯鄭伯晉士縠盟於垂隴〈二〉晉侯使欒黶來乞師〈成十六〉仲孫羯會晉荀盈云云鄭公孫叚城𣏌〈襄二十九〉
春秋之制非命卿不書晉自文公而來凡命卿皆三軍將佐為之方垂隴之盟乞師之際縠黶固未有軍行也鄭良霄死始以公孫叚為卿〈襄三十〉方𣏌城之役叚固未居卿位也然則三子何以得通於春秋以傳考之晉襄公以一命命郤缺為卿亦未有軍行〈僖三十三〉河曲之戰趙穿欲赴秦師宣子曰秦獲一卿矣〈文十二〉由是知晉蓋有散位從卿者非必將佐也鄭之𦵏靈王也〈襄二十九〉上卿有事使公孫叚往焉子大叔為之少卿由是知鄭蓋有攝卿任事者非必在卿位也王制諸侯之卿固有定數或命於天子或命於其君蓋未有更置散位及不待命而攝居其職者葵邱之盟官事不攝春秋不沒其實所以黜其妄也
逆婦姜於齊〈四〉
春秋志魯夫人不以夫人稱者五宰咺歸仲子之𮚐秦人歸成風之襚孟子定姒之卒出姜之逆是也仲子成風定姒皆妾母也母以子氏惠公生不之尊沒不之諡故無得而稱焉僖公內雖尊之而外不之貴故猶以子為氏也定姒子雖已貴而未成乎君故猶以先君之諡為稱也孟子公同姓也不可以配先聖之後明夫婦之別故生不氏而沒不𦵏也若出姜則異乎此逆不使卿至不告廟是不以夫人之禮禮之也夫人小君也以奉祭祀為職者也逆不以卿替其位也至不告廟廢其職也傳曰三代之王也必敬其妻子有道妻也者親之主子也者親之後也敢不敬歟妃以及妃子以及子如此則國家順矣文公不敬其妻不子其子其能順治國家乎此出姜所以不允於魯而二子所以見殺於其臣也
壬午公子遂㑹晉趙盾盟于衡雍乙酉公子遂會雒戎盟於暴〈八〉
會晉之三日而會雒戎疑若專命者然不以專命書則知兼命以出也媵陳人之婦遂及齊宋盟如京師遂如晉此專命之辭也壬午盟于衡雍乙酉盟於暴結日定期而後行此兼命之辭也晉戎同使失事侯伯之義無尊中國之心春秋惡之蓋不待貶而可見也
夫人風氏薨〈四〉王使榮叔歸含且𮚐葬我小君成風王使召伯來會葬〈五〉
妾子雖貴其母不命於天子故不得稱夫人先王之禮也周衰嫡妾之分不明於上而下國化之以妾為妻以孽代宗王不能治也國家之亂鮮不由此又從而命之魯君之妾母稱夫人蓋自成風始矣仲子既葬而王命至故不加以夫人之稱〈考仲子之宮是〉成風未𦵏而王命至故遂成其為夫人也由襄王之命成風致後之庶君不俟王命而輙貴其母〈宣昭襄〉此箕子所以歎象箸仲尼所以譏作俑而春秋所以盡其辭也
公子遂如晉𦵏襄公〈六〉公孫敖如京師不至而復丙戌奔莒〈八〉叔孫得臣如京師葬襄王〈九〉公孫歸父如齊葬惠公〈宣十〉叔弓 宋如𦵏宋共姬〈襄十三〉叔公如滕𦵏成公〈昭三〉叔孫婼如晉𦵏晉平公〈十〉叔弓如宋𦵏宋平公〈十一〉季孫意如如晉𦵏晉昭公〈十六〉叔鞅如京師𦵏景王〈二十二〉叔還如齊𦵏齊景公〈哀五〉
鄭㳺吉稱先王之制諸侯喪士弔大夫送𦵏惟嘉好聘享三軍之事於是乎使卿又曰文襄之覇君薨大夫弔卿共𦵏事大夫士弔大夫送葬然則卿送諸侯之葬蓋自晉襄公始如㳺吉之言則已過先王之制矣至於諸侯𦵏天王之禮獨無說焉以經考之天王志崩者九志𦵏者五而魯卿出共𦵏事者纔三耳襄王之崩也公孫敖出弔不至而奔於是叔孫得臣往會其𦵏則弔葬皆使卿矣諸侯固無親會王葬之文而弔𦵏皆卿亦未見其制參以㳺吉之言則禮或有之然春秋之世王室微諸侯恣送終之典浸非其舊平襄之䘮魯人不共而有求賻求金之事靈王之䘮鄭上卿有事而公孫叚攝卿以往其卑王室如此晉景公之䘮魯侯送𦵏齊少姜之䘮魯侯親弔上卿致服鄭卿送𦵏魯襄公之薨滕子會𦵏定公之薨邾子奔䘮滕子會𦵏其畏大國如此是不惟失先王之制又已失文襄之制矣孟子曰上無道揆也下無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國之所存者幸矣此春秋所以盡其辭也
晉殺其大夫陽處父晉射姑出奔狄〈六〉
晉襄公之季年軍行六卿多闕故士縠以非卿出盟處父以太傅專國夫置卿謀帥非太傅所得專而處父易之是之謂侵官卿佐有罪非君命不可討而射姑殺之是之謂專戮侵官之罪為不君專戮之罪為不臣皆王法所當誅也況先君始葬嗣子未命而遽為亂首乎是以春秋不以二子相殺為文而從國討之法所以懲其亂也
閏月不告月猶朝於廟〈六〉公四不視朔〈十六〉
閏月曰告月常月曰視朔何也閏月者附月之餘日也雖有晦朔而無時令之可諭故不謂之告朔雖有事為而無月政之可察故不謂之視朔告月所以諭正事之意也恐其惑於有餘也視朔所以察布政之端也恐其昧而弗舉也告月非不察政也以告為主視朔非不諭時也以視為主文公廢此二禮而朝廟以示敬此之謂不知務也
公孫敖如京師不至而復丙戌奔莒〈八〉公孫敖卒於齊〈十四〉齊人來歸公孫敖之䘮〈十五〉晉趙鞅入於晉陽以叛晉趙鞅歸於晉〈定十三〉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於戚〈哀二〉古者卿違從大夫之位罪人則又以其罪降是皆絶不為卿也故春秋既奔叛之臣不復再見今敖之奔鞅之叛春秋乃不絶之何也蓋敖之子請復敖而韓魏請復鞅其君皆許之而嘗復其位者也夫復其位則復為卿矣敖歸不得與政而以卿禮卒之故獨志其卒鞅歸則與政如初故先志其歸也夫奔叛者臣之大惡法之所當絶也人得請而復之豈不亂法乎曰二臣之復有由也聖人之於天下也以忠孝仁義為本忠也者盡事君之義者也孝也者盡事親之仁者也惟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敖之子可謂孝矣因子以赦父乃所以勸後世之為忠者此春秋所以許敖之卒也鞅之邑所受於其君也荀范之難鞅不自歸於君而背國以奔邑保邑以拒范此所以為叛也然原其心則急於違難而不知其方志於專祿而不明其義雖自䧟叛君之名而初無竊邑之實此春秋所以許鞅之歸也然則聖人之訓後世無他術也欲致詳於父子君臣之間耳
宋人殺其大夫司馬〈八〉宋司城來奔〈八〉宋司馬華孫來盟〈十五〉
古者上公九命得置孤卿一人公之孤四命以皮帛視小國之君猶列卿大夫之位以其視君也故不名以其猶卿大夫也故以官舉之周之封國惟宋為上公於是有孤卿焉孤卿一人而已今司馬司城同見則末世之妄也凡諸侯之卿雖減於天子而亦雜用天子六卿之名惟晉以僖侯改司徒為中軍宋以武公改司空為司城耳至孤卿亦倣周制選於卿大夫為之而三公則非列國所當有時雖有之春秋不志也〈如晉陽處父為太傅〉孤卿以官舉之而又稱其氏族者既命氏者也若天子之三公宰尹則雖命氏猶不稱也此所以辨名分也
春毛伯來求金〈九〉
人君即位未踰年先君雖葬不稱君既踰年雖未葬稱君古之制也今襄王雖未葬而頃王即位既踰年矣毛伯求金何以不稱使以毛伯受命之始王未踰年也逮正月然後至魯故不得以王命書
秦伐晉〈文十〉鄭伐許〈成十〉晉伐鮮虞〈昭十二〉
荊也吳也徐也越也皆外裔也其交兵於中國皆以國舉之不稱其將帥不異其君臣所以外之也其有可進者累而後與之與之者不一而足所以別諸夏也秦鄭晉中國也亦以國舉之何也秦納庶以奪晉嫡鄭伐許以助楚威晉偽會以襲肥都是皆呉越之用心也故春秋從而外之然則君子之所外之人不必皆應外之人也以秦鄭晉國所為之事是亦荊呉徐越而已矣
大室屋壞〈十三〉新宮災三日哭〈成三〉
君子所以盡其誠孝致其哀敬者莫重乎宗廟之事是以無不用其極也大室者宗廟之所尊也人子所常有事焉者也其屋壞者人為之不至也作不知謹修不以時非誠孝之道也壞而不為之變非哀敬之道也新宮者先考之始祔者也未忍以其諡別也其曰災者天實為之非人為之不至也災而哭之誠孝之道也哭之三日哀敬之道也文公緩作主縱逆祀廢朝朔其得罪宗廟多矣至大室壞而恬不為變則人子之義絶故春秋正其辭焉或曰大廟或曰大室或曰宮何也包祖禰之宮謂之廟當廟室之中謂之大室別羣公之居謂之宮傳曰周公稱太廟伯禽稱世室書稱王入大室祼則大室之名不獨伯禽為然
公如晉衛侯會公於沓公還自晉鄭伯會公於棐〈十三〉衛鄭舍晉而從楚也豈得已哉彊弱之勢不敵滅亡之徴可待也而晉未之察季文子相魯侯為之請成以舒兩國之禍此所謂能一日用其力於仁者兩君不逺百里而會之豈天下歸仁之應歟春秋之世王者不作民困於諸侯之虐諸侯困於大國之暴徒恃詐力以爭尋常而不知克已為仁以勝之此民心所以不歸而諸侯所以莫能相尚也以魯侯之弱一日用力於是已能致兩國之君使其舉斯心以加諸彼則天下其憂不我從哉文王之為西伯始於二老歸之虞芮信之然後諸侯翕然從其徳此所謂王不待大者然則春秋志兩國來會之意蓋將勉之於王道不獨為公行書也孟子之教齊王意亦為此
齊公子商人弒其君舍〈十四〉
舍之立未踰年而稱君何也舍齊之世嫡也繼正而即位矣商人輕而伐之若不成其為君則簒𭣭之罪不正是故未踰年則不稱君者孝子之心也一年不二君故也既即位則君之者民臣之心也不可一日無君故也然則晉奚齊何以不稱君曰奚齊之立非正也殺世子而𭣭之者也若成其為君則簒𭣭之罪亦不正是故以君之子言之言國人弗子也國人弗子則不可以繼先君之位此春秋別嫌明微之意也
單伯如齊齊人執單伯〈十四〉單伯至自齊〈十五〉
春秋之志單伯也或會諸侯或如齊或見執而書至皆若魯大夫之文故說者謂之魯卿總其實不然齊侯鄭伯如紀州公如曹鄫世子巫如晉亦與魯之君臣同辭豈遂曰魯君臣乎凡事繫他國而魯與聞焉者皆從魯書之此春秋之常也單伯始見於荘之元年時已為王卿士則非㓜穉矣距今百有餘𡻕雖古今夀夭不同然百嵗為卿載籍所未有也且魯之卿佐以氏族名爵見於經者衆矣亦未有如單伯比者此殆談經者執例以求文之過也春秋所以為者三曰事也文也義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也此二者人之所同知所同見者也若其義則聖人獨取之非深於道達於權者不能知不能見者也曽謂執一定之例而可以盡之邪
齊人執單伯齊人執子叔姬〈十四○按經執子叔姬為文十四年事原本誤作十五年今改正〉
戎之於凡伯也伐之以歸戎禽獸也不可以禮義治也以歸者愈乎執也齊之於單伯也執之齊覇國也天子之所褒大封也執之者甚乎以歸也凡伯非將命於戎者也遇諸途而伐之其罪為不賔單伯將命於齊者也至國中而執之其罪為不臣此公子元所以不順懿公之為政也單伯以子叔姬見執而不曰及者執王使之惡大故殊子叔姬以示之
齊人來歸子叔姬〈十五〉郯伯姬來歸〈宣十六〉𣏌叔姬來歸〈成五〉春秋志魯女之出無罪者曰來歸某有罪者曰某來歸子叔姬以無罪出何也齊懿公無道弒其君而奪其位殺其子而執其母天子為之請則執天子之使廢親親之恩悖尊尊之義國人不名曰公故有申池之禍諸侯不能致討故不序於扈之盟春秋欲明懿公之罪故以叔姬無罪言之
晉郤缺帥師伐蔡戊申入蔡〈十五〉齊侯侵我西鄙遂伐曹入其郛〈十五〉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於柏舉楚師敗績庚辰呉入郢〈定四〉
入未有與戰伐兼書者此獨兼之何也蓋以重三國之罪也伐蔡之師晉懼弱也伐曹之師齊遷怒也柏舉之戰呉修徳也夫晉不知以徳自彊齊不知以禮自反呉不知以直自勝而輕民之死爭於尋常以戰伐為未足則又竭其力而入之此所謂嗜殺人者故春秋盡其辭焉入其郛者未至乎國都也猶愈於入也
宋人弒其君杵臼〈十六〉齊人弒其君商人莒弒其君庶其〈十八〉晉弒其君州蒲〈成十八○按經晉弒其君州蒲係成公十八年事原本誤作襄二十六年今改正〉
莒人殺其君宻州〈襄三十一○按經莒人弒其君為襄公三十一年事原本脫去一字今補正〉
呉弒其君僚〈昭二十七〉薛弒其君比〈定十三〉盜殺蔡侯申〈哀四〉弒君稱人者衆辭也稱國者貴辭也稱盜者賤辭也不稱弒之者君無道也夫人君有道則徳禮足以自衛仁愛足以得民所謂衆者悅之貴者服之賤者仰之矣又安有紏合羣慝而致難於己者哉宋杵臼之死襄夫人為之也莒宻州之死世子展輿為之也雖因國人以首禍豈得遂委之於衆邪曰襄夫人淫於其國世子展輿已失其位又安能有所為由兩君失衆之乆故二人得以乗間而發若專畀其罪於二人則兩君失衆之惡無自而見雖專畀於二人而以衆言之則二人之罪亦在乎其中矣此之謂善志或曰春秋之世君以無道致禍者衆矣獨此八者不稱弒賊之名何哉天之所廢必若桀紂然以桀之虐民欲與之皆亡而成湯放之猶有慚徳以紂之不善億兆離心而文王事之猶不敢逆況君罪未至於此而輙為賊害之計乎是故春秋書弒賊之名所以正臣子之惡存此八者所以示人君之戒
公子遂叔孫得臣如齊〈十八〉季孫宿叔老云云會呉於向〈襄十四〉季孫斯仲孫何忌如晉〈定六〉
使必有介卿出使大夫為介則志使不志介春秋之常也若使與介皆卿則併志之使與介皆卿非禮也孟子為卿於齊出弔於滕王使蓋大夫王驩為輔行輔行介也驩以大夫介卿宜其不伉而猶專治使事致孟子不與之言況同位為介乎然則介雖無專事之過而君不免非禮之使矣
宣公
公子遂如齊逆女〈元〉季孫行父如齊〈元〉公會齊侯於平州公子遂如齊齊人取濟西田〈元〉
前年公子遂叔孫得臣如齊請於齊侯歸弒其君出其母而立宣公今年公子遂復為公冐䘮逆女季孫行父又為之納賂請會齊惠公新遭弒逆之變而助成殺嫡之謀不念出姜之戚而繼為䘮昬之好貪取濟西之賂而遂定簒者之位廢君臣兄弟夫婦之義是名以亂濟亂者也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孔子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然則從之者與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此三子者居大臣之位而相與周旋於簒奪之事曽具臣之不若當是時庻㡬扵孔子之言者惟叔彭生耳自是祿去公室政逮大夫魯君遂失其民此春秋所以盡其辭也
晉放其大夫胥甲父於衞〈元〉楚師滅陳執陳公子招放之于越〈昭八〉蔡人放其大夫公孫獵於呉〈哀三〉
古者卿大夫有罪而去則舍於境上以待放君命不至然後適他國君亦使人導之出疆不遂掃其宗廟不遽收其田裡出入猶詔於國爵祿猶列於朝三年不反然後已此之謂退人以禮春秋之世卿大夫有故則廹逐而奔否則執而戮之或盟諸國人或絶其世祀故力能歸則率為戎首不能則為人謀覆其宗國此之謂㓂讎今三臣之放雖未足方古然有近古之風焉故春秋録之鄭㳺楚有罪子産不殺以君命放之豐卷出奔子産請其田裡三年而復之是知當時先王之禮猶有存者特諸侯放恣莫之行耳
楚子鄭人侵陳遂侵宋晉趙盾帥師救陳〈元〉宋公陳侯衞侯曹伯會晉師於棐林伐鄭〈元〉
救陳之師趙盾將焉春秋將卑師衆則稱師今盾為將諸侯會之不曰會盾而曰晉師者所以貶盾也盾執晉國之政以主諸侯而二扈之盟貪宋齊之賂縱大惡而弗治勤諸侯而無功故鄭伯以晉為不足與道之以伐陳宋自是楚與晉爭晉不能競明年遂有問鼎之事此豈獨靈公之侈致然蓋亦盾不能以道相其君之罪也是以棐林之役春秋黜之不與諸侯會焉以為不足會也會其師而已矣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一正君而國定矣
晉趙盾弒其君夷臯〈二〉鄭公子歸生弒其君夷〈四〉楚公子比自晉歸於楚弒其君䖍於乾谿〈昭十三〉許世子止弒其君買〈十九〉齊陳乞弒其君荼〈哀六〉
聖人之教天下後世雖不一道然要其大者忠與孝而已矣忠不足於事君孝不足於事親其極乃流於弒逆之咎聖人懼焉於是作春秋以辨之春秋之責忠孝於臣子也必探其情而定其名循其本而究其末故人無遁情而事知所本盾惡靈公故趙穿得以為變乞召陽生故朱毛得以肆逆歸生懼譖子比從刧雖非始禍而禍𤼵自己此之謂探其情止雖無弒父之情而悼公之沒由止之藥此之謂循其本夫不探其情則後之凶狡或假手於人以危其上矣不循其本則後之狂率或訖於無情以易其親矣然而盾忠臣也特不討賊疑忠不足於君止孝子也特不嘗藥疑孝不足於父故弒君之賊不復見而盾復見經弒賊未討不書𦵏而悼公書葬此辨之至也
辛巳有事於太廟仲遂卒於垂壬午猶繹萬入去籥〈八〉癸酉有事於武宮籥入叔弓卒去樂卒事〈昭十五〉
干羽管籥皆樂也去籥則干羽猶存去樂則並去之矣大臣國體也死而為之變禮之常也仲遂殺嫡而立公公固欲厚其終也然而國人弗順也諸臣弗與也故於其卒雖為之變而弗盡其禮也夫禮國之紀也有大臣庶臣之別焉其人不足以堪此則黜其位可也由一人而廢常節此春秋之所譏也
陳殺其大夫洩冶〈九〉
士非死之難所以處其死者難也君子非能死之貴貴其合於道也春秋之世人臣死不以其罪者無甚於洩冶然春秋志之曽不異於罪死何也或謂宣公君臣宣淫已乆冶辨之不早又失危行言孫之義是不然古之為臣者不一道有正臣有賢臣正臣之事君君有大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聼則去是以君無殺臣之虐臣無失身之累齊南山檜羔裘是也賢臣之事君量而後入不可則止是以身去而見思道尊而不屈孔子之去魯孟子之去齊是也上不能為賢次不能為正多取直聲而不救於亂身沒君辱而禍及其國則所以處其死者不足道也非君子之所貴也
齊崔氏出奔衞〈十〉
孟子曰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一國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徳教溢乎四海崔氏者齊之世家所謂巨室也頃公始立髙國畏其偪而逐之使舉族而出不以國人所慕為疑則其徳教可知矣子產為政於鄭先賂公孫叚以邑子大叔非之子産曰安定國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歸於是子産政行而鄭頼以興賢於髙國逺矣然魯成公之末崔杼見經者蓋齊人復之如仲嬰齊之比其禍遂鍾於荘公之世而崔氏亦滅故春秋推本敗亂之所自來以為後世君臣之戒
陳夏徴舒弒其君平國〈十〉楚人殺陳夏徴舒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儀行父於陳〈十一〉齊崔杼弒其君光〈襄二十五〉齊慶封來奔〈二十八〉楚子蔡侯云云伐呉執齊慶封殺之〈昭四〉徴舒弒君二大夫固有罪然訴於楚而誅徴舒者二大夫也崔杼弒君慶封固有罪然因其衆而誅杼者慶封也二大夫得以誅賊免而慶封不得以功除其罪何也曰二大夫君之黨也藉外力以誅賊正不足而忠有餘也慶封賊之黨也因其子而圗其父利其死而專其柄託公議而濟私慾者也春秋之作所以定誠偽辨心跡正名實者使天下為善惡者不得以疑似欺然後亂臣賊子懼矣
晉侯會狄於欑函〈十一〉仲孫蔑衞孫林父㑹呉於善道〈襄五〉春秋志外之會盟曰某侯某人會盟於某所以別魯也志中國之會外裔或會又會之所以先中國也鍾離柤向是也或別以會之所以內中國也欑函善道是也楚亦外裔也何以不然曰嘗有共王室平亂邦存亡國繼絶世之功類非外裔之所能為故春秋累其善而進之不純以外裔道也聖人之於天下無容心也以中國為外裔則外裔之穀鄧然也以外裔為中國則中國之楚然也此懲惡而勸善之意也孟子曰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巳矣夫堯桀之相去豈直中國荊蠻而已哉雖然戚之會呉何以不離曰微者不嫌於亢猶狄人徐人比也
十月楚人殺陳夏徴舒丁亥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儀行父於陳〈十一〉
楚子入陳然後殺徴舒納二子而春秋之志入陳乃在殺徴舒之後何也人之為善惡也有名是而實非始邪而終正者自衆人觀之或取其名而略其實執其始而遺其終所以是非失當而邪正舛也聖人則不然楚之伐陳初欲縣陳也聞諫而止遂以討罪成名春秋書殺徴舒於前蓋不使終縣陳之惡也書入陳於後蓋不使全討罪之美也此惡惡疾其始善善樂其終之義也此斷小大之獄必以情之道也故曰非聖人孰能修之
楚子入陳〈十一〉楚子圍鄭〈十二〉
楚入陳而封之春秋曰入楚入鄭而赦之春秋曰圍何也楚之入陳也欲縣之人言其不可乃封陳侯其入鄭也欲赦之人言其不可卒與鄭平封陳侯者非本謀也不善而能改也故以入言之而不曰滅與鄭平者本謀也見義而能徙也故以圍言之而不曰入此君子所以謂楚荘王不純乎荊蠻者也
王札子殺召伯毛伯〈十五〉楚公子棄疾殺公子比〈昭十一〉傳曰能生殺之謂王又曰賞慶刑威之謂君上有道揆則生殺賞刑之柄不移於下下有法守則生殺賞刑之柄必稟於上故君子不犯義小人不犯刑也今王之三卿以爭政相殘楚之二臣以爭國相賊楚無君其亂未足道也而周卿亦然則王之失其柄可知矣故曰國之所存者幸也幽王之世蘓暴交相惡蘓公作何人斯之詩及其反側而絶之如是而已耳當是時國雖無政而先王之澤蓋猶有存者今亡矣夫
初稅畆〈十五〉作邱甲〈成元〉用田賦〈哀十二〉
孟子曰人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制所謂制者何也古之耕者助而不稅此堯舜三代之法也今履畆而稅之是廢什一也古之賦者自邱以往其為甲者自甸以往此周公典也今使邱為之甲是益常賦也壞聖人之法無甚於此此仁政所以不行而民所以病也春秋變古之制多矣獨紀宗廟軍旅賦入興作之事者國之所以為國莫先於宗廟莫大於軍旅莫急於賦入莫重於興作古之聖人考之詳慮之盡制之備然後設之當而行之乆後世所當遵而勿失也詩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孔子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以是知舊章者先王之所由而改作者孔子之所憚也孰謂魯三家者而可與議聖人哉
秋螽 初稅畆 冬蝝生 饑〈十五〉
先王之務農也雖小必盡其力苟害於農田䑕猶將去之況螽螟乎詩云去其螟螣及其蟊賊無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此所以致遺秉滯穟也秋螽而冬蝝生則螽有遺育害農之物未盡去宜其以饑告也水旱螽螟皆天災也水旱非人力可去然先王猶有雩禜禱祈損膳徹縣之禮苟可以致吾力者無不盡焉上以存畏天之實下以示憂民之誠故也若螽螟則可以人力去也可以力去而不知盡其力致年饑用不足則又重歛以困之安在其畏天憂民乎此春秋所以盡其辭也
楚子旅卒〈十八〉呉子乗卒〈襄十二〉
先儒謂吳楚之葬僭而不典故春秋絶而不盡總其實不然矣楚之僭也君曰王臣曰王子春秋惟志其本爵君曰子臣曰公子而至於葬獨何為絶之且莒未嘗僭也亦志卒不志𦵏則知凡志𦵏者魯所嘗會者也小或僻逺玉帛之使不時通因略而不會故經無從書焉然則楚康王之䘮襄公親會其𦵏而亦不書何也會𦵏非君事也襄本朝楚自不得以葬書成公
季孫行父臧孫許叔孫僑如公孫嬰齊帥師會晉郤克衞孫良夫曹公子首及齊侯戰於鞌齊師敗績〈二〉公孫嬰齊如晉仲孫蔑叔孫僑如帥師侵宋〈六〉季孫行父如晉〈六〉季孫意如叔弓仲孫貜帥師伐莒〈昭十〉叔孫婼如晉〈昭十〉季孫斯叔孫州仇仲孫何忌伐邾〈哀二〉
王制天子六卿諸侯之國半之大國則皆命於天子次國則命其二小國則命其一餘悉命於其君魯於周次國也〈臧孫許曰衛在魯不得為次國魯衛一也蓋當時以彊弱為小大耳〉當有二命卿而今四卿並見何也春秋之世諸侯放恣無復遵先王之法魯宋晉鄭皆置六卿〈魯文公時臧孫辰公子遂公孫敖叔孫得臣季孫行父叔彭生並見〉宋復有二司㓂二宰晉復有散位從卿者〈士縠趙穿郤缺初命之類〉後作六軍通舊將佐凡十二卿矣又有太師太傅亦為孤卿如陽處父賈季之比不皆命於天子聖人因其實而志之所以誅其僭也叔孫穆子曰諸侯有卿無軍伯子男有大夫無卿而公羊謂曹無大夫左氏亦云莒挐非卿又謂三叛人為賤者皆言小國不得有命卿耳然王制小國二卿命於其君又雲小國之卿有上中下今考於經曹鄭邾莒呉楚固伯子男之國也其卿見經者不一豈亦僭先王之法而自命之邪抑周室班爵之制不存而後世無所考信邪然周之治時天子雖六卿而冡宰實總邦治如周召之倫後或專委政一卿如鄭虢之倫諸侯亦使上卿為政如晉中軍宋右師之倫後或專委政一卿如鄭子産宋子罕之倫既專其政則國之臧否獨任其責故魯文公廢六關行逆祀仲尼獨以罪臧文仲也至於軍帥亦然大司馬曰王六軍大國三次國二小國一其將皆命卿說者謂卿當一軍然則鞌之役魯四卿並將魯豈有四軍乎襄公始作三軍至昭公舍其一方鞌之役猶未三也安得有四昭公伐莒哀公伐邾皆三卿並將時既舍中軍也安得有三由是知卿當一軍未必然也然自晉文公而來以軍行將佐為卿景公作六軍救鄭之役〈成元〉十二卿皆在而經獨志欒書伐秦之役〈襄十四〉六卿皆行而經獨志荀偃則知當數雖多而中軍實專軍政晉主夏盟軍政尤肅故能威制諸侯無敢亢者魯政不綱元帥不立故終之寡弱而不能自振也
立武宮〈六〉立宮〈定元〉從祀先公〈八〉桓宮僖宮災〈哀三〉武書立明既毀而復立也桓僖不書立而書災明未嘗毀也然則魯君雖無道顧豈祀九世哉蓋自荘公而來三桓擅政以終於春秋是知桓廟之不毀由諸臣之私愛也魯人以僖公為聖賢躋於閔公之上是知僖廟之不毀由諸臣之私敬也君子之於君親也愛之敬之必本於禮然後可以成尊親之名其於廟祧也存之毀之必當於禮然後可以盡忠孝之義今武煬既毀而復立桓僖當毀而不祧僖當次閔而位其上俾國有淫祀之譏親有越禮之享安在其為愛敬也從祀先公疑於正矣而亦出於陽虎之私然則宗廟有國之大典而諸臣率以私為之則魯君之所以事其祖禰可知矣傳曰天子制公侯伯子男也有節節莫差於僭僭莫僭於祭魯祭九廟而天子不加討諸侯不以為非則三家以雍徹八佾舞季氏又何足怪乎
宋公使公孫夀來納幣〈八〉衞人來媵〈八〉伯姬歸於宋〈九〉季孫行父如宋致女〈九〉晉人來媵〈九〉齊人來媵〈十〉古諸侯有罪方伯請於天子而後可治大則誅伐小則黜削故王室之威行於下國而四方無侮世衰道微王者不作覇者失職諸所討治無復至公脅於大國之力者面從而非誠服故春秋志諸侯相執一曰人而已獨曹伯有背國人殺世子而自立之罪晉厲公因衆心欲討會諸侯而執之且歸諸京師復自京師而釋之何其得覇者之職歟是以獨稱侯以執也〈僖二十八年晉侯入曹執曹伯畀宋人亦若稱侯以執按之承上入曹稱侯非是〉春秋責賢者之詳而待衆人以恕晉文之伯特以其譎未嘗進而與之厲公不君乃獨許以伯討由是知聖人與人各因其才而篤焉孟子以齊宣王愛牛之心為足以王亦由此耳然齊晉之先既皆有天子之命〈成王命大公平王命文侯〉而桓文又申受之其伯固宜桓公沒而齊不復興獨晉以彊大傳數世猶為伯國文公子孫非受命之伯也而春秋亦以伯討許之何哉曰衞康叔始封亦受州監之命書之梓材是也至宣公失道而詩人責其不能修方伯連帥之職況晉之彊大苟能率義而行以紹其世業聖人何為而不許之乎然則韓不信執宋仲㡬乃無異諸侯之相執何也曰仲㡬之執以不受城成周之工也晉大夫以方伯之命任勤王之事而宋獨不從不以君命請於王而專執其老二者胥罪也春秋人晉大夫所以黜其專地於京師所以明王事是皆存天下之大義也故曰非聖人誰能修之〈按傳文係論成公十五年晉侯執曹伯事與經文不相蒙中間當有脫誤今姑仍其舊〉
公會晉侯云云於沙隨不見公公至自會晉人執季孫行父舍之於苕邱〈十六○按經成公十六年晉人執季孫行父原本誤作意如今改正〉公會劉子晉侯云云同盟於平邱公不與盟〈昭十三〉晉人執季孫意如以歸〈昭十三〉公至自㑹〈昭十三〉
春秋有為魯諱之義亦有直辭而無所隠者學者疑其說焉或謂外大惡內小惡則諱之又曰過甚不可掩則直辭而無所隠總其實不然春秋定一王之法立萬世之公言也豈故私內而略外哉聖人之於魯父母之國也有君親之道焉賢臣善則稱其君孝子不父之惡所以教天下之為忠孝也是故魯有不善接於外則諱之非外所與者則弗諱也丹楹刻桷䘮昏逆祀凡此之類非外所與者也奔而曰孫弒而曰薨見侵伐而繫之鄙殺大夫而名曰刺凡此之類接於外者也所以謂諱國惡為禮者以尊尊親親為政也今沙隨之會晉侯不見公而執其卿平邱之會晉侯不使公盟而執其卿有國之辱大矣其接於外多矣而春秋不之諱者自勢觀之晉制魯命曽臣僕之不若衆人以為辱由義觀之晉用讒慝絶兄弟之好魯雖屈於一時必伸於萬世君子以為榮春秋辨榮辱之境於是乎在此固非淺智所可及也然則何為諱之哉
楚子鄭伯伐宋宋魚石復入於彭城〈十八〉晉欒盈復入於曲沃〈襄二十三〉
魚石之入也楚子納之欒盈之入也齊侯納之而皆不曰納何也石援大國之民伐取其地盈率故邑之甲晝入其都是皆欲亡其國者也諸侯之納罪人非道也然而亦未必欲亡其國也人臣藉外之勢以入非順也然而未必欲亡其國也今二子之入實有亡宗國之心也若但曰納而已則其罪不彰故以復入書也楚子顯伐而取彭城齊侯濳載而寘曲沃故異辭也春秋明善惡之實舍其跡而論其心故天下不可以是非罔自跡而觀二子之入他國納之有心而察首戎稱亂已實為之是故不以外納為文而以復入正其罪此亂臣賊子之所以懼也
宋魚石復入於彭城〈十八〉仲孫蔑㑹晉欒黶宋華元衞甯殖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圍宋彭城〈襄元〉仲孫蔑會晉荀罃齊崔杼宋華元衞孫林父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於戚遂城虎牢〈襄二〉戍鄭虎牢〈十〉
魚石之入彭城彭城未去宋也故不言宋於是楚取以封魚石則彭城非宋有矣而曰宋彭城者明不與楚也且不使叛人得㨿其地也諸侯之城虎牢虎牢已去鄭也故不言鄭於是鄭人請服則虎牢復為鄭有矣鄭再從楚虎牢宜不繫之鄭而曰鄭虎牢者言終與鄭也且不使外裔間中國也夫楚取宋地以封叛臣中國之所當攘也故彭城未嘗去宋鄭脅於兵以從楚中國之所當援也故虎牢終以與鄭晉悼公尊周室而誅叛亂援中國而赦脅從比於義而不貪其利雖桓文未能過此晉所以復覇鄭所以卒服於晉而楚所以不能與之爭有由也孔子曰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鄭人所以數叛晉者以晉與楚爭而虐用之故也南蒯以費叛季孫命見費人執之冶區夫曰若寒者衣之飢者食之費來如歸南氏亡矣若以威怒費人無歸不歸南氏將焉入矣戍虎牢之明年晉為亳北之盟蕭魚之會諸侯悅從而後楚人卒服信乎徳之可以來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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