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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五胡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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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五胡指掌
作者:張大齡 
1601年

原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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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自劉元海起離石,典午為所囚系,瑯琊竄南荒,羯繼之,鮮卑繼之,氐羌又繼之,索虜乘勢,遂有中原幾二百載,與東晉、宋、齊、梁相始終。他如宇文氏、段氏、乞伏氏、赫連氏、沮渠氏、禿髮氏、巴氏、涼氏、李氏、呂氏等,皆夷也。讀史者如繁星爭曜,往往不得要領。唐自肅、代而下,號令不行於河北,宿將悍帥,生殺自由,與晉諸胡無二。其倏起倏滅,亦大略相符。子竊為匯而纂之,使初學者一覽犁然,興廢始末,煥焉在目。益蕓窗中半歲之勤,而有是書也。為其展卷可鏡,命曰指掌。西陵沈贊陽氏,其父司徒公聚書萬卷,建樓貯之,以與四方學者共。故贊陽器業不群,得於尚友,猶欲遍搜密典,以補父籍。聞予二指掌,求觀之。不數月,剞劂已告成矣。予謝曰:「君愛我,欲我不朽。我豈敢謂是書即能不朽,獨其令稚子輩不苦難於浩汗,則亦竊幸有微益焉。」萬曆辛丑,長至眉山張大齡書於簡端。

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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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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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漢魏以來,羌胡鮮卑降者,多處之塞內諸郡。其後因忿恨,數殺害長吏,漸為民患。晉武帝太康二年,侍御史郭欽上疏曰:「戎狄強獷,歷古為患。魏初民少,西北諸郡皆為戎居,內及京兆、魏郡、弘農,往往有之。雖今服從,若數百年之後,有風塵之警,胡騎自平陽、上黨,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馮翊、安定、上郡,盡為狄廷矣。宜及平吳之後謀臣猛將之略,漸徙內郡雜胡於邊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萬世長策也。」不聽。

惠帝元康九年,太子洗馬江統以為戎狄亂華,宜早絕其原,乃作《徙戎論》,其略曰:「四夷之中,戎狄為甚。弱則畏服,強則侵叛。是以有道之君,待之有備,禦之有常。期令境內獲安,疆場不侵而已。漢建武中,馬援領隴西太守,討叛羌,徙其餘種於關中,居馮翊、河東、北地。魏武帝徙武都氐於秦川,以禦蜀,蓋權宜之計。今已受其敝矣。夫關中,帝王所居,未聞戎狄宜在此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候隙乘便,輒為橫逆。此必然之勢也。宜及今兵威方盛,因其死亡流散,與關中人戶為仇讎之際,徙諸羌,著先零、罕幵、析支之地;徙諸氐,出還隴右,著陰平、武都之界。并州諸胡,建安中聽其散居六郡,今為五部,戶至數萬。正始中,毋丘儉討句驪,徙其餘種於滎陽,部戶亦以千計,並皆驍勇便利。夫百姓失職,猶或亡叛,犬馬肥充,則有噬嚙,況於夷狄,能不為變!此等皆宜申諭發遣,還於本域,慰彼土思,惠此中國,於計為長也。」朝廷不能用。

夫天下之禍,每伏於所忽,惟智者能睹其未萌。郭欽、江統,翹然遠覽,晉之君臣,誠一聽之,豈有五胡之禍哉!彼武帝功成而驕,謂裔夷癬疥,不足慮,故玩而不採。惠帝暗騃無識,吾無責已,乃杜元凱、張茂先諸君子,亦不聞獎拔二子論列,而為國家建久安長治之策。何也?豈天厭司馬氏狙詐竊國,而劉淵、石勒輩已潛生於東北之郊乎!當其時,晉方全盛,劉元海父子何見賞於王武子之儔,上東門一嘯,王夷甫駭於所聞而追之莫及者,豈盡無所為默定者在也。

總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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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學士丘瓊山論五胡曰:「劉淵,匈奴也,而居晉陽。石勒,羯也,而居上黨。姚氏,羌也,而居扶風。苻氏,氐也,而居臨渭。慕容,鮮卑也,而居昌黎。種族日繁,其居處飲食,皆日趨於華。惟其驕暴貪悍、樂鬥喜亂之志態,則無時而可變也。」據丘氏之論如此,及予讀史至苻堅斥姚萇曰:「五胡次序,無汝羌名。」乃知姚氏不在五胡之內,其拓跋氏乎?拓跋創國,與五胡並而據有華夏,歷晉宋齊梁,故五胡之盛,未有如拓跋者也。彼姚氏者,當與段氏、宇文氏、赫連、禿髮、沮渠等氏同類而並觀,而丘文莊據時代先後為論耳。晉讖:石上眾馬之後,有牛繼之。史氏遂書傳疑之事,造帷簿,不根於瑯邪,曰牛金之子。不知拓跋王業始於什翼犍,犍者,牛也。懷湣北行,翼犍已立,桓玄謀逆,魏帝中原。馬後牛繼,此為證矣。

匈奴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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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淵,匈奴呼韓邪之後也,嗣左賢王。輕財好施,傾心接物,五部豪傑,幽冀名儒,多往歸之。武帝太康十年,以為匈奴北部都尉。惠帝永熙元年,以為五部大都督,監軍事。成都王穎使將兵拒王浚、司馬騰。淵從祖宣謂其族人曰:「漢亡以來,我單于徒有虛號。今吾眾猶不減二萬,奈何斂手受役,奄過百年?左賢王英武超世,天不欲興匈奴,必不虛生此人也。司馬氏骨肉相殘,四海鼎沸,復呼韓邪之業,此其時矣。」乃謀推淵為大單于,使呼延攸告之。淵即白穎,請還說五部以赴國難,二豎之首,可指日而懸也。穎悅。淵至左國,宣等上大單于之號。二旬之間,有眾五萬,都離石,復遷左國城,胡晉歸之者愈眾。自以漢氏之甥,舅亡甥繼,又稱漢王,以右賢王宣為丞相,崔遊為御史大夫,後部人陳元達為黃門郎,子聰進大單于,族子曜為建武將軍。聰驍勇絕人,博涉經史,善屬文,彎弓三百斤,弱冠遊京師,名士莫不與交。曜性殘暴,淵欲殺之,其母跪請得免。及長,儀觀魁偉,拓落高亮,與眾不群。好讀書,善屬文,鐵厚一寸,射而貫之。兩眉白,目有赤光。聰極重之,以為漢世祖、魏武帝之流。懷帝永嘉元年,劉淵稱帝,遣劉聰、石勒等寇太行,趙、衛、黎陽、壺關皆下之。

淵卒,太子和立,疑忌劉聰。安昌王盛曰:「陛下勿信讒,兄弟尚不可信,他人誰足信哉!」不聽,遂攻聰,聰殺和自立。五年六月,呼延攸等兵入洛陽,殺太子詮,執懷帝,士民死者三萬餘人,遂發掘諸陵,焚燒宮廟。曜納羊後,遷帝及六璽於平陽,以帝為光祿大夫、平阿公。秋七月,劉曜陷長安,殺南陽王。六年春正月,漢主聰納劉殷二女並四女孫於宮,皆以為貴嬪。三月,立劉娥為皇后,起䳨儀殿,將殺諫者,娥上書得免。弒懷帝,有星殞於平陽,化為肉,長三十步,廣二十七步,聰惡之。四月,秦王業即位於長安,是為湣帝。建興四年,劉曜復陷長安,帝出降,中丞吉朗死之,漢封帝為懷安侯。瑯邪王睿即帝位於建康,改元太興。是年,湣帝遇弒。

聰荒於酒色,遊宮常百日不出,事皆決於中常侍王沈等。立後六人,儀服如後者又八人,屢殺直臣陳元達等。是年卒,太子粲立。聰後年未二十者四人,粲俱烝之。靳準弒粲自立。冬十月,劉曜亦自立於赤壁。十二月,喬太討準,殺之,而立準之子明。石勒討明,明走曜。曜滅靳族,改國號趙。石勒亦稱趙王,為後趙,始與曜貳。先是,曜世子胤,年十歲,長七尺五寸,多力善射,驍捷如風。靳準之亂,沒於鮮卑別部郁鞠。郁鞠聞趙王立,禮而歸之,曜悲喜。時已立羊後之子熙為太子矣,將易之而立胤。卜泰不可,胤亦進曰:「父之於子,當愛之如一。今黜熙而立臣,臣何敢自安!茍以臣頗堪驅策,豈不能輔熙以承聖業乎!」遂封胤永安王。

明帝大寧三年,後趙石生攻趙河南,盡取司、豫、徐、兗之地。成帝咸和三年,復攻蒲阪。曜自將擊破之,枕屍二百里,襄國大震。冬十二月,勒召徐光,謀擊曜,皆言曜鋒不可當,光獨贊行。遂命石堪等會滎陽,石虎進拔石門,勒自統步騎,進自大堨,謂徐光曰:「曜盛兵成臯關,上策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陽,此成擒耳。」至成臯,見趙無守兵。大喜曰:「天也!」卷甲而進,曜方與嬖臣飲博,不信勒至。聞親來色變,遂撤金墉之圍,陣於洛西。勒帥步騎四萬入洛陽城門,躬擐甲冑夾擊之。曜素嗜酒,將戰,飲數斗,醉墜馬,為堪所執,殺之。太子熙奔上邽,勒遂取長安。四年,石虎拔上邽,殺太子熙等王公以下三千餘人,劉氏亡。

玄羽逸史曰:「自古夷狄為中國患者有矣,未聞入而帝中國也者,有之,自劉淵始。當晉全盛時,淵以壯年遊京師,與諸名士遨遊成均,持論上下,固彬彬雋爽才也,不過謂由余、金日禪之儔耳。焉知竊伏輦轂,睥睨宮闕,私心曰:『此可取而代乎。』世儒睹郭欽、江統之說不行,深為司馬氏惜,不知此曹漸染華夏之風者,百來年其文雅博洽既與中國士大夫埒,而驍悍魁桀,拔山貫鐵之勇,非華人可得而仿佛也。即使驅之去而未必即去,既去而未必不來。我知其害,必不止侵鎬方,犯涇陽,圍白登,入甘泉,如周漢之事而遂已也。況中國先亂,而彼有所以乘其隙哉!然淵每聞諸將屠殺之慘,則深戒諭之,用賢納諫,恭儉勤勞,卓有中國君人之度。聰以荒淫,承之一傳,而歸於曜。曜以沈湎,繼之數歲,而殲於勒。彼二子少固雄毅,乃晚節如是,豈真胡虜之運乎!死而五種,雖所自取,不可謂無默宰也已。

羯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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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羯虜也,世居上黨之武鄉,有膽力,善騎射。并州大饑,東瀛公騰執諸胡,於山東賣充軍實。勒亦被掠賣,為茌平人師歡奴,歡奇其狀貌而免之。幼嘗隨人負販京師,登上東門,長嘯。王衍聞而異之,曰:「此胡雛非常人也。」遣騎追之,逸去。惠帝末,諸王相攻,海內大擾。勒與汲桑結為盜,桑命勒以石為姓,公師藩叛寇趙魏,桑、勒往從之。兗州刺史茍晞擊斬藩、桑等,逃還,更聚眾,以勒為前鋒,所向輒克。進攻鄴,殺新蔡王騰,大掠而去。茍晞擊桑,走死,勒降於漢。至常山,眾十餘萬,集衣冠人物,別為君子營。中丘人張賓,好讀書,闊達有大志,常自比子房。見勒,喜曰:「吾歷觀諸將,無如此胡將軍者,可共成大事。」乃提劍大呼軍門請見,勒亦未之奇也。後數以策干勒,皆如所言,由是奇之,呼為右侯而不名。又用刁膺為股肱,夔安、孔萇、支雄、桃豹、逯明為爪牙。

永嘉五年,太尉衍送太傅越喪還葬,勒帥輕騎追之,及於苦縣,晉兵大敗,縱輕騎射之,無一脫者。執衍,問以晉故。衍具陳禍敗之由,雲計不在己,且言少無宦情。又勸勒稱尊,勒曰:「君少壯登朝,名著四海,身居重位,何得言無宦情耶!破壞天下,非子而誰!」命引出,眾人畏死,多自陳述,獨襄陽王範神色儼然,顧呵之曰:「今日之事,何復紛紜。」勒謂孔萇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嘗見此輩人,當可存乎?」萇不可。勒曰:「雖然,要不可加以鋒刃。」於是俱排墻殺之,剖越棺,焚其屍,曰:「亂天下者,此人也。」世子毗及宗室四十八王皆死,晉兵死者十餘萬人,裴妃亦為人掠賣。又陷蒙城,執茍晞及豫章王端。鎖晞頸,以為左司馬。

冬十月,勒誘殺漢大將軍王彌。初,勒與母相失,并州牧劉琨得之,及其從子虎遣使送還勒,因以書招懷。勒厚謝劉琨而書以絕之。虎年十七,殘忍無度,勒白母除之。母曰:「快牛為犢,多破車,長便不然。汝小忍之。」及長,勇冠三軍,每屠城,鮮有遺類,指授攻討,所向無前。勒更寵任之。六年,引兵據襄國,用張賓之謀也。王浚等攻襄國,大敗而還。石虎攻陷鄴郡,據之。時王浚兵猶強,謀稱尊。勒欲襲之,張賓勸勒卑辭於浚,又勸勒奉表,言欲以三月中旬詣幽州奉上尊號。浚益驕怠,不復設備。勒纂嚴將襲浚而未發,張賓曰:「豈非畏劉琨及鮮卑、烏桓為後患乎?」曰:「然。」賓曰:「三方智勇,無及將軍者,必不敢動。吾輕車往返,不出二旬,待彼謀議出師,我已還矣。今宜修箋於琨,納質請和。琨必喜我之服,而快浚之亡,豈暇襲我!兵貴神速,勿後時也。」勒曰:「吾所未了,右侯已了之。」遂以火宵行達易水。督護孫緯馳白浚,浚將勒兵拒之,而為遊統所紿。浚曰:「石公來奉戴我耳。」設饗以待勒。晨至薊,叱開門,猶疑有伏。先驅牛羊數千頭,聲言上禮,實欲塞諸街巷。勒升其廳事,執浚於前,數之曰:「公位冠元臺,手握強兵,坐觀本朝傾覆,曾不救援,乃欲自稱尊乎!」即送襄國,斬之。中郎荀綽不屈,勒待以客禮。斬朱碩棗嵩之亂政,戮遊統之不忠,籍沒相佐親戚,家貲皆巨萬。惟裴憲、荀綽止有書十餘箱,鹽米十斛。勒曰:「吾不喜得幽州,喜得二子。」以為中郎參軍。勒以劉翰鎮幽州。勒還,翰歸段匹磾,匹磾遂據薊城。

時劉曜篡漢,改國號趙。勒亦自稱趙王。祖士雅進屯雍丘,恩威大著,自河以南,多叛勒歸士雅,練兵積穀,有取河南之志。勒患之,乃下幽州,為士雅修祖父墓,通書求互市。士雅不報書,而許互市,收利十倍。士雅將士降趙,勒斬其首,曰:「叛臣逃吏,將軍之惡,猶吾惡也。」自是士雅不納降人,邊境休息。泰興四年,石虎拔幽州,殺段匹磾。永昌元年,張賓卒,勒哭之慟,每與群臣謀議不合,思賓則流涕彌日。與劉曜歲相攻戰,咸和三年,曜自將擊破勒兵,襄國大震。勒親帥兵救之,入洛陽,殺劉曜,追曜太子熙於上邽,又殺之,漢地盡入於勒。即趙天王位,子弘為太子,虎等進爵為王,子弘為大單于。虎以不得大單于,望曰:「吾身當矢石,成大趙之業,使黃吻婢兒為大單于。上晏駕,不足復留種矣!」

咸和五年,勒稱皇帝。一日大饗群臣,謂徐光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對曰:「陛下神武,謀略過於漢高。」勒笑曰:「人豈不知,卿言太過。朕若遇高祖,當北面事之,與韓、彭比肩。若遇光武,當並驅中原,未知鹿死誰手。大丈夫行事,當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效曹孟德、司馬仲達,欺人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勒雖不學,好使諸生讀書而聽之,時以意論古今得失,聞者悅服。其聰明英特,蓋性成也。太子弘好屬文,敬儒素,勒謂徐光曰:「大雅愔愔,殊不似將家子(大雅,太子小字)。」光曰:「漢祖以馬上得天下,孝文以玄默守之。太子直勝殘去殺之主也,但中山雄暴多詐,宜漸奪其權。」程遐亦以為言,勒皆不聽。他日,徐光又曰:「今國家無事,陛下若不怡,何也?」勒曰:「晉蜀未平,恐後世不以我為正統。」光曰:「陛下包括二都,平蕩八州,帝王之統,不在陛下,當復在誰?且陛下不憂心腹而憂四肢乎,中山資性不仁,父子復據權位,而鞅鞅不平,東宮侍宴,有輕皇太子色。臣竊憂之。」勒默然,始命太子省可尚書事,而虎之門可張雀羅矣。虎愈不平。

咸和八年七月,勒卒,太子弘立,虎收程遐、徐光於獄,召其子邃將兵入宿衛。遐、光被殺,夜以勒喪潛瘞山谷,乃備儀衛虛葬於高平原。虎弒劉後,次年弒弘,自立。太子邃謀反,誅,立子宣為太子,蒲洪、姚弋仲皆歸之。

冉氏子閔,驍勇善戰,多策略,虎養以為子,愛比諸孫。虎為慕容恪所敗,斬三萬餘級,諸軍皆潰,惟閔獨全。穆帝永和元年,發諸州四十餘萬人治未央、洛陽宮,造獵車千乘,置女官二十四等,取民女三萬餘人充之。光祿大夫逯明切諫被殺,財帛山積,猶發前代陵墓,掠其金寶。沙門胡進言於虎曰:「胡運將終,晉當復興,宜苦役晉人以厭之。」乃發近郡男女十六萬人,車十萬乘,築華林苑,燃燭夜作,死者數萬。得蒼麟十六,白鹿七,以駕芝蓋,命太子宣祈福於山川。宣乘大輅,建天子旌旗,戎卒十六萬,出金明門。虎升淩雲觀望之,曰:「我家父子如此,自非天崩地陷,當復何愁!但抱子弄孫為樂耳。」秦公韜有寵於虎,虎欲立以為太子,猶豫未決,宣謀殺韜。待虎臨喪,因行大事。韜死,虎驚氣絕,方蘇欲出臨,司空李農止之。事覺,虎囚宣,殺之鄴北,窮極慘酷,火焚棄灰,殺其妻子九人。宣幼子才數歲,虎素愛之,抱之而泣,欲赦之,大臣不可。兒挽虎衣大叫,至於絕帶。虎因發病。

永和五年稱皇帝,大赦,而東宮謫戍不在赦例。梁犢因眾作亂,攻拔下辨,掠民斧,施一丈長柯,攻戰若神,所向崩潰。長驅至長安,眾已十萬,遂東趨洛陽。李農等統步騎十萬討之,大敗。虎懼,以燕王斌同蒲洪、姚弋仲討之。弋仲將精銳八千至鄴,求見虎。虎病,未之見,引入賜食。弋仲怒曰:「主上召我來擊賊,當面受方略,我豈為食來耶!且上不見我,我何以知其存亡。」虎力疾見之,弋仲讓虎曰:「兒死愁耶,何為而病!兒幼時不擇善人教,使至於為逆。既誅之,又何愁焉。且汝久病,所立兒幼,若不愈,天下必亂。當先憂此,勿憂賊。犢等困窮思歸,相聚為盜,老羌為汝一舉了之。」弋仲峭直,人無貴賤皆敬之,虎亦不之責,賜以鎧馬。弋仲曰:「汝看老羌能破賊否?」乃被鎧跨馬於庭中,策馬南馳,不辭而去。遂與斌等擊斬犢。

夏四月,虎卒,以彭城王遵、燕王斌、張豺等受遺,立太子世。豺等以太后令殺斌逐遵,而石閔等討賊歸,遇彭城王遵於路,說之長驅入京師,斬豺,廢太子世,殺劉後而自立。遵許事成之後,舍其子而立閔為太子。至是立子衍,閔乃殺遵及衍,而立義陽王鑒,又殺胡羯二十萬人,並殺鑒自立,國號魏,復姓冉氏。又殺趙王虎三十六孫,盡滅石氏。石祗據襄國稱帝,冉閔圍之。燕王俊與姚弋仲子襄救祗,大敗,冉閔幾獲之,而祗竟為其將劉顯所弒,石氏亡。永和八年,燕慕容恪擊冉閔,殺之,盡取趙地。

玄羽逸史曰:石世龍貧賤羯胡,辱在廝養,當其殍丐負販,羈旅京邑,顧瞻宮闕,淒然長嘯,償亦有劉、項縱觀祖龍之志乎,何王夷甫駭耳而怵心也?九州之地,幾有其八,豈曰偶然。顧其人恢廓倜儻,外屈身於祖生,內降心於右侯,而至於責王衍,數王浚,其言侃侃有烈丈夫之風,五胡中俱無此規模矣。一傳而殲於虎,是胡運之當然,豈人謀哉!虎也窮凶極暴,天假手於冉氏子,至使羯種二十萬人,同飽烏鳶。嗚呼!慘矣。然當勒追越柩於苦縣時,十萬晉兵無一脫者,冉閔竟足以報之。古之建國者,深仁厚澤,累數十世,猶力守臣節,不得已而後取,蓋殺一不辜而有天下,所不為,此三代所以長久也。司馬氏手刃其主,奪之寡婦之懷,安得不生此凶殘以魚肉之耶!假令寧馨之計得行,殺一勒,生一勒,況徐光輩乃欲陰翦中山以安石氏,不亦愚乎?然而早見預防,不失為人臣子之道矣。

鮮卑慕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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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氏,鮮卑人也,世居遼西。自涉歸進拜大單于,遵循中國雅俗,自雲慕二儀之德,繼三光之容,故以為氏。晉武帝太康十年,慕容廆來歸,以為鮮卑都督。嘗以士服謁東夷校尉何龕,龕嚴兵以見,廆改戎服,曰:「主人不以禮待客,客何為哉!」龕聞之,慚。廆娶段國女,生子皝、仁、昭。以其臣慕輿句掌府庫,句勤恪廉靜,心計默識,不案簿書。以慕輿河典刑獄,河明敏精審,獄訟清簡,東夷諸國歸之者甚眾。少子翰言曰:「自古有為之君,莫不尊天子以從民望,成大業。今連津諸部,寇暴邊塞,請數其罪而討之,一舉並吞,則忠著本朝,利歸我國,霸王之基也。」廆笑曰:「孺子能及此乎!」遂以翰為前鋒,盡並二部,以裴凝、楊耽為謀主,遊邃、封羨、封抽、裴開為股肱,宋該、皇甫岌、岌弟真及封奕等典樞機。

懷湣北去,元帝在江左。廆與劉琨歃血同盟,翼戴晉室,遣長史王濟詣建康勸進,以為龍驤將軍、大單于、昌黎公。大興二年,攻破高句麗段氏、宇文諸部,俘其眾,取遼東,皆翰之功也。遣裴凝來獻捷,帝欲留凝,凝曰:「臣少蒙國恩,出入省闥,若得復奉輦轂,誠為至幸。但舊京淪沒,山陵穿毀,名臣宿將,莫能雪恥,獨龍驤竭忠王室,故使臣萬里歸誠。今臣不反,必謂朝廷以其僻陋而棄之,孤其向義之心,令懈於討賊。此臣之所甚惜也。」帝遣使同凝進廆車騎將軍、平州牧、遼東公,立子皝為世子。廆作東觀,使皝與諸生同受業。

咸和四年,廆卒,子皝嗣。九年,進鎮東大將軍。咸康二年,自稱燕王,畏趙之強,仍稱藩於虎。取段氏之地,遣劉翔來獻捷,且求大將軍、燕王章璽。朝議謂大將軍不處邊,異姓不封王。翔力辨,諸葛恢等難之。翔曰:「嫠婦猶知惜宗國之隕。今晉室阽危,君等位侔元凱,曾無憂國之心。慕容鎮軍枕戈待旦,志殄凶逆,而君更唱邪惑之言,四海所以未一,良由君輩耳!」皝更上表罪朝臣,乃許之。公卿餞翔於郊,翔舉觴曰:「昔少康以一旅滅有窮,句踐憑會稽而雪仇恥。蔓草猶宜早除,況寇敵乎。今石虎、李壽,志相吞噬,王師縱未能澄清北方,且當從事巴蜀。一旦石虎先入,東南可寒心矣。」眾服其論。

翰為皝所忌,奔段氏,聞皝悔寤,復歸燕,皝竟殺之。永和元年,有二龍見於燕,宛轉遊戲,名所見之山曰和龍城,始不用晉年號。四年,皝卒,世子儁立,以慕容恪為輔國將軍,圖趙。七年,恪取趙中山,號令嚴明,秋毫不犯。八年四月,與魏主冉閔遇於魏昌之廉臺,閔兵三十萬,自乘千里馬,左操雙刃矛,右執鉤戟,以擊燕軍。燕人夾擊,大破之。閔沖中軍,陣厚不動,潰圍,走馬忽斃,為燕兵所執,送龍城,斬之。遂取鄴。十月,儁稱皇帝。恪薦慕容垂有命世之才,儁命之守常山,而以恪為大司馬、錄尚書事,封太原王評上庸王,霸吳王。霸即垂也,皝之少子,皝奇其才而名曰霸,期以霸王之業,意將立之,群臣諫而止。遂為儁所惡,以其嘗墜馬折齒,更名曰夬,尋以應讖文,又名曰垂。十一年,恪攻段氏,定齊地。昇平四年,儁寢疾,謂恪曰:「今二方未平,景茂沖幼,社稷屬汝,何如?」恪曰:「太子雖幼,勝殘致治之主也,臣安敢干正統。」儁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耶!」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重,豈不能輔少主乎!」儁喜曰:「汝能為周公,吾復何憂!」以陽鶩慕輿根及恪輔政,乃卒。太子暐立,年十一。根忌恪,謀亂,恪誅之。

時主少國疑,誅夷狼籍,內外忷懼,恪舉止自若,鎮之以靜,虛心待士,量才授任,人情大安。

朝廷聞儁卒,謂中原可圖,桓溫曰:「慕容恪尚在,憂方大耳。」哀帝興寧三年,恪與垂取洛陽,沈勁死之,略地至崤、澠,關中大震。秦主堅亦自將屯陜,以備不虞。恪謂僚屬曰:「吾前入廣固不能濟辟閭蔚,今定洛陽,使沈勁為戮,雖皆非本情,實有愧於四海。」太和元年,恪有疾,燕主問以後事,恪曰:「吳王垂文武兼資,管蕭之亞,若任以政,國家可安。」言終而卒。

秦王聞恪死,陰欲圖燕,密遣郭辨從匈奴使者入鄴。辨微以語舐皇甫真,真正色斥之。辨歸,言燕政無綱,惟皇甫真不可欺,丞相評以下如發蒙耳。堅曰:「六州之眾,豈得無一智士。」太和二年,大司馬溫伐燕,郤超請舉眾直趨鄴都為上策,次則頓兵河濟,控引漕運。溫不從,引至枋頭,燕人大懼,謀奔和龍。吳王垂曰:「臣請擊之。若其不勝,走未晚也。」乃帥眾五萬,以申胤、封孚從,且請救於秦王堅。時溫聲勢亦大,秦君臣皆不欲救。王猛獨勸之行,曰:「溫才非慕容評可敵,若克燕之後,觀兵崤、澠,陛下大事去矣。不如退溫,溫退而燕亦敝,我乃乘其敝而取之,不亦善乎。」溫聞秦救至,又糧儲罄竭,遂焚舟從陸道奔還,行七百里,無水。燕將爭欲追之,垂戒宜緩,第以八千騎躡其後。數日,垂曰:「可擊矣。」急追之及於襄邑,慕容德先以勁卒伏澗中,與垂夾擊,大破之,斬首三萬級。秦將茍池又邀擊於譙,復大破之。

太傅評愈忌垂威名,太后亦惡垂,日夜與評謀誅垂父子。太宰恪之子楷,以告垂先事誅評等。垂曰:「骨肉相殘而首亂於國,吾不忍為也,寧避之於外耳。」遂與子令寶農隆及楷等奔秦。秦王堅方憚垂,不敢圖燕,聞其來,大喜。郊迎,執手曰:「天生賢傑,必相與其成大功。要當與君平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後還卿本鄉,世封於燕,不亦美乎!」王猛曰:「垂父子如龍虎,非可馴之物。若藉以風雲,將不可復制,不如早除之。」堅曰:「吾方收攬英雄,以清四海,且業已推誠待之矣。匹夫猶不食言,況萬乘乎!」以為冠軍將軍。初,燕求救於秦,許割虎牢以西。晉兵既退,燕人曰:行人失辭,有國者分災救患,理之常也。秦王怒,遣丞相猛率諸將伐燕,取洛陽,攻壺關。燕太傅評將精兵三十萬,憚猛不敢進。猛克壺關,所過郡邑降附,燕大震。申胤嘆曰:「鄴必亡矣。然福德在燕,燕復建,不過一紀耳。」太和五年九月,猛入晉陽。十月,長驅圍鄴,號令嚴明,燕民按堵,更相謂曰:「不圖今日復見太原王。」猛聞之,嘆曰:「慕容玄恭可謂古之遺愛矣。」設太牢以祭之。十一月,入鄴,執燕主暐及其百官、鮮卑四萬餘戶於長安,得郡百五十七,戶二百四十六萬。燕大史黃泓曰:「燕必中興,其在吳王乎,恨吾老不及見耳。」慕容鳳年十一,父桓死難,權翼奇其才,謂之曰:「兒方以才望自顯,勿效爾父,不識天命。」鳳厲色曰:「先王欲建忠而不遂,此人臣之節。君侯之言,豈獎勸將來之義乎。」翼改容謝之,而私言於堅曰:「鳳慷慨有才氣,然狼子野心,終不為人用也。」

晉孝武帝太和八年,秦王堅大舉寇晉,八十萬眾俱為謝玄等所破,惟冠軍垂所將三萬人獨全。堅以千餘騎赴之,垂世子寶勸取堅,垂曰:「彼以赤心投我,若之何害之?天茍棄秦,何患不亡。吾將以義取天下,豈負宿心也。」慕容農曰:「尊不迫人於險,義聲足以動天地矣。」垂從堅至澠池,言曰:「北都聞王師不利,輕相煽動,臣請奉詔懷輯之。」堅遣之行,權翼曰:「養垂如養鷹,每聞風飈之起,常有淩霄之志。正宜謹其條籠,豈可解縱所欲哉。」堅不能用,翼曰:「臣見其往而不返,關中之變,從此始矣。」翼乃密遣壯士邀之河橋,垂竟警策,而逸至安陽,修好於長樂公丕。丕不得已,迎之入城。會丁零翟斌叛,堅驛書遣垂討之。石越言於丕曰:「垂有恢復之志,不可復假以兵。」丕曰:「吾常患在肘腋,今遠之於外,不猶愈乎。」乃以羸兵給之,令苻飛龍將千人為副,以謀垂。垂行,募兵旬日,得八千人,夜襲飛龍,盡殺氐兵,而鳳亦帥眾擊斬秦將毛當,垂濟河,有眾三萬。農亦起兵來會。

太元八年正月,垂稱燕王,大破秦兵,斬石越。越與當皆驍將,相繼敗沒,秦人騷動。立子寶為太子,封拜王公百餘人。二月圖鄴,拔其外郭,丕退保中城,垂築長圍守之,關東郡縣多附。三月,慕容泓起兵華陰,慕容沖起兵平陽。泓逼長安,眾十餘萬,遣使謂堅曰:「吳王已定關東,可速備大駕,奉家兄皇帝還鄴。」堅召暐責之,暐密遣使謂泓曰:「吾籠中之物,又燕室罪人,不足復顧。汝勉建大業,聽吾死問,即便稱尊。」六月,燕將殺泓,以沖為大弟,遂大破秦兵,慕容麟亦拔常山,沖進據阿房。八月,垂解鄴圍,曰:「吾開長樂西歸之路,以謝秦王疇昔之恩。」

十年,沖稱帝於阿房,號西燕,頗有自得之志,賞罰任情。時垂子柔與孫盛皆在沖所,盛私謂柔曰:「十人之長,亦須才過九人。中山王豈能濟乎!」五月,攻長安,堅出奔,西燕主入長安。

初,垂以樂浪王溫屯中山,歸附者相繼,爭送軍糧,府庫充溢,以其暇營治宮闕。又以高陽王農為幽州牧,守龍城。農招懷流散,法令寬簡,流民日至。垂遂定都中山,曰:「樂浪王,吾之蕭何也。」十一年正月,垂稱皇帝。西燕主沖大失人和,圖人弒之,而立其將段隨。尋又殺隨而立泓之子忠,復弒忠而立河東王永。凡一歲而四易主。永乃稱帝於長子,建國幾二十年。燕主垂已老,范陽王德曰:「永,國之枝葉,僭舉位號,宜先除之以一民心。」垂曰:「司徒意與吾同,吾雖老,叩囊底智,足以取之,終不留此賊與子孫也。」遂發中山,出壺關,大破永兵,就圍其城,執以歸,斬之。時晉太元十八年也。是年,又遣子寶伐魏,為魏主圭所敗。垂自將襲魏平城,克之,得疾而還,卒於上谷,寶立。

先是,段後言於垂曰:「太子非濟世之才,遼西、高陽,陛下賢子,宜擇一人。趙王奸詐,必為國患,宜早圖之。」垂曰:「汝欲以我為晉獻公乎?」段氏泣而退告其妹范陽王德妃曰:「太子不才,吾為社稷計,言之。主上以我為驪姬,何其苦哉!太子必喪社稷,范陽王有非常器度,若燕祚未盡,其在王乎?」寶、麟聞之而憾,至是共謀弒皇后。

無何,魏主圭取并州,拔常山,燕主子會與趙王麟相繼皆伏誅。燕主屢出奔,魏克中山。燕主為其臣蘭汗誘弒。子盛又謀殺汗而自立,久之乃為段璣所弒。太后丁氏,素與盛叔河間公熙通,熙乃得立。熙荒淫無度,卒為養子高雲所弒,而雲又為馮跋所殺。跋亦自立,燕統絕。而魏兵入中山之時,范陽王德已從滑臺稱南燕矣。

南燕主更名備。德復失滑臺,取廣固,以定都。傳子超。時汝水再竭,河凍皆合,超懼,問於李宣,宣曰:「澠水無冰,由逼京城,近日月也。」未幾,太尉裕抗表伐之,以王鎮惡為參軍,猛之孫也。五月,至下邳,抵瑯琊,舍輜重而進。諸將咸請不宜深入,恐燕人堅壁清野。裕曰:「吾慮之熟矣,鮮卑不知遠計,不過進據臨朐,退守廣固,敢為諸君保之。」超果盡排群議,欲縱裕入峴,以精騎蹂之。裕過大峴,燕兵不出,舉手指天,喜形於色,曰:「虜入吾掌中矣。」燕兵悉屯臨朐,裕大破之,超單騎走,斬大將十餘人,克廣固。超保小城,乞師於秦。秦遣使謂裕曰:「今以鐵騎十萬,屯洛陽,晉不還,當長驅矣。」裕曰:「語汝姚興,我欲克燕之後,息兵三年,取關洛。今若自送,便可速來。」秦人不敢救,遂執超,數以不降之罪。超神色自若,惟以母托劉敬宣。敬宣初以桓玄之亂,奔南燕,超厚禮之,故也。裕殺王公以下三千人,戮超於建康市,燕慕容氏亡。

玄羽逸史曰:慕容自龍驤以來,世豪東夏,其子孫俱英朗雄傑,發在童孺,天之所興,其誰廢之!太原德業邁於狐趙,吳王才器不下管蕭。昔舜生諸馮,東夷之人可以其鮮卑而少之?償恪而不死,更得明主事之,與吳王垂左提右挈,驅駕才俊,混一之業,指顧而定矣!乃吳王力足以討評,而不為首亂;時足以取堅,而還其舊兵;威足以困丕,而開以生路,尤人所難者。至於八十之齡,取西燕如拾芥,挫魏兵如發蒙,真太原所謂命世之才也。後來亡國之主,猶自翹然,身在鼎俎,神色不變。蓋先世大有功德,故子孫蹶而復奮,不若諸胡之一敗塗地。予於和龍之君,獨有取爾者以此。太尉裕平燕之日,欲坑廣固,得韓範諫而止。嗚呼!燕何罪哉!前燕開基,取之劉石。後燕恢復,奪之苻秦。燕何罪哉!而戮之若斯之慘也。太尉此舉,不惟遠愧三代吊伐之師,且近有怍於玄恭景略矣。惜哉!

鮮卑段氏(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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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晉武帝太康十年,以慕容廆為鮮卑都督,鮮卑諸國惟段氏最強,廆娶段國女,生子皝及仁、昭。惠帝時,幽州都督王浚以天下方亂,欲結援夷狄,乃以女妻段務勿塵及宇文部,且表封勿塵為遼西公。務勿塵之子疾陸眷並匹磾、文鴦、侄末抔,俱勇悍,後背浚附石勒,勒襲王浚,諸段不救,竟陷幽州,殺浚,即以浚尚書劉翰行幽州事。翰雅不欲從勒,勒還,遂歸匹磾,匹磾進據薊城。時樂陵太守邵續降勒,匹磾以書邀續同歸江東,續子義在勒所,續不顧而從之。勒圍續,匹磾來救,勒引去。并州刺史劉琨志圖興復,與匹磾歃血同盟,翼戴晉室。會疾陸眷死,匹磾興末杯相圖,琨世子群為末杯所得,以群書召琨同襲匹磾,為匹磾邏騎所獲。初亦無殺琨意,得譖者言而縊之,自是夷、晉多不附匹磾矣。石勒、石虎急攻之,與弟文鴦並為所執。虎先與為兄弟,欲全之。匹磾著朝服,執晉節,與文鴦、邵續俱不屈而死。末鈈盡有其眾,數年卒,子牙立,疾陸眷之孫遼殺而代之。慕容翰奔遼,遼愛重其才,使與弟蘭攻燕柳城,大破燕兵。翰恐遂亡其國,固止勿追。咸康四年,燕主皝合兵於趙,攻段蘭。蘭以柳城之役,不用慕容翰之策,大敗,亡漁陽、上谷、代郡等四十餘城。翰奔宇文氏,遼遂為慕容恪所執。建元二年,燕滅宇文氏,翰歸,為皝所殺,段蘭死於令支。段龕代領其眾,因石氏之亂,奄有齊地,遣使降晉,以為鎮北將軍,封齊公。致書於燕主儁,非其稱帝。燕遣慕容恪擊之。永和十二年,恪大破段龕,兵圍廣固,燕諸將請攻城,恪曰:「龕兵尚眾,未有離心。我若盡銳攻之,殺吾士卒必多矣。自有事中原,兵不暫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奈何輕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軍中聞之,人人感泣。龕城中人相食,而縛出降,恪悉取齊地,段氏亡。

玄羽逸史曰:遼東西有慕容氏、段氏、宇文氏,其初段氏甚強,慕容得其婚以為幸,故皝之母、垂之先後夫人、德之妃,皆段氏也。以強見忌,卒翦其宗。人中之雄,類不相容,自古而然,無足怪者。匹磾、文鴦,皆有賢行,劉越石之死,非得已也。君子可以原其心,著朝服、持晉節,不屈而被殺,則志潔而行芳矣。段龕不讓燕主儁而以書數其稱帝,有匹磾之風,雖亡國破家,固無愧於天下後世也。晉氏諸胡,吾於段國多取之,意在此哉!

氐苻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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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氏,氐也,西南夷種,居略陽。先姓蒲,以其家池中蒲長五丈,五節如竹,遠近咸稱蒲家,因以氏焉。有洪者,以讖得名,驍勇多權略,漢主淵拜平遠將軍,不受,自稱秦州刺史,略陽公。成帝咸和四年,趙石虎取秦隴,盡徙其大族於襄國。洪與姚弋仲同降,虎以為監六夷軍事,又進龍驤將軍,居枋頭。趙主信讒,惡尚書朱軌,會久雨,中黃門譖軌道路不修,虎囚之。蒲洪諫曰:「陛下德政不修,天降淫雨,七旬不止,霽方二日,雖有鬼兵百萬,亦未能去道路之泥潦,而況人乎?願罷苑囿,出宮女,赦朱軌,以副眾望。」虎雖不悅,亦不之罪,為之罷諸役,而竟殺軌。

虎死,石閔言於趙主遵曰:「蒲洪,人傑也,今鎮關中,恐秦雍之地非復國家之有。」遂罷洪。洪怒,歸枋頭,遣使降晉。穆帝元和六年,自稱三秦王,以讖文有「草付者王」,而其孫堅背有「草付」字,改姓苻氏。以雷弱兒、梁楞、魚遵、段陵為將相,獲趙將麻秋以為軍師將軍,既而為秋所鴆,世子健收秋斬之,遣使來請命。時長安為杜洪所據,健遣魚遵為前鋒,弟雄等帥兵長驅而進。洪走司竹,於是秦雍夷夏皆赴之,遂自稱秦天王,分遣使者,問民疾苦,搜羅俊異,凡趙之苛政不便於民者,皆除之。永和七年,稱皇帝。十年二月,大司馬溫帥師伐秦,自統步騎四萬,發江陵,命司馬勛出子午谷。健遣太子萇帥眾五萬,拒溫於藍田。秦兵大敗,溫進至灞上,三輔郡縣皆來降,爭持牛酒迎勞,男女夾路觀之,耆老有垂涕者,曰:「不圖今日復睹官軍。」

初,北海王猛少好學,倜儻有大志,不屑細務,人皆輕之。猛悠然自得,隱居華陰。至是,披褐來謁,捫虱而談當世之務,旁若無人。溫異之,問曰:「吾奉天子之命,將銳兵十萬,為百姓除殘賊,而三秦豪傑未有至者,何也?」猛曰:「公不遠數千里,深入敵境,今長安咫尺,而不度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溫默然徐曰:「江東無卿比也。」署軍謀祭酒。溫竟以戰不利,且糧運不繼,乃還。猛辭不就。健弟雄謙恭泛愛,遵奉法度,甚有時望,永和十年,卒。健痛惜之。雄子堅背有「草付」,名應讖文,性至孝,幼有志度,博學多能,交結英豪,呂婆樓、疆汪、梁平老皆與之善,嗣東海王。十一年,以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等輔太子生,健卒。初,太子萇拒溫,中流矢死,弟生幼,無一目,性粗暴,其祖洪嘗戲之曰:「瞎兒一淚,信乎?」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淚也。」洪大驚,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捶。」洪謂健曰:「此兒狂悖,宜早除之,不然,必破家。」及長,力舉千鈞,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且讖文有三羊五眼,乃立之。有星孛大角,熒惑入東井,生殺皇后及太傅毛貴、尚書令梁楞、僕射梁安,以應天變。十二月,又殺丞相雷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孫。於是諸氐離心。次年,殺司空王墮,亦云答天變。時長安大風,伐屋拔木,姜太后以憂卒。太白入東井,有司奏當有暴兵起京師,生曰:「太白入井,自為渴耳,何足怪乎!」昇平元年,生夢大魚食蒲。又長安謠曰:「東海大魚化為龍,男皆為王女為公。」生乃誅太師魚遵及其子孫。自以眇目,諱言殘缺單只之類,犯者必死。常剝人麵皮,使之歌舞以為樂。群臣得保一日,如度一年。

東海王堅素有時譽,與故姚襄參軍薛讚、權翼善。翼等密說宜早為之計,勿使他姓得之。堅問呂婆樓,樓曰:「僕刀環上人耳,不足以辦大事。僕里舍有王猛者,其人謀略不世出,宜請而咨之。」堅見猛,如舊識,自謂玄德之遇孔明。會告天變者眾,生對侍婢言:「阿法兄弟亦何可信,明當除之。」婢以告堅及堅兄清河王法,法、堅夜以兵入斬生。堅以讓法,法不可,堅乃去帝號,稱天王,誅其幸三十餘人。大赦,改元,立子宏為太子,法為丞相,弟融為陽平公,丕為長樂公,李威為僕射,呂婆樓為司隸,王猛、薛讚為中書侍郎,權翼為黃門侍郎,與猛共掌機密。融好學,明敏過人,耳聞則誦,過目不忘,力敵百夫,騎射冠絕。丕亦有文武才幹。威在生時,營護堅,且薦王猛可任國事,堅比之鮑叔牙。

十一月,賜東海王法死,而封其子陽與敷,以王猛為尚書左丞。猛舉異才,修廢職,課農桑,恤困窮,禮百神,立學校,旌節義,繼絕世,秦民大悅。堅討冀州牧張平,平養子蠔多力矯捷,能曳牛卻走,超越高城。堅令鄧羌生擒之,以為虎賁中郎將,置左右,與羌俱號萬人敵。秦大旱,堅減膳徹樂,后妃去羅紈,開山澤之利,息兵養民,旱不為災。特進樊世疾王猛,堅斬之,群臣惕息,遂以猛領京兆尹。姜太后弟德,酗酒豪橫,患苦京邑。猛下車,即收德,奏未及報,已陳屍於市,朝廷震慄,奸滑屏氣,路不拾遺。堅曰:「吾乃今知天下之有法也。」又以兼司隸校尉,時年三十六。一歲五遷,權傾內外,有毀者輒罪之,於是羣臣不敢復言。匈奴、鮮卑、沒奕乾等,皆降。秦王親臨太學,考第諸生經義,與博士論議,月一至焉。

帝奕太和三年,大司馬溫伐燕,至枋頭,燕人求救於秦,許割虎牢以西。群臣皆曰:「昔桓溫伐我,燕不救,今溫伐燕,我何救乎!」王猛曰:「燕雖強大,慕容評非溫敵也。若溫舉山東,進屯洛邑,收幽冀之兵,引並豫之粟,觀兵崤澠,則陛下大事去矣。不如與燕合兵退溫,溫退,燕亦病矣,然後我乘其敝而取之,不亦善乎!」遂救燕,溫敗歸,而燕人割地不至,秦乃謀燕,然憚吳王垂威名,不敢發。會垂被讒,與其子令、寶、隆、農及太原王之子楷奔秦,堅大喜,郊迎,以為冠軍將軍,又愛令、楷之才,皆厚遇之。王猛勸除垂父子,不從。

四年,堅遣王猛等伐燕,十二月,取洛陽。初,慕容令為王猛署鄉導、在行間,而猛臨行,私詣垂飲酒,從容言曰:「遠別將軍,何以贈我,使睹物思人。」垂解佩刀。猛至洛陽,賂垂所親,詐為垂使者謂令曰:「吾父子來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仇,秦王亦難終信,聞東朝悔悟,吾將東還,汝可速發。」令遲疑終日,竟奔燕軍。猛表令叛狀,垂懼走,為追騎所獲,堅待之如初,且慰之曰:「卿委身投朕,賢子心不忘本,各遂所志,汝何懼為。」

太和五年,王猛克壺關,太傅評將三十萬眾不敢進,郡縣皆望風降附,燕人大震。九月,攻晉陽,張蠔引壯士數百潛入城,大呼斬關,秦兵入。鄧羌部將徐成違令,猛將斬之,羌為之請,弗許。羌怒,嚴鼓欲以攻猛,猛赦之。羌詣猛謝,猛曰:「吾試將軍耳,郡將尚爾,況國家乎!」猛誓眾曰:「王景略受國厚恩,任兼內外,今與諸君深入賊地,當竭力致死,有進無退,共立大功,受爵明君之朝,稱觴父母之室,不亦美乎!」眾皆踴躍,破釜競進。猛望燕兵之眾,謂鄧羌曰:「今日非將軍不能克此勍敵,將軍勉之。」羌曰:「若能以司隸見與者,公勿以為憂。」猛曰:「此非吾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萬戶侯相處。」羌不悅,寢帳中,兵交不出。猛馳許之,羌乃大飲,與張蠔、徐成等跨馬運矛,馳赴燕陣,出入數四,旁若無人。燕兵大靡,俘斬五萬餘人。乘勝追擊,又降十萬眾。評單騎走還鄴,秦兵長驅圍之,號令嚴明,秋毫無犯。秦王堅亦留李威輔太子,自帥精銳十萬,七日而至安陽,宴祖父時故老。燕主暐奔龍城,堅入鄴,郭慶追及於高陽,執以詣堅,封新興侯,以猛為冀州牧、都督關東六州軍事,鎮鄴。猛遣使循行,觀省風俗,勸課農桑,賑恤窮困,收葬死亡,旌顯節行。燕政有不便於民者,皆除之。燕人大悅。涼州張天錫亦來稱藩,東夷、西域朝貢者六十餘國。加猛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猛剛明清肅,善惡著白,放黜屍素,顯拔幽滯,官必當才,刑必當罪,秦國大治。堅敕子宏及丕等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初,滅燕時,申胤、黃泓皆言福德在燕,燕當復興。及孝武寧康元年,彗出,箕尾長十餘丈,經太微,掃東井,歷夏至冬猶不滅。太史令張孟言曰:「東井,秦分也;尾箕,燕分也。今彗起,尾箕而掃東井,十年之後,燕當滅秦,二十年後,代當滅燕。今鮮卑布列朝廷,臣竊憂之。」又有人入明光殿大呼曰:「甲申乙酉,魚羊食人,悲哉,無復遺。」捕之不見,堅皆不以為意。宦官趙整博物洽聞,善為諷諫,慕容垂夫人得幸於堅,堅與同輦遊於後庭。整歌曰:「不見雀來入駕室,惟見浮雲蔽白日。」堅改容謝之,命夫人下輦。

寧康四年,丞相猛卒,臨終勸勿圖晉,請漸除鮮卑、西羌。太元五年,堅遷諸氐於外郡,氐別,其父兄皆慟哭,趙整侍宴,援琴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勞舊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遠徙種人留鮮卑,一日緩急當語誰。」堅笑而不納。

七年,遣將軍呂光擊西域。十月,會群臣於太極殿,謀伐晉。權翼曰:「謝安、桓沖,皆江表偉人,君臣輯睦,未可圖也。」石越曰:「福德在吳,且彼有長江之險。」堅曰:「天道難知,計吾士卒九十七萬,投鞭於江,可斷其流,長江安足恃乎!且吾已內斷於心耳。」陽平公曰:「伐晉有三難:天道不順,一也;晉國無隙,二也;我數戰兵疲,三也。又鮮卑、諸羌,皆在京畿,恐變生肘腋。昔王景略一時英傑,陛下不記臨終之言乎?」言且泣下,亦不聽。太子宏及幼子詵、所幸張夫人皆涑,堅曰:「天下大事,非婦人孺子所知。」堅素性重沙門道安,安諫,亦不聽。獨慕容垂、姚萇勸行。遂決意大舉,預以晉帝為尚書左僕射,謝安為吏部尚書,桓沖為侍中,先為起第。以張蠔、慕容垂等步騎二十五萬為前鋒,姚萇為龍驤將軍,督梁、益諸軍,謂之曰:「昔朕以龍驤建業,此官未嘗授人,卿其勉之。」竇沖曰:「天子無戲言。」堅默然。

太元八年七月,發長安,堅自將戎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九月至項城。東西萬里,水陸齊進。陽平等前鋒三十萬至潁口,詔以謝石、謝玄、劉牢之督眾八萬拒之。慕容紹言於垂曰:「主上驕矜已甚,叔父建中興之業,在此行也。」十一月,陽平公克壽陽,梁成等屯洛澗,堅留十軍後進,帥輕騎八千,兼道就融。遣朱序說石等降,序私言於玄曰:「秦眾至誠,難與敵,今乘其未至,速擊之可遂破也。」玄遣劉牢之帥精兵五千趨洛澗,梁成阻澗為陣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擊成軍而斬成,分兵斷其歸津,秦步騎奔潰,赴淮水死者萬五千人。於是石等水陸繼進,堅與融登壽陽城,望見晉兵布陣嚴整,又望八公山草木皆以為晉兵,始有懼色。秦兵逼淝水,玄遣謂之曰:「君懸軍深入而置陣逼水,此乃持久之計,非欲速戰者也。若移陣小卻,得渡以決勝負,不亦善乎!」堅欲使半渡以鐵騎蹂之,遂麾兵使卻。朱序自陳後呼:「秦兵敗矣!」遂退不能止。陽平公策馬帥退者,馬倒,晉人斬之,秦兵遂潰。玄等乘勝追擊,自相枕藉而死者,蔽野塞川,走者晝夜不息,聞風聲鶴唳,皆以為晉兵,且至死者什之七八。堅中流矢,單騎走,以千餘騎赴垂軍。

是役也,乞伏國仁叛據隴右,丁零翟斌叛攻洛陽,慕容垂叛,收兵與丁零合,紹、農、隆、楷、鳳等兵俱起應垂,斬秦將毛當,又斬石越,據關東,自稱燕王,圍長樂公丕於鄴。慕容泓起兵華陰,慕容沖起兵平陽,姚萇起兵北地。泓進逼長安,慕容麟拔常山、中山,沖據阿房,稱帝。晉謝玄取河南。沖攻長安,秦王堅奔五將山,沖入長安,姚萇執堅以歸,弒之。太子宏、中山公詵、張夫人皆死。呂光歸自西域,據涼州。長樂公丕稱帝,竟為馮該所弒,秦苻氏亡。抱罕諸氐立秦疏屬苻登為南安王,夷夏歸之者數萬戶,乃破姚萇。聞丕卒,發哀稱帝於南安,立世祖神主於軍中,所為必啟而後行,與姚萇相持數年,敗奔平涼,亦竟為姚興所殺。

玄羽逸史曰:蒲洪以瑞得姓,以讖得名,復以讖改姓,而健遂以讖立子。三羊五眼,幾亡其國。東海大魚,禍及遵族。幸背列草付,天啟龍驤,九州之地,遂有其八。海嶠獻琛,越裳重譯,黎庶樂業,髦俊登庸,禮備樂和,辟雍弘化,開闢以來,胡運之盛,未有若斯者也。是何成功之速哉?有王景略為之輔耳。景略之才,不下管葛,而堅舉國聽之,間者必死,雖名君臣,實肝膽肺腑,故景略得以盡其材。而堅亦勤政愛民,仁恕恭儉。景略死而堅漸驕,伐晉之舉,急於混一,說者咸謂鮮卑西羌未之早除。不知景略若在,萇等幾上之肉,何能為哉!故景略之存亡則苻氏之興衰也。彗掃東井,天意譴告,魚羊食人,神語諄諄。若有所以仁愛之者,益堅生平未有過舉,皇穹或不欲遽棄之乎。然五將出奔,自取夷滅,以讖興而亦以讖亡,有求之而莫得其故者。至其先,蒲長五丈,五節如竹。世豈有五丈之蒲?彼五節者,償非洪、健、生、堅、丕,五傳而遂亡哉吁!亦神矣。

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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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虜拓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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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氏,鮮卑別種,名索頭。惠帝元康間,分為三部,一居上谷,一居代郡,一居定襄。居代郡者猗廬,并州刺史劉琨表封代公,徙樓煩、馬邑等地,最強盛,盡並諸部。懷帝永嘉二年,將兵二十萬擊劉曜,曜中七創,伏屍數百里,因大獵壽陽山,陳閱皮肉,山為之赤。劉琨步入營門拜謝。代公乃稱王,當欲立少子比延,為長子六修所弒。子普根滅六修自立,尋卒。子鬱律立。鬱律西取烏孫,東兼勿吉,雄於北方,為賀傉所弒。鬱律子什翼犍在繈褓,其母王氏匿褲中,祝曰:「天茍存兒,則勿啼。」兒果不啼,得免。賀傉卒,紇羅立,尋出奔,鬱律之子翳槐立。翳槐卒,弟什翼犍質於趙,國人慾立其弟孤。孤自詣鄴迎犍,而願以身代質。趙王虎義之,並遣歸。犍立,雄勇有智略,能修猗廬之政,以代人燕鳳為長史,許謙為郎中令,政事清簡,百姓安之。世子寔卒,寔妻,賀野干之女也,有遺腹子,犍名之曰涉珪,奔南部劉庫仁。庫仁子顯欲殺之,珪奔賀蘭部,依其舅賀訥。訥弟染干忌其得眾心,發兵圍之,圭母謂之曰:「汝欲於何置我,而殺吾子乎!」染干慚而去。

太元元年,諸部大人共請於賀訥,以歸即代王位。時犍久卒,代國無主故也。珪改國號魏,以長孫嵩、叔孫普洛、張袞、許謙、長孫道生等分掌國事。初臣於燕,後見燕主垂老,太子暗弱,遂與燕絕。大破柔然,徙其部眾於雲中。又破劉衛辰,辰走死,諸部悉降,獲馬三十餘萬,牛羊四百餘萬。

太和二十年,燕伐魏,珪進軍臨河,與燕太子寶相拒。時垂已有疾,珪使人邀其使者,盡執之,寶等不聞起居。珪使所執使臨河告曰:「若父已死,胡不早歸。」寶等憂恐,士卒驚擾,珪已使略陽公遵將七萬騎塞其南路。十月,燕人燒船夜遁,時河冰未合,故寶不設斥候。忽暴風,冰結,珪得濟河,急追至參合陂。有黑氣如堤,覆燕軍。沙門支曇猛曰:「魏軍將至之兆。」司徒德請為備,乃遣趙王麟帥騎備非常,麟亦不以為意。旦日,忽見魏軍登山下臨燕營,寶等大駭。珪縱擊之,略陽公遵還兵,擊其前,共擒殺五六萬人,寶等單騎免。垂力疾,自將襲魏,克平城,過參合陂,見積屍如山,軍士哭震山谷,大慚忿,嘔血,由是發疾,至上谷,卒。

秋八月,魏主擊燕,步騎四十萬南出馬邑,別遣將襲幽州。九月,取并州。初建行臺省,置刺史、太守、尚書郎以下官,悉用儒生為之。拔常山,獲崔宏,以為黃門侍郎,與張袞對掌機要。獲屈遵,命掌文誥。

安帝隆安元年三月,魏主圍中山,寶出奔,魏主進攻。是日,往亡,太史黽崇以為言,魏主曰:「紂以甲子亡,武王不以甲子興乎!」遂克中山,置行臺,得王永之子憲,喜曰:「王景略之孫也。」寵任之。又置行臺於鄴,遷都平城,遣使循行郡國,正封域,標道里,平權衡,審度量,立官制,協音律。儀曹郎董謐制禮儀,三省郎王福定律令,太史令黽崇考天象,以尚書崔宏為總裁,尊遠祖皆為皇帝,自謂軒轅之後,以土德王。分尚書為三十六曹,外署三百六十曹,令八部大人分主之,而以崔宏通署三十六曹事。珪問博士李先曰:「何物可以益人神智?」對曰:「莫若書籍。」遂大索遺書,送平城。晉安帝義熙五年,為子清河王紹所弒。紹母,賀太后之妹也,有殊色,魏主欲納之。太后曰:「過美必有不善。」竟納之而生紹,兇狠無賴。時魏主餌方士丹,火發左右,莫保朝夕。賀氏失寵,子紹遂行大逆。太子嗣誅紹,即位。珪雄勇嚴明,威行絕域,好賢納諫,稽古右文,但殘忍多殺,故及於禍。謚宣武,廟號太祖。嗣以長孫嵩、安同、奚斤、崔宏等八人共聽政,時人謂之八公。常有事於東廟,外夷助祭者數百國。宋高祖武皇帝劉裕受晉禪,改元永初,定魏元明帝嗣之太常五年,史家分為南北朝,各紀元矣。

北朝魏太常七年,元明帝餌寒食散,藥發,又災異屢見,崔浩請早建東宮,選賢公卿以為師傅,左右信臣以為賓友,入總萬機,出撫戎政。遂立子燾為太子,使坐正殿,以長孫嵩、安同、奚斤為左輔,坐東廂,西面;以崔浩、穆觀、丘堆為右弼,坐西廂,東面。百官總己以聽。

太常八年,元明帝殂,廟號太宗。太子燾即位,以羅結為侍中,總三十六曹事。時結已一百七歲,精爽不衰,性忠愨,使兼長秋卿,典後宮。年一百一十乃聽歸政,有大事,遣騎訪之,又十年乃卒。光祿大夫崔浩研精經術,練習制度,常自謂才比張良,而稽古過之,貌纖妍潔,白如美婦人,獨不喜佛法,頗修養性之術,薦嵩山道士寇謙之於魏主。

神䴥元年,魏伐夏,取長安,執其主赫連昌以歸。赫連定走平涼,稱帝,又追滅之。二年,伐柔然,群臣多不欲嗾,太史張淵等言:「歲星襲月,太白在西方,不可舉兵。」崔浩曰:「月食宜修刑,且月行掩昴,法曰天子當大破旄頭之國。柔然、高車,正旄頭也。」公卿又慮南人伺隙,浩力辨南寇必不敢動,柔然可一舉而滅。往復百言,魏主大悅。寇謙之私問浩曰:「蠕蠕果可克乎?」浩曰:「必克,但恐諸將顧慮不能深入,使不全舉耳。」

秋七月,魏主至漠南,舍輜重,帥輕騎襲擊之。紇升不設備,遂西走,部落四散。命分車搜討,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俘斬其眾,高車諸部前後二十餘萬落,皆降獲,戎馬百餘萬匹,畜產無算。循弱水至琢邪山而還。後聞柔然駭散,無復統理,以追兵不至,乃西遁。若前行二日,則盡滅之矣。魏主始思浩言,以浩為撫軍大將軍,常幸其家,問以災異,倉卒進疏食必為之立。嘗每指示高車渠帥曰:「此人尫纖懦弱,不能彎弓持矛,然胸中所懷,乃過於甲兵。朕前後有功,皆此人教也。」

四年,立子晃為太子。太延五年,以索敞為中書博士,教貴遊子弟。敞嚴而善誘,成立者眾。又命常爽置館於溫水之右,教授七百餘人,弟子事之如嚴君,由是儒風大振。命崔浩監秘書事,綜理史職,以侍郎高允、張煒參典著作。

初,魏主過長安佛寺,沙門飲從官酒,魏主命搜之,大獲釀具及窟室婦女。浩因勸盡誅境內沙門,焚毀佛像,塔廟無復孑遺。浩自恃才略,專制朝權,高允曰:「崔君其不免乎。」魏主始命浩撰國史時,曰務從實錄,著作令史閔湛、郤標佞諂於浩,請以所撰國記刻石,以彰直筆。允曰:「湛、標所營分寸,恐為崔門萬世之禍,吾徒亦無噍類矣。」浩竟從湛等,立石衢路,所書先世事甚詳,北人無不忿恚,因共譖浩暴揚國惡。魏主大怒,收浩等於獄。時太子受經高允,為之營救,密令允異詞。帝親鞫允,允曰:「浩特總裁,至於著述,臣多於浩。」帝讓太子,太子曰:「天威嚴重,高允小臣,迷亂失次耳。」帝再鞫允,又曰:「臣不敢虛,殿下哀臣,欲モ其生耳。」帝曰:「直哉,此人情所雖,而允能之臨死不異詞,信也;為臣不欺君,貞也。」特赦之。詣浩,惶惑不能對。允事事伸明,皆有條理,帝命允為詔誅浩,允不為。帝催切,允堅言罪不至死。帝怒,命武士執允,太子為之泣拜,乃解。帝曰:「微斯人,更有數千口死矣。」於是止誅浩等百二十人,夷五族。他日,太子曰:「吾欲為卿脫死,而卿終不從。帝怒不測,念之使人心悸。」允曰:「史為將來勸戒,使人主有所畏。至於書國家誤失,乃為史之大體。臣實與浩共為之,死生榮辱,義當一體。蒙殿下再造之恩,違心茍免,非所願也。」太子動容稱贊。允謂人曰:「昔翟黑子受贓事發,吾勸之實首,黑子竟以欺罔而誅。我不奉東宮指導,恐負翟黑子故也。」後魏主亦悔誅浩。宣城公李孝伯謀議寵眷亞於浩,孝伯死,魏主曰:「李宣城可惜!」既而曰:「朕失言,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

真君十一年,宋文帝用徐湛之、王玄謨策,伐魏,圍滑臺,魏主自將救之。十一月至魯郡,以大牢祠孔子,仆秦始皇嶧山碑。十二月,引兵南下,破兗、豫、青、冀等六州,殺掠甚慘,所過赤地無餘,春燕巢於林木,後及宋平。時中常侍宗愛用事,譖太子晃,以憂卒。晃子潔,生四年矣,魏主愛之,常置左右,而追悼景穆太子特甚。宗愛懼誅,興安元年二月弒帝,立南安王余,自為宰相。十月,又弒余。尚書源賀、陸麗迎濬於苑中,大呼曰:「宗愛弒君,皇孫已登天位矣。」眾呼萬歲,遂執愛,具五刑,夷三族。謚帝太武,廟號世祖。

二年,立子弘為太子。高允好直諫,事有不便,屏人極論。魏主曰:「高允真忠臣,朕有過,未嘗不面言。朕聞過而天下不知,可不謂忠乎!」允與遊雅等同徵,雅等為侯而允為郎,二十七年不徙,至是超拜中書令。時魏百官無祿,允諸子樵採自給,陸麗言之,魏主親至其家,惟草屋數間,廚中鹽萊而已。魏主嘆息,賜以粟帛,常呼為令公而不名。遊雅常曰:「前史稱卓子康、劉文饒之為人褊心者,或不之信,余與高子遊處四十年,未嘗見其喜慍之色,乃知古人為不誣耳。崔司徒每謂高生豐才博學,一代所推,但乏矯矯風節,余亦謂然。乃司徒得罪,詔旨臨責,聲嘶股慄,殆不能言。高於敷陳事理,詞義清辨,人主為之動容,此非所謂矯矯乎。宗愛用事,威振四海,王公趨庭望拜,高子獨升階長揖,此非所謂風節乎。夫人固不易知,此乃管仲所以致慟於鮑叔也。」

帝承世祖威嚴之後,懷輯中外,民心復安,以和平五年殂,謚文成,廟號高宗。太子弘即位,年十二,丞相乙渾謀反伏誅,馮太后稱制,引高允等參決大政。允建議各郡立學,置博士生員。

皇興元年,魏主親政,勤於為治,賞罰嚴明,拔清節,黜貪汙,於是郡守始有以廉潔著名者。三年,立子宏為太子,延興元年遂傳位於宏,自稱太上皇。時宏生五年,而顯祖好黃老浮屠,有遺世之志,始欲禪位叔父子推,君臣不可,乃傳位太子。太子雖幼,有至性,魏主病癰,親吮之。及是,悲不自勝。魏主問其故,曰:「代親之感內切於心。」上皇乃建鹿野浮屠於苑中,與禪僧居之。時馮太后恣淫,為人發其陰事,乃密鴆弒上皇,復稱制,自以失行,常夷滅大臣。高允以老告歸,尋以安車徵拜鎮軍大將軍、中書監,固辭,不許,太和十一年,卒。允歷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餘年,未嘗有譴,雖處貴重,情同寒素,執書吟覽,晝夜不去手,誨人恂恂不倦,篤親念故,傾家賑施,卒年九十八,贈司空,謚曰文。始頒祿於百官,詔均田,改中書學為國子學。十四年,馮太后殂,魏主行三年喪,群臣諫,皆不從。修堯、舜、禹、周公、孔子之祀,養老於明堂。二十年,改姓元氏,初定族姓,范陽盧、清河崔、滎陽鄭、太原王、趙郡李為首,咸納其女充後宮,初納者皆為妾媵,代北則穆、陸、賀、劉、樓、王、嵇、尉八姓,勛著當代,位極人臣,一同五姓。立子恪為太子。後馮氏以淫廢處後宮。太和二十三年,自行禦齊,還至谷塘原,疾甚,謂司徒勰曰:「吾病殆必不起,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寄,唯在於汝。霍子孟、諸葛孔明以異姓猶受顧託,況汝親賢,可不勉之。」勰泣辭,魏主乃手詔太子曰:「汝叔父清規懋德,松竹為心,吾百年後,其聽辭蟬冕,遂其沖挹之性。」又謂勰曰:「後宮久乖陰德,吾死可賜自盡,葬以後禮。」遂死。

高祖性至孝,獨行三年喪,待諸弟始終無間,愛民好士,制禮定樂,卓有太平之風。彭城王勰力辭相位,魏主強留之,常淒然嘆息,然清正儉素,門無私竭。北海王詳密譖勰大得人情,乃詔勰以王歸第,而魏主左右幸臣茹皓、趙修、高肇等始用事,魏政寢衰矣。永平元年,魏主因夜宴,鴆殺彭城王勰,高肇譖之也。行路士女,皆為流涕。二年,子詡生。魏故事,子為太子,母賜死。胡充華有娠,同列勸去之,充華不可,私誓曰:「若幸而生子,身死不恨。」果生詡。延昌元年,立為太子,自是子立不復殺母。

四年,高宗殂,詡立,高肇伏誅,尊胡充華為太后,稱制。後以其妹尚書元乂妻為女侍中。後聰悟,能文章,政事皆手筆自決。時征西將軍張彜之子仲瑀上疏裁抑武人,羽林虎賁士聚尚書省下詬罵,索仲瑀等,以瓦石擊省門,又至彜第,曳彜捶辱,焚其第。彜僅有餘息,再宿而死,遠近震駭。高歡時在京師,見之,還河朔,傾貲結客,曰:「魏政亂矣,財物可常守乎!」胡後嘗逼淫清河王懌,使懌專政,元乂與宦官劉騰等謀誅懌,幽胡後於宮,隔絕進奉。劉騰死,禁防稍疏,詔解元乂兵柄。太后復臨朝,發劉騰棺,散其骨,賜乂死,以鄭儼、徐紇、李神軌為中書舍人,皆得幸於後者也。時嬖倖用事,盜賊蜂起,封疆日蹙,太后自以所為不謹,母子之間嫌疑日深。而秀容川酋長爾朱榮兵最強,官至車騎將軍、六州大都督,劉貴、段榮、尉景、蔡儁、高歡、慕容紹宗皆從之。歡遂勸榮舉兵清朝,魏主亦密召之。太后乃鴆弒孝明帝,立臨洮王世子釗,生四年矣。榮與并州元天穆立彭城武宣王之子子攸,擁鐵騎十萬,長驅至洛。徐紇、鄭儼亡走,太后落髮出家。榮執後,並幼主沈於河陰,引丞相高陽王雍而下二千餘人皆戮之,欲謀篡位,不覺形神恍忽,乃稱天柱大將軍,歲庚戌,與元天穆皆伏誅。爾朱世隆、爾朱兆聞榮死,以六鎮反,立長廣王曄,而弒子攸於晉陽,是為孝莊帝。是年,復廢曄,立廣陵王恭,殺司空楊津、太保椿,夷其族。高歡立元朗,自為丞相,討爾朱氏,滅之,廢其主恭,又廢朗,而立平陽王修,遂弒故主曄及朗、恭三帝。歲甲寅,適南朝梁武帝中大通六年也。

魏主修為高歡所逼,奔長安,依宇文泰。歡立清河世子善見,是為東魏孝靜帝。西魏主修復與宇文泰有隙,泰鴆弒之,是為孝武帝,而立南陽王寶炬。寶炬卒,謚孝文帝。子欽立,欽廢,弟廓立,是為孝恭帝。以丙子歲禪於周公宇文覺,稱西魏者二十二年而亡。孝靜帝以庚午歲禪於齊王高洋,稱東魏者十七年而亡。

自代王猗廬建國於晉元康初,凡百年而珪入中原,稱大魏皇帝。自魏太祖珪至孝莊帝,凡九主百四十年而魏分東西。分東西者又幾二十年餘,而拓跋氏始亡。

玄羽逸史曰:拓跋氏以代北索頭小醜,據蕞爾之地,魏晉之初,寥寥部落,僅如鼠噍穴中耳。乃猗廬一奮,值晉室陵遲,劉越石表授代公,遂有精銳二十餘萬。方曜虜盛時,而大破其兵,使曜中七創,幾至擒獲,屍橫伊洛之野,血赭壽陽之山,可不謂雄乎!勤王之功,此為第一,所以開二百餘年之基也。什翼犍褲中餘喘,能修猗廬之業,代用以強。時東渡奄奄,而犍雄代北,無乃牛代馬之讖乎。太祖珪竄伏流離,瀕死不死,是天之所興也者。殄滅大燕,盡有中原,規模措置,何遜於兩漢哉。太宗守文,足為令主,而太武雄才大略,威服四夷。高宗承之以寬,顯祖鎮之以靜,至於高祖,則彬彬乎有太平之風矣。夫子立母死,此雖胡法,而亦弗陵鉤弋之故智也。胡充華何物女子,乃獨不畏死,而求生男,男立而竟不死,豈非天乎。魏之社稷,卒靡於斯人手矣,惜哉!魏自猗廬來,俱殘忍好殺,凡十六七傳,而其主遇弒者十二,瀋河者一。爾朱入洛,戮元宗過半。東西既分之後,在齊者盡滅於文宣,在周者卒殄於天元,蓋天道好還不爽已。

羌姚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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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羌也,居南安赤亭。懷帝永嘉六年,姚弋仲東徙榆眉,戎夏繈負隨之者數萬戶,遂降於趙主曜,封平襄公。成帝咸和三年,後趙中山公虎滅其主之族而代之。時弋仲與蒲洪俱降後趙,為六夷左都督、奮武將軍。虎自立,弋仲稱疾不賀,累召乃至,正色謂虎曰:「弋仲嘗謂太王命世英雄,奈何把臂受託而反奪之耶?」虎雖不平,然察其誠直,亦不之罪。永和元年,以為冠軍大將軍。趙謫戍梁犢反,所向奔潰,長驅至長安,眾已十萬。趙將盡銳攻之,大敗,虎懼,命弋仲與蒲洪等討之。弋仲將精兵八千,至鄴求見,虎責讓之,因策馬南馳,不辭而出,擊斬犢,封平西郡公。

虎死,養子冉閔滅石氏,國號魏,石祗稱帝於襄國,閔攻之,急求救於燕及弋仲。弋仲遣子襄救之,誡襄曰:「冉閔棄仁背義,若不梟擒,必不復見我也。爾才十倍於閔,慎毋縱之。」襄與燕大破冉閔,斬獲十餘萬。閔單騎走還鄴,弋仲怒其不擒閔,杖襄一百。趙將劉顯弒祗,弋仲曰:「我受石氏厚遇,當為復仇。石氏無種矣,我何歸。」遂遣使來降,詔以為車騎大將軍,子襄為平北將軍。時穆帝太和八年也。

二月,弋仲卒,詔襄屯譙城。襄單騎見謝尚於壽春,尚幅巾待之,歡若平生。襄博學善談論,名重江東。時殷浩北伐,襄以燕秦方強,未可輒動,乃廣興屯田,訓厲將士。浩忌之,遣客行刺,客反以情告襄,浩又陰令將軍魏憬襲之。襄斬憬,並其眾,而遣參軍權翼使於浩。浩曰:「身與平北共為王臣,平北舉動自專,甚失輔車之理。」翼曰:「平北英姿絕世,擁兵數萬,而遠歸晉室者,以朝廷有道,宰輔賢明故也。今將軍信讒,隙端在此而不在彼矣。」浩曰:「平北生殺自由,又掠吾馬,隙豈在我!」翼曰:「奸宄之人,亦王法所不容,殺之何害。聞將圖平北,故取馬以自衛耳。」浩笑曰:「何至於是。」浩遂帥眾七萬伐秦,以襄為前鋒。襄伏甲襲之,浩奔譙城,襄濟淮,屯盱眙。詔桓溫討之,襄敗於伊水,匿精銳水北林中,遣使言曰:「承親帥王師,襄奉身歸命,願敕三軍小卻,當伏拜路左。」溫曰:「我自開復中原,展敬山陵,無豫君事。欲來便來,何須使人。」襄拒水戰,敗,奔北山。襄勇而愛人,雖屢戰屢挫,民知襄所在,扶老攜幼,馳而赴之,溫追不及。弘農楊亮在襄所相失,奔溫。溫問襄之為人,亮曰:「神明器宇,孫策之儔,而雄勇過之。」昇平六年,襄欲圖關中,進屯杏城,秦民歸之者數萬,遂據黃落。秦遣廣平王黃眉、東海王堅、將軍鄧羌等禦之,羌曰:「襄恃勇可激而擒也。」遂以三千騎壓其壘門,襄怒出戰,羌佯敗,襄追至三原,羌回騎擊之,斬襄,弟萇降。

秦丞相王猛臨終時勸秦王曰:「鮮卑、西羌,我之仇讎,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不能用。」太元七年,秦王堅謀伐晉,權翼、石越、陽平公融皆以為不可,不聽。融又泣言曰:「晉未可滅,昭然甚明。且臣之所憂,不止於此。陛下寵育鮮卑、羌、羯,布滿畿甸,太子獨與弱卒留守京師,臣懼變生肘腋。」又不聽。八月,大舉伐晉,朝臣皆以為不可,獨姚萇與冠軍垂力勸之行,遂以萇為龍驤將軍,督梁、益諸軍,謂之曰:「昔朕以龍驤建業,未嘗輕以授人。卿其勉之!」竇沖曰:「王者無戲言,此不祥之兆也。」堅默然。秦果大敗於淮南,慕容泓兵起,堅遣鉅鹿公睿討之,以竇沖為長史,姚萇為司馬。泓聞秦兵至,懼,帥眾將奔關東。睿粗猛輕敵,欲馳兵邀之,萇曰:「鮮卑思歸,故起而為亂,宜鳴鼓攝之,將奔潰不暇,急則必致死於我矣。」睿不從,反為所殺。萇遣長史詣堅謝罪,堅怒殺之,萇懼,走渭北馬苑。於是天水尹緯、尹詳,南安龐演等糾煽羌豪五萬餘家,擁萇為主,自稱秦王,旬日得眾十萬。堅自將擊之,萇屢敗。軍中無井,堅命塞安公谷,萇兵多渴死。會天大雨,萇營中水三尺,營外寸餘而已。堅曰:「天亦佑賊乎!」太元十年,秦王堅奔五將山,萇圍之,執堅以歸,幽之刖室,求傳國璽。堅叱之曰:「五胡次序,無汝羌名,璽已送晉、不可得也。」萇復遣右司馬尹緯說堅,堅問緯:「在朕朝何官?」曰:「尚書令史。」堅嘆曰:「卿王景略之儔,而朕不知,宜其亡也。」堅數罵萇求死,萇遣人縊之,太子弘、中山公詵、張夫人皆死。

十一年,萇稱皇帝。時苻丕聞變,即位,竟為其下馮該所弒。而苻登則堅之疏屬也,亦稱帝於南安,與萇相拒。萇獲其後毛氏,色美而勇,善騎射,秦兵入,猶彎弓跨馬,殺七百餘人,以眾寡不敵,被執。萇欲納之,罵萇而死。萇置酒高會,諸將皆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賊至今,陛下將牢太過耳。」萇笑曰:「吾不如亡兄者有四,身長八尺五寸,臂垂過膝,人望而畏之,一也;將十萬眾,望麾而進,前無橫陣,二也;溫古知今,講論道藝,收羅英俊,三也;董帥大眾,人盡死力,四也。朕所以能建功立業者,正望算略中有片長耳。」十七年,萇寢疾,殺諸將有威名者。登聞萇病,秣馬厲兵,進逼安定。萇小瘳,自出禦之,登駭而還。長夜引兵躡其後,旦而候騎告曰:「賊營已空矣,不知所向。」登驚曰:「彼何人,去來不令我覺,謂其將死,忽然復至,吾與此羌同世,何其危哉!」

太元十八年,萇卒,太子興秘不發喪,帥兵擊登,殺之,即位。興勤於政事,延納善言,杜瑾等以論事得顯拔,姜龕等以儒學見尊禮,古成詵等以文章參機密,秦國亦治。又以龜茲沙門鳩摩羅什為國師,奉之如神。羅什翻譯經論,大營塔寺,由是州郡化之,奉佛者十室而九。興寵廣平公弼,弼結納朝士,收采名譽,以傾東宮,國人惡之。時熒惑不見八十餘日,魏主召名儒議熒惑所詣,崔浩曰:「春秋記神降於莘,以其至之日推知其物。今熒惑之亡,在庚午辛未二日之間,庚午主秦,辛為西夷,熒惑其入秦乎!」後果出東井。姚弼、姚愔作亂,伏誅。秦王興卒,太子泓立。次年,為晉義熙十二年,太尉裕纂嚴伐秦。八月發建康,十月檀道濟克洛陽,王鎮惡大破姚紹、沈田子,入武關,太尉裕率諸軍入長安,秦主泓出降,姚氏亡。

秦地僭國(赫連、乞伏二氏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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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匈奴劉淵族子劉衛宸,擁眾漠北,魏主珪擊殺之,少子勃勃奔薛幹部。薛干送於沒奕干,沒奕干以女妻之,乃臣於姚氏。勃勃魁岸,美風儀,性辨慧,興一見而奇之,與論大事,寵遇逾於勛舊。興弟邕曰:「勃勃不可近也。」興不聽,果叛。據朔方,自以大禹之後,稱大夏天王,改姓赫連氏。擊破薛乾等部,其臣請定都高平,以固根本。勃勃曰:「姚興亦一時之雄,未可圖也。今專固一城,彼必並力於我,不如以驍騎風馳,出其不意,使彼疲於奔命,待興死,我徐取,長安在吾計中矣!」於是侵掠嶺外諸城,得秦參軍王買德,問以滅秦之策。買德曰:「秦德雖衰,藩鎮猶強,願且蓄力以待之。」勃勃以為軍師,以叱於阿利領將作大匠發夷夏十萬人築城於朔方黑水之南,曰:「朕方統一萬方,名統萬城。」阿利殘忍有巧思,蒸土築城,錐入一寸,築者皆死,造兵器衣甲亦然,造成必有死者。

勃勃聞裕伐秦,曰:「裕取關中必矣,然不能久留。若令子弟及諸將守之,吾取之如拾芥耳!」裕果還。勃勃遣兵向長安,裕子義真歸建康,勃勃稱皇帝。性驕虐,視民如草芥,群臣迕視者鑿其目,笑者抉其唇,諫者截其舌,而後斬之。常徵隱士韋祖思,祖思恭懼過甚,勃勃怒曰:「我以國士待汝,汝以非類遇我,汝昔不拜姚興,何獨拜我!我在,汝猶不以我為帝王,我死,汝曹弄筆墨當置我何地耶!」遂殺祖思。元嘉二年,子昌立,魏人取統萬,昌走上邽。魏人盡獲其王公卿將婦女以萬數,馬牛羊千萬頭匹,珍寶無算。追擊昌於上邽,執之以歸。赫連定稱帝於平陽,復取長安。吐谷渾襲定,執之以獻於魏主,夏赫連氏亡。

鮮卑乞伏氏,居隴西勇士川,有國仁者事苻秦為前將軍。堅敗於淮南,乞伏部叛,命國仁討之。國仁更與之合,眾至十萬,據隴右,自稱單于,置將相,號西秦。太元十三年,卒,弟乾歸立。乾歸為姚興所破,奔亡利鹿孤,復降於秦。秦使之鎮苑川,惡其漸強難制,以為主客尚書,以世子熾磐監其部眾。五年逃歸苑川,以熾磐鎮抱罕,復稱王,加焦遺太子太師,使參軍國大謀,謂其子曰:「焦生王佐才也,汝事之當如事我。」義熙八年,為乞伏公府所弒,熾磐討公府而自立。十年,襲南涼,執殺禿髮傉檀,並殺其子虎臺。常謂群臣曰:「宋雖奄有江南,憂雖雄據關中,皆不足與也。魏主奕世英武,賢能為用,吾將舉國而事之。」遂遣使入魏,貢黃金二百斤,並陳伐夏方略。元嘉五年,熾磐卒,子暮末立。元嘉七年,夏滅之,西秦乞伏氏亡。

玄羽逸史曰:崤函四塞,自周秦以來,世為帝王所都,晉氏不競,淪於左衽者百五十年。苻氏之後,又為姚萇所有。太尉裕以益世之才入秦,如風掃殘葉,若能鎮以數年,綏輯遺民,收其豪俊而用之,關中自安。關中安,然後據江淮之資,引梁益之粟,下函秦之甲,東向以制天下,而魏人亦且斂衽,況勃勃等輩乎!乃以河山百二之地,付之乳臭子,而又令其將帥相圖,縱勃勃不來,關中亦不能守,崔浩之徒蓋料之審矣。姚氏三世,最英特者襄,而僅死,此不可以成敗論。弋仲誠直,有古人之風,興能守文,又有器略,萇則狙詐之雄也,基淺本撥,何以亢宗。乃勃勃豺狼,梟獍倖免其身,雷霆且破其棺,蓋神人共滅之哉。乞伏之強,本不足齒於二氏,顧所據亦關中地,為附之雲。

五涼(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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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涼張軌,烏氐人,仕晉為散騎常侍。以時方多難,陰有保據河西之志,乃求刺史涼州,用宋配、汜湲為謀主,威著西垂。懷帝被執,遣宋配帥步二萬趨長安,表請速發大軍,以清中原。進太尉、涼州牧、西平公。湣帝建興二年,卒,子寔嗣。復遣兵入援京師,聞湣帝凶問,令牙門蔡忠奉表建康勸進。太興三年,寔為妖人劉弘等所殺,寔弟茂討弘,誅其黨與。左司馬陰元等以寔子駿尚幼,立茂,茂以駿為世子。太寧元年,趙主曜帥戎卒二十八萬擊涼州,茂出拒之,以眾寡不敵,稱藩於趙。趙封茂為涼王,乃大城姑臧。二年卒,世子駿嗣。茂臨終謂駿曰:「吾家世以孝友忠順著稱,晉室雖微,不可悖也。」且下令曰:「吾官非王命,茍以集事,死之日,當以白袷入棺。」駿立,以重華為世子。駿勤修庶政,總禦文武,鹹得其用,民富兵強,遠近稱為賢君。西域諸國皆詣姑臧朝貢,駿遂上疏請北伐。永和元年,自稱涼王。是年,卒,子重華嗣。

趙將麻秋等伐涼,重華悉境內兵使裴垣禦之。張耽曰:「用將不必推宿舊,惟其才耳。主簿謝艾,文武兼資,可用也。」乃遣艾以五千人出,有二梟鳴於牙中,艾曰:「六博得梟者勝。」遂進,大破趙帥。秋又帥眾八萬來攻,圍塹數重。重華遣謝艾帥步騎三萬進軍臨河,艾乘軺車,戴白幍,鳴鼓而行。秋望見,怒曰:「艾年少書生,冠服如此,輕我也。」命黑槊、龍驤三千人馳赴之,艾左右大擾。艾據胡床處分指揮,趙人疑有伏,不敢進,遂乘勢奮擊,大破之。趙人益軍二萬,命孫伏都會秋長驅,艾又破之。趙主虎嘆曰:「吾以偏師定九州,今以九州之眾困枹罕,彼有人未可圖也。」永和九年,重華卒,子曜靈嗣。庶兄張祚與嬖臣趙長深相結,謝艾被譖,出為酒泉太守。上言權幸用事,公室將危,乞聽臣入侍。祚、長等矯遺令以長輔政而不召艾,祚遂廢曜靈自立,殺重華妃裴氏及謝艾。河州刺史張瓘起兵,將軍宋混應之,祚殺曜靈,瓘等立其弟玄靚而殺祚。瓘既殺祚,肆為苛虐,宋混因眾怨殺之,而自輔玄靚。玄靚生八年矣。混忠亮質實,昇平四年卒,薦其弟澄輔政。張邕殺宋澄,欲作亂,重華幼弟天錫年十五,有才氣,討邕,誅之。以天錫為大將軍輔政,玄靚庶母忌天錫,天錫殺庶母及其黨,並弒玄靚而自立,遣司馬詣建康請命,又稱藩於秦。既驟得大位,遂荒於酒色,不親政事,又舍其嫡而立嬖妾之子大豫為世子。太元元年,秦王堅遣將軍茍萇、梁熙伐之,先使諭天錫降,天錫殺其使者。母嚴氏諫,不聽。乃以馬建帥眾二萬為前鋒,掌據以三萬眾軍於洪池。建先迎降,據弗能支,大潰,西向稽首,伏劍而死。秦兵至姑臧,天錫降封歸義侯,前涼張氏亡,凡九易主。

後涼呂光,亦臨渭氐也。秦王堅平涼州,以梁熙為刺史。而晉太元七年,呂光已奉堅命帥眾十萬伐西域,大破西域諸國,威振窮荒,先世所不能臣者,皆來歸附。入龜茲,據其城。城中如長安,市邑宮室甚盛,光欲留居之。天竺沙門鳩摩羅什曰:「此不足留,將軍歸,自有福地。」光乃以駱駝二萬餘頭載外國珍寶,驅駿馬萬匹,還行至涼州,梁熙謀閉境拒之。楊翰曰:「光新破西域,聞中原喪亂,必有異圖,宜守高梧谷口,奪其水道,彼既窮渴,可以坐制,此上策也。不然,伊吾關亦可據,度此二厄,雖有子房之策,無所施矣。」熙不聽。張統曰:「行唐公洛,秦王介弟,有勇力,若奉為盟主,則光不敢亢。」亦不聽。光初聞翰謀,不敢進,杜暹曰:「熙文雅有餘,機鑒不足,可急趨之。」光至高昌,翰以郡降。熙方遣兵拒之,其將彭濟執熙降於光。光殺之,入姑臧,自領涼州刺史。主簿尉祐傾險好讒,乃讒殺諸名士,涼人由是不悅。

孝武帝太元十一年,秦王堅被弒。光聞之,舉軍縞素,自稱酒泉公,尋稱三河王。次年,稱涼天王,置百官,以禿髮烏孤為河西都統,沮渠羅仇為尚書,段業為建康太守。後三人見呂氏政衰,皆叛之。隆安三年,光寢疾,謂太子紹曰:「今三鄰伺隙,吾沒之後,以太原公纂統六軍,常山公弘管機政,汝恭已無為,委重二兄,庶幾可濟。若內相猜忌,禍起蕭墻矣。」乃以纂為太尉,弘領司徒,誡二公以輯睦輔導太子,乃卒。呂超曰:「纂久典兵,弘得眾心,二人得兼將相,非少主能駕御也,不如早除之。」紹雖好讀書,謙恭而文懦無斷,將聽之。猶豫間,纂、弘已覺,乃弒之。超奔廣武,纂自立,弘欲討之,纂竟殺弘,以妻子賞將士。侍中房晷曰:「弘雖悖逆,亦陛下友慈未至,今弘妻陛下弟婦,弘女陛下侄也,奈何使無賴小人辱為婢妾乎!」纂改容謝之,遂得撫養於宮中。

隆安四年,超自廣武將兵入涼州,弒纂而立其兄之子隆,超自都督中外,錄尚書事。纂後楊氏出宮,超逼取玉印,曰:「已碎之矣。」後楊桓之女,有殊色,超將納之,謂桓曰:「後若自殺,禍及卿宗。」桓以告後,後曰:「大人賣女與氐,以圖富貴,一之謂甚,其可再乎!」遂自殺。楊桓奔河西。隆、超多殺豪望,人不自保。魏安人焦朗說秦姚興請討之,秦使姚碩德將兵直趨姑臧,大敗涼兵,隆嬰城自守。於是西涼公暠、河西王利鹿孤、張掖公蒙遜各奉表入貢於秦,涼王隆降。元興二年,秦徵呂隆為散騎常侍,以王尚為涼州刺史,後涼呂氏亡,凡二傳四主。

西涼公暠,姓李氏,隴西人也,好文學,有令名。初為效谷令,溫毅有惠政,北涼段業以為敦煌太守。索嗣言於業,曰:「暠不可使處敦煌。」業以嗣代暠,使帥五百騎之官。暠遣宋繇逆擊之,嗣敗走,暠因表業請誅嗣,稱涼公,是為西涼。元興元年,西涼公聞呂隆敗,降於秦。義熙十三年,卒,子歆立,以宋繇錄三府事,請命於朝,詔以歆為鎮西大將軍。歆用刑過當,又好治宮室,於是災異頻仍,張顯、汜稱皆諫之,不聽。北涼王蒙遜欲襲之,先引兵攻秦浩亹,既至,潛師還屯川巖。歆聞蒙遜出,謀乘虛襲張掖,其母尹氏曰:「汝新造之國,自守猶懼不足,況蒙遜非汝之敵,豈得輕為舉動,非但喪師,殆將亡國。」不從。宋繇嘆曰:「大事去矣!」歆將步騎三萬東出,蒙遜曰:「入吾術中矣,然聞吾歸,必不敢前。」乃詐為露布西境雲已克浩亹,將進攻黃峪。歆聞之,喜,急進都督澗,蒙遜擊之,大敗。或勸退保酒泉,歆曰:「吾違老母之言以取敗,不殺此胡,何面目見老母。」更勒兵戰於蓼泉,為蒙遜所殺。蒙遜收禮涼州舊臣,以宋繇為吏部侍郎,掌選事,還姑臧,見尹氏而勞之。尹氏曰:「吾老婦人,國亡家破,豈復惜生,願請一死。」蒙遜厚撫之,娶其女為子牧犍婦。西涼李氏亡,凡二傳。

南涼禿髮氏,鮮卑別種也。初,呂光據涼州,稱三河王,時以禿髮烏孤為河西都統。烏孤雄勇有大志,外雖奉光,而內實陰俟其隙,徙都廉水川,以廣武趙振為左司馬,曰:「吾得趙生,大事濟矣。」振好奇略,教烏孤據涼州。光以烏孤為益州牧,烏孤不受,自稱西平王。趙振勸烏孤盡取嶺外五郡,稱武威王。隆安三年,武威王烏孤卒,弟利鹿孤立。義興二年卒,弟傉檀立,以馬三千匹、羊三萬頭獻秦,求鎮姑臧,姚興許之。徵王尚還,尚主簿胡威言曰:「臣州僻,遠仗良牧仁政,保全至今,奈何以臣等賣羊馬乎?昔漢武帝傾天下之貲,開拓河西,以斷匈奴右臂,今無故棄五郡忠良華族,以資暴虜,非計之得也。」興悔之,使人馳止尚。而傉檀已軍五澗,逼王尚行矣。傉檀入姑臧,宴群臣於宣政堂,仰視嘆曰:「作者不居,居者不作。」孟禕曰:「昔張文王始構此堂,今百年十有二主矣,惟履信思順者可以久處。」傉檀善之。姚興欲取傉檀,遣韋宗覘之。辱檀與宗論當世大略,縱橫無窮,宗退嘆曰:「奇才英器,不必華夏;明智敏識,不必讀書。吾乃今知九州之外,五經之表,復自有人也。」歸,言於興曰:「涼州雖敝,傉檀未可圖也。」興不聽,果為所敗。後辱檀以蒙遜之逼,遷樂都,而焦朗即以姑臧降於蒙遜。義熙十年,傉檀欲襲乙弗部,孟愷諫曰:「今年饑饉,南逼熾磐,北憂蒙遜,百姓不安,遠征雖克,必有後患,不如俟時而動。」傉檀謂太子虎臺曰:「蒙遜不能猝來,熾磐兵少易禦,爾守樂都,吾不過一月,還矣。」乃大破乙弗等部。熾磐聞傉檀出,帥騎二萬攻樂都,比傉檀歸,城已陷。熾磐遣使郊迎,待以上賓之禮。歲餘,鴆之,並其子虎臺。南涼禿髮氏亡,兄弟相代,凡三主。

北涼沮渠羅仇者,匈奴沮渠王之後也。呂光稱天王時,置百官,以羅仇為尚書,弟鞠粥為三河太守。鞠粥勸羅仇勒兵取西平,羅仇曰:「吾家世忠孝,呂主雖信讒猜忍,然寧人負我,無我負人。」已而光果殺羅仇並鞠粥。羅仇弟子蒙遜,雄傑多籌策,淑書史,以二喪歸葬,會者萬餘。蒙遜泣謂眾曰:「呂王無道,多殺不辜。我欲雪二父之恥,諸君許我乎?」眾皆稱萬歲,遂起兵,據金山。從兄沮渠男成亦合眾,共攻建康,說太守段業曰:「呂氏政衰,瓦解在目,府君奈何以蓋世之才,欲立功於垂亡之國。若俯臨鄙州,某等願奉以為主。」業許之,遂推業為涼州牧,而業以男成為輔國將軍,蒙遜為鎮西將軍,稱北涼,取晉昌、敦煌、張掖諸郡。蒙遜陰勸男成攻段業,男成不忍,蒙遜詐令人誣男成謀反,段業收之。男成曰:「蒙遜必不利於公,不如暴男成罪惡,雲已誅之,而密使男成討蒙遜,蔑不勝矣。」業不聽,殺男成,蒙遜泣謂眾曰:「吾兄何罪!」遂將兵攻殺段業,而自稱張掖公。

義熙十三年,蒙遜誘李歆出,襲而殺之,獲其母尹氏,禮用其舊臣,於是河西皆為所有,西域諸國畏之,皆詣蒙遜,稱臣奉貢。時魏主珪奄有中原,威行異域,蒙遜又遣使稱臣,奉貢於魏。魏主執崔浩手謂涼使曰:「汝聞吾崔公乎,此則是也,才略於今無比,朕動止咨之,預陳成敗,若合符契。」魏主遂遣李順至涼。延和元年,復至,蒙遜箕坐隱几,順正色言曰:「不謂此叟無禮至此,不憂覆亡,而敢陵侮天地,魂魄逝矣,安用見之。」握節徑出。蒙遜止之曰:「傳聞朝廷有不拜之詔。」順曰:「齊桓一匡天下,天子致胙,命無下拜,桓公不敢失臣禮,登拜,受之。君偃蹇若此,豈社稷之福耶!」蒙遜遽起拜。順歸,魏主問涼事,順曰:「蒙遜控制河西逾二十年,綏輯荒裔,群下畏服,雖不能貽厥孫謀,猶足終其一世。然禮者,敬之輿,敬者,身之基也。無禮不敬,不復年矣。」魏主曰:「何時當滅?」順曰:「蒙遜之子皆庸才,惟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繼蒙遜者必此人也。比於其父,皆云不及,殆天所以資聖明乎!」魏主悅。

次年,蒙遜卒,國人以世子菩提幼弱,立牧犍為嗣,請命於魏。魏主謂李順曰:「卿言皆驗,朕滅沮渠不遠矣。」牧犍立之次年,有老父授書敦煌東門,求之不獲。書曰:「涼王三十年若七年。」張慎曰:「昔虢之將亡,神降於莘,願陛下崇德修政,以享三十年之詐,不然,恐七年將有大變。」魏太武太延五年,牧犍通於其嫂而進毒魏公主,魏帝大怒,謀於左右崔浩等。浩力贊討之,李順以為未可,浩、順詰難於朝,卒從浩議。魏主使穆壽輔太子監國,使將軍嵇敬將精兵二萬屯漠南,以備柔然,以源賀之祖曾牧河西,使賀為向導,招慰諸部,魏主自將圍姑臧。九月,城潰,牧犍帥文武五千人面縛請降,北涼沮渠氏亡。自蒙遜稱王,凡二傳。

玄羽逸史曰:昔晉室多難,張軌欲保據河西,而張氏九主俱能翼戴本朝,若茂、若駿、若重華,忠孝相傳,賢能為之用,故四海鼎涕,而河西小康,其永世而久也,宜哉!呂光驕虐,一傳而亂,李暠乘時挾詐,段業文懦無斷,及身幸矣,奚後之垂。蒙遜狡焉起疆,奸足以惑眾,力足以摧鄰,崛強三十載,神人先為之卜歷乎?何敦煌老父之書與虢降於莘者如出一轍也。傉檀雄桀,籌略亦長,人多感慕而從之,功業未就死於暴虜,此如劉虞見戕於公孫,姚襄受戮於鄧羌,要不可以成敗論。夫區區河西,五涼分割,以五小郡而與中原抗衡,劉、石、苻、姚,亶亶虎視,至魏而始定,此其故何也?蓋其士饒,饒則畜牧蕃;地險,險則關河隔;俗勁,勁則士卒獷悍。由是無事勤耕牧,有事便技擊。又有忠孝智勇之士,起而維持。當漢之衰,馬超提一旅,曹孟德幾為所摧,況其餘乎?嗚呼!此涼之所以為涼也。

西蜀(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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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特,巴州宕渠氐也,特弟庠、流,皆有材武,善騎射,性任俠,州黨多附之。及齊萬年反,關中薦饑,略陽、天水等六郡民流移入漢川者數萬家,道路有疾疫,特兄弟賑救之。由是得眾心,流民至漢中,上書求寄食巴蜀。朝議遣侍御史李苾持節慰勞,且監察之,不令入劍閣。苾受流民賂,表言流民十萬餘口,非漢中一郡所能容,且令就食巴蜀。及散在梁、益,不可禁止。特至劍閣,太息曰:「劉禪有如此地而面縛於人,豈非庸材耶!」

時詔徵益州刺史趙廞為大長秋,以成都內史耿滕代之。滕謀據蜀,遂厚遇李特兄弟,自稱益州牧,置僚屬,易守令。李庠勸廞稱尊號,廞以為大逆,斬之,而復用特為督將。特攻殺廞,縱兵大掠。初,梁州刺史羅尚表廞非雄才,敗亡可待,遂以尚為益州刺史,督廣漢太守辛冉等入蜀。特聞之懼,迎獻珍玩。辛冉勸尚因會除之,毋滋後患。尚不能從,仍用為將。時朝廷符下秦雍,召還入蜀流民,遣御史馮該督之。特兄弟屢為流民請緩期,兼納賂於馮該、羅尚,而辛冉則欲殺流民取其資,與李苾其白尚設關搜索,流民遂附李氏。特為大營於綿竹以處之,與流繕甲治兵,冉、苾合兵襲其營,特發伏,大敗之。遂稱鎮北大將軍,承制封拜,與蜀民約法三章,施捨賑貸,禮賢拔滯,軍政肅然,蜀民大悅。殺廣漢太守張微,又敗羅尚等兵,據成都外城。蜀相聚為塢者,皆送款於特。特分流民就食諸塢,尚掩擊,斬特。特子蕩、雄與李流復稱益州牧,擊破荊州救兵,取成都。青城山處士范長生常資以軍食,故其眾敗而復振。流死,雄欲迎長生為主,長生不可,雄乃稱成都王。光熙元年,稱帝,國號成,執手板郊迎長生為丞相,號曰天地大師,時年百歲,國人奉之如神。雄後任氏無子,有庶子十餘人,群臣請擇而立之。雄曰:「吾兄先帝之嫡統,有奇才大功,不幸早世,朕常悼念。今子班仁孝好學,堪荷大任。」太傅驤諫之,不從,退而流涕曰:「亂自此始矣。」咸和元年,雄死,太子班立,李越弒之而立其弟期。班有賢行,蜀人惜之。期自得志,輕諸舊臣,信任小人,雄業遂衰。

初,巴西處士龔壯父叔皆為李特所殺,壯欲報仇,積年不除喪。成主期誅殺大臣,尤忌李驤之子壽。壯常不應聘,至是往見壽,壽問自安之策,壯曰:「蜀本晉民,節下若能發兵西取成都,稱藩於晉,則福流子孫,名垂不朽,豈徒脫禍而已。」咸康四年,壽襲成都,期縊而死。壽盡殺特、雄子孫而自立,改國號漢,以安車束帛徵龔壯為太師,壯不仕,遺贈亦不受。建元元年,壽卒,太子勢立,殺其弟廣,並殺諫臣馬當、解思明。思明、當有智略,好直諫,臨死曰:「國之不亡,以我數人在也。今其殆矣!」自是驕淫不惜國事,讒諂並進,刑罰苛濫,中外離心。群獠始出犍為、梓橦等郡,布滿山谷,大為民患。加以饑饉,四境蕭條。永和二年,桓溫帥師伐漢,將佐皆以為不可,江夏相袁喬曰:「夫經略大事,固非常情所及,智者了於胸中,不必待眾言皆合。李勢無道,且恃險遠,不設備,若以精兵萬人疾趨,可一戰擒也。」溫拜表即行,朝議多以深入為憂,惟劉惔以為必克。或問之,惔曰:「以博知之。溫善博者也,不必得則不為。但恐得蜀之後,專制朝廷耳。」溫軍至青衣,蜀諸將欲設伏以待,將軍咎堅不從,引兵向犍為。袁喬勸溫棄釜甑,賫三日糧,示無還心。於是溫直指成都,三戰三捷。咎堅聞之,亦潰。勢悉眾戰於笮橋,矢及溫馬首。眾懼,欲退,鼓吏誤鳴進鼓,遂大破之,長驅燒其城門,漢主勢狼狽出降,李氏亡,凡五主。

安帝元興初,毛璩為益州刺史。桓玄反,璩起兵討之,攻梁州,誅玄,自領梁州刺史,復兼益州,據蜀、巴西。譙縱有重名,為侯暉所逼,欲以為主,縱懼而不當,走投於水,暉引出而請之,至於再三,遂以兵逼縱於輿上。攻璩弟西夷校尉瑾於涪城,城陷,瑾死之。縱乃自號梁秦二州刺史。璩聞縱反,自洛城步還成都,遣參軍王瓊率三千人討縱,又遣弟瑗領四千兵繼瓊後進。縱遣弟明子及暉拒瓊於廣漢,瓊擊破暉等,進至綿竹。明子設二伏以待之,大敗瓊眾,死者十八九。益州營戶李騰開城以納縱。毛璩既死,縱以從弟洪為益州刺史,明子為鎮東將軍、巴州刺史,率其眾五千人屯白帝,自稱成都王。明年,遣使稱藩於姚興,將順流東寇,以討車騎將軍劉裕為名,乞師於姚興,且請桓謙為助,興遣之。九年,劉裕以西陽太守朱齡石為益州刺史,寧朔將軍臧喜、下邳太守劉鐘、蘭陵太守蒯恩等,率眾二萬,自江陵討縱。初謀元帥,僉難其人,齡石資名素淺,裕違眾拔之,授以麾下之半,臧喜,裕妻弟也,位出其右,反隸焉。齡石次於白帝,縱遣譙道福重兵守涪。齡石師次平模,去成都二百里,縱遣其大將軍侯暉、尚書僕射譙悅屯平模,夾岸連城,層樓重柵,眾未能攻。齡石謂劉鐘曰:「天方暑熱,賊今固險,攻之難拔,只困我師。吾欲蓄銳息兵,伺隙而進,卿以為何如?」鐘曰:「不然。前揚聲言大將由內水,故道福不敢舍涪,今重軍逼之,出其不意,侯暉之徒已破膽矣,正可因其機而攻之,勢必當克。克平模之後,自可鼓行而前,成都必不能守。若緩兵相持,虛實自見,涪軍復來,難為敵也。進不能戰,退無所資,二萬餘人,因為蜀子虜耳。」從之,翌日,進攻,皆克,斬侯暉等。於是遂進,縱之城守者相次瓦解。縱乃出奔,其尚書令馬耽封倉庫以待王師。及齡石入成都,誅縱同祖之親,餘皆安堵,使復其業。縱之走也,先如其墓,縱女謂縱曰:「走必不免,只取辱焉。等死,死於先人之墓可也。」縱不從,投道福於涪。道福怒謂縱曰:「大丈夫居如斯功業,安可棄哉。今欲為降虜,豈可而得。人誰不死,何懼之甚!」因投縱以劍,中其馬鞍。縱去之,乃自縊。道福謂其徒曰:「吾養爾等,正謂今日蜀之存亡,實系在我,不在譙王。我尚在,猶足一戰。」士咸許諾,乃散金帛以賜其眾,眾受之而走。道福獨奔廣漢,廣漢人杜瑾執之。朱齡石徙馬耽於越棧,迫殺之。耽之徙也,謂其徙曰:「朱侯不送我京師,滅眾口也,吾必不免。」乃盥洗而臥,引繩而死。須臾,齡石師至,遂戮屍焉。終晉之世,李氏之後,譙氏再亂,旋亡。

玄羽逸史曰:李特兄弟雖包藏禍心哉,令處置得宜,不過雍梁間一大俠。饑民流寓,何代無之,備禦之策,發賑之政,殊未之聞,而顧使特小惠得行,蓋已倒持太阿之柄矣。朝議紛紛,獨雲無使入劍閣,不知縱入劍閣者誰也。既縱之入,又驅之出,司馬氏之遠略,一至是乎!當其憑高撫膺,嘆劉禪之庸材,是高隼解其條籠,巨魚舍之大壑,況有趙廞授以兵柄,辛冉激而成亂,羅尚首鼠進退,李苾、馮該前後納賂,是拱手而授之以蜀也。賢哉,龔壯,可謂智士,忠孝兩全,蜀人不多得也,仇恥既雪,榮利亦遠,壯一出而李氏有亡形矣。夫特、雄皆不御之才,乘機際會,憑恃天險,且難永世,不知譙縱何所能為,而敢效井蛙之鳴,奮螳臂之勇,以抗衡於中國也。嗚呼!徒苦生靈耳。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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