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菴集/卷七
題跋
[編輯]題默窩詩卷後
[編輯]海平尹汝精。病世之人。以言而取敗。自號默窩。或者有問於余曰。詩者。性情之發而爲言者也。汝精好爲詩。殆將廢百事而爲之。凡其飮食夢寐。無往而非詩也。無往而非詩者。卽無往而非言也。然則天下之多言者。無過於汝精。而今乃自托於默。其孰信之。余曰。子不聞深谷之有聲乎。其聲也不自爲聲。而必待乎物。故曰。聲之出於谷。非也。曰。聲之不出於谷。又非也。惟其無意於聲。而聲自聞也。古之至人。何嘗無言乎哉。言而無意於言。是以其言高如升天。而人不敢疑其高。深如入地。而人不敢疑其深。是皆默之道。而汝精之所願學者也。竊觀汝精之爲詩。緣境而生情。緣情而成言。亦惟曰。無意於詩而已。夫無意於言。而言出者。天下之眞言也。無意於詩。而詩作者。天下之眞詩也。汝精之言旣無害於默。則況其詩乎。汝精嘗以窩記。見屬於余。而未暇作也。今讀其詩。不可終默。遂書其卷。
硯銘
[編輯]餘年十三四時。就學於仲舅竹泉公。公有倭硯。蓋舊物也。石品極美。余數手摩之。公笑曰。汝欲此乎。余當待汝學進。以此賞之。後數年。余作伊尹贊。就質於公。公喜曰。汝學其進矣。遂以硯授之。余不敢常用。每赴試時。必持而入塲。歲丙午。上謁太學。試多士。當是時。天大寒。墨凍不成字。從者以硯置炭火上以煖之。及出而試之。墨已索然無光。余疑墨之不佳。代以他墨亦然。余撫而悲之曰。余眞負公哉。天下之物。莫堅於石。而惟其不善其用。故使不得全其性。況其堅之不及於石者乎。夫士之得失之攻其中。榮辱之誘其外。其炎炎而熾者。不但如炭火而已。則安保其餘之不爲此硯也哉。然則余之負公也。又大矣。盍反而求之乎。遂作硯銘。以志余感雲爾。銘曰。
與之非其人。公不及知人之哲者耶。待之違其性。爾不聞擇友之失者耶。吾將與爾卷而藏之。永守吾玄。是庶幾補其愆者邪。
書鄭元伯敾畵帖
[編輯]今之好畵者。未有不蓄元伯畵者。獨余無有焉。然余聞人之有元伯畵。則必借而觀之。於是。元伯之畵。日聚乎吾前。余未嘗求元伯畵。而元伯未嘗不爲余畵之。近聞有貴遊子弟。求元伯畵。元伯爲之畵一帖。其人又求一屛。元伯適醉甚。以縑投地曰。吾畵其可再得乎。其人憮然不敢請。然則余之得元伯畵者。何但再焉而已乎。元伯何其獨厚於余也。今觀汝精所藏帖。實元伯得意筆也。遂書此。以謝元伯焉。
題尹景孺詩後
[編輯]景孺之詩。淸新敏妙。如其爲人。而往往有傷於巧者。伯玉評之得矣。使景孺去其巧。而一出於澹。則其可矣。世之論伯玉之詩者曰。澹而無味。余獨好之曰。人有嗜飮水者。水有何味。人自知其味也。聞者皆大笑。然余言亦有激而雲耳。伯玉之澹固好。而澹而至於無味。則未必不爲伯玉之病也。水之澹。性也。天下之水皆同。而李文饒作相長安。必致惠山泉。至有數千里水遞。蓋取其味也。景孺不但爲伯玉之澹。而必如惠山泉之澹。而且有味。然後余掬而飮之。以滌塵土腸也。景孺以是自勉。而且以勉伯玉。何如也。
鄭元伯畵帖跋
[編輯]世之論畵者。必以元伯之畵。配三淵之詩。蓋國朝之畵。至元伯而始極其變。然元伯之畵出。而世之學元伯者。無元伯筆力。而徒竊其法。畵之衰。未必不自元伯始。余嘗謂今之爲詩者。不步趨三淵。則人爭怪之。而無三淵學識。而徒學其奇。故適足以受其病。詩之衰。三淵又不得辭其責矣。吾非不服三淵。而惡世之羣爲三淵者也。聞者。皆以爲狂言。今觀元伯畵。聊書此。以戒夫學元伯者。
書金士舒詩後
[編輯]余嘗受學於仲舅竹泉公。公歷論詩道。仍蹙頞曰。今之詩。言語非不工矣。而其聲哀。其調促。有可以觀世者。爾其識之。異日。必思吾言。公之季子士舒年甫弱冠。從余學詩。爲古律詩累百篇。澹雅溫粹。往往有治世之音。余讀而歎曰。公之卒已十餘年。而後生之爲詩者。駸駸乎日趨於衰。如蟲之鳴秋。如鬼之嘯雨。見古人之雍容和豫。如琴瑟之諧協。則漫焉不知其可喜。士舒出於其間。而能不與世俱化。是豈獨詩道之有賴於士舒哉。吾外氏世篤忠貞家。與國同其休戚。諸從兄罹辛壬之禍。金氏一門。殆無遺類。而士舒以藐爾一孤兒。獨免焉。能讀書績文。昂然出頭角。人皆謂竹泉公有後。古之善觀詩者。聽其音而考其風。雖衢歌而巷謠。猶足以觀其世焉。況士舒之詩乎。然則陰陽消息之機。無往不復。士舒之詩。爲家國之瑞物。而天將大啓泰運。固有以先之耶。不然。而使士舒。刻意苦吟。與今之所謂工於詩者。爭其姸媸。則又何足稱哉。余誦其聞於公者。姑書此。以俟之雲爾。
書尹老彭志述詩後
[編輯]嗚呼。是吾友尹老彭謫居扶安時。寄余詩也。詩用翠軒朴公韻。老彭素慕翠軒。嘗客游湖中。道過陽智縣。聞公墓在其地。迤過數十里。漬酒流涕而去。及其被禍也。與公年皆二十七。嗚呼。何其同也。士之曠世而相感者。非偶然而已也。余未知後之過老彭墓者。有能興感如老彭者乎。又安知無其人也。老彭有詩。則輒用翠軒韻。是豈但篤好其詩而然哉。
題鐘巖酬唱錄後
[編輯]丁巳夏。余與南德哉,吳伯玉。用一韻。得七言律詩各二十篇。余見世之唱酬者。彊者凌而駕之。弱者企而慕之。於是。勝心生而天機則索然盡矣。二子爲詩。上不取法於古人。下不求合於今人。惟自各適其適。而悠然若浮鷗之遇於水。相親相忘也。是以。雖以余之最拙。而往往自忘其拙。二子者。又不余凌也。苟不然則如市中兒之射鉤賭物。必求其一勝。烏在其爲詩也。人之見是卷者。惟求其無勝心可也。若紛然而論其工拙。則吾輩之爲詩。幾乎其隱矣。七月初吉。宜叔。書。
題趙仲禮明履扃字詩後
[編輯]余與南德哉,吳伯玉。賦扃字韻。各二十篇。合爲六十篇。而意窮而止。今讀仲禮所賦二十篇。愈出而愈新。始知盈天地間者。皆詩也。一字之用。奇正百變。雖終身用之。不見其窮。向之吾輩以二十篇自多者。殆不知詩也。繼今以往。又安知無世之好詩如仲禮者。續而賦之。至千百篇而不已乎。余將竢之。
金士廸,李平一。西湖泛月錄跋。
[編輯]戊午秋。余與吳伯玉。遊渼湖。酒間。伯玉扣舷而歌蘇子瞻赤壁賦。仍謂余曰。壬戌。自今爲五年。吾輩於是年旣望夜泛舟。續子瞻之遊可乎。余曰。世間離合本無常。天晴得月。又未可知。子姑勿言。恐造物者。竊聽之也。顧今伯玉之墓草將再宿。而士廸平一之遊。余臥病不得從焉。中間存沒之感旣如此。則區區離合何暇道也。是夜天無雲。月色如晝。天之餉二子者。固多矣。或曰。金太白氏。自驪江放舟遊。臨津赤壁二子之遊。恨不於此地也。余曰。苟可以泛舟對月。則無地而非赤壁。必欲求其地名。摸效子瞻。則其所見者。殆局矣。然求其地與求其年。其爲粗跡則一也。向者戊午之遊。又安知非子瞻之壬戌乎。伯玉有知。必以余爲知言。而余將以是。欲質於太白氏雲爾。
又書
[編輯]子瞻交遊傾一代。而赤壁同遊。惟一吹簫客也。若使黃魯直,秦太虗輩從之。則其樂又如何也。翠軒蠶頭聯句。可謂盛矣。而其中有文章非不工。而後之人讀其詩而唾罵之者。反不如子瞻之客。因其吹簫而得傳焉。二子者一唱而一酬。視子瞻固不寂寥。而瀝酒弔翠軒之魂。必有慨然太息者矣。
桂南詩集跋
[編輯]桂南集。卽故郡守李公聖瑞詩也。公名龜齡。以詩名於世。余在少時。家南湖。與詩人尹生汝精。結詩社。日有唱酬。相得驩如也。汝精論詩甚高。少許與。而每稱桂南李丈詩曰。其詩豪奇。學陸放翁。而往往得其妙者也。仍誦傳一二佳句。及公爲安山倅。安余之墓鄕也。時節省墓。公屈駕過弊廬。贈以詩篇。時汝精已死矣。語及汝精。輒相對悲之。蓋公襟懷軒豁。負氣好奇節。見可意人。則一言許以知己。有古俠士風。於是。余之知公者。益知其所不知。而不但服其詩也。公失職家居。年益老家益貧。恆倂日而食。就太學。薤鹽以度朝夕。破巾草屨。與諸生相揖讓。人不知其爲前太守。而猶不肯向人作乞官語。哦詩不已。公所製詩。嘗自抄爲七百餘篇。而洪慶州明遠。素慕公。請其藁藏於家。公旣卒。屬太學士金士舒。又抄三百篇。捐財付之剞劂。行於世。明遠之好義氣而能不負公。非今世人也。余於此。別有所感者。汝精之沒。余取其詩。作序弁其卷。謀所以傳之。去年春。遭回祿災。家間文籍。蕩然無餘者。問其家則無他本矣。噫。汝精向未嘗死。而今始死矣。今見明遠之能使公不朽者如此。公與汝精。同一詩窮。而其身後所遇。有幸與不幸。汝精之窮。甚於公之窮而然耶。明遠以余雅識公。要題其卷末。公詩非待余言以傳者。遂書余之負汝精者。以識其感。汝精名治。後之覽者。其或因是而知有汝精也夫。
論
[編輯]秦穆公論
[編輯]春秋之道。莫嚴於待夷狄。夫齊晉之君。未必純於中國。而孔子引而進之。待之以中國。秦,楚之君。未必純於夷狄。而孔子抑而退之。待之以夷狄。孔子非偏厚於齊晉。而偏疾於秦,楚也。蓋恐夷夏之分混也。左氏以秦穆,楚莊爲霸者。非孔子意也。況楚莊之純於夷狄。又不啻穆公。則其可幷而與之乎。春秋之世。霸者有二國。齊桓。霸之雄也。晉文。霸之繼也。以穆公之假義。而天子所以致霸者。非王法也。左氏之仍而與之。其可乎。或曰。穆公之後。統一天下。君子以王者之統與之。以堯舜之德湯武之功。而猶與秦幷居一統。則彼穆公之於桓與文也。又何別焉。曰帝統之不靳奚獨秦。雖以魏元之純於夷狄。君子猶或與之者。抑有說焉。天下無王者。不得以正其罪焉也。穆公之時。周天子猶在上。故孔子作春秋。其褒而賞之也非曰。吾褒而賞之。周天子褒而賞之也。其貶而罰之也非曰。吾貶而罰之。周天子貶而罰之也。使孔子不曰周天子。而曰吾爲之。則是私也。天下其誰憚之哉。或又曰。世之學孔子者。莫如孟子。而孟子亦嘗以霸與穆公。何罪左氏之深也。曰。孟子之與之也。其諸異乎左氏之與之也。孟子之時。孟子方以王道說諸侯。當時之君。有問以桓,文之事。孟子對以不聞。夫不道桓文而道穆公乎。蓋孔子之抑穆公以進桓,文。所以尊中國也。孟子之稱穆公以列桓,文。所以尊王道也。二聖人者。惟其時之異也。
武帝論
[編輯]聖人之慮患也。不恃乎世無致亂之人。而恃吾無致亂之道。齊威公之不殺田氏。漢文帝之不削吳王者。蓋天下之亂。吾計禁於東。其亂必起於西。吾謀杜於外。其亂必起於內。雖有智者。不勝其先事而料之。逆機而圖之。惟吾無致亂之道而已。武帝立弗陵爲太子。遂賜鉤弋夫人死曰。國家所以亂。由主少母壯。不聞呂后事耶。故不得不去之。嗚呼。武帝之慮患也。可謂深且遠矣。然春秋之法。母后不得臨朝。使高帝。早正其家法。則呂氏安得而亂之哉。殺一不辜而取天下。古之聖人。猶不忍爲。況旣立其子而殺其母。其可乎。余竊以爲夫人非無辜也。帝特不欲明言。而乃托此而殺之也。顧夫人果何辜哉。曰。戾太子之獄。夫人必有與焉者矣。晉獻公之殺世子。驪姬之讒也。趙靈公之廢太子。孟姚之間也。自古人君之變生父子間。未嘗不由於女寵。夫人得幸於帝久矣。豈不欲其子爲天子。而況弗陵帝之所愛者也。夫人之讒毀太子者。何嘗一日忘於心。而彼江充,蘇文之徒。安知不爲夫人之私黨乎。以是而按太子之獄。則夫人其授刃。而二子特刺之者也。及帝旣覺其寃。固當顯戮於朝。而旣立其子。又以此加諸其母。則天下之悲憐太子者。其能歸附於弗陵乎。故托此而殺之耳。不然。武帝其忍人也哉。
成帝論
[編輯]人君之學。惟務其實而已。世之儒者。或以好名而誤人之國。況爲人君者。徒好其名而不求其實。則未有不喪其國者也。王莽之簒漢。論者。皆罪成帝之委權外戚。而不知其不但在於委權外戚。實出於其君之好名也。蓋高帝起匹夫。百戰而定天下。惟知敵國之強弱。兵機之得失。而不知古人之治天下。有所謂禮樂者。及叔孫通制朝儀。羣臣不敢喧譁。而高帝自以爲禮如是足矣。至於文帝。當時之士。有以三代之說動之者。而文帝謙然而不自當。其意必曰。漢家自有高帝遺法。何必遠求於三代哉。故其所用之臣。亦非有驚世之學過人之行。而惟不失爲謹厚長者也。君以是出治。臣以是奉令。其間或不無小人。而不過緣法而爲姦而已。傳至武帝。未聞三代之道。而竊慕其名。立太學校六經。嚮用儒術之士。高帝之椎魯。文帝之質樸。謂不足法。而直欲軼駕於湯武。漢之文物。燦然一新。而惟其徒好其名。而不務其實。故漢之元氣則已衰矣。成帝昏君也。然其所願學者武帝。而求天下之羣書。聚天下之文士。日講於朝廷之上。其視漢家之規模。如鄕人之子孫。襲人之華服。行遊於市人。有問其祖先之力穡勤苦。則恥而不言。於是天下之俗。日趨於虗僞矣。彼王莽者。心知天下之俗已變。而可以虗名取之。其動容貌出辭氣。乃偃然自居曰。吾足以爲聖人。而孔光引之於前。劉歆推之於後。以爲聖人復作。而天下靡然從之。嗚呼。余觀莽之所爲。其情不足以掩一室。其事不足以欺一鄕。而反有以取天下者。其俗之好名也。然則人君之學。徒趨其名。反不如不學之爲愈也歟。
太宗論
[編輯]創業之君。譬如建屋者。夫建屋者。立基必求其固。聚材必求其美。今有一人焉。立基不求其固。聚材不求其美。汲汲然惟恐欄檻之未及刻畫。窻壁之未及塗飾。纔傳數世。已不禁其傾仄而腐敗。唐太宗貞觀之治。可謂盛矣。而一傳而至高宗。唐業已衰。其盛也驟。故其衰也疾。其進也速。故其退也易。蓋物理然也。竊觀太宗之創業也。無過曰建屋者之惟急於欄檻之刻畫。窻壁之塗飾。以及乎丹雘之功。而惟恐不照人之目而已。武王之興周也。周之治不極於武王之時。而極於成,康之世。高祖之創漢也。漢之治不極於高祖之時。而極於文,景之世。夫成,康之繼武王。文,景之述高祖者。固賢於唐之高宗,中宗。而其二祖者。不務其名。而惟求其實。不求其外。而惟求其內。使其極治之盛。雖不及於吾之身。而其所留與子若孫者。無窮已也。太宗好名之君也。觀其一政令之間。一辭氣之際。惟欲賁飾太平。傲然自處於三代之上。吾觀古來無故而得美名者。未有不災及其身者。雖或幸而免於其身。而必及於其後。況太宗之竊取三代之治名者哉。
中宗論
[編輯]天下事莫如正其始焉而已。能正其始。而不能正其後者。未之有也。不能正其始。而能正其後者。又未之有也。中宗之復位。胡氏論五王不能爲唐室討罪人。罪人。卽武氏也。蓋胡氏之言。則予其能正其始。而恨其不能正其後也。愚竊謂五王。惟其不能正其始。故固無以正其後也。文姜哀姜。魯之罪人也。凡爲魯之臣子者。執其罪而討之。以復先君之仇。則雖使其子爲嗣君。而固莫敢禁焉。然若使其子。親率國人而討其罪。則天下焉有以子而討母者乎。武氏之罪。浮於魯之文姜,哀姜。而在中宗。則猶母也。雖曰討武氏罪者。非中宗也。乃五王也。然中宗躬率五王。陳兵以入之。則討武氏之罪者。非中宗而誰乎。然則武氏之罪。終不可討乎。曰。武氏之與唐室不可一日俱全者也。武氏之罪不討。則唐無臣子矣。爲五王計莫如先入宮中。數其罪而廢之。告於太廟。布諸四方。使之自盡。而又盡滅其黨與。然後遂迎立中宗。則討武氏之罪者。果五王也。非中宗也。今乃汲汲然先詣東宮。奉入中宗。則旣不能全母子之義。又不能討宗社之賊。求其失。則惟五王不能正其始也。或者曰。五王先討武氏。而迎立中宗。則是殺其母而立其子也。中宗其忍立其位乎。曰。五王之討武氏。爲唐室也。非爲中宗也。中宗何敢爲武氏。而不主唐室之血祀乎。惟不與於其謀可也。
魯仲連論
[編輯]士之不用於世者。其於天下之事。惟澹然而不知而已。然事有關於天下之大計。而吾力有足以濟之。則猶不敢曰是非吾所知。而遂一起而當之。蓋其道可以大用。而不可以小用也。戰國之世。王化已熄。當時之士。以辯說相尙。役役於勢利之途。規規於功名之會。如蘇,張,范,蔡之徒。殆遍於世而能超然而高蹈者。惟魯仲連一人耳。然及趙之帝秦。以義言之。則天下之大分乖矣。以勢言之。則天下之大機去矣。故仲連不惜一起而救之。蓋其所用者。固大也。至於聊城之事。余不能無疑焉。顧以一城之得失。而仲連又不憚其煩。仲連之用。昔何其大。而今何其小也。仲連必自謂之曰。吾旣齊人。而聊城又齊城也。爲父母之國。以保祖宗之土。是吾之義也。然則燕之伐齊。宗國幾殄。而田單以兩城之民。拒百萬乘勝之兵。齊之不亡者。天也非人也。仲連未嘗出一策畫一計。以救宗社之危。而視其國之存亡。邈乎若無與於己。當是時。仲連獨不爲齊人乎。夫聊城不過一州之地也。得之不足以重齊。失之不足以喪齊。而仲連始汲汲出力而當之。不恤其一國之亡。而惟恐一城之失。余未見其可也。且田單擁重兵而攻孤城。固不待仲連之計。而其勢將朝暮下之矣。甚矣。仲連之不自重也。或者曰。田單攻聊城。久而無功。故問計於仲連。而仲連不得不爲之謀也。曰。仲連旣不食君祿。則雖齊之君。猶不可強而使之。況田單乎。單之伐狄也。蓋嘗問計於仲連。而仲連惟勉其力戰而已。何獨於聊城而甘心爲田單役哉。
蒙毅論
[編輯]始皇東廵。會稽道病。使蒙毅禱山川。未及還。始皇崩。趙高矯詔。殺太子扶蘇。以及蒙毅,蒙恬。而乃立胡亥。秦卒以亡。嗚呼。趙高之欲殺太子。而立胡亥者。何待始皇之死。然後有是計哉。然不敢以一言而讒太子者。知始皇之必不信也。以扶蘇之見疎。而小人不能乘其隙。始皇可不謂英主乎。然始皇之始出太子者。因一時之怒。而其臣苟有力。訟其無罪者。則始皇何必不聽乎。今夫太子無罪而出外。固國家之大變也。爲始皇之臣者。孰不可爭之而毅寵臣也。羣臣之所不敢言。而毅可以言之矣。且太子之所信。趙高之所忌。在廷之臣。獨蒙氏兄弟也。太子之廢立。奚獨爲秦之存亡。實蒙氏之所與同禍福者也。毅可默然已乎。然當是時。始皇方怒甚。若爭之。則不惟其不聽。且必激其怒矣。余觀戰國之士。進說於其君者。必因其機而爲之說。故其說易入。毅必欲請還太子。則始皇之東廵。庶乎其機也。古者廵狩之法。不行於後者。蓋後之天下。晏然無事。其有如三代者乎。其君之不敢輕去其國。勢也。況始皇詐力而取六國。天下初定。出而遠遊。非計也。然太子。國本也。始皇雖不在。而太子在則關中。猶可以無恐。當其東廵。毅苟歷陳國家之不可一日無君。而請使太子監國。以待始皇之還。則始皇必立聽之矣。彼始皇者。頗知天下之大計。而其臣之善說者。亦惟曰利害而已。其放太后也。羣臣之諫者。未嘗不引之以義。曉之以恩。而始皇惟以刀鋸待之。及茅焦諫之以天下無嚮秦者。而始皇翻然改之。始皇何嘗知有恩義者哉。焦能因其機而入之矣。況關中之變。事之所以必然。而其不然者。幸也。毅豈獨爲太子計也。惜乎。毅之知不及於茅焦也。
范增論
[編輯]范增之勸項羽。立楚懷王。爲項氏也。非爲懷王也。蘇氏以爲羽之殺宋義。是弒義帝之兆也。其弒義帝。則疑增之本也。方羽之殺宋義也。增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嗚呼。蘇氏之言。何其謬也。余謂羽之殺宋義也。增必爲其謀主。而義帝之弒。又安知增不爲之計乎哉。增卽項氏之謀臣也。其始勸立懷王者。其心果如周巿之立魏後。張良之立韓後乎。無過曰爲項氏立其所私而已。及懷王卽位。獨遣沛公入關。而擢宋義爲上將。以羽爲副焉。固非增之始慮也。豈但羽不平於心。增必悔之矣。然則羽之殺宋義也。增未必不爲陰主。而旣殺宋義。則義帝之遇弒。又其勢也。余竊謂增之失計。在於其始之勸立懷王也。羽之方起事也。雖無土地之封。兵甲之衆。而江東子弟。猶足以爲用。使羽苟無弒君之名。則天下人心之叛。不至若是之驟也。雖不能成功。猶不爲天下之罪人。曹操之於漢。司馬懿之於魏。其所以挾天子以令諸侯者。以其君臣之分素定也。當羽之時。列國之亡已久。增苟能懷故君而立後嗣。則可謂賢矣。而徒爲項氏而計而已。則天下者。惟仁者能得之。但患項氏之非其人也。項氏而果爲其人。則又何必因人而成事也。范增不知項氏之爲人乎。項氏非屈於人者。若非懷王殺羽。羽必殺懷王。余故曰。增之失計。其始之勸立懷王也。
酈生論
[編輯]韓信旣克趙。將進兵伐齊。酈生言於漢王。請說齊王歸漢。漢王遣生入齊。田橫許之。不備漢兵。韓信乃襲破之。橫烹酈生。逃海上。世之論者。皆罪信之爭功。余以爲甚矣。酈生之失計也。生之說田橫。其果如隨何之說英布乎。布之可以說服。橫之可以力取。不待智者而後可知也。其始許之者。安知其非詐也。齊不滅。則項羽且不可滅。羽之亡。不在於固陵之戰。而在於韓信破齊之日。齊強國也。韓信之一擧而勝。幸乘其不意也。是則非信之功。乃酈生之功也。信之旣王齊。其客有以三分天下說信。而信之不聽之者。不忍背漢王也。使信苟用其說。則天下非漢之有矣。夫背主恩而圖己利。固韓信之所不忍爲。而漢王何德於田氏哉。況田氏立國之已固。得民之已深。與信果何如也。雖不能進而爭衡於中國。猶可以據險於一方。不失三分之爭。豈因酈生之一言。而甘心事漢哉。當時漢兵乘勝東向。將朝暮壓境而至矣。漢王又遣酈生者。特出於一時之緩師而已。橫果知天命之已在漢。屈意歸附。而天下辯士。奚獨一酈生哉。其獻策之臣如信之蒯徹。遊說之士如信之武涉者。豈無其人。而橫又固守其臣節乎。吾知其終必叛也。然則當漢之困羽於固陵。齊必出兵而救楚。不救楚則三分之勢不成也。楚,漢輕重。其機惟在於齊。而漢之急於伐齊者。滅此而後食可也。將在外。君命或有所不受。且信之伐齊。漢王未嘗止之者乎。方橫之入海。帝誘之以侯爵。脅之以兵威。而橫猶恥之自殺。未能勢服於其窮。而曰勢服於其彊。吾不信也。曷可以爭功而罪信哉。
武侯論
[編輯]古者戰國之世。其臣之能建大功而辦大事者。非一人之事也。必有相須而成。相濟而爲者。越之滅吳也。內而無種。則不足以彊國。外而無蠡。則不足以利兵。漢之取楚也。內而無何。則不足以守關。外而無信。則不足以制敵。譬如車之有兩輪。缺一則無全車矣。故是數人者。各致其才。而才有所必專。各出其力。而力有所必盡。卒能有立於世。諸葛亮之不復中原。非謀之不善。忠之不竭也。乃勢不能也。何者。昭烈之臣。有能與孔明分其責者乎。孔明以一人之身。入則爲種而爲何。出則爲蠡而爲信。其躑躅不進。繼之以死。卽其勢也。天下何患無材。孔明素稱善於任人。而其所用。惟不出蜀中。故竟不得奇才。若廣而求諸天下。則何嘗無其人哉。嗚呼。當時之士。以荀彧之賢焉而事魏。以周瑜之智焉而事吳。獨田疇當漢之始亂。而事劉虞。夫虞。漢宗室也。疇之許身而事之者。其志蓋欲興復漢室。而不幸虞爲賊所殺。疇誓心報仇。隱居不出。若疇者可謂有古人之才與古人之節。而虞之死。其諸子無可有爲者。則劉氏之宗。惟昭烈爲可歸矣。然其終不出者。惟其所負也重。故必有所待。所期也遠。故必有所忍。不欲自賣於彼耳。苟使昭烈。激之以大義。結之以深誠。一以求孔明者求疇。則疇安得不從之。而其所以扶王室而討亂賊者。必與孔明相爲表裏矣。昭烈之意。蓋曰。今天下一孔明猶足矣而已。若曰。不足以了天下之事。則盍思所以更求之也。古之大臣之道。莫急於薦賢。疇之不用於世。不惟昭烈之失。顧孔明安得以辭其責乎哉。
祭文
[編輯]永禧殿二室新影幀奉安親祭文
[編輯]聖祖神功。誕垂無極。式瞻睟容。英烈如昨。繪事漸渝。怵焉予心。厥有移寫。赫赫高臨。若日初升。萬物咸覩。堯光舜華。怳承眷顧。永言祗奉。靈籙俱綿。葆其百祥。有祐自天。爰揭爰妥。簡吉載見。庶冀昭格。俯歆菲薦。
新影幀奉安後各室親祭文
[編輯]洪惟太祖。丕膺駿命。武定文治。謨烈其盛。章陵毓慶。運啓重光。厚積濬發。邦籙載長。粵我寧考。天配峻德。八方動植。尙囿餘澤。眇予至哀。蓼莪之淚。列聖洋洋。瞻依有地。有侐寧殿。虔奉眞容。高拱端臨。聖祖神宗。光廟新幀。今又改安。煌煌黼袞。重瞻天顔。神理不遐。庶同悅喜。肅將來覲。偕我元嗣。啓佑後人。綏以百祿。非敢著存。式禮無射。
舊影幀奉藏告由親祭文
[編輯]皇矣聖祖。中興偉績。武功文謨。烝冒區域。有穆眞容。景止百代。重摹天日。蓋有所待。罔敢遽易。且敬且愼。百靈攸衛。庶幾無損。歲月雲邈。舊幅凋彩。寢遠彌懼。寤寐靡怠。遷故妥新。情禮葉中。憑依無間。傳神則同。恭惟前幀。奄奉而撤。俛仰今昔。冞增愴缺。式時虔曬。重審有期。並安一室。匪曰永違。齋誠戒駕。躬告有事。於昭在上。俯歆玆觶。
舊影幀奉藏後。各室告由親祭文。
[編輯]翼翼眞殿。有儼四後。盛德洪烈。光先啓後。二室繪素。世遠冞渝。聿懷永圖。曩有移摹。舊軸載遷。寶扆將新。敢告厥由。式薦明禋。
宗廟親祭文
[編輯]於皇祖宗。有侐太室。洋洋陟降。啓佑無缺。眇予履艱。忝承丕基。惟有憧憧。烝嘗禴祀。暮境追遠。感緖冞長。疾病寒暑。或闕躬將。禮不盡情。曷雲其祭。仲呂葉律。朱明節屆。怵惕興懷。肆涓吉辰。不遑寧處。親薦明禋。禾稌旣馨。和羹淸酤。俯仰僾然。若聞若覩。言念近日。邦慶無極。元孫在抱。東朝奉冊。列祖攸錫。我受其隆。維彼民憂。實疚予衷。西北尤瘠。顚連在路。冀降冥隲。載安於堵。匪敢徼福。厥理孔明。庶幾歆顧。俯鑑微誠。
懿陵親祭文
[編輯]曠焉展省。屢易寒暑。每瞻喬山。冞增愴緖。洪惟睿聖。纘曆克寅。率土涵濡。厚澤深仁。愛我眷我。弘濟於否。中間萬事。率賴餘庇。蹈訓罔懈。夙夜載栗。歲月流轉。予今皓髮。上奉東朝。元良在傍。遺慶所曁。宗祧無疆。洋洋陟降。想同嘉喜。爰遵舊章。命攝予理。匪敢倦勤。苦心是伸。於戱。可忘之德之純。節屆秋殷。撫時興悲。祗覲仙寢。我御毋遲。天崩餘淚。矧逢是月。徊徨隧路。松栢蕭瑟。有儼象設。聖妃同原。陰功博厚。最荷慈恩。緬懷疇昔。僾然如覿。惟潔惟誠。庶冀歆格。
明陵親祭文
[編輯]有侐靈園。三歲曠省。霜露初降。怵焉增愴。不遑寧處。聿來展拜。於惟聖德。維天其大。文謨武烈。豐芑百世。窮谷含生。尙有餘涕。瞻彼榟栢。拱抱其鬱。哀我㷀㷀。居然皓髮。惟德不類。式懼荒墜。險阻艱難。閱歷萬事。元良代攝。匪敢暇逸。陟降在上。庶幾冥隲。錫我佳孫。俾昌邦籙。眇玆涼德。何安景福。致隆長樂。顯號增輝。不洎之痛。靡所瞻依。潔予齋服。祗見隧門。僾然如覩。怳奉晨昏。廼睠時憂。若川無際。願卒眷顧。庸克弘濟。思齊聖母。仙寢同原。撫我育我。莫報慈恩。俛仰疇昔。百感攪中。戚畹日凋。彌愾予衷。象設儼聯。左右洋洋。冀鑑寸悃。俯格泂觴。
恭陵親祭文
[編輯]思齊聖后。毓德勳閥。克嗣徽音。嬪於京室。旣豐其德。胡嗇其年。追崇顯號。儀禮罔愆。玉欄花老。蒼梧雲隔。寂寞仙寢。拱抱其栢。睠焉涒灘。餘淚在衣。密邇珠丘。孤墳有依。往者展拜。怳如隔晨。哀哀孝純。新祔同原。賢而無祿。略同今古。左右陟降。永冀眷撫。重瞻象設。節序增感。祗薦泂酌。微誠庶鑑。
祭外王母文
[編輯]維歲次庚子三月十五日癸巳。外孫李天輔。謹以淸酌庶羞之奠。告訣於外王母西原府夫人韓氏靈筵曰。嗚呼。孟子論天下有達尊者三。是三者。君子之所難得以兼者也。況於婦人乎。齒者。固存乎天。而婦人之爵。又從乎人者也。其所可勉於己者。惟德而已。然其德也。必得其所從。然後始可以表見於外。然則其所謂在己者。又未必不待乎人也。惟我王母。誕生聖妃。母儀一國。閨門之敎。涵囿萬物。而我王考。盛烈宏猷。著在王室。諸舅氏又蔚然爲一代名臣。則王母之德之爵。始於相夫。終於訓子。而濟之以遐齡。天下之三尊者。王母擧而兼之矣。不幸王考。不享高壽。而諸舅氏繼而淪喪。子女之見在者。獨吾母氏一人。王母恤然憂苦。無樂乎其壽。然諸從兄策名登朝。駸駸乎進塗方闢。以諸舅氏之所以事王母者事之。於是我外氏已更三世。而王母猶尊臨一世。國之士大夫。皆候問王母起居。以爲國之休慶。意者王母長享晩塗之福。而天之報其德者。其將無窮極矣。今何奄然棄我子孫。而不知顧耶。嗚呼。自王考之卒。國運之消長。門戶之休戚。王母之備閱於一身者多矣。每當諸從兄自朝而回。則王母必問朝廷有事。若行一善政。進一善人。則爲之欣然加一匙。而或反是。則輒黯然深傷曰。吾老而在世。見國事之日非乎。近年以來。我聖上違豫。凜然有宗國之憂。王母之及今時。翩然而逝者。益見其福。古之君子。其生與死。爲世治亂之候者有之。王母以婦人之身。而關於斯世其如是乎。小子幼而育於王母。及長也。就仲舅氏而受學焉。小子無祿。旣失仲舅氏。又失王母。是固小子之至痛。而又何以慰吾母氏之心也。嗚呼哀哉。尙饗。
祭季母文
[編輯]維歲次乙卯二月壬寅朔二十六日丁卯。從子天輔。謹以酒果之奠。祭於季母淑人安東金氏之靈曰。吾母取人。匪才惟德。訓戒吾婦。動引女則。曰汝季姑。端一有守。謙謙孝順。罔或惰儀。大家之衰。婦道先隳。賢哉其人。汝可爲師。處乎娣姒。人或謂難。孰如兩母。相得其歡。時當內集。笑言盈室。何有何無。亦相與恤。季父早孤。家惟四壁。輕衣潔飯。自忘貧約。側聽中閨。穆然無聒。及至事擧。有序有秩。臨沒之言。耿猶在耳。不暇自悲。所悲夫子。哀我失恃。倐過三年。修善無報。母氏已然。無年與子。季母尤悲。生不逮養。豈曰有兒。小子頑然。尙有餘淚。陳辭訴哀。庶歆玆觶。嗚呼哀哉。尙饗。
祭趙錫汝文
[編輯]維歲次丁巳十月十四日戊戌。東溪居士趙公之柩將啓靷卽幽。戚姪延安李天輔。操雞酒之奠。爲文而告之曰。嗚呼。自我識君。於今八年。聲氣之合。在覿面先。我窮寡與。杜門深居。君獨驩焉。兩忘所趨。士有相感。曠世心期。與君並世。胡晩相知。貌類靜女。落落其志。行若枯禪。英英其氣。發爲文章。淵妙橫肆。良馬和鑾。勸君整駕。君笑欣然。曰余未暇。鞭霆駕風。周覽上下。窅然神解。筆墨之外。子瞻天趣。敻絶百代。君入其室。枕藉嬉遊。文心造極。博貫遠求。手攬三敎。羅列於前。異途殊源。會以靜專。衆妙之門。最契老氏。斂而靈光。沖漠無底。謝傅雅量。鄴侯奇跡。出應世緣。道之糟粕。君獨守素。無屈無伸。善人之藏。可論其辰。是非得喪。澹乎忘情。長歌痛哭。戒我不平。期我同歸。東岡之宅。自君之沒。我疇與適。君視死生。如夕於晨。臨風隕涕。我非至人。嗚呼尙饗。
祭外舅文
[編輯]維歲次庚申三月初四日丁巳。女婿延安李天輔。謹具酒果之奠。哭訣於外舅順興府使宋公之靈曰。我入公門。二十九年。中間萬事。已華我顚。知公始終。莫如我深。端確其操。耿介其襟。文足名世。斂焉如無。行可範俗。頹然如愚。靜而觀動。最明物理。屈伸消長。逆覩於始。勢利之途。人巧我拙。杜門深居。若禪持律。五邑絃歌。聊復隨緣。浩然歸臥。家在林泉。霽翁遺韻。山高水淸。公守厥訓。素履惟貞。壽考令終。在公無悲。我獨胡爲。紛有涕洟。撫我存我。恩未一酬。險釁艱難。但爲其憂。公歸九原。見我先子。應悲我生。孑然無庇。跋涉南來。獨撫公柩。一慟千古。我實公負。嗚呼哀哉。尙饗。
祭吳伯玉文
[編輯]維歲次庚申十二月丁酉朔十七日癸丑。友人延安李天輔。謹具酒果之奠。哭訣太學士月谷吳公之靈曰。嗚呼哀哉。我聞公名。粵自弱冠。夙詣之美。今之楊晏。我誦其詩。寤寐有思。晩始定交。一笑心期。衝然其靜。溫然其仁。表裏潔白。君子其人。希文之憂。賈生之淚。慷慨許身。人稱國士。正色昌言。釋褐初年。吾道之窮。自古已然。士伏嵁巖。恨不逢時。公遇聖主。有蘊莫施。位在館閣。地非不顯。立於朝端。佩玉冠冕。挹公之眉。澤畔牢愁。出門漫浪。山水之遊。持觴賦詩。公必速我。燈灺夜闌。有作斯和。德哉先唱。大卿接響。操絃赴節。爲樂孔暢。我評公詩。比如長湖。百頃澄明。曲折紆餘。酒杯之間。歎彼濁俗。長歌痛飮。淋漓醉墨。時出變調。筆從氣肆。如湍激射。風雨四至。出處之際。事或違心。人有不諒。謂公浮沉。其進如退。其達如窮。世運百變。不移其中。我躡公塵。晩登於朝。志廣才疎。我實自嘲。遲徊禁闥。百憂叢己。天時人事。俛仰如此。公曰吾儕。老未聞道。虗名末路。爲文字誤。斂華就實。六經吾師。窮而反本。庶幾同歸。婚姻之託。期以來歲。萬事商量。公不少待。乾坤寥廓。我淚其長。何以送公。殄瘁之章。嗚呼哀哉。尙饗。
祭洪文饒文
[編輯]維歲次壬戌十一月丙辰朔三十日乙酉。戚姪延安李天輔。具雞酒之奠。操文而告近故通政大夫義州府尹洪公之靈曰。嗚呼。斯世之降。友道先衰。握手歡笑。勢去則離。獨我於公。百年心契。毀譽得喪。不見甘壞。公性肫肫。誠愨爲基。脩榦厚質。有碩風儀。博雅其文。沉確其識。守之若愚。匪雕伊朴。相彼羣兒。便儇辯給。燁如春華。其本不立。爭奪之塲。公能杜門。出而遇事。慷慨敢言。不激而訐。不靡而隨。不懾不懼。爲其當爲。堂堂國論。積有時忌。賴公扶植。一髮不墜。紛然衆咻。益堅公守。南荒一謫。不負聖后。瘴癘蒸人。蛇虺攸處。困而愈亨。公不色沮。我涉世路。辱公周旋。法席橫經。我後公前。朝退禁廬。夜燭聯床。百憂無寐。細論行藏。嘲公白髮。我脫公帽。公實長者。不我爲咎。名利驅人。士趨殊歧。孰如夫公。介然自持。斲方爲圓。染貞爲黷。甚或褰裳。載胥而溺。凡厥君子。能不顙泚。公乃勉我。不受其滓。齟齬偃蹇。寄跡朝端。遲暮一資。尹於龍灣。酌酒送公。別語何長。秋高關塞。鴻鴈鳴霜。年未中身。沒於天涯。善人無後。天尤可疑。我方遇險。左坎右穽。信心冥行。有物射影。悠悠今世。豈無親知。不惟不助。反有擠之。興懷我公。我心則哀。公昔嗜飮。其量百杯。我嘗戒公。公笑不譍。酹公此酒。我淚沾膺。嗚呼哀哉。尙饗。
祭從叔度臣文
[編輯]維歲次癸亥十月庚戌朔十四日癸亥。從叔通德郞公之柩將靷向廣州先壟之側。前二日辛酉。從姪天輔。謹以酒果之奠。操文而告訣曰。嗚呼。惟公平生。古之淸士。疎梅苦竹。不受塵累。淸過而寒。信乎其窮。早孤貧病。萃於一躬。弱冠求志。澹忘名利。山巓水涯。是公夢思。屈首塲屋。匪公所樂。嶷嶷從祖。位不稱德。翰墨遺韻。寄公疎眉。公性幽峭。不要人知。我少求友。一世其廣。中年心契。得公親黨。評詩說事。不相苟合。提挈上下。或踰禮法。公笑不嗔。穆然一心。晩暮周旋。期公者深。賓朋之坐。衆辯交錯。公獨簡訥。若無所識。惟其內朗。靡幽不照。旁達曲藝。折衷於道。人有吉凶。事有是非。動輒破的。得其精微。我方履險。世路如漆。憫我憂我。勸我回轍。去秋涼夜。候公病床。靜言晤語。淸月在堂。公謂死生。若月盈虧。倐去倐來。何足爲悲。緖言在耳。奄隔幽明。故家文獻。與公偕傾。門戶悽廓。孰繼先懿。弱不勝衣。貞固其志。婉不絶俗。嶄截其行。長才短造。其奈有命。卽玆寃恨。沉翳厚壤。公愛我文。有作輒賞。文以侑公。語短心長。公靈不遠。毋吐我觴。嗚呼哀哉。尙饗。
祭伯母文
[編輯]維歲次癸亥十二月庚戌朔十二日辛酉。從子天輔。謹具淸酌庶羞之奠。告訣於伯母貞夫人南原尹氏之靈筵曰。嗚呼痛哉。小子險釁。失我母氏。惟我伯母。是依是庇。昔我王母。皤然在堂。諸父諸母。環侍於傍。小子何知。出入遊嬉。謂言人世。有樂無悲。俯仰穹壤。孑有餘生。伯母撫我。曰爾孤惸。爾飢孰呴。爾病孰嚬。毋曰無母。爾愛爾身。爾母訓爾。冀厥有成。念焉無怠。以貽令名。爾涉世路。吾爲爾憂。愼爾言議。簡爾交遊。爾性迂濶。動與世違。信心冥行。不躓其希。惟明與哲。寔爾家法。克遵克守。無墜舊業。溫溫德音。怳承吾母。拭淚佩服。庶幾不負。沉厚其質。通明其識。織絍之暇。早習經籍。人物賢邪。國家治亂。上下古今。靡不穿貫。若爲丈夫。需於王國。大家宗婦。實重其職。伯父簡素。不問家務。奉先御衆。綽乎有裕。黃髮偕老。旣樂且康。兩兒登朝。接武翺翔。大府板輿。養以列鼎。祿不及親。獨我窮命。窮而益窮。又失瞻仰。睠彼祈梁。王父攸葬。密邇新宮。若天之設。婉孌左右。神道孔吉。重牢之期。待以明春。稱觴獻壽。可卜良辰。哀樂嬗變。徽型永閟。視我如子。有愧母事。誠缺就壙。職事所縻。終天告訣。敢陳短辭。嗚呼痛哉。尙饗。
祭伯父文
[編輯]維歲次甲子四月二十九日丙子。我伯父十灘先生靈幾將靷向廣州新卜之原。前三日癸酉。從子天輔。謹以淸酌庶羞之奠。告訣於靈筵曰。嗚呼痛哉。惟公志業。公輔之材。有蘊莫施。從古所哀。何求古人。有我先子。瞻我先壠。有鬱松梓。懷寶終世。泯沒無傳。嗚呼小子。至痛窮天。公猶壽考。享有晩祉。天之報公。其或在是。恢達之局。軒昂之氣。言議之正。磊落俊偉。人稱國器。少有重名。可達事功。可樹風聲。華國之文。屈於一第。擠以與之。小兒之輩。偃蹇薄官。七郡銅章。才能剸劇。威能制強。氷蘗之操。蕭然歸槖。堂堂抱負。老於朱墨。公歸謝事。頤神圖籍。疎雪梅閤。永晝碁局。閒中經濟。一笑世累。王國之念。不忘寤寐。陰陽淑慝。世運消長。忠憤慷慨。歷論下上。利害之塗。人諱國論。公述爲文。義正辭健。使公出世。頹波砥柱。莫曰空言。猶扶一縷。相今之世。士風日渝。屈曲趨營。彼齷齪徒。公若凂己。恥與同席。戒我交遊。面誨書責。爾父杜門。不求人知。素履之全。爾矩爾規。逮我登朝。忝居榮路。公輒蹙眉。不喜而懼。濩落齟齬。智昧行休。寄跡危穽。動爲公憂。公曰歸歟。有彼林泉。爾耕我釣。可送餘年。遲徊城闕。實非公樂。隱几之言。一丘一壑。聖主優老。公膺隆秩。韶顔華髮。旣閒且佚。祝公期頤。永我瞻倚。公今長逝。我將孰庇。吾宗大家。世有名德。故宅園林。喬木百尺。四世宗祀。托彼嗣孫。若樹移根。枝葉可繁。餘慶逶迤。天理庶必。哀不成文。一慟告訣。嗚呼痛哉。尙饗。
宗稧祭監司兄玄輔文代作
[編輯]世敎之衰。家無敦睦。一門路人。哀彼薄俗。孰如吾家。古道不墜。君在諸姪。最長其齒。少而相狎。提挈上下。一溪東西。同我里社。言議殊途。世尋戈戟。滄海橫流。浩無涯極。同宗情好。兩忘所之。其初一人。我心孔悲。佳辰修稧。履舃交錯。樽俎之間。藹然禮樂。是非得失。言或過峻。君笑掀髯。終和且順。坦易之心。軒豁之氣。脩榦魁儀。長者其器。中年宦跡。少合多離。南邑歸來。鬢髮已衰。屈指宗黨。太半零落。君又長逝。舊遊如昨。花樹之會。撫跡悲涼。駱岫黯黯。素帷垂堂。餘慶所徵。待彼孤兒。同我宗人。酹君一巵。
祭林光陽光垕文
[編輯]維歲丁卯十二月二十六日。故光陽縣監林君之柩將歸葬故山。主將海西伯酹而訣之曰。固窮自守。士也爲難。我得其人。介冑之間。爵有可辭。投袂而歸。破屋窮巷。半世忍饑。恥事干謁。時貴之門。曰有相感。從我西藩。歌塲舞所。衆醉淋漓。拱手端坐。不愆其儀。我嘗嘲君。高士褊禆。不競不衒。終日寂默。人或干私。勃然其色。袞袞登壇。世多債帥。屈首幕府。獨貞其志。有屹斯築。壯我關河。君董其役。厥勞孔多。人生一死。何論南北。有功莫酬。我心則慽。斂而送之。庶不負若。尙饗。
祭沈兄聖郁文
[編輯]嗚呼哀哉。公入我門。我時總角。中間哀樂。相對頭禿。槩公事親。動遵小學。至誠攸積。神明有格。晩喜文辭。深於詩癖。風花逸韻。間逼濂洛。出宰四邑。蕭然歸槖。廉淸之操。可警頹俗。我困世路。屢折車軸。戒我行藏。淵乎其識。觀公平生。皎潔如玉。全而歸之。後死何慽。嗚呼哀哉。
祭叔父文
[編輯]維歲次己卯二月壬子朔初七日戊午。叔父通政大夫敦寧都正府君之靈柩。將靷向龍仁文秀之阡。從子天輔以其前三日丙辰。具庶羞之奠。操文哭訣曰。嗚呼。公志氣之豪邁。可以超乎世。識慮之深遠。可以拔乎人。才猷之恢達而贍博。又足以建事功而施經綸。使公出而有爲。則其所表顯於當世。必不與庸夫衆人苟然無志槩者。同歸於泯泯。不幸抱疾謝官。歷落嶔崎。蓋有屈而無伸。少好詩酒。痛飮高哦。以洩胸中之槎牙而輪囷。一室圖書。殆忘其貧。栽花種竹。聊爾養性而頤神。病眼憑几。浩浩乎心遊八垠。及乎公年益高。有爵優老。自天用申。其視世之營營逐逐。有得而有失。未知其榮之孰眞。又況子女滿前。公之積於躬而不自食者。庶幾責報於化勻。於是乎識公才而惜公窮者。莫不賀公晩福之日臻。華髮韶顔。巍然爲宗黨之長。望之如一星之在曉旻。自世之衰。士大夫之宗法久湮。公乃修明舊稧。追先而惇倫。花開之節。楓爛之辰。少長序飮。敎戒諄諄。使後生之傲怠者。始畏其嚴。終服其仁。是固公之爲敎之自身。而推及於一門者。可見長德之醇。嗚呼小子。孑然孤露。其所瞻仰而爲命。惟公是依是親。公視小子如子。而小子頑懶多病。每曠其昏晨。冥行險路。茫乎若涉川之無津。公輒憂我。以喟以呻。嗚呼。公今翩然乘化。在公何顰。惟小子終天之餘痛。緬焉若新。有鬱庭松。偃蹇磊砢。蒼然作龍鱗。公昔抱琴而坐其下。天籟泠然。灑公之衣巾。祝公遐筭。如此樹之茂。至期至頤。奚獨止於八旬。公其逝矣。園鶴號嘷。而同我悲辛。俯仰今昔。哀我天下之鮮民。嗚呼哀哉。尙饗。
哀辭
[編輯]南吉哉哀辭
[編輯]嘉陵。吾家墓鄕。而有山溪之勝。戊申春。吾友宜寧南吉哉遊而樂之。將與余隱居養親。仍自笑曰。吾以一第。易數頃石田。則吾善賈矣。居數日而得疾。遂不起。嗚呼。吾兩人。窮人也。吉哉之窮之甚。而天乃並與山林之計而奪之耶。抑余之窮。而不能保吉哉也。於其葬。余述哀辭一篇。以志余哀。且以慰吉哉。辭曰。
嘉之山巖巖兮。吾將與子而攀。子猶恐其不深兮。駕雲輧而遊天關。嘉之水泠泠兮。吾將與子而酌。子猶恐其不潔兮。挹斗杓而餐玄液。譬彼黃鵠之高飛兮。安用擇棲於一枝。嗟嗟吉哉兮。子又何悲。
三從弟獻可獻輔哀辭
[編輯]吾有賢而早死者。曰尙絅。尙絅與余同年。生而月稍後。余自哭尙絅。過時而悲。及晩而得獻可。則余不敢以少弟畜之。而其相得如尙絅焉。蓋尙絅之爲人恂恂。然驟而卽之。不見其可異。而及與之譚辯。則逾出而逾高。獻可則步趨端詳。一望之可知其雅飭士也。其稟性未必同。而要之。皆非今世之士也。獻可事父母有至孝。自兒時。未嘗一逆其意。文藝夙茂而沈深有遠識。弱冠成進士而謝公車業。絶意進取。人有問之者。則第應之曰。吾年尙小。所急者。不在此。人亦不能深知其意也。嗚呼。獻可今其死矣。獻可少尙絅十一歲。而不及與尙絅遊。故常從余問尙絅之才行。未嘗不悲之。其死之前七日。余與獻可。宿李仲五家。獻可旣醉。誦尙絅之詩而歎曰。其詩非世人語也。安能久於世乎。遂相對悽然久之。嗚呼。獻可悲尙絅之不久於世。而獨不知其年之短。又不及尙絅。是尤可悲也。尙絅之葬也。余嘗述哀辭一章。以識余悲。而今於獻可。又不忍無一言。遂爲詞以哀獻可。且以慰從叔修撰公。詞曰。
嗚呼獻可。其在子者。子旣修之。行何其潔。志何其奇。其不在子者。一任夫天之所爲。嗚呼獻可。吾不以子之才而夭。易彼之黃馘。又不以子之賢而窮。羨彼之百祿。吾方悲彼之不暇。安用爲子而慽。
尹聖範得敘哀辭
[編輯]海平尹氏有才子曰得敘。字聖範。弱冠有能詩聲。余聞其名已久。而始見君於申景瞻坐上。景瞻。於君爲婦翁也。方置酒讌客。君從衆中數目。余雖不交一語。而若有志於余者。余望見其眉宇。已心知爲聖範也。後數日。君過余。示其遊華嶽諸詩。皆淸楚有妙境。余謂君曰。子之好詩。得無病於擧業乎。君謝曰。吾已任之而已。余又謂之曰。子苟不急於擧業。則何不思有進於詩者乎。君又謝曰。是則吾不敢焉矣。然察君之色。若竦然有警者。君愼於擇交。所與遊皆一時秀出者。而與唐城洪養之,長洲黃大卿爲深交。其家在一巷。故日爲文字會。二子者。余之少友也。君與餘年紀雖相懸。而二子者。居於其間。余過二子。君必先在座。遂相視歡笑。殆欲兩忘其年。蓋養之醞藉有雅趣。大卿志意高厲。往往露鋒鍔。君又秀朗可愛。三人者。其才志未必相同。而若其騁高駕遠。必欲有立於世。則又未必不同也。壬子冬。君偶感疾不起。得年二十一。余聞其訃。卽往哭其寢室。退而與二子相對一涕也。嗚呼。天苟假之以年。則聖範之所成就。何但止於詩。而今乃並與其詩而不盡其才。是尤可悲也已。其葬也。余作哀辭一篇。以授相紼者。辭曰。
有美一人兮。士之良。溫然其貌兮。爛文章。被服風雅兮。佩衆芳。亦有友朋兮。與翺翔。操絃赴節兮。聲洋洋。張帆雲海兮。指扶桑。回飊捲濤兮。折其檣。靈氣渺渺兮。遊帝鄕。乘雲駕霧兮。覽八荒。鳳鳥已遠兮。韶不張。子年之短兮。志則長。陳詞告哀兮。托巫陽。
徐生命顯哀辭
[編輯]士有有才無年。而古之善觀人者。往往先知其不能致遠。其所以知之者。其法蓋多而早有盛名。卽其一也。世之暴富暴貴。而得久其享者鮮矣。名者。天之靳許人。有甚於富與貴。而聲名暴顯於外。則天乃偏嗇其年。使之不能久享其命。其理有或然也。余於徐君之死。求其夭死之法。而終莫得其說焉。君氣度沖遠。纔弱冠。儼然如老成。文藝夙茂。喜讀楚辭。爲古詩。深得十九首遺旨。以親命。間遊塲屋。而泊然無外慕。讀書之暇。愛翫古今金石印章。至於筆翰。必依古法。嘗謂其密友曰。使我有萬卷書。築一樓貯之。終身硏鑽其中。則不亦樂乎。君之父參贊公。致位華顯。賓客之出入其門者。傾一世。而君獨閉戶淸坐。人或不知公之有子。而如余之遊於參贊公兄弟間者。未嘗識君之面。君含光葆耀。內而不出。故世無知君者。而參贊公視君。如家有奇珍異物。十襲藏之。不欲輕而語人。然則君之所以自守。與參贊公之愛惜而護養之者。未嘗犯天之所忌。而今遽一朝失之。其理抑又何哉。參贊公以君之行錄。托余曰。吾兒未及其生而爲人知。願得子一言。以傳於後。嗚呼。參贊公昔旣惟恐人之知之。而今乃惟恐人之不知。其情有絶悲者。然君之死。君之婦翁渼湖兪相國。語人曰。吾失一知己。兪公非溺於私者也。士得一知己足矣。何必多乎哉。君名命顯。字士純。得年僅二十。而無子女。參贊公又無他子。余無以慰參贊公。而述哀辭一通。以致其哀焉。詞曰。
嗟嗟士純兮。天賦絶特。淸修其行兮。沉遠其識。相今之世兮。士趨淆漓。公卿之家兮。鮮講書詩。紛紛馳騖兮。名利惟視。孰如吾子兮。澹乎無累。有赫高門兮。巷咽車馬。子獨閉戶兮。閴若禪舍。百家諸子兮。左右錯綜。詩有漢,魏兮。賦有屈宋。咀英嚼華兮。芻豢之嗜。餘事會神兮。法書古器。出其一藝兮。足以驚人。斂而守靜兮。處子其身。遊聲揚譽兮。子實爲恥。慨然尙友兮。古之逸士。文繡軒冕兮。匪子所樂。徘徊吟諷兮。感彼衰俗。如玉在櫝兮。光氣未吐。周敦夏璉兮。可藏天府。不然置子兮。寂寞之鄕。空谷幽蘭兮。播厥馨香。鬼神不仁兮。奪我瑞物。哀哀父母兮。淚盡膓裂。天於下民兮。各循其欲。功名富貴兮。有求輒得。子有素願兮。不侈不豐。貯書萬卷兮。終老其中。卽玆一事兮。造物何猜。衆濁孤淸兮。宜爾降災。志長年短兮。從古所悲。天高莫問兮。述以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