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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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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智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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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智部 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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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子曰:忠武論兵曰:「仁,智,信,勇,嚴,缺一不可。」愚以為「智」尤甚焉。智者,知也。知者,知仁、知信、知勇、知嚴也。為將者,患不知耳。誠知,差之暴骨,不如踐之問孤;楚之坑降,不如晉之釋原;偃之遷延,不如菪之斬嬖;季之負載,不如孟之焚舟。雖欲不仁、不信、不嚴、不勇,而不可得也。又況夫泓水之襄敗於仁,鄢陵之共敗於信,閬中之飛敗於嚴,邲河之縠敗於勇。越公委千人以嘗敵,馬服須後令以濟功,李廣罷刁鬥之警,淮陰忍胯下之羞。以仁、信、勇、嚴而若彼,以不仁、不信、不嚴、不勇而若此。其故何哉?智與不智之異耳!愚遇智,智勝;智遇尤智,尤智勝。故或不戰而勝,或百戰百勝,或正勝,或譎勝,或出新意而勝,或仿古兵法而勝。天異時,地異利,敵異情,我亦異勢。用勢者,因之以取勝焉。往志之論兵者備矣,其成敗列在簡編,的的可據。吾於其成而無敗者,擇著於篇,首「不戰」,次「制勝」,次「詭道」,次「武案」。岳忠武曰:「運用之妙,在乎一心」。武案則運用之跡也。儒者不言兵,然儒者政不可與言兵。儒者之言兵惡詐;智者之言兵政恐不能詐。夫唯能詐者能戰;能戰者,斯能為不戰者乎!

  形遜聲,策絀力;勝於廟堂,不於疆場;勝於疆場,不於矢石。庶可方行天下而無敵,集「不戰」。

荀罌 伍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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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襄時,晉、楚爭鄭。襄公九年,晉悼公帥諸侯之師圍鄭,鄭人恐,乃行成。荀偃曰:「遂圍之,以待楚人之救也,而與之戰。不然,無成。」〔邊批:亦是。〕知菪曰:「許之盟而還師以敝楚:吾三分四軍,與諸侯之銳,以逆來者,於我未病,楚不能矣。猶愈於戰,暴骨以逞,不可以爭。大勞未艾。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制也。」乃許鄭成,後三駕鄭,而楚卒道敝,不能爭,晉終得鄭。

  吳闔閭既立,問於伍員曰:「初而言伐楚,餘知其可也。而恐其使餘往也,又惡人之有餘之功也。今餘將自己有之矣,伐楚何如?」對曰:「楚執政眾而乖,莫適任患。若為三師以肄焉,一師至,彼必皆出;彼出則歸,彼歸則出,楚必道敝。亟肄以罷之,多方以誤之。既罷,而後以三軍繼之,必大克之。」闔閭從之,楚於是乎始病。

〔評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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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吳敝楚,若出一轍。然吳能破楚,而晉不能者,終少柏舉之一戰也。宋儒乃以城濮之戰咎晉文非王者之師。噫!有此議論,所以養成南宋為不戰之天下,而竟奄奄以亡。悲夫!

  按:吳璘制金,亦用此術。虜性忍耐堅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戰非累日不決。於是選據形便,出銳卒,更迭撓之,與之為無窮,使不得休暇,以沮其堅忍之氣,俟其少怠,出奇勝之。

高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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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皇初,帝嘗問高熲以取陳之策。熲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土熱,水田早熟。量彼收穫之際,微徵士馬,聲言掩集,彼必屯兵御守,便可廢其農時;及彼聚兵,我還解甲,再三若此。賊以為常,後更集兵,彼必不信,猶豫之頃,我忽濟師,出其不意,破賊必矣!又江南土薄,舍多竹茅,所有儲積,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風縱火。待彼修立,更復燒之。不出數年,自可令彼財力俱困。」帝用其策,卒以敝陳。

周德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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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王存勖大敗梁兵,梁兵亦退。周德威言於晉王曰:「賊勢甚盛,宜按兵以待其衰。」王曰:「吾孤軍遠來,救人之急,三鎮烏合,利於速戰。公乃欲按兵持重,何也?」德威曰:「鎮、定之兵,長於守城,短於野戰;吾所恃者騎兵,利於平原曠野,可以馳突。今壓城壘門,騎無所展其足;且眾寡不敵,使彼知吾虛實,則事危矣。」王不悅,退臥帳中,諸將莫敢言。德威往見張承業,曰:「大王驟勝而輕敵,不量力而務速戰,今去賊咫尺,所限者一水耳,彼若造橋以薄我,我眾立盡矣,不若退軍高邑,誘賊離營,彼出則歸,彼歸則出,別以輕騎,掠其餽餉,不過逾月,破之必矣!」承業入,褰帳撫王曰:「此豈王安寢時邪?周德威老將知兵,言不可忽也。」王蹷然而興,曰:「予方思之。」時梁王閉壘不出,有降者,詰之,曰:「景仁方多造浮橋。」王謂德威曰:「果如公言。」

諸葛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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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恪有才名,吳主欲試以事,令守節度。節度掌錢穀,文書繁猥,非其好也。武侯聞之,遺陸遜書,陸公以白吳主,即轉恪領兵。恪啟吳主曰:「丹陽山險,民多果勁,雖前發兵,徒得外縣平民而已,其餘深遠,莫能擒盡。恪請往為其守,三年可得甲士四萬。」朝議皆以為,丹陽地勢險阻,周旋數千里,山谷萬重,其幽邃民人,未嘗入城邑、對長吏,皆伏兵野逸,白首於林莽;逋亡宿惡,咸共逃竄,鑄山為甲兵;俗好武習戰,高氣尚力,其升山赴險,抵突叢林,若魚之走淵,猿狖之騰木也;時觀間隙,出為寇盜。每致兵征伐,尋其窟藏,戰則蜂至,敗則鳥竄,自前世以來,不能馭而羈也。恪固言其必捷,吳主拜恪丹陽太守。恪至府,乃遺書四郡屬城長吏,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從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分內諸將羅兵幽阻,但繕藩籬,不與交鋒,候其谷熟,輒引兵芟刈,使無遺種,舊谷既盡,新田不收,平民屯居,略無所得,於是山民飢窮,漸出降首。恪乃復敕下曰:「山民去惡從化,皆當撫慰,徙出外縣,不得嫌疑,有所執拘。」長吏胡伉獲降民周遺。遺,舊惡民,困迫暫出,內圖叛逆。伉執送於恪,恪以伉違教,遂斬以徇,民聞伉坐戮,知官唯欲出之而已,於是老幼相攜而出,歲期,人數皆如本規。

楊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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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雍州刺史蕭寶夤反,攻馮翊,尚書僕射長孫稚討之。左丞楊侃謂稚曰:「昔魏武與韓遂、馬超據潼關相拒。遂、超之才,非魏武敵,然而勝負久不決者,扼其險要故也。今賊守禦已固,不如北取蒲坂,渡河而西,入其腹心,置兵死地,則華州之圍不戰自解,長安可坐取也。」稚曰:「子之計則善矣。然今薛修義圍河東,薛鳳賢據安邑,宗正珍孫守虞坂,兵不得進,如何?」曰:「珍孫行陣一夫,因緣為將,可為人使,安能使人?河東治在薄坂,西逼河漘,封疆多在郡東。修義驅卒士民,西圍郡城,其父母妻子,皆留舊村。一旦聞官軍至,皆有內顧之心,勢必望風自潰矣。」稚乃使其子子彥與侃帥騎兵,自恆農北渡,據石錐壁。侃聲言:「停此以待步兵,且以望民情向背。而今送降名者,各自還村,俟台舉三烽,即舉烽相應。其無應烽者,乃賊黨也,當進擊屠之,以所獲賞軍士。」於是村民轉相告語,雖實未降者,亦詐舉烽,一宿之間,火光遍數百里。賊圍城者不測,各自散歸。修義亦逃還,與鳳賢俱請降。稚克潼關,遂入河東,寶夤出奔。

高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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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邛州牙將阡能叛,侵擾蜀境,都招討高仁厚帥兵討之。未發前一日,有鬻面者到營中,邏者疑,執而訊之,果阡能之諜也。仁厚命釋縛,問之,〔邊批:善用間者,因敵間而用之。〕對曰:「某村民,阡能囚其父母妻子於獄,雲汝詗事歸,得實則免汝家,不然盡死,某非願爾也。」仁厚曰:「誠知汝如是,我何忍殺汝?今縱汝歸,救汝父母妻子,但語阡能云:『高尚書來日發,所將止五百人,無多兵也。』然我活汝一家,汝當為我潛語寨中人,云:『僕射愍汝曹皆良人,為賊所制,情非得已。尚書欲拯救湔洗汝曹,尚書來,汝曹各投兵迎降,尚書當以『歸順』二字書汝背,遣汝還復舊業。所欲誅者,阡能、羅渾擎、勾胡僧、羅夫子、韓求五人耳,必不使橫及百姓也。』」諜曰:「此皆百姓心上事,尚書盡知而赦之,其誰不舞躍聽命!」遂遣之。

  明日仁厚兵發,至雙流,把截使白文現出迎。仁厚周視塹柵,怒曰:「阡能役夫,其眾皆耕民耳,竭一府之兵,歲餘不能擒,今觀塹柵,重複牢密如此,宜其可以安眠飽食,養寇邀功也!」命引出斬之,監軍力救,乃免。命悉平塹柵,留五百兵守之,餘兵悉以自隨。又召諸寨兵,相繼皆集。阡能聞仁厚將至,遣渾擎立五寨於雙流之西,伏兵千人於野橋箐,以邀官軍,仁厚詗知,遣人釋戎服,入賊中告諭如昨所以語諜者。賊大喜呼噪,爭棄甲來降,仁厚因撫諭,書其背,使歸語寨中未降者。寨中餘眾爭出,渾擎狼狽逾塹走,其眾執以詣仁厚,仁厚械送府,悉命焚五寨及其甲兵,唯留旗幟。

  明旦,仁厚謂降者曰:「始欲即遣汝歸,而前途諸寨百姓未知吾心,借汝曹為我前行,過穿口,新津寨下,示以背字,告諭之,比至延貢,可歸矣。」乃取渾擎旗倒繫之,每五十為隊,授以一旗,使前揚旗疾呼曰:「羅渾擎已生擒,送使府,大軍且至,汝寨中速如我出降,立得為良人,無事矣。」至穿口,勾胡僧置十一寨,寨中人爭出降。胡僧大驚,拔劍遏之,眾投瓦石擊之,共擒以獻仁厚,其眾五千人皆降。明旦又焚寨,使降者又執旗先驅,到新津,韓求置十三寨,皆迎降。求自投深塹死,將士欲焚寨。仁厚止之,曰:「降人皆未食,先運出資糧,然後焚之。」新降者競炊爨,與先降來告者共食之,語笑歌吹,終夜不絕。明日,仁厚候雙流、穿口降者先歸,使新津降者執旗前驅,且曰:「入邛州境,亦可散歸矣。」羅夫子置九寨於延貢,其眾前夕望新津火光,已待降不眠矣。及新津人至,羅夫子脫身棄寨奔阡能。明日,羅夫子、阡能謀悉眾決戰,計未定,日向暮,延貢降者至,阡能走馬巡塞,欲出兵,眾皆不應,明旦大軍將近,呼噪爭出,執阡能、羅夫子,泣拜馬首。出軍凡六日,五賊皆平。

〔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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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用彼諜一人,而賊已爭降矣;只用降卒數隊,而二十四寨已望風迎款矣,必欲俘馘為功者,何哉?

岳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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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麼為寇。岳飛所部皆西北人,不習水戰。飛曰:「兵何常,顧用之何如耳!」先遣使招諭之,賊黨黃佐曰:「岳節使號令如山,若與之敵,萬無生理,不如往降,必善遇我。」遂降。飛單騎按其部,拊佐背曰:「子知逆順者,果能立功,封侯豈足道,欲復遣子至湖中,視其可乘者擒之,可勸者招之,如何?」佐感泣,誓以死報。時張濬以都督軍事至潭,參政席益與濬語,疑飛玩寇,〔邊批:庸才何知大計?欲以聞。〕濬曰:「岳侯忠孝人也。兵有深機,何可易言?」益慚而止。黃佐襲周倫砦,殺倫,擒其統制陳貴等。會召濬還防秋。飛袖小圖示濬,濬欲待來年議之。飛曰:「王四廂以王師攻水寇,則難;飛以水寇攻水寇,則易。水戰,我短彼長,以所短攻所長,所以難;若因敵將用敵兵,奪其手足之助,離其腹心之託,使孤立,而後以王師乘之,八日之內,當俘諸酋。」濬許之。飛遂如鼎州。黃佐招楊欽來降,飛喜曰:「楊欽驍悍,既降,賊腹心潰矣!」

  表授欽武義大夫,禮遇甚厚,乃復遣歸湖中。兩日,欽說全琮、劉銳等降,飛詭罵曰:「賊不盡降,何來也?」杖之,復令入湖。是夜掩敵營,降其眾數萬。麼負固不服,方浮舟湖中,以輪激水,其行如飛;旁置撞竿,官舟迎之,輒碎。飛伐君山木為巨筏,塞諸港汊,又以腐木亂草,浮上流而下。擇水淺處,遣善罵者挑之,且行且罵。賊怒來追,則草壅積,舟輪礙不行,飛亟遣兵擊之,賊奔港中,為筏所拒,官軍乘筏,張牛革以蔽矢石,舉巨木撞其舟,盡壞,麼投水中,牛臯擒斬。飛入賊壘,餘酋驚曰:「何神也?」俱降,飛親行諸砦慰撫之,縱老弱歸籍,少壯為軍,果八日而賊平。濬歎曰:「岳侯神算也!」

〔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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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麼據洞庭,陸耕水戰,樓船十餘丈,官軍徒仰視,不得近。岳飛謀亦欲造大舟,湖南運判薛弼謂岳曰:「若是,非歲月不勝。且彼之所長,〔邊批:名言可以觸類。〕可避而不可鬥也。今大旱,河水落洪,若重購舟首,勿與戰,遂筏斷江路。藁其上流,使彼之長坐廢。而精騎直搗其壘,則彼壞在目前矣。」岳從之,遂平麼。人知岳侯神算,平麼於八日之間,而不知計出薛弼。從來名將名相,未有不資人以成功者。

  岳忠武善以少擊眾,嘗以八百人破群盜王善等五十萬眾於南薰門;以八千人破曹成十萬眾於桂嶺;其戰兀術於潁昌,則以背嵬八百,於朱仙鎮則以五百,皆破其眾十餘萬。凡有所舉,盡召諸統制與謀,謀定而後戰。故有戰無敗,猝遇敵,不動,敵人為之語曰:「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其御軍嚴而有恩,卒有取民麻一縷以束芻者,立斬以徇。卒夜宿,民開門願納,無敢入者。軍雖凍死不拆屋,餓死不鹵掠。卒有疾,則親為調藥;諸將遠戍,則遣妻問勞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子婚其女;凡有頒賞,分給軍吏,秋毫不私;每有功,必歸之將士。吁!此則其制勝之本也。近日將官事事與忠武反,欲功成,得乎?

李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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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憲宗討吳元濟。唐鄧節度使高霞寓既敗,袁滋代將,復無功。李愬求自試,遂為隨唐鄧節度使。愬以軍初傷夷,士氣未完,乃不為斥候部伍。或有言者,愬曰:「賊方安袁公之寬,我不欲使震而備我。」乃令於軍中曰:「天子知愬能忍恥,故委以撫養,戰非我事也。〔邊批:能而示之不能。〕齊人以愬名輕,果易之。

  愬沉鷙,能推誠待士,賊來降,輒聽其便,或父母與孤未葬者,給粟帛遣還,勞之曰:「而亦王人也,無棄親戚。」眾願為愬死,故山川險易,與賊情偽,皆能曉之,〔邊批:虜在目中,不然不輕戰。〕居半歲,知士可用,乃請濟師。於是繕鎧厲兵,攻馬鞍山。下之。拔道口柵,戰楂枒山,以取爐冶城,平青陵城。擒驃將丁士良,異其才,不殺。署捉生將,士良策曰:「吳秀琳以數千兵不可破者,陳光洽為之謀也,我能為公取之。」乃擒以獻,於是秀琳舉文城柵降。遂以其眾攻吳房,殘外垣,始出攻。吏曰:「往亡日,法當避。」愬曰:「彼謂我不來,此可擊也。」眾決死戰,賊乃走。或勸遂取吳房,愬曰:「不可,吳房拔,則賊力專,不若留之,以分其力。」

  初,秀琳降,愬單騎抵柵下與語,親釋縛,署以為將。秀琳為愬策曰:「必破賊,非李祐無以成功者。」祐,賊健將也,守興橋柵,其戰常易官軍。愬候祐護獲於野,遣史用誠以壯士三百伏其旁,見羸卒若將燔聚者,祐果輕出,用誠擒而還。諸將素苦祐,請殺之,〔邊批:能苦諸將,定是有用之人。〕愬不聽,以為客將,間召祐及李忠義,屏人語至夜艾。忠義亦賊將,軍中多諫此二人不可近。愬待益厚。乃募死士三千為突將,自教之。

  會雨,自五月至七月不止,軍中以為不殺祐之罰,〔邊批:不通。〕將吏雜然不解,愬力不能獨完祐,乃持以泣,曰:「天不欲平賊乎?何見奪者眾耶?」則械而送之朝,表言:「必殺祐,無與共謀蔡者。」

  詔釋以還愬,愬乃令佩劍出入帳下,署六院兵馬使,祐奉檄嗚咽。諸將乃不敢言,由是始定襲蔡之謀矣。

〔述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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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械送祐,則謗者不息。此與司馬懿祁山請戰奉詔而止同一機軸,皆成言先入,度其必不迕而後行之者也。辛毗持節而蜀師老,李祐還幕而吳寇平,雖將之善,君亦與焉。

  岳侯平楊麼,李愬克元濟,無一不資才於敵,亦由威信素孚,操縱在手故也。後人漫然學之,鮮不墮敵之間矣!岑彭、費禕亡其身,俱為降人刺殺,曹瞞、苻堅亡其師,赤壁之役,操信黃蓋之降以取敗;淝水之戰,降將朱序謀歸晉,陰導晉敗秦,彼皆老於兵事者,而猶如此,可不慎與?

  李愬之將襲蔡也,舊令敢舍諜者族。愬刊其令,一切撫之,故諜者反效以情,愬益悉賊虛實。

〔述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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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用諜,不妨舍諜。然必先知諜,方能用諜;必能使民不隱諜,方能知諜;必恩威有以服民,方能使民不隱諜。嗚呼,難言矣。

  近有邑宰,急欲弭盜,謂諸盜往往獲自妓家,必驅妓出境,乃清盜藪。夫妓家果藪盜,正宜留之,以為捕役耳目之徑。若藪之境外,與藪之境內庸愈?假令盜藪民家,亦將盡民而驅之乎?不深嚴捕役之督,而求盜無藪,斯無策之甚者也。

  時李光顏戰數勝,元濟率銳師屯洄曲以抗光顏。愬知其隙可乘,乃夜起師,祐以突將三千為前鋒,李忠義副之,愬率中軍三千,田進誠以下軍殿,出文城柵,令曰:「引而東。」六十里止,襲張柴,殲其戍,敕士少休,益治鞍鎧,發刃彀矢。會大雨雪,天晦,凜風偃旗裂膚,馬皆縮栗,士抱戈凍死於道十一二。張柴之東,陂澤阻奧,眾未嘗蹈也,皆謂投不測,始發。吏請所向,愬曰:「入蔡州取吳元濟。」〔邊批:抖然。〕士失色,監軍使者泣曰:「果落祐計。」然業從愬,人人不敢自為計。〔邊批:士有必死之心矣。〕愬分輕兵斷橋道,以絕洄曲道;又以兵絕郎山道。行七十里,夜半,至懸瓠城,雪甚。城旁皆鵝鶩池,愬令擊之,以亂軍聲。賊吳房、郎山戍晏然無知者,祐等坎墉先登,眾從之,殺門者開關,留持柝,傳夜自如。黎明雪止,愬入駐元濟外宅,蔡吏驚曰:「城陷矣!」元濟尚不信,曰:「是洄曲子弟來索褚衣耳。」及聞號令,曰:「常侍傳語。」始驚,曰:「何常侍得至此。」率左右登牙城。田進誠進兵薄之,愬計元濟且望救於董重質,乃訪其家慰安之,使無怖,以書召重質,重質以單騎白衣降。進誠火南門,元濟請罪,梯而下,檻送京師。

趙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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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零、罕開皆西羌種,各有豪,數相攻擊,成仇。匈奴連合諸羌,使解仇作約。充國料其到秋變必起,宜遣使行邊預為備。於是兩府白遣義渠安國行視諸邊,分別善惡。安國至,召先零諸豪三十餘人,以尤桀黠,皆斬之,縱兵擊斬千餘級,諸降羌悉叛,攻城邑,殺長吏。上問:「誰可將者。」充國對曰:「無逾於老臣者矣。」充國時年七十餘。上問:「將軍度羌虜何如?當用幾人?」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度。臣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充國至金城,須兵滿萬騎,方渡河,恐為虜所遮,即夜遣三校銜枚先渡,渡輒營陣。及明,以次盡渡。虜數十百騎來,出入軍旁。充國意此驍騎難制,且恐為誘,戒軍勿擊,曰:「吾士馬新倦,不可馳逐,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也。」遣騎候四望陿中〔地名〕,亡虜。夜引兵至落都,謂諸校司馬曰:「吾知羌無能為矣。使發數千人守杜四望、陿中,吾豈得入哉!」遂西至西部都尉府,日饗軍士,士皆欲為用。虜數挑戰,充國堅守。〔邊批:節節持重。〕初罕開豪靡當兒使弟雕庫來告都尉曰:「先零將反。」後數日,果反。雕庫種人頗在先零中,都尉即留雕庫為質。充國以為亡罪,遣歸告種豪:「大兵誅有罪,毋取並滅,能相捕斬者,除罪:斬大豪有罪者一人,賜錢四十萬,中豪十五萬,下豪二萬,大男三千,女子及老小千錢。又以所捕妻子財物與之。」欲以威信招降罕開及劫略者,解散虜謀。酒泉太守辛武賢上言:「今虜朝夕為寇,土地寒苦,漢馬不能冬,可益馬食,以七月上旬齎三十日糧,分兵並出張掖、酒泉,合擊罕開。」天子下其議,充國以為:「駝負三十日食,又有衣裝兵器,難以追逐。據前險,守後阨,以絕糧道,必有傷危之患。且先零首為畔逆,宜捐罕開闇昧之過,先誅先零以震動之。」朝議謂:」先零兵盛而負罕開之助,不先破罕開,則先零未可圖。」〔邊批:似是而非。〕天子遂敕充國進兵。充國上書謝罪,因陳利害曰:「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餘。』『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即罕羌欲為寇,宜簡練以俟其至,以逸代勞,必勝之道也。今釋致虜之術,而從為虜所致之道,愚以為不便。先零羌欲為背畔。故與罕開解仇結約。然其私心,亦恐漢兵至而罕開背之。其計常欲先赴罕、開之急,以堅其約。先擊罕羌,先零必助之。今虜馬肥、食足,擊之未見利,適使先零得施德於罕羌以堅其約。黨堅勢盛,附者寢多,臣恐國家之憂不二三歲而已。於臣之計,先誅先零,則罕開不煩兵而服;如其不服,須正月擊之未晚。」上從充國議,充國引兵至先零,虜久屯聚,解弛,望見大軍,棄車重,欲渡湟水,道阨狹,充國徐行驅之。〔邊批:又持重。〕或曰:「逐利宜亟。」充國曰:「此窮寇,不可迫也,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還致死。」諸校皆曰:「善。」虜赴水溺死數百,降及斬首五百餘人。兵至罕地,令軍毋燔聚落芻牧田中。罕羌聞之,喜曰:「漢果不擊我矣。」豪靡忘來自歸,充國賜飲食,遣還諭種人,時羌降者萬餘人。充國度羌必壞,請罷騎兵,留萬人屯田,以待其敝。

析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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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楚遇於繞角,欒武子書不欲戰。析公曰:「楚師輕窕,易震蕩也。若多鼓鈞聲,以夜軍之,楚師必遁。」晉人從之,楚師宵遁。

王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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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德用為定州路總管,日訓練士卒,久之,士殊可用。會契丹有諜者來覘,或請捕殺之。德用曰:「第舍之。吾正欲其以實還告,百戰百勝,不如以不戰勝也。」明日故大閱,士皆踴躍思奮,乃陽下令:「具糗糧,聽吾旗鼓所問。」覘者歸告,謂:「漢兵且大入。」遂來議和。

韓世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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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西賊曹成擁眾在郴、邵,世忠既平閩寇,旋師永嘉,若將就休息者。忽由處信徑至豫章,連營江濱數十里,群賊不虞其至,大驚,世忠遣人招之,成遂降,得戰士八萬。

程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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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昱守鄄城,兵僅七百人。操聞袁紹在黎陽將南渡,欲以兵三千益之,昱不肯,曰:「袁紹擁十萬眾,自以所向無前,今見昱兵少,必不來攻。若益以兵,則必攻,攻則必克。」紹果以昱兵少,不肯攻,操謂賈詡曰:「程昱之膽,過於賁、育。」

〔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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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百與三千,均非十萬敵也;而益兵之名,足以招寇。昱之見勝於曹公遠矣!

陸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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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禾三年,孫權北征,使陸遜與諸葛瑾攻襄陽。遜遣親人韓扁齎表奉報,還遇敵於沔中,鈔邏得扁。瑾聞之甚懼,書與遜云:「大駕已旋,賊得韓扁,具知我闊狹,且水乾,宜當急去。」遜未答,方催人種葑豆,與諸將奕棋射戲如常,瑾曰:「伯言多智略,其當有以。」自來見遜,遜曰:「賊知大駕已旋,無所復蹙,得專力於吾,又已守要害之處,兵將已動,且當自定以安之,施設變術,然後出耳。今便示退,賊當謂吾怖,仍來相蹙,必敗之勢!」乃密與瑾立計,令瑾督舟船。遜悉上兵馬,以向襄陽城,敵素憚遜,遽還赴城,瑾便引舟出,遜徐整部伍,張拓聲勢,走趨船。敵不敢乾,全軍而退。

高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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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仁厚攻東川楊師立。夜二鼓,賊黨鄭君雄等出勁兵掩擊城北副使寨。楊茂言不能御,帥眾棄寨走;其旁寨見副走,亦走。賊直薄中軍,仁厚令大開寨門,設炬火照之,自帥士卒為兩翼,伏道左右。賊見門開,不敢入,還去,仁厚發伏擊之。賊大敗。

  仁厚念諸棄寨者所當誅殺甚眾,乃密召孔目官張韶,諭之曰:「爾速遣步探子將數十人,分道追走者,自以爾意諭之曰:「僕射幸不出寨,皆不知,汝曹速歸,來旦,牙參如常,勿憂也。」〔邊批:不唯省事,且積德。〕韶素長者,眾信之,〔邊批:擇而使之。〕至四鼓,皆還寨,唯楊茂言走至張把,乃追及之。仁厚聞諸寨漏鼓如初,喜曰:「悉歸矣。」詰旦,諸將牙集,以為仁厚誠不知也,坐良久,謂茂言曰:「昨夜聞副使身先士卒,走至張把,有諸?」對曰:「聞賊攻中軍,左右言僕射已去,遂策馬驂隨,既而審其虛,乃復還耳。」曰:「仁厚與副使俱受命天子,將兵討賊,若仁厚先走,副使當叱下馬,行軍法,代總軍事,然後奏聞,〔邊批:近日遼陽之役,制閒者若識此一看,何至身名俱喪?〕今副使既先走,又為欺罔,理當何如?」茂言拱手曰:「當死。」仁厚曰:「然。」命左右扶下斬之。諸將股慄,仁厚乃召昨夜所獲俘虜數十人,釋縛縱歸。群雄聞之懼,曰:「彼軍法嚴整如是,又可犯乎?」自是兵不復出。後君雄斬師立,出降。

〔評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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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武戮寵姬以徇陣,穰苴斬倖臣〔齊景倖臣莊賈〕以立法。法行則將尊,將尊則士致死。士有必死之氣,則敵有必敗之形矣。仁厚用法固善,尤妙在遣張韶一事,不盡殺之,威勝於盡殺,更驅而用之,不患逃卒不盡為死士也!

  孫武子齊人,以兵法見於吳王闔廬,闔廬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可以小試勒兵乎?」對曰:「可。」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於是出宮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孫子分為二隊,以王之寵姬二人各為隊長,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與左右手、背乎?」婦人曰:「知之。」孫子曰:「前則視心,左視左手,右視右手,後即視背。」婦人曰:「諾。」約束既布,乃設斧鉞,即三令五申之,於是鼓之右,婦人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復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婦人復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斬左右隊長,吳王從台上觀,見且斬愛姬,大駭,趣使使下令曰:「寡人知將軍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願勿斬也。」孫子曰:「臣既已受命為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遂斬隊長二人以徇,用其次為隊長,於是復鼓之,婦人左右前後跪起皆中規矩繩墨,無敢出聲。於是孫子使使報王曰:「兵既整齊,王可試下觀之,唯王所欲用,雖赴水火猶可也。」吳王曰:「將軍罷休就舍,寡人不願下觀。」孫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實。」於是闔廬知孫子能用兵,卒以為將,西破強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孫子與有力焉。

  齊景公時,師敗於燕、晉,晏嬰薦司馬穰苴,公以為將軍。穰苴曰:「臣素卑賤,人微權輕,〔邊批:實話。〕願得君之寵臣以監軍。」〔邊批:少不得下次一著。〕公使莊賈往。苴與賈約,日中會於軍門,苴先馳至軍,立表下漏待賈,夕時賈始至,苴曰:「何後期?」賈曰:「親戚送之,故留。」苴曰:「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軍約束,則忘其親;援枹鼓之急,則忘其身。何相送乎?」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後至,云何?」對曰:「當斬。」賈始懼,使人馳報景公求救。未及返,遂斬賈以徇三軍。久之,公遣使者持節赦賈,馳入軍中,穰苴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問軍正曰:「軍中不馳。今使者馳,云何?」對曰:「當斬。」苴曰:「君之使不可斬。」乃斬其僕,車之左駙,馬之左驂,以徇三軍。乃閲士卒,次舍井灶飲食,問疾醫藥,身自撫循之,悉取將軍之資糧饗士卒,而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於是病者皆求行,爭出赴戰,大敗晉師。

李光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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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思明屯兵於河清,欲絕光弼糧道。光弼軍於野水渡以備之。既夕,還河陽,留兵千人,使將雍希顥守其柵,曰:「賊將高廷暉、李日越,皆萬人敵也,至勿與戰,降則俱來。」諸將莫諭其意,皆竊笑之。既而思明果謂日越曰:「李光弼長於憑城,今出在野,汝以鐵騎宵濟,為我取之,不得,則勿反。」日越將五百騎,晨至柵下,問曰:「司空在乎?」希顥曰:「夜去矣。」日越曰:「失光弼而得希顥,吾死必矣!」遂請降,希顥與之俱見光弼。光弼厚待之,任以心腹。高廷暉聞之,亦降。或問光弼:「降二將何易也?」光弼曰:「思明常恨不得野戰,聞我在外,以為可必取。日越不獲我,勢不敢歸;廷暉才過於日越,聞日越被寵任,必思奪之矣。」

〔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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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云:「作事威克其愛,雖小必濟!」然過威亦復僨事,史思明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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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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