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緝夫墓誌銘
吾先君之執友曰李丈伯樗,篤學好修人也。伯樗每過先君,攜其子緝夫以來。先君教余呼緝夫為兄,曰:「安得若能文如李家兄乎?」是時緝夫長於餘三歲,余才十歲耳。余稍長,即與緝夫同硯席。余居城東,緝夫居城西。緝夫晨來而暮去,風雨明晦,足跡可數也。余少跅<也>自喜,好越禮以驚眾。緝夫故淳謹,及與余遊,則亦蓬跣跳號類余,里閈間相與訾謷之弗顧。吾伊稍閑,輒與緝夫譚霸王之大略,評詩文之得失,放言極論,不為町崖。緝夫聽然而笑,以余為知言也。居數年,有婚宦之事,各自解去。余幸取科第,而緝夫治曲台《禮》,專門名家,屢不得志於有司。緝夫自念祖父為儒者,百年單家寒素,未可以旦夕振起,遂從事於宮宅地形之術,忘廢食寢,扞冒風雪,以為功名富貴,可以戾契致也。終歲所得束修羊,不足以市方丈之地,則假諸倍稱之息。以故緝夫之遇益左,志願益奢,家亦益貧,而其勞瘁拮據亦益甚,卒用是以死。嗚呼!其可悲也已!緝夫少有大志,中年為儒生,低首摳衣,顧好學天官壬遁家言,閉戶握算,以為天下方有事,是兵家所必用也。丑、寅之間,逆奄煽禍,余惴惴懼不免。緝夫過余私語曰:「歲在甲子七月,五星聚講於張,王室必再興,子其無憂。」上即位更始,緝夫喜而相告曰:「吾言有徵矣,子必勉之。吾窮且老,復何恨哉!」其語意感慨,一似重有屬者。別數日而病,未幾而死,崇禎元年之四月四日也。緝夫諱胤熙,卒之年,春秋四十有九。明年,余罷官東歸,其子象璧葬緝夫於興福祖塋之側,而泣來請銘。
嗚呼!緝夫意氣抑塞,有尊主庇民之大志,不能自出。既窮且老矣,則汲汲然冀一見之於其友,而余又未有以慰其望焉。誦白樂天贈友之詩,所謂待君讚彌綸者,千載而下,可為隕涕也矣!銘曰:
歲在己巳陽月日,吁嗟緝夫返此室。有山如堂形氣密,青烏告祥龜襲吉,宜爾孫子世朱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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