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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維子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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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維子集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五
  東維子集      別集類四
  提要
  等謹案東維子集三十巻附録一巻元楊維楨撰維楨有春秋合題著説已著録此其初刋詩文集也維楨以詩才竒逸凌跨一時此編乃録文二十八巻詩僅兩巻又以襍文六篇足之葢以文為主詩特附行耳朱國楨湧幢小品載王彛嘗詆維楨為文妖今觀所傳諸集詩歌樂府出入於盧仝李賀之間竒竒怪怪溢為牛鬼蛇神者誠所不免至其文則文從字順無所謂翦紅刻翠以為塗飾聲牙棘口以為古奧者也觀其餘句讀疑似之處必旁註一句字使讀者無所岐誤此豈故為險僻欲使人讀不可解者哉其作鹿皮子文集序曰盧殷之文凡千餘篇李礎之詩凡八百篇樊紹述著樊子書六十巻襍詩文凡九百餘篇今皆安在哉非其文不傳也言龎義滛非傳世之器也孔孟而下人樂傳其文者屈原荀況董仲舒司馬遷又其次王通韓愈歐陽修周敦頤蘓洵父子我朝則姚公燧虞公集吳公澄李公孝光凡此十數君子其言皆高而當其義皆奧而通也觀其所論則維楨之文不得槩以妖目之矣陶宗儀輟耕録載維楨辨統論一篇大㫖謂元繼宋而不繼遼金此集不載此篇未喻其故今恭奉
  諭㫖補入集內蓋維楨雖反顔吠主罪甚楊雄而
  其言可採則不以其人廢之仰見
  聖人袞越之公上超萬古非儒生淺見所能窺也
  乾隆四十六年四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命館臣録存楊維楨正統辨諭
  元楊維楨著宋遼金正統辨大㫖以元承宋統而排斥遼金其文不見本集惟陶宗儀輟耕録載之今館臣編輯四庫全書謂其持論紕繆並輟耕録內所載者亦與刪除且言隋先代周繼乃平陳未聞唐宋諸儒謂隋承陳不承周也此語似是而非葢嘗論之春秋大一統之義尊王黜覇所以立萬世之綱常使名正言順出於天命人心之正紫陽綱目義在正統是以始皇之廿六年秦始繼周漢始於高帝之五年而不始於秦降之嵗三國不以魏吳之強奪漢統之正春秋之義然也楊維楨撰三史正統辨凡二千六百餘言義本春秋法宗綱目其欲以元繼南宋為正統而不及遼金持論頗正不得謂之紕繆夫維楨身為元臣入明雖不仕而應明太祖之召且上鐃歌鼓吹曲頌美新朝非刺故國幾於劇秦美新其進退無據較之錢謙益託言不忘故君者鄙倍尤甚向屢於詩文中斥之而維楨正統之辨則不可以人廢言也夫正統者繼前統受新命也東晉以後宋齊梁陳雖江左偏安而所承者晉之正統其時若拓跋魏氏地大勢強北齊北周繼之亦較南朝為盛而中華正統不得不屬之宋齊梁陳者其所承之統正也至隋則平陳以後混一區宇始得為大一統即唐之末季藩鎮擾亂自朱溫以訖郭威等或起自冦竊或身為叛臣五十餘年之間更易數姓甚且稱臣稱姪於契丹然中國統緒相承宋以前亦不得不以正統屬之梁唐晉漢周也至於宋南渡後偏處臨安其時遼金元相繼起於北邊奄有河北宋雖稱姪於金而其所承者究仍北宋之正統遼金不得攘而有之也至元世祖平宋始有宋統當絶我統當續之語則統緒之正元世祖己知之稔矣我
  皇祖御批通鑑及朕向所批通鑑輯覽俱以此論定葢春秋大義綱目大法實萬世不易之凖我朝為明復讐討賊定鼎中原合一海宇為自古得天下最正然朕猶於通鑑輯覽內存福王建國之號一年使其能保守南都未嘗不可如南宋之承統綿延不絶而奈其當陽九之運
  天弗與人弗歸自覆其宗社也此實大公至正天下萬世可以共見共守之論然館臣之刪楊維楨正統辨者其意葢以金為滿洲欲令承遼之統故曲為之説耳不知遼金皆自起北方本無所承繼非若宋元之相承逓及為中華之主也若以此立論轉覺狹小天下萬世必有起而議之者是不可以不辨朕以為不但輟耕録中所載楊維楨之正統辨不必刪除即楊維楨文集內亦當補録是編並將此諭各載巻首以昭天命人心之正以存春秋綱目之義特諭
  乾隆辛丑孟春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首
  元 楊維楨 撰
  辨  遵㫖恭依輟耕録本録入
  正統辨
  至正二年壬午春三月十有四日上御咸寧殿中書右丞相托克托等奏命史臣纂修宋遼金三史制曰可越二年甲申春三月進遼史本紀三十巻志三十一巻表八巻列傳四十六巻冬十一月進金史本紀一十九巻志三十九巻表四巻列傳七十三巻又明年乙酉冬十一月進宋史本紀四十七巻志一百六十二巻表三十二巻列傳世家二百五十五巻初會稽楊維楨嘗進正統辨可謂一洗天下紛紜之論公萬世而為心者也惜三史已成其言終不見用後之秉史筆而續通鑑綱目者必以是為本矣維楨字廉夫號鐵崖人咸稱之曰鐵史先生泰定丁卯李黼榜相甲及第以文章名當世表曰至正三年五月日伏覩皇帝詔㫖起大梁張京兆杜本等爵某官職専修宋遼金三史越明年史有成書而正統未有所歸臣維楨謹撰三史正統辨凡二千六百餘言謹表以上者右伏以一代離合之殊固繫乎天數盛衰之變萬年正閏之統實出於人心是非之公蓋統正而例可興猶綱舉而目可備前代異史今日兼修是非之論既明正閏之統可定奈三史雖雲有作而一統猶未有歸恭惟世祖皇帝以湯武而立國皇帝陛下以堯舜而為君建極建中致中和而育物惟精惟一大一統以書元嘗怪遼金史之未成必列趙宋編而金備芸臺大啓草澤髙升宜開三百載之編年以埀千萬代之大典豈料諸儒之謙筆徒為三國之志書春秋之首例未聞綱目之大節不舉臣維楨素讀春秋之王正月公羊謂大一統之書再觀綱目之紹春秋文公有在正統之説故以始皇二十六年而繼周統髙祖成功五年而接秦亡晉始於平呉而不始於泰和唐始於滅盜而不始於武徳稽之於古證之於今況當世祖命巴延平江南之時式應宋祖命曹彬下江南之嵗親傳詔㫖有過唐不及漢之言確定統宗有繼宋不繼遼之禪故臣維楨敢痛排浮議力建公言挈大宋之編年包遼金之紀載置之上所用成一代可鑒之書傳之將來永示萬世不刋之典冒干天聽深懼氷兢下情無任瞻天望闕激切屏營之至辨曰正統之説何自而起乎起於夏後傳國湯武革世皆出於天命人心之公也統出於天命人心之公則三代而下厯數之相仍者可以妄歸於人乎故正統之義立於聖人之經以扶萬世之綱常聖人之經春秋是也春秋萬代之史宗也首書王正於魯史之元年者大一統也五伯之權非不強於王也而春秋必黜之不使奸此統也呉楚之號非不竊於王也而春秋必外之不使僭此統也然則統之所在不得以割據之地強梁之力僭偽之名而論之也尚矣先正論統於漢之後者不以劉蜀之祚促與其地之偏而奪其統之正者春秋之義也彼志三國降昭烈以儕呉魏使漢嗣之正下與漢賊並稱此春秋之罪人矣復有作元經自謂法春秋者而又帝北魏黜江左其失與志三國者等耳以致尊昭烈續江左兩魏之名不正而言不順者大正於宋朱氏之綱目焉或問朱氏述綱目主意曰在正統故綱目之挈統者在蜀晉而抑統者則秦昭襄唐武氏也至不得已以始皇之廿六年而始繼周漢始於髙帝之五年而不始於降秦晉始於平呉而不始於泰和唐始於羣盜既夷之後而不始於武徳之元又所以法春秋之大一統也然則今日之修宋遼金三史者宜莫嚴於正統與大一統之辨矣自我世祖皇帝立國史院嘗命承㫖百一王公修遼金二史矣宋亡又命詞臣通修三史矣延祐天厯之間屢勤詔㫖而三史卒無成書者豈不以二史正統之議未決乎夫其議未決者又豈不以宋渡於南之後拘於遼金之抗於北乎吾嘗究契丹之有國矣自呼紐氏之部落始廣其初枯骨化形戴豬服豕荒唐怪誕中國之人所不道也八部之雄至於按巴堅披其黨而自尊迨耶律光而其埶寖盛契丹之號立於梁貞明之初大遼之號復改於漢天福之日自按巴堅訖於天祚凡七主厯二百一十有五年夫遼固唐之邊夷也乘唐之衰草竊而起石晉氏通之且割幽燕以與之遂得窺釁中夏而石晉氏不得不亡矣而議者以遼乘晉統吾不知其何統也再考金之有國矣始於完顔氏實又臣屬於契丹者也至阿固達茍逃性命於道宗之世遂敢萌人臣之將而簒有其國僭稱國號於宋重和之元相傳九主凡厯一百一十有七年而議者又以金之平遼尅宋帝有中原而謂接遼宋之統吾又不知其何統也議者又謂完顔氏世為君長保其肅慎至太祖時南北為敵國素非君臣遼祖神冊之際宋祖未生遼祖比宋前興五十餘年而宋嘗遣使卑辭以告和結為兄弟晚年且遼為翁而宋為孫矣此又其説之曲而陋也漢之匈奴唐之突厥不皆興於漢唐之前乎而漢唐又與之通和矣呉魏之於蜀也亦一時角立而不相統攝者也而秉史筆者必以匈奴突厥為紀傳而以漢唐為正統必以呉魏為分繫而以蜀漢為正統何也天理人心之公閲萬世而不可泯者也議者之論五代又以朱梁氏為簒逆不當合為五代史其説似矣吾又不知朱晃之簒克用氏父子以為仇矣契丹氏背唐兄弟之約而稱臣於梁非逆黨乎春秋誅逆重誅其黨契丹氏之誅為何如哉且石敬瑭事唐不受其命而簒唐謂之承晉可乎縱承晉也謂之統可乎又謂東漢四主逺兼郭周宋至興國四年始受其降遂以周為閏以宋統不為受周禪之正也吁苟以五代之統論之則南唐李昪嘗立大唐宗廟而自稱為憲宗五代之孫矣宋於開寳八年滅南唐則宋統繼唐不優於繼周繼漢乎但五代皆閏也吾無取其統籲天之厯數自有歸代之正閏不可紊千載厯數之統不必以承先朝續亡主為正則宋興不必以膺周之禪接漢接唐之閏為統也宋不必膺周接漢接唐以為統則遂謂歐陽子不定五代為南史為宋膺周禪之張本者皆非矣當唐明宗之祝天也自以徳薄不任社稷生靈之主願天早生聖人以主生靈自是天人交感而宋祖生矣天厭禍亂之極使之君主中國非欺孤弱寡之所致也朱氏綱目於五代之年皆細注於嵗之下其餘意固有待於宋矣有待於宋則直以宋接唐統之正矣而又何計其受周禪與否乎中遭陽九之阨而天猶不泯其社稷𤓰瓞之系在江之南子孫享國又凡百五十有五年金泰和之議以靖康為㳺魂餘魄比之昭烈在蜀則泰和之議固知宋有遺統在江之左矣而金欲承其絶為得統可乎好黨君子遂斥紹興為偽宋吁吾不忍道矣張邦昌迎康邸之書曰由康邸之舊藩嗣宋朝之大統漢家之戹十世而光武中興獻公之子九人而重耳尚在茲惟天意夫豈人謀是書也邦昌肯以靖康之後為㳺魂餘魄而代有其國乎邦昌不得革宋則金不得以承宋是則後宋之與前宋即東漢前漢之比耳又非劉蜀牛晉族屬疎逺馬牛疑迷者之可以同日語也論正閏者猶以正統在蜀正朔相仍在江東矧嗣祚親切比諸光武重耳者乎而又可以偽斥之乎此宜不得以南渡為南史也明矣再考宋祖生於丁亥而建國於庚申我太祖之降年與建國之年亦同宋以甲戌渡江而平江南於乙亥丙子之年而我王師渡江平江南之年亦同是天數之有符者不偶然天意之有屬者不茍然矣故我世祖平宋之時有過唐不及漢宋統當絶我統當續之喻是世祖以厯數之正統歸之於宋而以今日接宋統之正者自屬也當時一二大臣又有奏言曰其國可滅其史不可滅也是又以編年之統在宋矣論而至此則中華之統正而大者不在遼金而在於天付生靈之主也昭昭矣然則論我元之大一統者當在平宋而不在平遼與金之日又可推矣夫何今之君子昧於春秋大一統之㫖而急於我元開國之年遂欲接遼以為統至於咈天數之符悖世祖君臣之喻逆萬世是非之公論而不恤也吁不以天數之正華統之大屬之我元承乎有宋如宋之承唐唐之承隋承晉承漢也而妄分閏代之承欲以荒夷非統之統屬之我元吾又不知今之君子待今日為何時待今聖人為何君也哉於乎春秋大統之義吾已悉之請復以成周之大統明之於今日也文王在諸侯凡五十年至三分天下有其二遂誕膺天命以撫方夏然猶九年而大統未集必至武王十有三年代商有天下商命始革而大統始集焉葢革命之事間不容髪一日之命未絶則一日之統未集當日之命絶則當日之統集也宋命一日而未革則我元之大統亦一日而未集也成周不急文王五十年武王十三年而集天下之大統則我元又豈急於太祖開國五十年及世祖十有七年而集天下之大統哉抑又論之道統者治統之所在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孔子沒幾不得其傳百有餘年而孟子傳焉孟子沒又幾不得其傳千有餘年而濂洛周程諸子傳焉及乎中立楊氏而吾道南矣既而宋亦南渡矣楊氏之傳為豫章羅氏延平李氏及於新安朱子朱子沒而其傳及於我朝許文正公此厯代道統之源委也然則道統不在遼金而在宋在宋而後及於我朝君子可以觀治統之所在矣於乎世隔而後其議公事乆而後其論定故前代之史必修於異代之君子以其議公而論定也晉史修於唐唐史修於宋則宋史之修宜在今日而無讓矣而今日之君子又不以議公論定者自任而又諉曰付公論於後之儒者吾又不知後之儒者又何儒也此則予為今日君子之痛惜也今日堂堂大國林林鉅儒議事為律吐辭為經而正統大筆不自竪立又闕之以遺將來不以貽千載綱目君子之笑為厚恥吾又不知負儒名於我元者何施眉目以誦孔子之遺經乎洪惟我聖天子當朝廷清明四方無虞之目與賢宰臣親覽經史有志於聖人春秋之經制故斷然定修三史以繼祖宗未遂之意甚盛典也知其事大任重以在館之諸賢為未足而又遣使草野以聘天下之良史才負其任以往者有其人矣而問之以春秋之大法綱目之主意則槩乎其無以為言也於乎司馬遷易編年為紀傳破春秋之大法唐儒蕭茂挺能議之孰謂林林鉅儒之中而無一蕭茂挺其人乎此草野有識之士之所甚惜而不能倡其言於上也故私著其説為宋遼金正統辨以伺千載綱目之君子云若其推子午卯酉及五運之王以分正閏之説者此日家小技之論君子不取也吾無以為論





  東維子集巻首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一
  元 楊維楨 撰
  
  鄒氏遺訓序
  吳常熟鄒君玉氏自旌徳宦逰歸理故園以老焉其埀訓子孫嚴其顜畫者凡若干件來謁余於姑胥邸次曰某髪已種種懼一旦捐子孫去故述誠若干件雖話言拙直使奉成規行之亦不致畔名教隳門地且將勒石位置奉先之宮幸得子言重引之庶吾後之人知所警也已吾聞傳曰名門右族成立如升天覆墜如燎毛何難易之相縣遽絶甚如此葢剏者勞而守者安剏者儉而守者奢剏者畏而守者驕也為祖父者慮焉故有身後之誡雖古先哲王不能無之書之竹帛琢之盤盂以遺乎後之人蓋懼耳聽口㖟者易為滅絶而託諸竹帛盤盂者可不刋而埀無盡也君玉氏之遺訓著於金石非竹帛盤盂之意乎為其子者幸得諸耳提靣誨子子孫孫又幸得諸示無窮者則鄒氏後人續初繼業雖百世而可也雖然子弗祗服厥父事此無先之訓也恐無先之訓故吾重告之使之恆有其先庶畔名教隳門地者免矣夫
  李參政倡和詩序
  淇上野逸李以世澤起身十年至叅大政江浙行垣未幾惠冠文江南端其所建白有不合即引去退處白沙日與布衣士談文字為樂其來江浙時孤舟疋馬絶無左右之孚以奸政其舟所載又絶無他長物不過隨身所讀書籍耳其下交無雜賓而天台蔣常翁廼以詩人獲登其門相與倡和流布人間嘻公以八位之貴不以下交寒素為厭蔣常翁以一介之㣲不以上交公相為抗等此季世僅見之事而議者猶以公進布衣為術者吾不知其說己常翁裝潢其詩成巻非已侈自遇實以表著賢公卿下士之猶有古風也故余為敘其巻使世之登樞要隔寒㣲者見之宜於此焉恥矣
  漁樵譜序
  詩三百後一變為騷賦再變為曲引為歌謡極變為倚聲制辭而長短句平仄調出焉至於今樂府之靡雜以街巷齒舌之狡詩之變葢於是乎極矣嘉禾素菴老人過予雲間邸次出古錦樸一帙曰漁樵譜者凡若干闋雖出乎倚聲制辭而異乎今樂府之靡者也吾嘗求今辭於白石夢窗之後斤斤得寄間父子焉遺山天籟之風骨花間鏡上之情致殆兼而有之葢風骨過酋則隣於文人詩情致過媟則淪於諢官語也其得體裁亦不易易嗣餘響於寄間父子後者今又得素菴雲夫譜之雲者音調可録節族可被於絃歌者也詩三百曷無一不可被於絃歌吾不知亦先有譜後有聲邪先有聲後有辭耶寄間分譜於依永之殊其腔有可度不可度者則何如敢於素菴乎質焉素菴齤然而咲曰噫吾忘律呂於漁樵欵乃中烏知所謂聲依永律和聲許事㦲雖然擊轅之歌野人之雅也吾譜殆亦自當楚雅乎素菴名抱素字子雲裔出吳越王有起進士第號竹鄉翁家置萬巻堂者其曾王父雲
  牡丹瑞花詩巻序
  余讀後山氏叢譚載廣陵芍藥曰金帯圍者無宿種而出出則羣吏有應其瑞居台揆者如韓魏公琦王岐公珪荊公安石皆應其瑞為不誣也於乎山木無知何預人事哉蓋徳𨔝草木草木化焉非偶然也江浙省檢校孛術魯子升之庭有牡丹雪中作花其大如斗其色如魏家紫者人咸謂孛術氏之瑞也夫牡丹芍藥類也芍藥有當其瑞者子升不當牡丹之瑞耶明年子升繇檢校除淮幕憲府其瑞亦不誣矣庸詎知異日子升不躋人臣極品耶吾固有俟於子升矣抑吾於牡丹有感焉者世有花工如宋單父者能變木芍藥為千種姿亦能使不令而華人力奸化工廼爾或謂子升之冬花烏知不有人力奸造化者乎茅山外史張公雨神仙人也能頃刻而開花者也特為子升賦花屬之天瑞為異時衫色之䜟吾讀其詩信為子升氏之䜟也人又何疑於是花雲子升出其詩並圖巻一通求余敘於是乎書花之開至正九年十二月某日也
  丞相梅詩序
  至正二年春江浙行省丞相  公以清靜寧一之治報於上上召入宰天下公拜命且行顧瞻後庭有手植穉梅一本俾移植於明慶寺之殿陽邦民聚觀載抃載舞咸手加額曰丞相棄我去是足以係吾人之思己見梅如見丞相焉於是僧古源采民之言以永歌之邑之人士從而和之凡若干什昔召伯相周布政南國舍於甘棠之下後之人思其徳愛其樹而不忍傷此甘棠之詩所以作也召伯之教明於南國而甘棠之詩作丞相之徳布於江浙而手植梅之詩作若古源者謂得古詩人之性情非歟丞相去今幾十年而是梅輪囷扶踈碩大繁茂有加於昔邑民於是有所瞻仰公卿於是有所感慕後之人於是有所興起而想見其形容一木之植千載之情繫焉吁草木有託於人者固不在地之有厚薄而在徳之有久近也信矣而況䕶持之力又出於金僊氏者乎丞相氏之徳以栽之金僊氏之力以培之吾見斯梅與孔老氏之植檜同無朽矣不然南門之栢有大四十圍者一蕭欣能伐之可不懼哉古源以詩來屬余序余為之言如此夫思其徳而愛其樹者人之情也愛其樹而永歌以頌美之者詩人情性之正也序詩人之意而不忘乎戒懼者亦文人忠厚之至也是為序
  送經理官成教授還京序
  前濟寜郡教授成君彥明氏以文墨長才為今天子録用洪武元年春遣使行天下經理田土事而成君在選中分履淞之三十八都二百一十五圍閲嵗終魚鱗圖籍成父老咸喜其清明果決竿尺有凖版帳不欺積七不毛之土並附以見裝潢手巻來拜草𤣥閣次求余言以為贐千萬因成君致意萬一大農下問先生之言亦有取藉年雲予悼唐宇文融為括田使時開元之治已久天下戸口未嘗有所升降也而融括籍外之田得客戸八十餘萬美田稱之徃徃出於州縣希㫖多張虛數以正田為羨編戶為客民抱寃者無所於訴今天子招徠南北流移天下土田於廢棄之餘非襲融之敝跡也而成君之所履又皆得屯耕有亡之實可以助明天子均田之政豈開元斂臣可同日語哉於其行也書此為序
  姑蘇知府何侯詩巻序
  清明之朝吏仁厚不仁厚無以興其治昏亂之世吏沓虐不沓虐無以趣其亡而守牧之係為最焉守牧號民父母非上下疾痛相闗如出肺腑不可稱父母元末藩鎮赴仆守牧寄於戎行大偏小校民望素不厭惟與珥筆胥槖嚢縱羣不逞啓告訐門羅織善良以朘削創罷司察於民牧者又以墨敗紀吾民將孰從而號呼也哉蘇民羅張氏之阨如芟草獮禽殆絶生理大明龍興天子選守牧勞來安集於板蕩之餘而侯實應選民拜更生如脫焦火乃者京師起發遷徙蘇為甚雍容處決民不知擾金谷事暇即以庠序為務祀殿論堂廢如逆旅舍公一新之絃誦鳴兩廡如承平時嘗以勞民事稽怠奔命闕下將以戎律加之請忍死一言曰殺一郡牧以活萬生靈某含咲入地矣上仁其言貰刑為賞秩吁若公者可以稱民之父母矣天子仁明方選天下賢守牧入政堂與大臣講治欵公蕳知既有素吾將聽公之大用而為天下之民之慶豈直一郡而已哉吾徒朱敏裒郡人士之詠歌不逺數百里求余文引諸首故書為序
  送祝正夫赴召如京序
  吳元丁未春番祝正夫知淞之上海縣明年以治狀稱最海㓂之變不四三日轉蹀血為衽席地民為建生祠君子有勝殘去殺之頌又明年司臬者毛責細故停其治三月士庶老稚日夜號泣如襁脫慕父母於是什什伍伍不逺千里走闕下慟哭為侯請天子驚曰祝挺者出吾特選俾臥治海邦而司臬者敢忘之覆罪司臬侯復峻用天日朗明羣情闓悅於其行也會稽楊某餞之以言曰昔聖人稱宓不齊曰子賤君子也覇王佐也單父之宰屈以小試也吾於祝正夫既脫州縣勞亦以王佐之才屬之惟正夫自任焉正夫書座右之言曰天下事見得理便做弗計死生禍福觀是言也正夫知自任也不待余言之囑矣
  送陳錢趙三賢良赴京序
  皇明龍興之一年天子思與天下之賢人共圖天下之治事於是遣南北訪賢使凡若干人而浙士之拔等者曰陳睿錢某趙某人以治才與學術兼屬之使者採諸輿論內幣起之三人者受不辭會府令與計偕為浙士舉首其行也來別東維先生請一言為警教先生酌之酒而告之曰代以試經藝舉於鄉者至三四千人會於春官第其可取者然後上名於天子天子賜出身吏部授之官不能二百人其為選也艱矣士有窮經老死而不得與於選者吏部或以旁恩及之其為情也亦苦矣今三人名一聞於使者不必試於鄉與乎四三千之數登於春官與乎二百之數可謂歩之驟而其選不艱也得之易而其情不苦也雖然三人者朝奏即暮召矣天子逰心於經史有顧問焉厲精於政事有試可焉此非誠抱天人之學民社之具鑿鑿乎天子任耳目股肱之寄為名九卿才六部良二千石躋民於㤗和而措邦家於㤗山之安則其膺選而去也已不誦愆人不議忝不然卻而慮也心亦寒已哉二三子避席謝曰幸先生警教徳甚大重酌之酒曰士窮而約易守逹而汰易遷易守則徳人之忠言易汰則隂黜之矣二三子母陽徳吾言而隂黜吾忠吾將慶二三子之有成也徃矣勉之申年十一月十五日
  送松江師黃公入吳序
  松師黃公彥美以疾謝職於淮吳大府手不執兵戰不衛戸金鼓不振馬不駕凡百曰大府以詐疑力疾而徃辭始獲允未幾大府⿰以飬疾吳門召幸其疾瘳大用之寮將而下及淞郡官市老野叟方外之民無不抃手交慶以為賢傑用大則惠益大矣各執壺漿牲具張於西門外以伸頌禱老客鄉會稽楊公就舉爵以規不以頌曰黃公之報所事於西夏侯義亦至矣臺平去聲不曰幾死讒譎幸公論反平丹書雪志又伸矣丈夫事畢矣他復奚望哉公聞規起作長跪禮復爵維禎曰先生言議入肺肝凜若沃氷雪所不解甲服經居廬西夏侯墓者有如皎日予曰韙矣哉遂行
  送三士會試京師序
  至正己亥夏四月江浙省試吳越之士吾門弟子在其選者三人焉南士曰忻忭色目曰寶寶曰何生三人者擇日赴春官來別曰先生何以教我余既期其大對為漢晁董而又勉其大器以宋李廸也三人請廸故廸葢從於种放先生者業成試京師種先以書見栁先生開開留廸客門下出題與門下共賦廸賦出諸生右開驚曰君必魁天下且為宰相異時果然余同年李中丞稷今之柳先生也三人者以余言見之並以文為贄中丞當以廸故事待三人並以文之占三人顧魁多士為太平宰相三人者誰先惟三人焉勉之勿多讓廸
  刑統賦釋義序
  古者帝王恃以治天下者大經大法而已未所謂律也世道既降巧偽橫生法家者流始制律以鉗釱天下之民奸日滋則律日煩亦時使然也葢律令起於秦定於漢律法刑統遂大著於唐宋而傅霖氏為之賦刑統以便律學之誦習夫繩墨陳而天下之曲直不能逃規矩設而天下之方圜不能越律固捄弊之繩墨規矩夫潁濱蘇子曰讀書萬巻不讀律致君堯舜終無術君子於其言可以占世變矣我朝混一海宇承平百年方以儒道理天下士徃徃繇科第入官凡讞一獄斷一刑稽經援史與時制相叅未有吏不通經儒不識律者也保定梁公彥舉蚤嵗為宗正府掾嘗從府使者及省部官讞獄河南江北閲案愈多而審律愈精人咸服其明允後司泰州筦庫遂著刑統賦釋義一編上探經傳律疏史鑑有可證者而又折之以己意推諸苛宻而歸諸仁厚蓋傳霖氏之忠臣矣今年維禎備員杭課提舉幸與公為同寮平市之暇嘗論及古典及今之通制且出此編以示余始嘆公不惟精於法家之律而又明於儒者之經史也豈非時之通才也哉嗚呼鄭子産鑄刑書叔向氏譏之懼民棄禮而質之於書也故曰先王議事以制辟不知後世又有㣲於書而不竟者律其可廢乎賦刑統者既舉律而約之釋義者又即賦而精之俾後之蒞政者有所稽而凖焉足以權衡世變扶植世道而致其君於堯舜之上蘇子之所感論者豈誣我哉公自童年即以吏事起身至老而求諸經史以文其律家之學葢知所本哉餘三復其編而深有所取且僭為之首序雲
  監憲決獄詩序
  自軍興來民不幸兵死者無所愬其諸誤繫諸有司者幸而有愬已有司又付之不理訖與叛人戮死蓋殺民者殆狗豕之不若官以李為職亦莫之卞已嗚呼民之塗炭也極矣余讀杭㧞官朱蓮峰君誌監憲公平反寃獄事為之慨嘆不已其言有曰求獄不於其情而欲以筆札求之乎是言也平獄之本也若監公者真神明人哉使今握兵在邊執法在廷者皆如監憲公之處心菑其不有弔寃其有不白而枉死者哉於乎孝婦銜寃天為亢旱鄒衍繫獄六月降霜天之於寃人報應如此今旱暵甚矣監公之決獄人人不自以為寃吾見隨車之霔至矣杭大夫士咸作歌詩以美之而推予為敘首予樂為之書至正己亥秋八月既望序



  東維子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二
  元 楊維楨 撰
  
  送帖山提舉序
  天下之仕莫難於司杭征也嵗一辦額賦十鉅萬雖輦轂地宣課者不贏是無母錢以為之本無旁司以為之倅嵗無論風雪隂雨水旱兵燹懋遷無通不通臨制者月鉤季校額稍褪即戮辱其人不啻罪姦偽且不得以他故愬其法外無漏內始獲於是宻立闗纂使亡頼㳺徼絡繹而鉤欄之其故脫而漏籍為游徼資者殆且過半蓋制無課吏祿食俾就食其征則不可責其人之不盜也又其漏者多勢要者不幸一敗獲不一日二日用上官令追呼脅持不從句挾衙校羣小竟排戸𪮫其推去如取寄物賦之䧟而不登類此間有不畏強圉誓以文法律人人即中傷之且入官五日職輪課綱一署其帳厯勢不得登醇白自引於亡過之地故吏是者潔入汙出號投墨海完來殘去號入火獄故曰天下之仕之難莫難於司杭征也今幸肆大之恩若洞見其難狀舊之積䧟既一日而蠲除新之日賦又據實而取焉使墨海火獄而復有潔白清涼之日於是舊官如帖山氏者始尋與吾徒給解而去吾既酌之酒為彼此賀而又過求余文故道其不幸於難仕而又幸其得殊恩而墨海火獄有潔白清涼之慶也於是乎書
  送闗寶臨安縣長序
  北庭闗寶氏擢春官第天子賜進士出身徃監臨安縣以嘗從余逰且余同年徳流公之子也過錢塘乞一言為別余告曰方今盜起淮潁間挻禍於江浙民耗於兵興罷於奔命者四三年弗復休民之良胥䧟於盜招之而未歸嘻豈吾民之樂為盜哉撫字乖而饑寒之偪也水旱相仍而田不減賦妻子相流而農不息徭其被害之原懸於州與縣州縣不聞之府府不聞之省臺借或聞而不信以至吾民財竭力窮財已竭力已窮而賦徭愈急徴求愈繁民死道路者相藉幸而生者其不去盜也幾希生時百里邑為試政之初當推其情曰上恤乎民則民吾赤子上不恤之則民吾宼盜也不可畏哉邇者皇帝下明詔哀痛遺民誠以民為邦本而本不可使戕而耗也蠲之以賦寛之以征裕之以力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且申誡守牧者務在康濟生民上承明天子之徳意下軫吾赤子之困窮招㓂於民慎勿驅民於盜吾將見疲者甦流者復休飬生息以還中統至元之治必自臨安始也生以余言勉之
  送龍孔陽序
  士有行年六十而強力如三二十人居貧困不支而恆如富盛人曰番之龍孔陽也今年客錢塘吾嘗與之徃來見其才氣學識甄綜天人議論古今要害以節量天下之成敗治亂如鏡照蓍卜如孔鑰勘而左劵合也蓋可附諸古豪傑者而與今之豪傑盜虛聲以誤天下者葢異日道也然而急材者弗之舉也使之蓄其有而無所於施則取文墨氏筆櫝以代司㓂之斧鉞誅伐古之憸人諛子以警今之似者吁此孰使之然哉乃至正乙未秋八月中書兵部黃公昭承天子明命出弔民江之左采天下之言以選天下之才吏其於豪傑之遺去者意氣足以徠之權力足以振之吾將賀孔陽氏之有賢知己也無幾孔陽來別曰余不時與子相嬉娛矣余槖鉛槧已偕黃公計吏卜明日行子何以贈我吾偉黃公之能得孔陽而孔陽之為黃公得也則為之言曰天下無事中材奉三尺而有餘天下多故則雖豪傑應變而不足安危優劣之相縣而一時人才之所值者真有幸不幸哉今天下亦多故矣人才非幸之時矣行矣孔陽毋自幸也重為我告黃公曰㧞一者孔陽拔類者亦孔陽蘭悴而蕙傷鵠舉而鴻悅類不類吾將問諸黃公黃公問諸孔陽
  送慶通公翰林承㫖序
  承㫖非古官始唐以文學士備顧問出入侍從因時叅謀議納諫諍署以翰林遂號內相惟承㫖尊為東閣第一人誠以其人老孰故常練逹當世之務凡天子機命內外宻奏朝廷有大議擬廢置不時豫他人者承㫖得専受専對而安危成敗之決在焉吁仕之重若是而世以承㫖為安老置㪚不誤設官意乎至正十五年冬江浙省平章慶公拜翰林承㫖東之人驚相謂曰朝廷以江浙為東南大方面㓂盜日橫楮幣日塞民日不聊生天子授公宻命賜五絞龍衣金□䨇珠之符俾専理東方以便宜行事假以嵗月期其克有成功遂陟相位巳日廼今一旦挈而置之㪚地於公優也東人何恃耶會稽楊維禎為之解曰朝廷以公世臣且負重名天下出釐東土島夷革心貓兵受令文恬武熈折衝千里於笑談尊爼之外吳越遺民不見兵革者幾三年可謂無負明天子東方之寄今天子內治益切歸公於東閣葢有寄之重於東方者已庸詎知承㫖非安老而置㪚承㫖非安老而置散則有任天子之重者公知之天子知之固非安老而置散也的矣公之行也傳提舉王本而下為謌詩凡若干者推余為敘余不辭亦欲使公知東南之士有知公之深者固異於東南之人也公燕見天子時天子或問公以承㫖於東南士論為何如則吾文可出矣於是乎書
  送高都事序
  傳稱子産為政其所能者亡他能材彼其人焉而已耳材彼其人人各能其所能而子産之能無不能矣禆諶能謀子太叔文而能行馮簡子能斷大事公孫揮能知四國之為且一辯其人之族姓班位能否又善於辭令子産問四國之為於子羽使禆諶謀而簡子斷然後授太叔行之是以鄭無敗事子産善於材使之力也江浙平章左畣納失公徂征淮夷總制於金陵急以材使人才為首務曰善謀曰善斷曰善行而善辭令者皆禮羅於幕府使各竭其所能此子産氏之善於能人之能也高子令之秀而文者也又善知四國之為與其人之族姓班位能否而善於辭令者也是高子一人而兼古者二人之為此總之者之選於子如子産之選於太叔公孫揮也宜其有補於總制而總制者無有敗事都之以幙府元僚不為過己抑余有詰於高子者今日之兵有曰貓曰鶬者罔測甚於㓂兵知以貓鶬禦㓂不知以㓂待貓鶬既有烈於㓂者吁知四國之為而辨其人之族姓班位能否者其有不察於此乎不察不智察不言不忠言不力不勇總制之稱善於材使者疑不若是故於高子申以問之
  送魏生徳剛序
  庠序師有主教其次有正有録正録而下有訓導訓導出主教自辟或提學官以物論推擇之位若卑而其人之徳行文學則主教者之副相也主教其人或下之非宜副相實賔師已故庠序不得賢主師得一賢賔師亦足以重學校也吾同年同知安慶公之子闗國用氏以明經擢第來監杭之臨安以守令治本莫先於學校毎朔望下學憫其教非所教養非所養弟子貟多闕乏人材無所成就大懼無以畣聖天子崇傅責効之意於是走吏不逺百里外捧檄幣於同門魏徳剛氏禮為庠序大學師徳剛戒行來別余求一言今盜起淮泗挻禍於天下郡縣為郡縣者方以募兵調賦造弓矢器械為急務奚暇治學哉而國用以書謂余曰天下不可一日而無教赩衣赤幘包城絡野翦以斧鉞而不勝者有司之教衰而禮義之維缺也吾其可以廢學校一日之教哉魯邑絃歌不以劉項攘搶而暫廢今盜狗䑕爾吾又可以魯邑絃歌之俗棄其民也哉余既喜而復其書於魏生之行也必敘以送之且期其納民於禮義而還太平於今日當自臨安始
  送司農丞杭公還京詩序
  余友曹文炳過余次舍談大司農丞杭公之履歴行事公當儒塗世家鍾峨眉之秀負殊才遇今主上開國金陵以青年經術取法史以法史取郡邑牧以郡邑牧取相幕賔踰月而御翰親除今職不十年自下史至九卿進取捷速才之不負人也如是出使吳松經理僧道故官田土曽無苛詧徼僥以話言為期㑹訖不刑一箠而事集於兩月之間今還京報命郡人士贈言未有當公意者望吾子一言出庸衆人右且不為投之暗也余復之曰農國本也少昊氏以扈設正蒼姬氏以稷開國秦漢以來曰治粟曰大農曰春卿曰司稼皆所以崇本也今稽古建官以大司農首列九卿可謂知天下之本矣而杭公方以才諝當御選之筆言聽計從非農之福耶其經理而歸也輿人誦之考功書之吾又何敢以老羸而辭於一言遂為序而又係以古風人之辭曰十年農星晦無光太史昨夜占五潢國家大本重糓祿曰奎曰胃明天倉中書垣次司農署秩列九卿尊大府春耕籍畆冬藏氷六十五官分九扈杭公均輸少卿屬賦足國家民亦足農田漕運一時了文如錦繡人如玉歸來kao奏議帝曰俞詔書寛大賜民租太平治象今日見不用再講貞元宰相均田圖
  又代馮縣尹送序
  司農在周官為太府掌九賦九貢秦為治粟內史屬官兩史屬官兩丞漢有司農丞謂之中丞唐置丞六人今主上開國金陵他府寺有未遑立而農正司先之蓋以錢糓金帛委積所在天子籍田耒耜京師百官祿廩朝㑹祭祀賞賚之所給其務農重榖實為富國強兵之本故職司者非康成之文學牟融之逹務不以授之元年冬十月大司農丞杭公仲玉奉命來淞經理田賦功成冊上無漏無溢其用法不礉馭下不煩不越三月而事集郡縣稱美其人曰無杜中立繩吏之急而有鄭荘千里不齎糧之効嘻其治行可知矣抑余有告於仲玉者主上新收浙地官民田土夙有成籍然佃人租額嵗為地主有增無減阡陌日荒莊佃日貧至於今蓋窮極無所措手足矣農丞之秩上亞大卿而司吾庶土之生者歸覲主上主上問吳氏疾苦倘有以言之三吳之農幸矣是為序
  送淞江同知李侯朝京序
  有明受天新命開基金陵百辟効職百將効忠實君臣千載一時之㑹所以刼大業臣妾天下皆國家善於用人也寶定李侯浩字師孟材足以任重智足以撥亂淞歸附初奉命來為二守蓋以股肱心腹之舊授以勞來安集之寄歴政甫期賦役髙下以均倉庾出內以平功過黜陟以明利害興除以當闗梁啓閉以嚴獄訟審録以寛淞士庶拜頌為古循吏今年春中使銜命下郡取為機近法從侯不稅冕行郡士民攀挽不可得乃什什伍伍相與餞之西闗之郊舉爵於余乞一言為贐余舉爵酌侯曰天子任股肱心腹之臣如侯者不幾也侯慎之再酌曰侯歴民間徃當以生靈之憂為己憂以荅天子之大寵命三酌曰海㝢尚有未賓服者願侯佐天子平定之無久勞金革為也侯反爵謝余曰某不武敢忘先生之規己而上海祝大夫持縹軸來求書為餞於是乎書
  送檢校王君蓋昌還京序
  士生亂世不以窶而茍售必遲遲堅忍俟其人焉而後興此非志之逺識之卓毅然大丈夫不能若今中書檢校王君蓋昌者是已余歸老淞學君與富春吳毅桐廬章木㑹稽張憲山東馬成吳門楊澂咸在髙才生之列時秦郵張氏據有六州奸佞朋進欋椎盌脫謡於市者弗可計或有率君徃者君曰咄哉醜爾秦郵豈王郎之主哉顧仕有時吾方慎俟其人也已而君辭余客泗水轉徙下邳艱苦窮阨人有所不堪君方彈鋏自哦泰然無幾㣲見顔面皇明受天明命君自賀曰天下定矣仕有吾主矣徐守臣薦其所有於相國見主上於謹身殿敷奏頃上偉其儀度礧其論裁大器之特授中書檢校嘻非其慎仕待時訖於真主之遇其能戾契致是哉吾謂志之逺識之卓者非其人歟今以使事至淞首謁大成宮釋奠先聖繼訪余草𤣥邸次展師友拜留若干日行郡守盛昇醼之泮堂諸客咸賦詩為君侈且為淞學校侈又必推余為首敘余重舉酒祖之曰宰相佐天子以治天下者也檢校拾遺舉缺又贊宰相以治天下者也天子倚治於相相資失於檢校相之弼友也任重矣哉任重矣哉以為序
  送馮侯之新昌州尹序二首
  余曩過田野見父老四三人聚首相與言縣令馮侯之賢者或泣或歎扣其故則曰自侯下車將二期民沐其福者不可枚計其馭事也簡其調役也均其徴賦也仁其理獄也雪而明民聽其令無有捍格自公自平若出鈞石之制者二期所行殆如一日而執臬者以毛髪細故裁之吾民疾苦顛連無告者三月不啻失父母余聞其言而識之今年春天子遣使行各道覈郡縣吏名實審侯之行為至忠績為上最使復於上上曰馮公者出吾御選宜其政之不負吾法也於是嘉其功陞新州守民又咸涕泣曰吾以侯為吾大官㑹府中今不可得天何敓吾父母恩以恩彼人哉吾嘗論吏之良否為民之戚休得一良則一郡喜失之則一郡憂故漢吏重良二千石今侯自縣陞郡推華亭之治為新昌之政吾知其為中朝良二千石矣異日復來甦吾民余日生望之
  
  華亭為松江望邑貢稅財賦當浙之什伍編戶至百萬迄乎兵燹向之繁富者百不一二為邑者亦難乎其治矣丁未春烏江馮侯尹是邦以勞徠安集為己任流離者返之瘡痍者起之閲兩期而邑始成署所民欣然如痿者之起行執熱者之濯清風行役者之歸故鄉見父母也是年夏四月海宼作詿誤逮華亭者幾百數侯誓死力辯於統兵曰華亭素善地古二陸文物之邦民非畔法軌而從人於逆者統兵允其請而郡之生靈更生於聖代者皆馮父之力也民為建生祠頌其徳不忘其愍民之窮凡可為氏所者無不為上聞其人識其姓氏以為可吾之良二千石者遂陞守新州民父老幼穉奔餞於西闗之外遮馬首而泣曰吾田之賦侯均之吾丁之役侯節之吾訟之欝而不平者侯伸以理之今去也均吾節吾而伸以理吾者將誰望歟其皇皇之情不啻子之失慈父而立於顧無人之境余為解之曰杜甫氏有言元使君得結軰如十公落落參錯天下為邦伯萬物吐氣今使馮使君軰參錯天下列郡豈有萬物不吐氣者哉新昌之生息皆鋒鏑之餘吾想民流未復地荒未闢者望吾侯父母之至如望嵗然將見頌聲作其田裡而無嘆息愁恨之聲者真我朝良二千石之慶也他日秩滿歸贊中書政堂其澤天下者可勝計哉吾民其俟之又復何憾
  送楊明歸越覲親序二月八日
  仕與親孰重曰親仕有時乎為親則仕非重乎曰祿足以逮親則仕祿不足以逮親則仕無愈乎啜菽飲水之為親樂也仕又何重乎宗姪子明辭烏府檄而歸里為堂有埀白之母也身雖居闕下心耿耿乎定省之前東睡斗山之北白雲之思常在心目今年春自白下理舟楫過淞謁余草𤣥閣次急以別告問何之曰白雲之思日夕在倚門之廬矣今乃行請翁一言以為教余以明在閭里時十嵗以孝悌稱洎長豪爽不覊倚親強徤又孝婦善事姑遂起宦情慾伸所抱兵變備渉險患志不直遂而親且老矣庭前風木寧不有感乎宜且歸之晚也於其歸也序以送之又係之詩曰天西白雲天東飛烏臺春之烏依依髙堂㳺子歸未歸堂前春草生春暉行行舟發彭郎磯勿遣霜霜露露沾人衣
  送斷事官李侯序
  大梁李侯文彬氏以世居執法有決讞才簡知於今天子天子親賞拔為中書斷事轉都督斷事克於其職凡邉民有詿誤郡牧有不白案出使推覆咸以平允取信朝廷今年奉㫖以田⿱覆實事至淞旬浹間得成帳報於上淞官吏父老喜侯勾檢得失不苛擾而一辨羣來乞言於㑹稽楊維禎維禎聞侯任天子耳目寄者已期年大明之古遺直也則為之言曰斷事在古為士官周為㓂晉為理秦漢為廷尉今為大理斷事天下事有不平者平於君君以平於斷事斷事之寄不輕也較然矣獄必以果而斷斷必以明而審明果俱至又必不為上所敓旁所撓則其法始伸職斯䆒矣有其明有其果而又無其旁撓上敓者其稱譽比古漢於張用是占侯之峻躋華要內中書郎外部使者郡二千石不俟龜蔡證矣吾與天下之民共望之洪武二年九月十日序






  東維子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三
  元 楊維楨 撰
  
  曹氏世譜後序
  廣陵曹時復以祖父世譜來告曰復以兵變去其鄉己十有七年幸祖宗墳域先人某水某邱尚在兵息將挈家還鄉得先生一言敘其譜庶吾某與後之人不忘其先之所出卒葬之嵗月也按譜曹氏譙國人自幾世祖某徙居於汴曽祖成之又自汴遷廣陵之蜀岡大父某浙行省儤使妣周繼玉宣使君卒玉以盛年守節考某翊正司照磨贈爵奉議汴梁路治中妣霍氏太康縣君太康君善理家考遊宦於外子六人皆太康君力教而有立長子時升廣帥府奏差蚤世次時泰爵奉議留守司經歴至正癸巳某相奉詔招討江淮海道相擇從者以時泰行泰奮然無譲歴險涉海鯨浪猝作舟覆而沒相憫其死忠贈某官妻鄭氏子一次時益翰林院典書蚤有父名三淮兵梗奉母及孥脫難出虎口闢地於杭以疾卒妻李氏子三次時晉海道府掾起漕抵京師上多其功賞官嘉禾照磨道海還呉值風舟沒萊州洋妻舅氏霍仲臯女通書史喜讀古孝義傳時貴人有聞其才欲敓其志誓曰曹氏世稱忠孝門妾敢如庸婦人畔名教夫兩姓以辱其門乎卒謝絶之妯氏鄭與李聞其志節相率守嫠而忘他志李氏一子力紡績資之出就外傅使勵學罔墜前聞人世胄諸子亦相率有成三節氏胥有請於復曰願歸故鄉守吾舅姑墳墓且使諸子有耕稼地吾屬死首邱無纎毫憾復之歸計遂決行舟泊吾門霍氏持茗且為吾老妻壽後再有啓曰某不幸三伯氏夭命而某嫂三氏同一守節先生秉銕史筆傳信過國史倘昇餘論奬重之非直三節有恩曹氏一門其有光矣
  銕史論曰歐太史著五代死節臣不多見得王凝氏斷臂妻一人特表以愧男子之不如者今曹氏一門男有沒王事婦有守貞節非一人得於䘮亂流離中皆不愧凝妻代有歐太史其不在列傳乎萬一遺史氏則吾録之以繫諸曹氏譜亦使亡國臣有不如三節氏者愧雲
  送經理官黃侯還京序
  今天子龍飛金陵奄有四海版圖歸職方者過唐越漢兵興以來土田阡陌無定籍可稽由是立大司農堂庶土九賦九貢又遣使行天下以經界為重務也而北庭黃侯萬里氏在選中分按華亭履田事事畢還京邑士朱輝為繪田間竿尺圖以見侯勤於王事而敏有成功也持其巻來謁東維先生於草𤣥閣求一言以重其行先生器其人品才氣為相門之後辭不獲為敘其事於圖尾又採民謡為詩一章章八句侯前朝中書右相國孫大參也速公之嗣也譲門廕於弟自起身儤直歴太和縣監濟寧行垣官勾皆有休詧今以才幹履畝於松其報最於上所優賞爵秩茍又分符三呉之地呉民之所望也侯尚以予言勉之
  詩曰天子龍飛定兩都山川草木盡昭蘇三呉履畝難為籍四海均田喜有圖海市魚鹽開斥鹵泖鄉䆉稏熟膏腴賞功行見承殊渥此地重分漢竹符
  送山西省參知政事陳公序
  參政起北魏而歴代因之我朝經綸草昩之初設天下省署凡若干所各以參相主之名次丞相而實則行丞相事也嘻方面之寄重矣茶陵陳公由兵部尚書輟為松江郡守未期月政成天子又選陞山西參知政事瀕行索別於㑹稽楊某某餞之言曰唐蕭瑀參相事太宗稱曰瑀言事不以利怵死懼真社稷臣魏徵參相事天下米斗三錢太宗謂群臣曰此徵勸我行仁義之効也今公在呉元初以鯁正諍朝廷大事不以死懼參議朝章詔令律書糾正切劘垂一代之大典以平日聖賢之學談仁履義匡弼帝躬務致堯舜此瑀徵之才之志也天子簡知天下想望風采也久矣山西剏立方面統州六十有三為南北京腹地天子時廵之所首選重臣行丞相事公當其選吾見其益厲忠藎以答重寄勞徠流移薦進遺逸弓刀遺俗咸襲衣冠入朝宿衛羣元仰給至外戸不閉旅不齎糧使洪武之治出唐貞觀之上公稱社稷臣不在瑀徵之下非某一人之望天下人之望也洪武二年九月二十六日敘是日淞江通判方從善推官孔道原經歴石宗亨祖帳西門外舉酒為公別而令門生朱芾録予文為贐
  送都督府指揮龔使君序
  予友濠梁龔君希魯以文武才屢奉天子命出使思播峒蠻等絶域得其要領還報天子天子多其功授中順大夫京畿漕使秩未滿轉指揮大都督府使都督昉於唐行軍征討在其本道者曰大都督大都督帶使持節者謂之節度使外任之重無比焉今製革拒使節度使在朝立大都督府指揮正副凡三十有六貟鏚鉞彫戈山𤣥朱組視古班儀為有加非智足以參朝義勇足以總師干勲勞夙著者不得居是選也天子耳目官有不言者指揮出使得言之指揮之鯁正強直且為天子信近臣非特掌嚴環衛而已也希魯以布衣不十年處宥密地位益崇心愈下競競焉無一毫倨氣矜色君子占其人為右資之原徳重器而況足跡所歴博覽天下之民風吏弊他日衎衎論奏徐吐吾民不平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當稱天子信近臣是在希魯矣希魯行索言以贈於是乎書
  兩浙運判王侯分漕序
  聖天子以南服之土地人民未復版圖不忍加兵選通經練時事者喻威徳使歸諸正於是王侯某以大司農司都事在選中馳傳至呉浙省大臣謂蕞爾之冦首鼠之日又懼辱天子信使留弗遣又明年省大臣承制授侯判兩浙鹽運事分司海上竈萌滷揷聞侯名皆手額慶擕提老稚讙呼羅拜願受其條教退則更相告戒惟令之共修牢盆積薪草准法程石益拓池盪相時率化無愆隂奔湍少一戾期則各知赴功以登嵗課鞭笞愁苦之聲不聞猜禍吏窟倉塲者奸無所宿好譁者或設誣辭汚衊侯侯行愈厲焚香矢於神曰某行負朝廷欺民庶神不吾祐否則有以直吾枉粵晉而譁者死民益駭嘻凡為天子命吏惟誠可以格天微而至於昆蟲草木其感應㨗若影響況於逆虜乎況於醝丁乎侯以中原世祿家為朝廷風紀臣不幸不揚聲虜庭喻禍殉國難及司海上之賦究治本而立行之又不幸為猜禍者所害遂矢於神神報之若響嘻民可欺也天其可誣哉吾悼世之橫吏受方伯連率之寄者欺公罔上鍜鍊民以遂其奸天若罔聞者未定故也定則寧有遺噍乎吾嘉王侯之能以誠任諸己又能格諸神録其治行為他吏勸雲
  送華亭縣丞盛侯秩滿序
  昔西門豹為鄴令魏文侯誨以就功成名之術無他使其取諸人以為善而已耳鄉邑先受坐之士必敬而禮事之又使求其掩美揚醜者參驗之葢以幽莠似禾驪牛似虎白骼似象碔砆似玉此物以似而亂真者取人亦然其得不審乎廣陵盛侯彥忠二尹於華亭下車之初首詢邑士之先受坐者以師禮事之其次可友者以友義待之又必於掩美揚醜者覆而信其人其人之翻覆傾危者逺而去之如避仇敵故其取諸人以為善者不可數計旁及乎方外之士亦所不遺故其為治最績徹上府民之頌聲不歸令長而歸之二尹一考之內三易令長如閲過客而侯安於佐位覆如令長民恃之如慈親戀戀焉惟恐其秩滿而去也嘻二尹之賢於令長也可知矣探其治本則聰明不作智數不自用而為吾聰明智數者取諸人如西門豹而已耳彼三易如過客者其道相反故其優劣之判如此上府才其能賢其徳陞以佐大郡賔省幙又何過耶其去也方外士自延慶而次凡十人徵吾文以餞別故吾樂書其治為侯之贐且為他吏之勸雲
  送團結官劉理問序
  至正廿六年秋七月東藩呉主行郡縣團結之政選使之郡大參周公躬至嘉禾諸郡而理問劉侯至淞江侯集民年高用酒食禮推擇為衆所綱者萬夫長若干人下至隊長若干甲大小相維叟贈以言歸為國主告古者團結之政葢已見於管仲之理丘兵矣仲之軍令始於五家之軌卒伍定於里軍政成乎郊禍福相共緩急相死此覇國團結民兵之法也然王家之兵莫壯於臨淄蘇秦曰臨淄之戸七萬計下戸亦三男丁三七可二十一萬葢臨淄之民素富而實其俗鬪雞走犬六博蹋鞠車轂擊而人肩摩也故齊之國以臨淄而強天下莫能當世降五李則團結禦冦者適以長冦民有所謂白甲軍者又皆不受令於公家者也梁貞明五年呉團結民兵徒保衛鄉里今侯以文武才畧輔國主之政為國理兵管氏之令其有不可舉行者乎吾將叩侯以呉藩屬郡之民如齊臨淄者有幾哉不則吾懼所結者大抵五季之白甲而已耳於乎後世霸國不患世無仲而患無臨淄之民也吁安得民如臨淄者與侯論霸國團結之政也哉
  余公參政序
  參政不見官於周起於後魏隋唐因之亦以職相者或有不及故使參焉職雖下相一等而抗其職者在焉則貳台衡燮元化葢亦行相事矣參之位也不亦重己哉非老成有謨議堅凝而勁正者弗足以居之淮行省在呉門太尉張公實領之參預其政者或出自辟而自辟者非一己好惡之利亦公論之出也秦陵俞公希賢嘗以正諫居參諮幙府諫有不從輒求去凡上公府有大刑政大典禮必先預其議反覆裁訂至當其可而後止府中稱骨鯁臣予聞昔忠肅魯公參大政權貴人憚其骨鯁目為魚頭參政公以參諮府骨鯁參政相垣其不為魚頭魯公乎然昔之魚頭內忠於天子昇平之朝今公匡救於藩國反正之日其糾撥亂邪風力凜凜焉者不又難於昔之魚頭乎嗚呼一邪正之進退一國之安危繫焉惟公之系安危者至以身之去就爭之吾見上公府之有人而淮之民䝉利利及於江浙之民者於公是己予辱與公友樂公有操而期公之有為故敘以言之公必有以證吾言之不人妄也
  送提控案牘李君秩滿序
  府控牘官視大郡照磨官不出吏部選而二千石以賔禮禮其人者為其贊治於二千石也華亭以戸口之庶升松江㑹府賦稅輸四十萬自淮兵渡江駐呉為方面松以近輔雄緊為呉犬牙地初以將官帶二千石事馬步帶法曹邇者兵革少戢郡府還牧守而別駕判推尚多缺焉幕有提控案牘二其分寄者豈惟文案哉官民僧道及海塗田土之賦加舊十六戸口徭役獄訟聽斷營造供億亦倍徙於曩時雖府長得人而幕佐乏材長亦不能主辦故其選也必擇才具絶人者居之其責比古長史司馬而功居半刺其罷軟不勝任者不敢覬而處焉䢴城李君實氏輟淮東憲史居控牘於松戸口徭役獄訟聽斷營造供億加以一時濬河築城漕饟之劇皆能相其府長了於從容談笑之頃上不失責而下不寡恩野無怨聲府有坐嘯宜為長所賔禮異於罷軟不勝任者今秩滿去長如失其友寮如失其師民父老如失其蓍蔡衡石其行也張於西闗之外父老談道其能且賢者謁文於㑹稽楊某以祖之予客松耳目其贊治者與父老之言合於是乎書九月初四日其交承維揚秦文繹彥思求書上軸
  送張先生赴河南幕府序
  昔孔門諸子言志有勇士有辯士有聖士之分而聖士始可為王佐才也子路願得白羽如月赤羽如火鐘鼔者震天刀槊者連地將而攻之前無敵國夫子許以勇士者其人也子貢欲素衣縞冠使於兩國之間不持尺寸之兵升斗之糧使兩國相親如兄弟夫子許以辯士者其人也惟顔淵異二子之撰願相明王使城郭不治溝池不鑿隂陽和調人物繁阜鑄庫之兵化為農器夫子許其聖士者此也余為之嘅然曰聖門諸子不幸生於亂世而有可以強兵可以排難可以宰天下而安百姓者其才無不備由賜之強兵排難者隨才以見矣大不幸顔淵之相業不見於時也吾嘆今世果無其人乎抑有而無國君以主之乎吾不得而知也廼者河南省詧罕公以天下大將軍佐天子中興不逺數千里起張先生某於天台鴈宕之間先生隱居避世學顔淵之學者也學顔淵之學則志顔淵之志今赴河南繇之見明天子將以顔淵子之望望其王佐之治己吾聞河南公幕府有君子營者五千人奮長㦸盪三軍如由之能者有其人矣謄辯舌代甲兵如賜之能者亦有其人矣顧未知銷兵為農器撥亂還王道者有其人乎無也果無也吾於先生屬之先生能展顔子之所能使由賜其人無以施其能則河南之業成矣先生之志行矣慎勿曰蘭茝不與鮑魚同肆臯䕫不與逢比同時
  送張憲之汴梁序
  㑹稽張憲與奉元趙信俱㳺吾門二人者各負忠義之氣經濟之才而未遇大知己以施諸行事也至正甲午憲嘗以布衣上書辯章三旦公公竒之列置三軍之上出竒料敵言一一中表為某官非其志弗就乙未春冦復䧟常湖又以䇿干苗部之總兵者不能聽輒去嗚嗚泣下釃酒祝期偉人佐世太尉張公聞憲名辟以行人俾㳺說江東且輸米於淮安來別曰憲行必見察大將也得吾師一言之教憲有以藉於察公矣予聞唐相臣裴度之佐主中興也延攬遺傑恢復失土入懸匏者以愬之勇獻徳棣者以耆之辯一武一文各適其用此所以成功之易也今大尉人期為唐之度也豪傑歸之惟恐後顧得一二耆愬已乎倘得昇冦不足平矣信既行予以愬期之子復踵往耆之所長當屬子己子勉之使大將之門三千客中十九人內稱有趙張兩竒士豈惟光吾門也哉
  送倪進士中㑹試京師序
  華亭倪中字徳中予在璜溪時嘗從予遊於學有異能解行修志立一時行輩推服之至正壬寅浙省貢士三十有二人中名上㳺明年㑹試以病不行今年丙午㑹試於京優其蹈海而來者即奉大對倫魁又不限南士天子親以制科䇿於大夫詢以時政之急中以極言骨鯁應之其為漢南第一人必矣自兵興來士氣不振將二十年朝廷貢舉未有卓然輩出追隆延祐泰定之盛授牒以出者類亡治狀至是羾牒換繻更晉取逢呼吸折節以賣其所自出若是者豈徒辱科其辱國甚矣自漢舉賢良榮以仲舒而辱以公孫𢎞唐舉進士榮以陸䞇韓愈而辱於皇甫鏄王涯之流宋舉進士榮以韓琦歐陽修而辱於丁謂王介甫之輩於乎士之出於一日塲屋言辭俯仰之頃遂為天下後世成敗毀譽之繫如此此今天子之厲精發情而親䇿於大夫務得真材之用也甲上第科以之榮國以之華者吾有屬於中矣中尚以予言勉之期無負予師無負予明天子也
  送華亭縣主簿張侯明善序
  天下錢糧計所百萬而呉為最呉州辟計所百所而松為甲松兩邑華亭上海嵗亦一百五十餘萬自張氏來兵賦繁興民力癉矣重罹錢氏之禍羣萌凋䘮流走者十六七今逢聖明統有南北首立司農經理土畝慎選守令申以農事所重在乎國賦也守令於松者往往如履䧟穽則以民貧賦劇律之簿責者甚嚴而恐恐乎咎之及也郡守林公下車未遑他事首以國賦為第一義攸屬之官與以期㑹申以賞罰而華亭主簿張侯明善所分堡社督力有方獨奏先集之功堡父老無怨言且羣謁鐡史先生乞文以送之予喜侯為曹濮公卿之胄青年敏學有治才盍侈之言而況重以群公之命遂為敘其事而以詩四章
  淞租一百五十萬比似他邦十倍過不是乗除贏縮妙催科下下穽人多
  白粲紅鮮百萬艘張侯三法獨稱優黃堂賞罰明懲勸綵帳旌功第一籌
  道不拾遺戸不闗田萊盡闢驛橋完金陵天使如相問此是蓱鄉好宰官
  風雲有路開騏驥枳棘無巢宿鳳凰東閣相君為座主便從玉筍賛當陽
  送譚知事赴河南省掾序
  濟南譚君清敘由奎章閣屬吏授儒教再轉而為平江路知事於幕貟在經歴左然吏抱牘進不涉其筆長不敢先事故府中事無鉅細得持可否君參幕貟以來議可贊不咸一一當理府疑比未決輙就諮訪吏伏民隱未露雪又能發白之同列風裁以君振長官賔對以君肅然猶以不得行平生志為慊慊年考未滿而河南行省辟為屬掾濵行呉人士為祖帳西風門而乞余言以為君贈予惟今之負才而仕者往往限資格以為進退而吏部於恆格外崇選用之科或一再嵗輒遷甚近者或七八月四三月未嘗有及考者吁用賢法當爾也今譚君暴起身閣史不二十年躋七品秩贊留守佐行垣非其才名操行足以遭於時而行丞相府又推中朝選用之科為急賢之務曷致是乎夫河南為省控要㑹於四方禮樂文物海內之所瞻而尚焉者也君出贊重俾政令以成行丞相方面之功亦可以少伸所用矣用彌大聲彌振中朝急賢者又以選用法㧞而進之由是以佐相府者上佐當寧以大流惠於天下豈不在譚君乎哉惟君益勉所至以答所選而已耳至正七年十月廿有二日序
  送陳汝嘉漕掾秩滿序
  國朝入仕之門莫尚進士科然士之懐抱才藝者不能人由科而進也轉科之業入司櫝吏為起身者制書亦許之故儒者以司櫝吏積勞而階於宰輔者亦往往有焉不必其劣於進士科也華亭陳汝嘉世業儒始以文學自奮躓於塲屋於是用毘陵郡侯薛公之辭為司櫝吏及考漕府復以汝嘉之才復辟為案櫝之司今復書考又將轉之於帥閫過此則陞省垣入流品官州縣而有民社之寄矣吾聞汝嘉之吏於郡也廉而克勤佐其守以行者歴歴可稱道居漕府也屢駕風舶涉洋海周之以智慮濟之以忠誠故調粟至京如履砥道而往功㨗而數亡折閲上所眷其勞而賚之者甚厚嗚呼以汝嘉既往之行觀之則將來之績葢有可言者己汝嘉年方強而志甚逺循格而進都窮秩食厚祿可指日俟況其材實益茂聲猷益大執政者一汲引之踰資級而上則世之以司櫝吏起身階至宰輔者吾不敢以之期汝嘉乎惟汝嘉之母曰吾不得上賜進士出身為儒者詬病吁彼進士出身庸詎知其踣而不得峻躋其格極者又豈少也哉其行也呉之大夫士咸賦詩以餞之而取余言為序首雲至正七年秋八月廿有一日
  送陳仲剛龍頭司丞序
  番易陳君仲剛由貴溪主簿遷浙之龍頭鹽司丞見余錢塘以令嘗令於亭請曰君獨無言教我乎余曰治莫難於亭也久矣治農者農出租稅視旱澇有所蠲置治亭者異是嵗集盈數約以三伏伏計以旬旬虧則簿責嵗虧則祿奪爵貶其著為令甲雖飢饉之年雨澇之月不得以妨工控愬此職於亭者之難為也漕府飛符蚤夜下督責吏火急如律零吏鷹擊毛摯徵其私者甚於公而亭益憊矣亭官出語為亭地即以格令甲坐之即坐又不得損職去被繫徽纒如胥靡之徒故職於亭者往往不得不蛟蜃其性牛羊其民人苛誅趣辦以為竒功且可擅名聲資進取豈弟仁厚務為善政覆不足為賢而重得咎禍然則鹺無善政勢端使然也君豈弟仁厚人也善政施於貴溪之民而移之於亭得無法乖其政勢格其志耶然而君子為政與其不得譽於上或者苛誅趣辦為竒功不知其下之病而上之累益甚矣故鹺病至今日而極非亟理其本雖筦桑不能善其後也大司農方思治病之本減估直以通民食蠲羨額以舒亭力截日更新吏専選㢘良勿俾苛刻者重病之君新吏也奉法順流與亭更始善政之行適㑹其時矣司之令豫章胡君余所善更以余言講求其本末異日課浙鹺最者不與龍頭第一將誰與











  東維子集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卷四
  元 楊維楨 撰
  
  送張從徳之湘鄉州判序
  保定張君從徳自其先僑居呉中有年矣君以門廕初倅溧陽再轉諸暨皆以憂不赴制閱倅湘鄉其行也呉士大夫悉知其世徳與其為人先大夫省齋公博極經史勵志力行官登三品秩名實布於中外君蚤學不勌晚志操愈高為克紹所基者故皆樂為歌詩以餞之而屬余有以序諸顛予聞而喜之曰自昔寓公子弟之居呉者類以馳馬走狗擊踘博戲為事否則甘色嗜聲滛寄豭而亡其歸先人之業蕩然矣豈復有以學為事志操為先者及其廕仕也鮮克其任而斬其世澤者有矣吾嘗親視張君在貧賤而有休色於富貴則不無慽然者非有學能爾乎夫行潔則可以聞道志一則可以立功道聞而功立豈直倅一州而可哉湘鄉古熊湘之屬邑也地有三江五湖之壯且險其民往往湍悍難治而其士也則清而文為可善也國初以其戸齒之繁而陞州君倅於彼以吾所謂聞道立功者理之吾未見湍悍之難治而且見清文之易為化也況省齋公平日治道之講者君聞之稔矣豈得悖吾言哉於君之行遂書為敘而吳人士之詩係於後雲至正七年秋八月十有八日
  送錢伯舉衢州録頖序
  國家懲前朝守令顓城之弊止設監長次及副貳並出制命又非異時私辟使有主客勢嘻顓弊去矣不知窮州下邑民日貧戸日耗聚羣行吏持之又弗免十羊九牧之撓唯郊闗之內廛處之民領之者曰録司司設官僅三爾官弗冗事亦釐録判者雖秩卑貟末職下旁於遊徼而一司之政得彼此持可不議短長録監守行弗率頖所守貞所出直而達遂為民儀嚮類覆上監守嘻官豈可以崇卑正副計哉呉中錢君伯舉以故家台州通守之津屢試仕筦庫民休戚情悉矣吏成敗事諗矣今登秩為衢州録頖官伯舉年益増學益優又以其熟民情吏事者佐理於録吾見衢之民慶其來之莫矣況衢之君子類好文墨而敏於義事市人出郭而娭登前山臨背水飄飄然有神仙之思其習嚚奸者寡矣第未知監與守與伯舉同志乎不也果同焉吾將慶伯舉之佐理益易易也豈曰録頖顓職游徼而止哉伯舉勉之以徵吾言可也至正七年秋九月初吉
  送王茂實慈利州同知序
  譚州縣職者以同知比縣之丞上監守長焉下通倅季焉同知者得便文自營其中故勢權劣訾詬輕黠胥奸民率制之者寡矣其人之侻厓檢者往往樂居之嘻此豈國家肇建守佐之意哉守令之選其淆也久矣同知其事者茍能以吾民為念一貞其身而左右前後靡不正未有不行乎顧行而推利下人者也發政施令覆岀監守上固不得以地為限矣昆陽王公茂實簽省齋公之孫也初承世澤為下砂令考滿轉同知慈利州所與遊者咸為之慶以其驟加秩三等為優又不居守將責望之地而在其貳焉可以便文自營矣豈不優甚哉余嘗交茂實呉中知其志甚逺毎毎悼民窮疾官敗則知茂實之材將有為於時而伉其官不以同知為逭責地喜也吾所論同知發政施令覆出監守上者將於茂實焉徵之抑吾聞慈利乃赤松隱遁之鄉其山多隱君子以詞章出仕者有騷人之遺風焉故為慈利者甚易易吾見茂實之得治民蚤而其退之暇又得山水之樂於騷人羽客之儔也是則茂實之優者已於其行也予既與客崇酒以別之酒餘賦詩者若干首而遂以余言為敘引雲至正七年秋九月序
  送蘆瀝廵檢范生序
  友生白子昭為余言欒城范生㢘卿之為人欒風堅忍隱厚其人㢘節而好禮貞信而少文㢘卿本其風之微而習經術於南中儒先生術成無所於試乃俯就門廕官廵檢蘆瀝廉卿雅士廵檢引弓民長也以雅士長引弓職大盩若才今佩武器擁邏士領職其所與游者則既為慷慨歌詩相與張飲西津重徼一言以序其去余既聞亷卿雅士而樂之及聞職蘆瀝則不寧盩才之懼蘆瀝鹽𣙜之司在焉鹽萌依私𣙜為命雖流死比交跡不以屬心在令處𣙜官一失其覺分其罪罪官不幸再三失小輟祿大貶爵而其失或逺出所邏外波聯蔓牽莫之雪白漕府猜禍吏聚櫝如牛腰明漕長不曲直即有曲直吏輒以律雌黃其明嗟乎𣙜之逮不辜法端使然哉故余於㢘卿之廵檢蘆瀝不寧盩才之懼也雖然國家於鹺病之劇方議更而新之求天下之善言鹽䇿者是諏是採廉卿試以其得於所學者為採風者言之使法不逮不辜余之懼也庶幾其或免矣夫
  送郭公知事還湖州序
  杭江以南望郡也在宋為行都今為行垣所郡治領州一縣八録事司四其俗具五氏而不一其民習𨅶爭巧媮而不和厚故奸伏易乗獄市滋起吏重應上取下什百於他郡非長以能材佐以良幹之屬㨗應辦工發摘者不能得治名廼者總筦某去經歴某又去兩知事坐不任廢府事麻沸狼籍無與理者惟今湖州知事河中郭公仲敏以佐治令聞徹省府相君簡識其人而傷杭治之難無與承乏者乃特移職於茲知事位在經歴下其識贊三尺平以左右二千石者也公至則既鞚轄屬曹而裁決予奪實又兼二千石之職時未期月而府事僨者起滯者疏破者補乂牙齟齬者無不妥帖順易相府而下察憲漕所疾呼急諾又罔不周旋如意於是攝職稱治民歡然誦之為良幹官今復政而去也杭官吏相與張飲西亭以餞而乞餞言於維禎維禎急民無賴於吏久矣以吏茍於公而急於私而已矣有能移其私於友與親者鮮矣矧能移其私於官乎能物其官於本位者鮮矣矧又能物其官於他之位乎故維楨開杭吏無治狀至於廢而去未嘗不悲其才之窮及聞杭人譚郭公之政又未嘗不嘆其才微而無私之治足以及人之廣如此也
  李經歴
  經歴古郡功曹之官功曹太守所自辟也經歴今出吏部選用七品印章奏三尺平控吏牘進退上以齊二千石長吏之異同而下以內群書佐於成軌此其體益隆而責亦重矣朝廷慎其選與守令同以廉明者有操尚者居之故郡不得良二千石幸而得一良經歴郡可治徽州路經歴李君其代滿歸廬陵其從子出其郡人士所書治績求余文敘以送之予惟李君之政班班可書徽人士侈紀載者皆能之抑今之稱良經歴者葢未有君之職其職也君之簡訟詞革濫卒吏未足稱良於經歴也平質劑於市明爰書於獄畫委輸之法而州縣之官便安之未足稱良於經歴也惟其政有勿正於上必務引其人去弗正以就正如曲木之就繩悍馬之就馭吁此真良經歴矣余聞徽之羾金也嵗監官取其羨為己有君還羨於民以准他嵗羾之數徽之祿廩也田不足而取諸山山不毛則白取諸佃君收實入而蠲白取為久久定則鄉之宿豪餌官府為奸也抑之不得行土胥相為根抵持短長於官也格之無所置手足所謂上之異同有所齊而下之成軌有所內經歴至此信可以稱良也余閱郡經歴凡若干人往往䧟於隨而不立未見職職如李君者其能已於言乎故為約其政件言之且視人以吏師非徒紀載也
  送海鹽知州賈公秩滿序
  天下公論不在公府而恆在閭巷之民若甚愚而是非之心則甚白也邦大夫之政其失者議於市謗於道而其善者亦嘖嘖不容口故欲稽守令善惡不察守令而察閭巷之言得之矣余過海鹽田間往往逢伯格長頌其州太守之治問守為誰則宛邱賈公禧也余已心賢之未幾州人士張玉集其餞行歌詩凡若干首來請曰自海鹽昇州置守其得民譽未有若今賈公之最者也曩時廉吏郡形跡仇視吾大姓家訟多不獲其平公㢘無嫌是避即理直大姓必舉即不直雖貧弱誅不少藉故獄者積嵗不決者部使者多以屬公而得其平亭吏罷軟者撓寮佐庸闒者蔽吏胥雖令出無私有不能以直遂者公一施令群佐䖍若卑弟生之聽嚴傅老胥順流其風旨又肅然若家老之奉其尊行之以正限之以信故令有司可於上而惠無不逮於下也先是吏卒廵田裡如蟻不絶公至立削跡上府聞之因檢戒左右無奸州以其非令者又州民與亭族交其習蠭馬焉易生事公申以條教悉改心歸化無異時剽輕之風此其得譽於民而布之州府士之詠歌實有徵焉幸子一言敘詩首余以其言與其伯格長之頌合又以今之為守令者往往課米鹽奉期㑹不復知有伸民情消民隱懇懇然以厚民成俗為事者遂樂為之敘以風告他吏雲
  送監郡觀閭公秩滿序
  劉子曰忠孝不修他善無取吁臣子之職無他忠與孝而已耳韓非子曰親之孝子君之背臣吁忠孝固不能兩美也今有人焉於子不為悖而於臣不為背也豈非臣子之全美乎吾於錢唐守將見之者閭公是己公下車以來先問民利害休戚而務去其害與戚者郡有猜禍吏與夫強宗世家不仁於人必痛鉏治之猶之牧羊去其害群而群始蕃猶之理疾劀殺其病本而病始平民之怙法者必刑詿誤者必思出之即不出如梗在咽必吐乃己此公理法也紅巾賊䧟杭凡杆城守土之臣不微遁即賣降爾公獨佐監憲某官監兵某官與賊持者十有三日阽危於矢石數四城池破毀而復完者公之雄謀大節作於人者矣時則高堂太夫人屏居密所公猶衷戎衣朝夕覲如平時不貽其親有一日憂故出不稱背臣入不稱悖子吁若公之忠之孝吾所謂臣子之美非歟今代而去郡之民如去其父僚吏如去其師去之日民父老若干人走予次舍謁文志去思又持其謡送之巻請序以為郭西門供帳予親見公之忠孝治狀有為世道勸者於是乎書至正十四年六月三日
  送旌徳縣監亦憐真公秩滿序
  國朝監官郡邑達嚕噶齊於官屬為最長其次有令有丞有簿尉又有案牘官以首領夫六曹之吏凡事㑹之來吏與令丞得相可否議論然後白之達魯赤其署事也亦然其職秩為甚尊而職任為甚優朝家近令以六事責守令達嚕噶齊任與令等昔之尊而優者今轉煩劇矣宣之旌徳縣亦憐真公始由省署而典符印累監望縣三調至於今職且四載宣上徳以及民而使民無愁嘆之聲山林草澤咸知向化大府藉之以集事同寅恃之以取則民有所賴而不恐吏有所憚而不肆六事之備固無可議而於學校尤加之意焉延師儒廣生徒月書季考凡邑之人士咸囿於教養樂育中弦誦之聲相聞是又知所本矣往年淮冦渡江列城殘毀延及旌徳而公首奮忠勇剋復之百里之命於茲有寄是以兼資文武而才足以有為者也今年夏政成上考余學徒馬某職教於縣承公勉勵作興之力於其行也求余文以贈馬生之言有信於是乎書使他日之史館傳循吏者有所採雲至正十三年九月廿有四日
  王學録秩滿序
  至正八年夏四月平江學録王君達卿書滿去自教授而下洎郡之大夫士與君經游者咸詩賦歌以餞而屬予為首敘予方遊於蘇視蘇學之廢也甚矣提學者非不薄責教也而教無以教鉤稽養也而養非所養郡膠庠之大覆不如一齊民之家塾有程有則也幸而官於是事有憂焉憂而有為焉學之録王君是也葢王君有孝有行人也曩之養非材者王君有以去之材失養者王君有以引之養之非其斆斆之非其術者王君又有以糾而正之他人日從其失王君日修其勤故蘇學之廢而稍正伊王君是賴於是士之議者曰學校不得良校官得一録足以興教猶之郡不得良二千石得一録亦足以興治也以王君之克官於録若是則積階為郡幕官不能佐治於二千石者吾弗信已雖然以王君之學愈修行愈力志愈逺大也又豈藉一文學之掾積為資級而起哉君應進士舉余嘗視君大易之義矣深㣲而潔淨又嘗視其賦也麗而則其代言也溫順而簡古連不幸未售主司則主司之未明也一遇明主司君之未售者售矣售則道山壁水其選也尚暇為人司二千石吏牘之勞哉嘻抑之久者伸必逺懐之大者發必洪吾言有俟於君矣
  送徐州路總管雷侯序
  至正八年夏天子以徐州之域風氣悍勁因以飢饉多冦盜民困於昏墊八年春遂統有四州七縣之境為㑹府一時僚吏艱厥選守長為尤艱於是海道都漕府萬戸雷公某以首選為總管陛見其人申之以丁寧訓戒而後往鳴呼以徐州為中原剏府雷公為其開府守將非其人之才賢負宿望一時且簡在上心者曷當此哉余聞雷公之為棣州也棣冦盜之衝歴能守若干人無以為禦公不特善禦且有以化遣之至今棣人稱雷防禦嘖不去口其帥於海漕也前漕而去者多直魚龍之淵剽盜之巢藪人銷解舶公起漕凡一百八十萬不十日舟湊直沽道鯨濤如坦途粟無升合遺若公者可稱朝廷幹臣無負上選任者矣吁以棣州之化道海之庸推而大之於徐州也其有不稱重選答上訓旨者乎雖然吾方有感於地氣之王衰者呉楚為古荒要蔡放之所逮今為衣冠玉帛之鄉徐豫為中土而鞠為山莽者十六七一邑生齒有弗敵江以南一旅之聚民望南而流如水之欲東司牧者弗能禁也今二千石以地闢戸羨為著令公為徐州也治最對著今吾見中土之富庶與今吳楚地同又豈憂赤子弄兵者本末止哉公尚以余言勉之徐州之人日夜望之是年九月之三日呉人士咸賦歌詩以餞而㑹稽楊某為之序
  送平江路推官馮君序
  平江路推官許下馮君秩滿蘇父老留不可則相與述為歌謡以送之求予言登載其所善以為之序予客蘇未久不識其所善詢之父老則曰由東嘉經歴治最任高等升任刑官於蘇蘇煩劇郡也獄訟繁興奸偽百方出上㳺之署有行丞相府監漕官都水使司海道都司或所為政不直則賣直者乃聲於上受謗責在須㬰間而況貳推者闕君獨任大府獄事其視犴獄常欲為䧟死者求生路惟恐失附於律成案具吏多受獄貨欺情偽於君者在署審成案未詧退參所疑於父老賔客故月朔作鄉約於父老賔客使之過有以告君之於刑官敬事類此予曰獄者天下之大命也推官又命死生決也何可以不之敬乎孔子於言偃之宰首以得人為問欲其資於人者施於首政也矧獄之不自用而審取諸人以為明者乎明智如臯陶淑問如臯陶其獄之疑猶有資於神羊之所決者馮君任推訊而能取諸人以裕諸己忠信清明見諸歌謡不必資於神物以為聰則馮君不賢於臯陶已乎夫臯陶舉而不仁者逺馮君舉而在高位吾見其民之有賴其仁者矣故書至正八年冬十月
  送理問所知事馬公序
  行中書省古之藩國方伯連率之寄也地大任重故其法揆嚴體統峻宣布政條於百司庶府惟大綱是張是主凡細之務不至於執政之堂乃署理問所於垣內若法曹議府焉所以發奸伏伸抑枉平允治法也官其所者非才且賢莫勝其任而幕府之貟又議法之所起也東平馬公某為浙江行省理問所幕府官剛毅有為善持法才毎詳刑決政上其議於相府六曹莫不韙之而百司庶府仰之以為凖由是知其官之才且賢又莫急於幕府貟之才且賢也予唶代之居高位亨厚祿者率多世勲中貴之曹奴𨽻其部屬牛羊其人民以好惡決是非以喜怒行賞罰頤指奔走孰敢少拂其情為其部屬而又執筆居幕府貟獨能持議不屈與巍巍赫赫者相抗而求歸於口是若馬公者予所謂才且賢者非歟公之所以持平曹取重政府者決非聲音笑貌之所得也葢公自公卿子弟練習朝章起身憲府吏為大郡從事遂以亷能擢相府掾由掾為今職其能明庶事決大議者可知己秩滿上名春官明天子方急法則之臣以理天下之幽枉必有以處之矣於其行也敘以為別
  送馬彥逺旌徳教諭序
  百里之治有長長選於吏部而承命於天子百里之教有師師選於學而承檄於丞相垣師若輕於長然長不教民無以為治教民必使専出於師則師之道實甚重於長也故師道尊者百里之長禮之為賔不敢以勢上之吁主百里之教者其可自待之㣲乎錢唐馬生彥逺由明經舉為師儒之官初去為晉陵縣教師人以彥逺才徳受貢於卿大夫宜達於天子以為通都大邑之吏而低佪偃蹇為教師於十室之邑疑其自視有懣懣然者又豈知縣教師之係有重於縣長者乎吾聞旌徳山水邑也地不肥沃而多出秀民昔之擢高科為大儒者往往有焉今歴嵗大比者凡十數而士未有占貢籍者豈人材之異於昔哉亦職教者亡狀之過也彥逺居家孝於親與朋友交信義自立而講藝於晉陵者皆聖賢之遺旨當世之要務也今去為旌徳師以其修於家者興其人之孝悌忠信以其講於道者作其人之經濟才畧吾見旌徳之士以行藝歌鹿鳴而來者皆推言其自於教師則彥逺之道行有以佐一邑之治矣有何計百里之吏窮卑彼此哉況彥逺道益大聞益彰其躐峻資取高位與通都大邑之吏相頡頏特跬步地耳十室之邑果足以久稽彥逺乎長旌徳者亦憐公楊寳公皆右文以為治也必以余言為然
  送孔漢臣之邵武經歴序
  國法慎守令之職號曰選用幕而元僚亦不委之鈐曹常格以其司守令出內之喉舌也今天子既申明守令之制而尤重幕元僚之選選必以㢘靖有風才者居之雖閩蜀二廣去天萬里逺三嵗必遣使者抵其方面用天子命以署置其官慎選守令與其幕元僚同一中書吏部之嚴也奔競者往往爭入其選以利轉階之速而不知司選者其如此才而賢者陞而不才不賢者其黜多矣㐮國公孔君漢臣始由胄監伴讀出從事微州丞相府聞其賢也辟為屬掾年勞滿而司閩選者有署為經歴邵武葢孔君之廉足以寡慾知足以詧微剛而易以鬪故以武名然小人勇於惡君子亦勇於為善也君先聖之五十四代孫也胄監之秀也丞相府之素推擇也推其善以及君子而化覃於小人吾見邵武咸以道義相高而人人有鄒魯之風不必擊斷鷙猛以成二千石之理者非君而孰與於此乎君往哉毋徒謂入官逺徼利而轉階之速雲爾其行也取道呉淞之士咸為歌詩以餞而余適㑹於其鄉人張彥明所且介彥明徵余序故序之巻首雲至正九年四月四日
  送江淛都府吏倪光大如京師序
  自成周選士之法廢士有逸而他出焉者吏道滯於儒者目吏為俗流於吏者目儒為迂二者始相兵而不相謀矣漢唐士有起自書佐卒吏至名宰相如蕭曹輩者固不可望十一於千百且以今吏言之例限七品秩復開以四品而不次登顯榮者往往列八位而不尠也若者起恪守陳編刻畫章句執一自用不達時宜其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非講之不詳一旦在官顛倒悖亂全與道戾故由科第取官者其政績不能不愈於吏櫝起身者則亦有愧於古之士矣然吾亦有感於今之吏者揣摩徂伺深詆巧文力制長牧氣壓豪氓稱為能吏茍媮刻薄恃以為治具而欲望其國理民安是亦卻行而求前矣虎林倪君光大蚤年讀經史欲由儒進志伸弗遂試吏於江浙都府周行推之為儒吏柳子厚曰士之習吏恆病於少文故給而少文不肆飾於華者又病於無斷故放而不制倪君以術飾吏治吾知其給而能肆放而能制者也況其事七十之親以孝聞友朋友以信自任夫孝與信忠君愛民之所出也君推之於吏治以日涉穹位食厚祿上列八位以任國家之大事非君誰望哉又豈得與州邑俗吏循資格為進級者同日語哉今赴京師上計錢糧事來別予呉門而呉之士君子又為詩以壯其行且推予為序遂引於巻首若此時見予望光大者逺雲至正八年十月甲子序









  東維子集巻四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卷五
  元 楊維楨 撰
  
  送劉主事如京師序
  聖朝設官莫嚴於守令莫要於風紀風紀上明天憲守令下逮民情然居風紀往往由守令之得其職者以喻下情而後可以申上憲也審官於守令風紀者不已重乎大梁劉公文大初用茂才掾廣憲以識大體稱同知於姚州事大得民譽力行覈由事富者惟見貧者力紓建窮摘伏政號神明轉上海尹剔弊蠧振廢墜察譁民之撓於政者積訟盡疏獄市遂理杜浦民有殺越人於貨公至亟改過自新胥吏濫而詐者遣歸讀書公暇建社學行鄉約禮凡民間簿書期㑹揭信於牆屋聽民自詣胥𨽻意公三年不出郊闗民扶老將幼聽教誨行禮譲刑錯不用由是大化秩未滿司舉者以公㢘能遷主事戸部民泣而留不得行未幾丁內艱執䘮如禮躬廬幹山之墓民趨役者如子然始公尹邑之日咸謂公登風紀臺省薦剡且交上矣而遷主戸部事與典邑諭民情者不殊科皆御史之階也制闋覲京師吾知其不留部矣職風憲者方與循守令交調公其不副邑民之望乎果爾公去州郡承宣之勞而將受明天子耳目之寄以東南民間利病不能徹當寧者公悉究知其情矣某事利某事弊某法因某法革使民無所疾苦而明天子無赤子之憂非吾之人所期望公之所不自譲者乎邑人士歌詩以送者皆徳於公而不能自已者辱與公交最善知最悉焉故序其所歌詩而又著民之期望於公者如是至正九年秋八月七日
  送省理問所提控范致道序
  論吏者曰吏㢘無才不若亡㢘而才嘻才吏之推重於世者如是矧又才而㢘者乎論者之推從可知也山東范君致道由簿出佐至提控理問所案牘葢今之所謂㢘而才者乎君在幕所在者府訊鞫事下持三尺論裁諸曹林立咸心儀君聽闗決然後抱成案上署所所官意三二君攘決辨是否歸諸一至其確於辨也上政事堂與宰相而下爭枉直故難決事必經君即不經君必後有失君既以㢘律身㢘則公公則明而又有才以制之其應事也如鏡見微惡議法也如度度短長權定輕重毫杪不少忒嘻制謂理所為行中書法部得㢘而才如范君者為賔佐非理所官之幸廟堂法部之幸也參府莊嘉王公嘗竒其才彼命南征特辟君幕府君即勇往參贊戎機雄畧君交盡其才而㢘者之所推無往而不理年勞滿理所官咸嘆息不忍其去吾謂理所官為一所惜以君之亷為天下信以君之才為天下服范君當為天下用在古王制辨論官才而告於上者司馬職也今之居是職者方復王制范君之名在辨論列則范君自此將為天下大吏矣拯吾民於塗炭還太平於聖王非范君吾誰望范君尚以吾言力論
  送杭州路推官陳侯執中序
  余嘗讀史竊嘆於定國之治獄無寃則福流子孫而燕士呼天六月飛霜東海殺孝婦三年大旱其變係於國者如是代人法吏興一獄至蔓延數百人積嵗不能決卒䧟之死地其傷天地之和者有矣我朝奄四海為家深慮一夫有不平者內有刑部外有刑所郡又置推官専刑獄之事葢以變之所係者大故慎之也余來錢唐見杭之推官陳侯執中者有定國之風焉杭之為郡地大民多最號繁劇刑之頗辟獄之放紛有不可勝言者侯居杭三年人仰之若父母畏之若神明咸頌之曰陳侯未來政苛獄繁陳侯既來反薄而敦民蹶於阱陳侯生之羊狼貪狠陳侯懲之吁嗟陳侯執法不煩風霆霜露生意流行余聞而嘉陳侯以士君子待杭之人遂有士君子行且不忌陳侯之徳而歌舞之乃至正十一年九月侯去杭覲京師士大夫謁余西湖之西出所集詩若干篇推余序之故得論其事畧抑余聞陳氏之先有曰寔者嘗為太邱長以徳重於世而澤流子孫陳侯豈其後耶今陳侯治獄無寃又若此則省府上之臺憲察之必將大顯於天朝而福之流於子孫固未可一二數也惟陳侯其勉之
  送李景昭掾吏考滿詩序
  濟寧李君景昭為江浙行中書省掾也以才器受知於丞相府凡若干名稱赫甚考滿還里大夫士咸作歌詩以道其意戀慕之私詩成一巻俾予序首予為之言曰夫世之所謂善於世其家者豈徒傳珪襲組之謂哉其家法之所以貽於後者必將繼志承訓圖以趾前人之美而不隕其家聲焉爾惟君之先大夫文昌公以文學政事為時名卿其家則官規夫人之所取法而況於其子孫乎葢吾於是而知君之善於承繼也始君游成均即有雋名繼用公廕授鄴州鄄城縣丞既為推擇為掾君以㢘律己公以蒞事特文墨議論參贊碩畫奉上接下罔有弗周非所謂能趾前人之美而不隕其家聲者乎昔者季孫行父之言以謂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禮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墜其後行父九十為魯名卿由是言之世之所謂善於其家者必若行父而後可若君者豈非行父其人歟夫善於世其家者忠孝之道也道人之善而不能無言者詩人情性之厚也序詩人之意而必本其父兄者厚之至也時之知君者尚以予言為不佞哉
  送沙可學序
  我國家混一天下地大民衆既內立中書以總其綱外復設行省十以分其治而方面之重土貢之多江浙寔居最省故釐其地者其人為難耳某年某官來總行省事求從事掾之賢能者首得一人焉曰沙可學氏又得一人焉曰高則誠氏又得一人焉曰葛元哲氏三人者用而浙稱治葢三人者天府登其鄉書大廷崇其高等而拜進士出身賜任州理佐理之職者也宜其於簿書之繁劇筆櫝之纎細有不屑焉而三人者屑焉何也或曰掾年勞視州若縣加半三人者葢利也夫天子之所委重者惟一二大臣簡在上心者為股肱於內外內相為天子得人為朝廷外相為天子得人為四方欲內外無治不可也矧江浙之方面重而上貢多從事之掾不擇其人之賢能有治才足以贊畫諾辨是非可否明治理得失成敗而推習文法利刀筆者是取則何與為治哉治不治較諸一州一邑其大小輕重何如耶今某官之求賢能掾於三人者始能羅而致之以禮三人者又能終不負其所求而相與以有成也則三人者豈果利於年勞而私便其身圖者耶可學秩且滿大臣留之不將薦之中朝其於行書吾言以為贈葢士以外相得人為天子賀而不已有用之學為進士出身者勉
  送嘉興學吏徐徳明考滿序
  聖朝三嵗一大比興其賢者能者布列中外葢欲收儒效於天下而致隆平之治也猶慮所選者有遺才州郡庠序司之史復用文學生使以儒釋吏事其望儒之效切矣吏出於儒者學升於州升於郡等而上之或憲漕吏或理曹帥閫吏又等而上之則入流鈐於吏部簿部縣寮知幕府坐祿位而治人矣殆非刀筆吏胥起廵尉所者可同日較崇卑也朱方徐徳明氏世業儒其祖父皆以孝弟忠信為家風朝廷以孝義旌其門徳明之才器涵育薰陶有自來矣至正八年侍父遊嘉禾肄業郡庠學正應公學焉為學司吏徳明之司櫝於學也凡春秋二丁朔望祭奠師儒之文告生徒之膳養金粟之勾計營繕之書庸殫智竭慮一以奉公為心曩太守凌公留意學校政季試以作人才習大樂以奉祭祀徳明奉承厥役靡惓於勤有成績至正三年教授康公來領學事藉其恊贊者居多越明年府檄本學官吏自徵租入徳明奉行惟謹推之以誠約之以信佃夫輸逋莫不悅服其有積曰門丁佃甲相根株為乾沒者徳明又能㢘得之不煩垂楚而徵復元額觀徳明之才敏學優有功於學校者如此推此以往何試而不可乎年而既滿浩然有去志士友挽留不可相與崇酒於觴載肉於爼餞之東闗之外徳明又枉舟過余次舍求一言為行贐夫千尋之木必自毫末而生萬里之途必由跬步而始繼自今將見徳明仕進之階日高而日逺曰漕曰憲曰理曰節入流鈐於省部吾所謂坐祿位而治人者可指日俟徳明以予言勉之至正十三年秋七月日序
  送理問所掾吏王安正考滿序
  至正之三年江浙行省理問所掾吏東平王安正考滿杭士友咸餞以詩詩成巻屬於㑹稽楊維禎為之序予惟仕之由吏進者積年勞於簿書循資格於流品者常才之所能而能人之不能者必英才俊特者也吾見其人者安正王君者也淮賊猖獗一時繫仕版者非質懦而懼識鄙而逃則詭軍功以資㨗進者爾孰有憂國如家委身殉職不以利鈍得失為卻顧者哉邇者平章教化榮祿公統兵西討屬掾在選中者安正為首列安正起身理所議事用法人稱允及在軍中獻納謀畫卒能參贊成功凱還計賞當擢高要而安正退就前考不敢自有其功以取一階半級之榮亦可以知安正之克守其正與一時繫仕版詭軍平功以資㨗進者不侔矣方今國家急才於有為有守之人安正雖不以軍勞資進取而為國求才者吾知其不安正捨矣惟安正戒嚴以俟至正十三年秋九月十日序
  送浙江西憲書吏李公錫序
  朝廷設官分職百司庶府要而重者無越於風紀天子之耳目寄焉生民之血脈貫與臺內外以總其綱亷訪十二道以張其目官於是者必思慎簡廼僚而書佐之吏例以通大法敦風操者在選列也而士之欲出身自見於世者不幸不為卿大夫所薦則亦於是顧觀其所為主焉燕城李公錫之為浙右憲書吏也由憲府某官知其操行文藝之異而推擇之公錫於某官觀其所為主乃褒然而來如魚水之相得宮徵之相宣其為人㢘介耿峭才高而識逺司憲之長洎幕府之寮無不以其言議為可否而公錫之執䇿獻替者未嘗不出於三尺之公嘗侍某官調兵某所而贊畫之長弭戢之功彰彰顯著今年秋年勞已滿瀕行吾屬餞言以為別先是公錫由成均造士筮仕善祐庫使遂歴刑部吏都水庸田照磨今以職官為憲府史是其老成才識諳時宜達政體有以贊畫評佐中書之政者可日月兾也嘻此海內之人所周望豈直吾屬之望而已哉於其行也序以為引至正十三年冬十月吉序
  送李仲常之江隂知事序
  江隂古延陵邑也在唐為州宋為縣復為軍今地利日廣民齒日繁處以散州直𨽻省部與他列州屬㑹府者實殊故居幕府者皆受天子命與㑹府之賔寮等也其地左姑蘇右京口前控大江後帶滄海鵝鼻為神禹之區席㡌為郭璞之宅翠君中立石鳳旁飛此又其流峙之勝也故鄉有魚稻之富市有珠犀之珍人秀而文有淮楚之風其官府事簡自宋以來稱道院間兩浙宦遊於其地不亦優且樂哉然近者盜作魚龍之藪撓及漕賦文股椎結且以江國之衣冠者相貨居官是邑者不無優焉東易李君仲常去為其州知事仲常博識而敏於才好謀善斷掾內府十餘年以通了稱其應外務固恢乎其有餘裕矣仲常往哉佐其長以善道率其下以先勞吾見江隂之治有江山風月之勝魚稻珠犀之富而無魚龍之藪之警以病吾政也不在仲常乎贊畫之暇形為詠歌幸有以寄我
  送彭彥溫直學滿代序
  學者司計主金穀出內之吝猶有司之有庾氏也庾得其司則民無箕斂官無悖出之患計得其司則農無失徵士無失養然則校有官主教而計主養也養足而後教可以行則計之有功於學校又豈可以有司出內之吝賤其人乎故著令必慎選其人年勞滿者為諭録起階近更令雖以府邑主櫝吏易諭録而負才諝者得以一介之士上佐二千石出政令其功徳之及民者順且易也視諭録五年十年不得升次以行其志即得佐府邑去老死不逺者孰優孰劣乎㑹稽彭彥溫氏家世儒者也鄉大夫嘗以經行舉之有司弗售猶不逺數百里從師於呉下由是呉學辟為學之司計其職乎計也能稽籍以為入量入以為出撙節其橫費而金穀之用恆有餘是其力於計而有功於學校者也年勞以滿教之官及學士大夫咸惜其去而恐繼者之未得如彥溫氏也然彥溫階此以司政櫝於府邑以佐二千石之行事將見及人之力有大於學校者學士大夫又何惜乎其去也咸送以詩而屬予為序彥溫為予鄉閈生其仲彥明又從予遊故序
  補過齋序
  松江守陳府公初涖政屬吏皆移病於外首鼠進退公曰呉兒欲以習詐為俗耶下令召見諸曹吏書佐視其可用者若干人中得蕭蘭獨稱悃愊吏吶吶似不能言者而中則慧了識事體府公前毎白事必兼數曹無一誤失者諸曹疏誕者學之而弗能萬一府公益獨竒之蘭愈恪謹退公輒閉置斗室翻閱往史及今令甲書又自命其齋曰補過取諸聖經之訓進盡忠退補過也介其外舅閬翁求一言於子楊子楊子喜淞之民上有良二千石下有悃愊吏一郡之慶也為之敘曰昔李孝伯不就郡功曹曰委質事人亦何容易懼以職小咎大為身辱耳子今有又何有於補云然古之大吏亦有閉閤思過者知矧郡功曹在擬議三尺書之末者乎於是乎敘而繫之銘辭過而不聞實懼尼父過而能補人為舜禹惟蕭史氏匪利刀筆補過盡忠允中功曹以悃愊之質加以周密之理以行乎賢府公之成規過且無
  鄉闈紀録序
  軍興貢舉事中廢士皆以弧矢易鉛槧之習至正十八年冬中書下議驛梗外省士人㑹試必道海道海必𠉀風信於夏許先期春貢於是江淛行省以至正十九年夏四月羣試呉越之士斤斤百餘人議者謂戎馬生郊何暇閉門角文墨伎時左轄崔公専提調僉憲鄭公又監督之而大相開府達公力主於上平章光祿張公特助金谷之資假羣堂為貢院所不一月竣事選中左右兩榜凡三十有六人備榜十有五人郡守謝節既以鹿鳴典故宴士又梓行選中程文及簾內外官唱和詩亦聯附於篇首編成徵余敘余既預考文事不得辭夫文事得於盛明之時常不足紀而得於䘮亂多故之秋則非常也合敘以視後遂書是嵗五月朔日
  送甘肅省參政王公序
  自昔內外臣重輕勞逸之體各有差故調有左右之辨國家幅員之廣漢唐宋所未有也篤近舉逺衆建行省省各置首貳平章丞參是也雖逺方面如雲南甘肅而內中書臣交相出入不以輕重勞逸為辨與況天下在太平全盛之日則凡內臣之出參逺方面者豈果為左乎大梁王公可舉以文墨舊臣出參甘肅省政事吾黨之士謂公宜居中論事陳王道上前致其主於三代之隆也而出治於邊逺在萬里外豈不可惜哉是未識國家衆建省理及吾聖人篤近舉逺之意也甘肅古西戎地自受國家節制為冠帶之區數十年來興材取士其風一變與諸夏等然則寄一邊之重而廣之以聲教之盛非老成文臣不能宜公受命跋涉萬里外雖不在天子之側不吝也是行也公其可自左哉公之行也自呉之海漕呉人有賦詩以餞者使余為之敘故為公道其職之重而且解左調之疑公者也至正七年冬十月初吉序






  東維子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六
  元 楊維楨 撰
  
  鹿皮子文集序
  言有髙而弗當義有奧而弗通若是者後世有傳焉無有也又況言厖而弗律義滛而無軌者乎自孔氏後立言傳世者不知幾人焉其滅沒不傳卒與齊民共腐者亦不知幾人焉姑以唐人言之盧殷之文凡千餘篇李礎之詩凡入百篇樊紹述著樊子書六十巻襍詩文凡九百餘篇今皆安在哉非其文不傳也言厖義淫非傳世之器也自今觀之孔孟而下人樂傳其文者屈原荀況董仲舒司馬遷又其次王通韓愈歐陽脩周敦頥蘇洵父子逮乎我朝姚公燧虞公集吳公澄李公孝光凡此十數君子其言皆髙而當其義皆奧而通也虞李之次復有鹿皮子者焉著書凡二百餘巻予始讀其詩曰李長吉之流也又讀其賦曰劉禹錫之流也至讀其所著書而後知其可繼李虞以達乎歐韓王董以羽儀乎孔孟子蓋公生於盛時不習訓詁文而抱道大山長谷之間其精神堅完足以立事其志慮純一足以窮物其攷覽博大足以通乎典故而其超然所得者又足以達乎鬼神天地之宜其文之所就可必行於人為傳世之器無疑也予怪言厖而義淫者往往家自摹刻以傳布於世富者怙資以為而貴者又怙勢以為意將與十一經厯代諸子史並行而無敝不知屈氏而次彼雖欲不傳不得也必藉貴冨以傳則貴冨滅而文亦滅矣嗚呼貴冨者不足怙以傳而後知文字之果足以傳世也文如鹿皮子而不傳吾不信也予以鹿皮子同鄉淛之東而未獲識其人其子季持文集來且將其命曰序吾文者必會稽楊維禎也於是乎序鹿皮子陳氏名樵字君採金華人居圁谷磵常衣鹿皮自號鹿皮子云
  留養愚文集序
  括之士以時文名於今日者有林君則氏葉見山氏徐景熹氏劉伯溫氏項子華氏以古學名者則有鄭息堂公洪樂閑公葉壺谷公留萬石公時文古學使通能之則有不工者矣留君睿飬愚乃萬石公之從孫也過余姑蘇所次出鉅冊一編視曰此睿之雜著也先生號知文幸為睿評而賜之序首焉予始讀其傳誌各一首客來輟之夜張燈繼讀之箴銘詩賦樂詞些語凡若干首皆聲毗法合各適其職明日又讀其時文所攻尚書義若干通又辭敷義鬯不謬夫古史氏傳心之㫖為之大異曰古學與時文不通能而何留君之通能乎予聞括為山州而留君所居山水為尤勝山有曰龍曰鶴曰文曰錦曰九樓溪有曰好溪石響石潭有曰神潭山川潤氣出為雨雲清明之英為日月之華小秀於草木而大秀於人留君其大秀者歟不然括士之不兼長者留君不克兼也雖然學古而後文古也文之諧於古者必不諧於今韓子論時之文曰予大慚者人以為大好留君有志於今文為進取計則不可以不慚者為之矣以慚者為之則於古者不能不悖矣留君將何以處此留君曰睿寧以古不慚者病於今毋寧以不大慚於今者病於古也遂書為序
  聚桂文集序
  秦漢之士無時文以其所陳説於上者皆近乎古而未有立體製定格律以為去取如唐宋以來號為舉業者也韓愈氏病之以為大慚者大好則時文不可以傳世也諗矣我朝設科取士雖沿唐宋而其制則成周文則追古於唐宋之上故科文往往有可傳者然有司大比之所選者又不若師儒義試之所為取為優也何者大比之所選僅一日之長而義試之所取則寛以嵗月之所得也大比開而作者或有遺珠之憾則主司之負諸生也義試開之作者或無擅場之手則諸生之負主司也嘉禾濮君樂閑為聚桂文會於家塾東南之士以文巻赴其會者凡五百餘人所取三十人自魁名吳毅而下其文皆足以夀諸梓而傳於世也予與豫章李君一初實主評裁而葛君蔵之鮑君仲孚又相討議於其後故登諸選列者物論公之士譽榮之即其今日之所選者莫盛於江浙而江浙之盛饒信為稱首者鄉評里校之會嵗不乏絶也今饒信之盛移於嘉禾嘉禾之賢守長實為集賢凌公顓務古文而崇化文士有名世者作不惟斯文增重而嘉禾之文風義俗從而振焉則文會之作固有補於司政者不少也斯文鋟梓濮君又求一言以敘首於是乎書
  曹士𢎞文集後序
  餘生晚不及識廬陵曹先生及來錢唐獲覩與劉志善書書言劉光伯杜子美諸人之學不聞道王氏陸氏之學為無用之空談獨有志於述禮樂徵文獻余已異其為人恨不得與之共世同里閈接其言議也未幾其子希顔以南陵遺藁來則知先生抱有用之才不見於世而見者惟此耳吁編簡零脫曾無幾矣詩凡若干篇文僅二十有九首皆津津焉善言世故綜之以往史而𪧐之以聖賢之理非代之學者謬悠無邊畔蕪澁險怪以為辭者之所可及也觀其翁彥揚之譲議則范史不無佚鴻 之悖李庚伯之孝紀則鄠人對亦不無忍薄之愧議之近於情而依理雖古之人懼焉況今之謬悠為學而蕪怪為文者邪先生之學之才如此而世不材其人利其道豈不媿當代君子乎予求生其人於今之所接者不能為愧蓋益甚矣孟子以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尚論其世也謹為之編次及正其脫訛而且志其尾以寄余尚友之心雲
  王希賜文集序
  干將之器利可刜鍾然其利之司於人者有當不當焉君子以禦宼利也盜持以殺人亦利也文章大利器也而妄庸者輕用之世無時分寸利而危至於殺人吁可不慎諸故司文者不以輕屬妄庸戞戞乎難其人者誠以利器之雄偉不常而有推䧟廓清之功者也自今求其人於六籍而下斤斤鄒一人楚一人燕一人西漢三人唐二人通愈宋三人周程在焉今姚牧庵邵庵而次未以數斷之數人之文實代之利器而利之當於人者也皆雄偉不常而有摧䧟廓清之功者也今之妄庸者蔓衍草積動自哆大曰吾文鄒楚而降之文也當有傳也布於今與後不必越五年十年其蔓衍草積者已與糞土同腐傳何有乎括蒼王亷氏為文凡若干篇遭兵火而失者過半今拾遺藁及續為文又若干㢧王子讀書二十年而始敢為文蓋有利器之本其為人磥砢有竒節又有利器之操者也知其利器不無用於世不無用於世則其傳於人與妄庸者異也必矣書以序之
  再序
  我朝文章肇變為劉楊再變為姚元三變為虞歐揭宋而後文為全盛以氣運言則全盛之時也盛極則亦衰之始自天厯來文章漸趨委靡不失於蒐獵破碎則淪於剽盜滅裂能卓然自信不流於俗者幾希矣吾嘗以近代律今之文僅得與曾鞏蘇轍王安石李清臣陳無已之流相追逐相亡而中衰也已不得歩武於陸㳺劉克莊三洪矧葉適陳傳良戴溪乎不得步武於葉適戴溪陳傳良矧晁張秦黃乎不得步武於晁張秦黃矧二蘇歐陽乎時則舉子之伎興矣不惟代無作者而鑑識衡定為之先者無其人也亦久矣吁吾於此求夫篤於自信不為流俗所移者東浙之士僅四三人曰王㢘氏其一也其為文不諧於人人則以鑑識衡定者屬於吾吾每為之起畏諗其追古作者則西京而上秦與燕也楚之騷也春秋之國語也班固崔駰而下弗論也若是者其時於一已之獨不以一代之氣運盛衰為髙下者也豈不偉歟吾使魏生鎮録其追於古者而告諸學古之友雲
  楊文舉文集序
  文章非一人技也大而緣乎世運之隆汚次而關乎家徳之醇疵當世運之隆文從而隆家徳之醇文從而醇士以文墨為能事幸而生乎昭運之代又幸而出乎明徳之家若吾宗文舉者非其人也乎文舉通微先生之嗣也先生領臺檄主文淛闈時予實列同考聽先生言議凜然為起立知先生之學出道江張氏張氏之學出紫陽朱子故其為議論文章不一於正不出也二十年來先生之墓樹拱矣幸先生有後如文舉獲見予吳門次舍示所著碑銘敘誌箴頌論贊凡若干巻累日讀之喜其識職而各毗於律理𧦴而其言沛如也予自居吳門聞公之名能文者無慮數十家類未有及文舉者則知文舉之得其本於家而又丁乎氣運之盛於國家者非庸衆人之所同也昭昭矣抑吾臨文有感也先生入翰苑不兩月輙謝病歸髙文大冊不一二見諸史院而文舉之文亦多遐方下邑之所撰録未及鋪張乎帝畿也嘻文舉之文豈遽盡於是編也哉夫蘭臺芸舘文章之居編摩述作文章之職也居其居而書夫言職者或有矣顧有得其職而不居其居者吾不信也文舉尚以吾言俟之皇元一經業且作矣文舉尚以吾言勉之至正戊子十二月序
  春秋左氏傳類編序
  三傳有功於聖經者首推左氏以其所載先經而始事後經以終義聖人之經斷也左氏之傳案也欲觀經之所斷必求傳之所紀事之本末而後是非褒貶白也然考經者欲於寸晷之際㑹其事之本末不無繙閲之厭於是類編者欲出焉鉅鹿魏生徳剛初授春秋經學於應君之邵應君始又執經於吾吾於三傳有所考索必生焉是資其暇日以左氏所記本末不相穿貫者每一事各為始終其類編之名曰春秋左氏傳類編昔鐸椒虞卿軰各作左氏鈔撮其書蓋約言之編耳未知求經統要也生之是編豈鈔撮可以較小大哉予念其用工之勤俾繕冩成帙傳於同門之士生且求言以為序予於春秋諸家有定是之録凡十有二巻未敢傳於世也蓋經有不待傳而明者因傳而蔽者學者通其明祛其蔽而後聖人之經如日月之杲杲焉故不協者雖三家大儒言之亦黜也生尚以予言有以定是於傳家則經之如日月者不患不明矣生勉之哉是為序至正十四年秋七月朔序
  曹元博左氏本末序
  左丘明受經於仲尼故作春秋傳以為聖經之按後之傳左氏者有鐸椒嘗作鈔撮八巻虞卿作鈔撮九巻是又有功於左氏者也惜其文無傳矣至漢張蒼賈誼復傳左氏河間王進於武帝至成帝時劉歆校秘書而好之始立左氏春秋和帝時遂立其學而左傳大著又其後晉杜預復表章之而傳有注釋夫左氏為聖門弟子又身為國史纂記本末考索惟精其文或先經以始事或後經以終義大抵有以原始而要終也後之言經者舍左氏無以為之統緒故止齋陳氏謂著其所不書以見經之所書者皆左氏之功此章指之所由也雲間曹元博氏復按經以證傳索傳以合經為左氏敘事本末若干㢧類之精訂之審以博學者之觀覽其用心亦勤矣論者以左氏作傳為仲尼忠臣杜征南作注為左氏順臣非忠臣今元博序其本末抑為左氏順臣乎忠臣乎蓋左氏之失工於言而拙於理好以成敗論人妖祥計事往往傳過於註元博既序其本傳復能權衡其是非合乎筆削之大義是又愛而知其惡謂為丘明之忠臣也豈不偉哉元博尚以吾言勉諸
  春秋百問序
  六經皆有疑而莫疑於春秋疑而不決而欲得筆削之微者蓋寡矣此春秋之經有百問也予家蔵是書凡六巻嘗授之無錫孟生季成季成又傳之於華亭曹君繼善之子元朴朴以其傳之不廣也特鐫諸梓而徵予為序是書也失其首辭久不知為何人所著或以為萬孝先先又不知為何時人觀其設為問畣者往往與予補正之意合實有以釋是經筆削之疑予令孟生勿秘所授而未及板行於世今曹君父子能推所秘於人不遂吾之初心而賢於漢儒之私論衡於一已者乎雖然道學是講者謂説書不古慮學者不求諸心而惟口耳之是資夫百問之書探聖意之微而欲決之諸儒未決之論非見之卓思之精者能之乎謂資口耳之辨不可也學者於春秋茍讀而未有疑疑而未求釋於心而遽觀是書之廣傳也為病則固存乎其人焉
  春秋定是録序
  栁子曰春秋如日月不可贊也然則髙自立論者皆誕也歐陽子曰春秋如日月然不為盲者明而有物蔽之者亦不得見然則將以制盲而祛蔽則亦不能不假於詞也經不待傳而明者十七八因傳而蔽者十五六明目者祛其蔽而通其明則其如日月者杲杲矣余怪三家既有蔽焉而諸子又於其蔽者析宗而植黨爭角是非不異訟牒使求經者必由傳而求傳者又必繇諸子是非紛紛莫適所從經之杲杲者晦矣世之君子既晦於求經復於諸子求異其説是添訟於紛爭之中惡物蔽目而又自投以醫者也維禎自幼習春秋不敢建一新論以立名氏謹會諸儒之説而輙自去取之為定是録説協於經雖科舉小生之義在所不遺其不恊者雖三家大儒之言亦黜也吁予又何人敢以一人之見與奪千載之是非何僭自甚亦從其杲杲者決之焉耳後之君子倘以録猶未是改而正諸豈敢諱乎
  禇氏家譜序
  禇氏之系出自微子宋共公子叚食采於禇號曰禇師因氏焉其在衛有禇師子申定子者蓋其族之仕於衛者也漢元成間有禇先生大以行顯嘗補司馬遷史記六朝以來禇陶禇裒皆以文學名至唐禇亮博學才敏預瀛洲學士之選其子遂良為顧命大臣遂良由河南徙錢唐其子孫所居號禇家塘後有徙居苕城者亦以禇姓其巷今聚族烏程之朱塢即自苕城來也其祖為世超墓在朱塢後浜冡舍曰光逺菴雲世超生世隆生大理評事琳琳生省幹溶溶生宋 郎提幹大同大同生宋迪功郎淮安縣丞士登士登之子長宣教郎友龍次仲龍友龍無子以仲龍之子將仕郎國史實録院檢閲文字天祐為嗣焉天祐三子長錫珪善州教授次錫琦次錫瑜䝉古學正善州四子嗣良嗣英嗣俊嗣賢錫琦無子以嗣英為其後自士登以前凡十世皆以詩書起家由科舉入仕者代不乏人宋革故居遭兵燹子孫亡其實録嘉言善行不復可考矣嗣英於族叔祖桂岩公所訪得家譜令其子桂繕寫為冊冊成乞予序予謂君子之澤五世禇氏已踰十世而其來者尚未艾也桂之為伯仲者凡六人皆從碩師習舉子業里以衣冠之族稱焉嵗大比鄉大夫録以充賦者禇氏子孫居多吾卜禇氏祖之積者厚而嗣英之培其積者益至吾見禇氏之來者益衍而大以五世之澤論君子者又豈可以律於禇氏之澤哉禇氏子孫尚以予言勉之
  送朱女士桂英演史序
  錢唐為宋行都男女痡峭尚嫵媚號籠䄂驕民當思陵上太皇號孝宗奉太皇夀一時御前應制多女流也若碁待詔為沈姑姑演史為張氏宋氏陳氏説經為陸妙慧妙靜小説為史恵英隊戱為李瑞娘影戱為王潤卿皆中一時慧黠之選也兩宮㳺幸聚景玉津內園各以藝呈天顔喜動則賞賚無算此太平朝野極盛之際今當此刀鳴鏑語時故家遺老或與退璫畸㜮談先朝故事未嘗不興感隕淚也至正丙午春二月予蕩舟娭春過濯渡一姝淡粧素服貌𡢃雅呼長年艤櫂歛袵而前稱朱氏名桂英家在錢唐世為衣冠舊族善記稗官小説演史於三國五季因延致舟中為予説道君艮嶽及秦太師事座客傾耳聽知其腹笥有文史無煙予竒之曰使英遇思陵太平之朝如張宋陳陸史入登禁壼豈久居瓦市間耶曰忠曰孝貫穿經
  史於稠人廣衆中亦可以敦勵薄俗則吾徒號儒丈夫者為不如已古稱盧文進女為女學士予於桂英亦云東維子集巻六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七
  元 楊維禎 撰
  
  吳復詩録序
  古風人之詩類出於閭夫鄙𨽻非盡公卿大夫士之作也而傳之後世有非今公卿大夫士之所可及則何也古者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其學之成也尚已故其出言如山出雲水出文草木之出華實也後之人執筆呻吟模朱擬白以為詩尚為有詩也哉故摹儗愈偪而去古愈逺吾觀後之橅儗為詩而為世道感也逺矣間嘗求詩於摹儗之外而未見其何人富陽吳復見心持詩來讀其古什凡若干首決非摹儗而成者知學有古風人之㫖矣吁使復達而有位為朝廷道盛徳製雅頌復之作不為古公卿大夫士之作乎吁又使人人如復不以摹儗為詩古詩不復作者吾其無望於後乎復益勉之以徵吾言焉可也
  趙氏詩録序
  評詩之品無異人品也人有面目骨骼有情性神氣詩之醜好髙下亦然風雅而降為騷騷降為十九首十九首而降為陶杜為二李其情性不埜神氣不羣故其骨骼不庳面目不鄙嘻此詩之品在後無尚也下是為齊梁為晚唐季宋其面目日鄙骨骼日庳其情性神氣可知已嘻學詩於晚唐季宋之後而欲上下陶杜二李以薄乎騷雅亦落落乎其難哉然詩之情性神氣古今無間也得古之情性神氣則古之詩在也然而面目未識而謂得其骨骼妄矣骨骼未得而謂得其情性妄矣情性未得而謂得其神氣益妄矣吾友宋生無逸送其鄉人趙璋之詩來曰璋詩有志於古非錮於代之積習而弗變者也是敢晉於先生求一言自信余既訝宋言而覆其詩如桃源月蝕頗能力㧞於晚唐季宋者它日進不止其於二李杜陶庶亦識其面目識其面目之久庶乎情性神氣者併得之璋父勉乎哉毋曰吾詩止於是而已也至正丁亥九月望在姑蘇錦秀坊寫
  李仲虞詩序
  刪後求詩者尚家數家數之大無止乎杜宗杜者要隨其人之資所得爾資之拙者又隨其師之所傳得之爾詩得於師固不若得於資之為優也詩者人之情性也人各有情性則人有各詩也得於師者其得為吾自家之詩哉天台李仲虞執詩為贄見予於姑蘇城南且雲學詩於鄉先生丁仲容氏明旦則復謁出詩一編求予言以序予夜讀其詩知其法得於少陵矣如五言有雲湛露仙盤白朝陽虎殿紅詔起西河上旌隨斗柄東西北干戈定東南杼軸空置諸少陵集中猝未能辨也蓋仲虞純明篤茂博極文而多識當朝典故雖在布衣憂君愛國之識時見於詠歌之次其資甚似杜者故其為詩不似之者或寡矣吾求丁公之詩似杜者或未之過則知仲虞之詩列乎家數者不得於其師而得於其資也諗矣雖然觀杜者不唯見其律而有見其騷者焉不唯見其騷而有見其雅者焉不唯見其騷與雅也而有見其史者焉此杜詩之全也仲虞資近杜矣尚於其全者求其備雲至正戊子九月丙辰序
  張北山和陶集序
  詩得於言言得於志人各有志有言以為詩非跡人以得之者也東坡和淵明詩非故假詩於淵明也其觧有合於淵明者故和其詩不知詩之為淵明為東坡也涪翁曰淵明千載人東坡百世士出處固不同氣味乃相似蓋知東坡之詩可比淵明矣天台張北山著和陶集若干巻蔵於家其孫師聖出其親手澤求餘一言以傳世蓋北山宋人也宋革當天朝收用南士趨者瀾倒徵書至北山北山獨閟關弗起自稱東海大布衣終其身嘻正士之節其有似義熈處士者歟故其見諸和陶蓋必有合者觀其胸中不合乎淵明者寡矣步韻倚聲謂之跡人以得詩吾不信也雖然世之和陶者不止北山也又豈人人北山哉吾嘗評陶謝愛山之樂同也而有不同者何也康樂伐山開道入數百人自始寧至臨海敝敝焉不得一日以休得一於山者觕矣五栁先生斷轅不出一朝於籬落間見之而悠然若莫逆也其得於山者神矣故五栁之詠南山可學也而於南山之得之神不可學也不可學則其得於山者亦康樂之役於山者而已耳吾於和陶而不陶者亦云至正八年夏五月六日
  剡韶詩序
  或問詩可學乎曰詩不可以學為也詩本情性有性此有情有情此有詩也上而言之雅詩情純風詩情雜下而言之屈詩情騷陶詩情靖李詩情逸杜詩情厚詩之狀未有不依情而出也雖然不可學詩之所出者不可以無學也聲和平中正必由於情情和平中正或矢於性則學問之功得矣或曰三百篇有出於匹夫匹婦之口而豈為盡知學乎曰匹婦無學也而逰於先王之澤者學之至也發於言辭止於禮義與一時公卿大夫君子之言同録於聖人也非無本也我元之詩虞為宗趙范楊馬陳揭副之繼者疊出而未止吾求之東南永嘉李孝光錢唐張天雨天台丁復項烱毗陵吳恭倪瓚蓋亦有本者也近復得永嘉張天英鄭東姑蘇陳謙郭翼而吳興得郯韶也韶詩清麗而溫重無窮愁險苦之態蓋其強力於學未止探其本之所出極其作之所詣蓋得騷之聲得雅之情則雅之聲矣又豈直在元詩一人之數追逐李張丁項軰而止乎韶勉之而已其成帙者若干巻
  兩淛作者序
  曩余在京師時與同年黃子肅俞原明張志道論閩淛新詩子肅數閩詩人凡若干軰而深詆余兩淛無詩余憤曰言何誕也詩出情性豈閩有情性淛皆木石肺肝乎余後歸浙思雪子肅之言之寃聞一名能詩者未嘗不躬𠉀其門採其精工往往未能深起人意閲十有餘年僅僅得七家其一永嘉李孝光李和其一天台項烱可立其一東陽陳樵君采其一元鎮其二老釋氏曰句曲張伯雨雲門思斷江也昔王劉二子能重河朔矧七家者不足以重兩浙乎惜不令子肅見之嘗論詩與文一技而詩之工為尤難不專其業不造其家冀傳於世妄也蓋仲容季和放乎六朝而歸凖老杜可立有李騎鯨之氣而君採得元和鬼仙之變元鎮軒輊二陳而造乎晉漢斷江衣鉢乎老谷句曲風格夙宗大厯而痛釐去纎艷不逞之習七人作備見諸體凡若干什目曰兩浙作者集非徒務厭子肅之言實以見大雅在浙方作而未已也若其作者繼起而未已也又豈僅僅七人而止哉
  衞子剛詩録序
  余入淞見世家子弟凡十數人能去裘馬之習以文墨為事者蓋寡矣城西衛子剛蓋山齋別駕公之孫也首贄詩見余既而復出敬聚齋詩稿一編讀其古詩如秋夜曲白薴詞其排律如九山讌集五言律如江水深深碧棃花淡淡明九農勞畚臿三泖足風波七言律如亞夫舊是將軍子賈誼初傳太傅官玉人嬌列錦步陣銀筆醉調金縷衣醉吹銀笛五老洞閒拾瑤草三神山其絶句如消寒圖一首音節興象皆造盛唐有餘地非詩門之顓主者不能至也昔人論詩謂窮苦之詞易工驩愉之詞難好子剛之工不得於窮苦而得於驩愉可以知其才之髙出等軰不得以休戚之情限也子剛之年未踰壯而其詞之工已如此使復益之以春秋才愈老茂而詞愈髙古又豈止今日所覩而已哉至正九年夏四月廿有九日序
  玉山草堂雅集序
  崑山顧仲瑛裒其所嘗與逰者往還唱和及襍賦之詩悉鋟諸梓編帙既成求餘一言以引諸首余來吳見吳之大姓家友於人者往往市道耳勢要耳聲色貨利耳不好聲利而好雜流者寡矣矧好儒流乎不好儒流而好書數者寡矣矧好文墨章句為不朽之事乎仲瑛嗜好既異於彼故其取友亦異其首內交於余也築亭曰其亭以尊余之所學也設榻曰其榻以殊余之所止也余何脩而得此哉蓋仲瑛之慕義好賢將以示始於余示始於余而海內之士有賢於余者至矣故其取友日益衆計文墨所聚日益多此草堂雅集之出於家而布於外也集自余而次凡五十餘家詩凡七百餘首其工拙淺深自有定品觀者有不待余之評裁也其或䕶短憑愚持以多上人者仲瑛自家權度又輙能是非而去取之此次其有可觀者焉攬之者無論其人之貴賤穉宿及老釋之異門總其條貫若金石之相宣也鹽梅之相濟也蓋必有得於雅集者矣得於雅集則亦有得其為人者焉仲瑛讀書之室曰玉山草堂故集以之名其自著有玉山瑛藳玉山樂府行於時雲至正九年夏五月十有二日
  郭羲仲詩集序
  詩與聲文始而邪正本諸情皇世之辭無所述間見於帝世而備於三百篇變於楚離騷漢樂歌再變於琹操五七言大變於聲律馴至末唐季宋而其弊極矣君子於詩可觀世變者類此古之詩人類有道故發諸詠歌其聲和以平其思深以長不幸為放臣逐子出婦寡妻之辭哀怨感傷而變風變雅作矣後之詩人一有嬰拂或飢寒之迫疾病之楚一切無聊之窘則必大號疾呼肆其情而後止間有不然則其人必有大過人者而世變莫之能移者也予在錢唐閲詩人之作無慮數百家有曰古騷辭者曰古樂府者曰古琴操者談何易易習其句讀其果得為古風人之詩乎不也客有語予詩之學則曰有三百篇楚離騷漢樂歌之辭生年過五十不敢出一語作末唐季宋語懼其非詩也以此自劾而又以之訓人人且覆誹我則有未嘗不悲今世之無詩也幸而合吾之論者斤斤四三人焉曰蜀郡虞公集永嘉李公光東陽陳公樵其人也竊繼其緒餘者亦斤斤得四三人焉曰天台項烱姑胥陳謙永嘉鄭東崐山郭翼也翼蚤嵗失怙中年失子家貧甚屢病宜其言之大號疾呼有不能自遏者而予每見其所作則皆悠然有思澹然有㫖興寄髙逺而意趣深長讀之使人翛然自得且爽然自失而於君親臣子之大義或時有發焉未嘗不嘆其天資有大過人者而不為世變之所移也予在婁江時翼持所作詩來謁序今年逰學於淛又挾其編來杭申前請於是乎書翼字羲仲東郭生其自號也至正十一年十二月廿有二日
  雲間紀遊詩序
  詩有為紀行而作者乎曰有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此民之行役遭罹亂世相擕而去之作也黍離曰彼黍離離彼稷之苖行邁靡靡中心揺揺此大夫行役過故都宮室彷徨而不忍去之作也後世大夫士行紀之什則亦昉乎是幸而出乎太平無事之時則為登山臨水尋奇拾勝之詩不幸而出於四方多事豺虎縱橫之時則為傷今思古險阻艱難之作比風黍離代不乏已錢唐莫君景行自壯年棄仕泊然為林下人然好逰而工詩不已雲間有逰所厯名山巨川前賢之宮隱士之廬名勝軒亭之所一一紀之以詩蓋非北風黍離之時則非北風黍離之詩固依約時之治亂以為情之慘舒者也莫君此集好事者且傳為尋竒拾勝之作鋟梓以行莫君何幸也集凡若干首來謁予序予方被命為錢唐關令日有官勞無隙晷及文墨自況海隅失太平者三四年方將有大夫行役之艱而不能如景行之從容笑歌於山水之樂也因觀是集感慨係之至正十四年秋八月十有四日書為序
  金信詩集序
  言工而弗當於理義窒而弗達於辭若是者後世有傳焉無也又況言龎而弗律義淫而弗軌者乎自三百篇後人傳之者凡幾何人屈賈蘇李司馬揚雄尚矣其次為曹劉阮謝陶韋李杜之迭自名家大抵言出而精無龎而弗律也義據而定無淫而弗軌也下此為唐人之律宋人樂章禪林提唱無鄉牛社下俚之謡詩之敝極矣金華金信氏從余逰於松陵澤中談經斷史於古歌詩尤工首誦余古樂府三百輙能㳺泳吾辭以深求古風人之六義又自賀曰吾入門峻矣大矣吾詩降而下吾不信也一日使為吾詩評曰或議銕雅句律本屈柳天問某曰非也屬比之法實協乎春秋先生之詩春秋之詩歟詩之春秋歟余為之喜而曰信可與言詩已於是絶筆於近體所為詩有春草軒所編如古琴操趙璧詞荊卿篇博浪錐月支王頭飲器歌其氣充其情激其詞欝以諧吁信之詩有法矣此豈一朝一夕之致耶其素所畜積蓋至今二十有餘年矣今天子制禮作樂使行天下采風謡入國史東州未有應之者吾將以信似之
  蕉囪律選序
  詩至律詩家之一厄也東坡嘗舉杜少陵句曰五更鼔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揺五夜漏聲催曉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是後寂寥無聞吾亦有雲露布朝馳玉關寨㨗書夜報甘泉宮令嚴鍾鼔三更月野宿豼貅萬竈煙為近之耳餘嘗竒其識而韙其論然猶以為未也余在淞凡詩家來請詩法無休日騷選外談律者十九餘每就律舉崔顥黃鶴少陵夜歸等篇先作其氣而後論其格也崔杜之作雖律而有不為律縳者惜不與老坡叅講之上海蕉夢生釋安者集有元名能詩家自虞馬而下律之唐者凡三百餘首帙成命曰蕉囪律選擕以索余引梓行海內以警詔骫骳㤐滯之音選中多有雄渾合坡舉似者第軼出崔杜上頭者未見一二編末過取余放律矹硬排奡者凡十餘蓋安學詩於吾門亦有日矣是宜所取雅合余所講者是集行則皇朝風雅之選於賕者君子有所不遺
  梧溪詩集序
  世稱老杜為詩史以其所著備見時事予謂老杜非直紀事史也有春秋之法也其旨直而婉其辭隱而見如東靈湫陳陶花門杜鵑東狩石壕花卿前後出塞等作是也故知杜詩者春秋之詩也豈徒史也哉雖然老杜豈有志於春秋者詩亡然後春秋作聖人值其時有不容己者杜亦然梧溪集者江隂王逢氏遭喪亂之所作也予讀其詩悼家難憫國難採摭貞操訪求死節網羅俗謡與民謳如帖木侯張武畧張孝子費夫人趙氏女丙申紀事月之初生天門行竹笠黃官柳場無家燕諸篇皆為他日國史起本亦杜史之流歟逢本山澤之士其澹泊閒靖是其本狀而有春秋屬比之教故予亦云春秋之詩也採詩之官茍未廢也則梧溪之春秋得以私自託也不然何其屬比於冊者班班乎其無諱若是也訂其格裁則有風流俊采豪邁跌宕不讓貴介威武之夫者兼人之長亦頗似杜吁代之勦故殘餘欲傳於世稱為作人而逢詩不傳吾不信也至正十九年冬十一月初吉序
  齊藳序
  詩之厚者不忘本也先民情性之正異乎今之詩人曰某體六朝體杜䕫州孟襄陽李西崑也安識所謂推本其自者哉髙唐盧昇氏三盧相家莊惠公之孫也十三善為詩嘗從河東張先生逰南來又相從余於分唐杖屨間集其所自為詩一編曰齊藳齊蓋其所出故以名示不忘其本腃焉故鄉邈若隔世昇尚能對余畫地為山川及條其舊俗纎悉可終宜其詩之特也原今觀其詩多協古詩人比興風容色澤類揖遜乎先生之世卿大夫周行也此豈今人妄一男子談漢魏六朝䕫州襄陽西崑者耶吾是以器而重之今聞虛瑩之□退吾將約昇循海而南跡師尚父所封之履登泰山日觀歴數山河之舊河西善謳者吾無間將以尋小白君臣之覇烈而泱泱之大風尚在述為製作當唱予而和汝
  孫氏瑞蓮詩㢧序
  淞之東曰黃浦浦之東曰橫溪溪之上孫善之家焉家有園池之勝至正七年五月朔日池上出瑞蓮一茄而雙花逺近聞者爭覩曰蓮之層曰瑞𦴻蓞雙而茄獨者亦曰瑞既而善之會賔友燕池上皆舉酒為善之賀觴餘各賦詩凡若干首裒而成㢧因予友許君如心來乞序余謂凡天地間物産之異若人不以為怪必以為瑞然怪非自怪因人而怪瑞非自瑞亦因人而瑞人有怪之微物雖瑞而瑞猶怪人有瑞之微物雖怪而怪猶瑞芝中産於商顏之隱瑞也見於元封虛耗之君覆怪矣嘉禾産於共和之時瑞也見於赤烏搶攘之年覆怪矣吾聞善之累世家風孝友善之又倜儻有竒節慕義而強仁瑞蓮之産非其邁種徳之騐乎徳有瑞驗花有瑞符謂蓮非孫氏之瑞乎吾不信也善之益芸而學益種而徳天之生□下瑞為孫氏顯章殆未艾也嘻蓮無一茄而雙花間有則人稱以為瑞物人無累葉而不分間有則人不以為瑞人乎唐史曰天瑞五色雲人瑞䣐人表此瑞人説也善之勉焉尚有以膺此稱也夫
  詩史宗要序
  詩之教尚矣虞廷載賡君臣之道合五子有作兄弟之義章關雎首夫婦之匹小弁全父子之恩詩之教也遂㪚於鄉人采於國史而被諸歌樂所以飬人心厚天倫移風易俗之具實在於是後世風變而騷騷變而選流雖雲逺而原尚根於是也魏晉而下其教遂熄矣求詩者類求端序於聲病之末而本諸三綱達之五常者遂棄弗尋國史所資又何采焉及李唐之盛士以詩命世者殆百數家尚有襲六代之敝者唯老杜氏慨然起攬千載既墜之緒陳古諷今言詩者宗為一代詩史下洗哇媱上薄風雅使海內靡然沒知有百篇之㫖議論杜氏之功者謂不在騷人之下噫比世末學咸知誦少陵之詩矣而弗求其㫖義之所從出則又徇末失本與六代之弊同餘為太息者有年龍江殷生謁余錢唐次舍䄂出手編目曰詩史宗要觀其編什首君臣終朋友一根極於倫理表端分節顯要正訛或有宗趣炳然而日星列沛然而江漢注挈焉而領張洞焉而鑰啓千百五篇之大旨博而約之於一帙之中其忠君孝友之至情鵙鳩鶺鴒之餘韻使習其讀者油然而有感哀得此弗覺病懷灑然若能言吾之所欲者後學小子操是嘉量以廣品諸作又何騷雅之弗近而聲詩之教不還於古哉生重以序請遂書其巻首如此生名惟肖字起巖汝南人嘗從㳺於余與海內名士李公孝光張公天雨段公天祐為忘年詩友雲至正十三年九月十日在分塘之五柳園亭寫
  曹氏雪齋弦歌集序
  女子誦書屬文者史稱東漢曹大家氏近代易安淑真之流宣㣲詞翰一詩一簡類有動於人然出於小聰狹慧拘於氣習之陋而未適乎情性之正比大家氏之才之行足以師表六宮一時文學而光父兄者不得並議矣予居錢唐聞女士有曹雪齋氏以才諝稱於人嘗持所著詩文若干篇介為其師者丘公其見自陳幼獲晉於酸齋貫公恕齋班公而猶未及見先生也幸先生睗一言以自勵今年予在吳興復偕乳母氏訪予洞庭太湖之上為予歌詩鼓琴以冩山川荒落之悲引關雎朝雉琴操以和白雪之章予黙諗雪齋氏之善人倫風操述作又其餘爾吁大家氏之後不為猶有人乎予聞詩三百篇或出於婦人女子之作其詞皆可被於弦歌聖筆録而為經律諸後世老於文學者有所不及其得以䃘䃘女人棄之乎若雪齋氏之述作也本之以天質者而逹之以學發之於詠而協之以聲律使生於三百篇之時有不為賢筆之所録者乎故上下刪取其所作能追古詩人之風與其琴調善發貞人壯士之趣者為曹氏弦歌集他日太史氏或有採焉截其過而適之中約其偏而合之正則王道之事畢矣豈直大家氏之後猶為有人之慶哉至正五年十一月序
  富春八景詩序
  富春自嚴子陵耕釣後至今一草一木與客里俱髙予觀烏龍金華諸山如奔猊渇驥夾江而下與越之千巖萬壑吳之龍飛鳯舞者會而同盡於海其中朝潮夕汐一往一來耀人耳目者又天下之竒觀山川鍾秀間世而起者孫仲謀之稱孤江左葉中書入相本朝他如名臣韻士仙蹤棾蹟不可一二殫紀昔柳之愚溪僻在荒服而見采柳子黃之赤壁鞠為戰畼而見賦坡公遂皆有以表見於世富春品題獨未表見於昔人豈造物者之有待於後人乎至正乙未余㳺富春與其邑人馮正卿及予韓魏二三子相與品題時八景先是吾里人張世昌有其六詠其詞未傳要之比興體製非徒求工於景物兼欲道其人物名節之盛必有待乎能言之士使後日如李翰林之嘆崔顥於黃鶴樓閻都督之竒王勃於洪都府則富春山水當與愚溪赤壁感栁蘇之遇者同一徳色品題之寄其可茍也哉余唱詩八首二三子者和之而予序之如此
  鐡雅先生抝律序
  先生嘗謂律詩不古不作可也其在錢唐時為諸生講律體始作二十首多竒對其起興如杜少陵用事如李商隱江湖陋體為之一變然於律中又時作放體此乃得於䫋然天縱不知有四聲八病之拘其可駭愕如乖龍震虎排海突嶽萬物飛走辟易無地觀者當以神逸悟之不當以雄強險阨律之也句曲張伯雨嘗曰無老銕力者便墮落盧馬後大蟲耳故今裒此抝體凡若干首先生見之且令某評之如何太極生頓首曰真色脫塗抺天巧謝雕鎪太初生曰徤有排山力工無剪水痕安曰先生抝律自是水犀硬弩朱屠鉄槌人見之昂然有不可犯之色然其中自有翕張妙法此先生抝律體也先生擊幾賞之以為二三子知言併錄為序釋安謹序



  東維子集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八
  元 楊維禎 撰
  
  送鄒生奕會試京師序
  漢儒明經貴不倍其師説能不倍其師説者上召用之髙下其材為博士郎大夫部刺史馴至九卿丞相御史者不少也吾是以知漢士之近古也其為術也有師宗其為行也有操尚未始以經術自進為售利祿之具也去古日逺則下之干進者以經術而上亦以是設科而取之然今日得之明日棄之矣視前日之所業者不啻象龍芻狗物也尚欲責其不倍師説於終身而不棄者可得乎吳郡鄒奕𢎞道其大父為士表吾之友也士表樂善好客教子孫尤切切不重千金費逺延碩師居其家此奕所以經之明而材之達也今年秋江浙鄉試以詩經充赴有司者凡七百人中式者僅十人而已而奕cq=285又為其魁蓋其得於祖父師之講明有素者可知已將如京師以余為大父執行也拜而乞言故余為陳漢士之近古者望之況今天子既復科以取士又且掄選經術之老者侍講筵進士之有經術者固將以次召用如漢之九卿丞相御史者不難也奕之得於祖父師之講明其可一日而忘去乎奕勉之大父不及見矣異時果於無負所學也豈惟慰望扵其師實慰汝祖扵地下也至正丁亥冬十一月初吉序
  送強彥栗逰京師序
  孔子曰士而懐居不足以為士知古人君子未嘗不逰也而世之逰者漫矣志無以自信貿貿焉行四方以萬一乎詭其所遇取盈而復以菑其身以累其人往往是也若乃君子之逰延陵君子之不幸生於東徼也志不有其國而獨志於上國之逰以歴見夫華産之人物先帝王之遺風善政以廣其耳目之陋意氣之隘約而反之於中有合不合斯逰之不可已也嘉定強彥栗生於延陵君子之鄉曩嘗勇不自禁出吳關歴毗陵句曲拆而上金陵遂絶大江而北涉洙泗以翺翔乎闕里過涿野以蹈厲燕趙之俗而遂達乎京師以觀天子之光京師窮貴人有竒其才挽置於𪧐衛而彥栗徑決去不暫留是其志不在區區利達而所存者大矣今有不憚數千里行役如曩時過吳門別余曰余行李如京不能與子久處已余壯其逰不難而其志又不苟也知其逰似昔君子上國之逰而非代之漫焉而詭其所遇者類也他日歸復見予吳門聽子之言議覘子之心胸有以驚異予者而後知子之逰不可以已者如是顧吾在吳棲其困滯如退羽之鴻不能以丈尺奮飛於子之行也其不投袂而起乎
  謝生君舉北上序
  上饒謝生鈞從余逰者十年通春秋五傳學其才日茂不已自㓜博行孝睦人無間言往嘗以行藝書於黨正連試有司弗售不一咎有司而咎其學未至也益進修弗勌今年秋來別余曰鈞辱先生教而未有仕路以行先生學也辱在泥塗鈞恥之先生恥之幸吾鄉應奉張公有以挾鈞京國之行謹造請先生幸先生賜一言以警鈞余為之喟然曰才弊於無先行衰於寡黨此古今之士之通患也士負才行有不幸老死於三家之村千室之邑者不尠矣往往思借交青雲之士卒而奮焉尺長斗滿皆得以伸所有而況於才之茂行之卓者乎生往哉吾聞張公大相府之賔卿也相府以好賢聞天下張公以賢薦相府生患才之不懋行之不卓耳不患無其先與其黨者矣吾見張公之不以嫌而避賢也吾見生之賢不以次而進也傳曰大夫將昌以其得士張公以之又曰庶人將昌以其得子謝氏父以之又曰線因鍼入不因鍼急女因媒成不因媒貞生以之
  送吳子照逰閩序
  雲間吳生照將逰閩以四明臧彥誠之書來乞序其行具言生年少負邁往之氣加以博學好古慕先生之竒文章如慕太史公蓋將歴覽形勝結交豪傑於以開豁其心胸發舒其意氣或者有所資以成其才也乞先生一言申其志余謂古百越地在禹貢揚州之域物之貢聞天下而人才之出未多見豈山川磅礴之氣未發泄歟抑王者徳化之所未覃也漢以來封疆之郡縣之覃以詩書禮樂之澤然後人才軰出與中州文章道義之士等至我朝涵飬樂育之既久士之擢髙科躋膴仕者磊磊相望官於其地者弗以冒嶮𡾟犯瘴癘為難其山川足以豁心目人才足以取師友生之往也登覽或遇隱君竒士有相識者或未識而已相知者詢及於余即啓行槖出余鐡笛傳及史鉞絶辦凡若干言必有以竒我者竒生矣他日歸吳尚有以徵吾言
  張先生南歸序
  淛士多無恆經治亦往往不顓有一年輙更或半年纔更而竊中科以故士之經愈不顓且又視經師之利不利為嚮坫意學經將已明道也豈計利不利哉以科利而學經則科一利而經復棄矣終亦必亡而已矣嘉禾張生汝霖獨於經治有專習曩余在錢唐時首以父命來受春秋五傳學更鄉舉者三而藝未競生不以咎有司而咎經術之未至益恆若力所習經有加無己坐誦行思恆若無誨者故又負笈不逺水陸尋餘九山之澤以終其業焉非其學經志於明道而不計科之利不利者歟吾義其不畔吾門又竒其性之有恆而志之必有成也嘉禾之野其得遺其人也哉吁春秋主斷之書志成者及之也明其道不計其功者又春秋之教也若生之志蓋已得春秋之斷而其道已得春秋之敎矣他日推之任也天下之治孰禦焉彼習經以利科科一利而經復棄終亦必亡而已者又何議為
  送韓奕逰吳興序
  同里生韓奕從余受詩春秋學行日脩才日茂其為文如雲興鳥仚未見其止也今年從予呂氏塾輙思汗漫為神京逰余止之復有請曰奕從先生學幸知經史行墨然聞先生竒氣多發於東西洞庭大小二雷七十二弁之峰今將訪先生舊逰魚龍虎豹風煙林壑之音遇以擴所見而終所業焉幸先生賜一言以警敎奕也余嘉其志曰人之學猶海也水沿河溯以弗至於海不止海集衆流而後為百穀王也學其可以小自滿哉洞庭之西有蔣氏義門劉范世家在焉巽毅鳯麟皆從余㳺者也皆好學不勌而知學之不可以小滿也又當不逺數百里尋余⿰氵夘 -- 泖之鄉而卒業焉奕往哉與之洞庭上讀書然後繇洞庭而浮大江度洪河上北嶽以盡天下之大觀吐而為書以獻萬言干明天子也蓋發軔乎此行已奕勉哉至正十年三月三日序
  送齊易岩序
  太極理也一隂一陽生焉教之所出也屍物如天地而不能逃乎十二萬九千六百之紀而況於萬物乎周與秦合不能逃乎五百一十六之數伯而王又不逃乎十七之記而況於一身乎聖人作易前數之用於蓍龜神矣然未聞一語一畫為之兆也兆於一語一畫之微而㨗乎蓍龜之著數之用益神矣此先天之學在魯為梓慎鄭為禆竈齊為國甘公漢為眭京晉為管郭唐為袁桑宋為邵子元為傳氏初菴菴之宗為齊氏易岩也易岩之言曰初菴之傳得之建昌廖學海學海得之於蜀杜可大可大得之於王天悅天悅實受之邵子也天悅之學幾絶塟其書玉枕中蜀㓂發塚出秘書可大賄盜之人不能傳而學海以直言得罪配軍籍漢陽道遇可大可大已知其姓名曰吾數當傳子為偕見郡將出軍籍館諸道宮為弟子國初有聞於世皇世皇將召之學海業已語其女曰我若干日死死若干日朝廷命來我已死且索我書我書當傳者傳氏立名人也其人在某所某日來異日官極品汝頼之官且賜田若干頃矣已而果然初菴之沒三年而易岩始生初菴埀死謂其徒曰汝曹口耳之學徒得吾膚淑吾書而得吾髓者其齊氏某乎易岩生四嵗知讀易長於河洛七緯太乙九宮之數及星算鳥占嘯風鞭霆之術㒺不洞究故於初菴之學峻躋峰極非一時儔軰可㡬也予嘗異天人之學父子不相授也其授於人者亦有數焉則其觀於物者可知已易岩之觀天者吾不識之其觀物者吾見其於一語一畫得知者衆矣雖然予於易岩有問矣道之難傳甚於數也堯以是傳之舜者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而及於孔子孟軻孟軻死不得其傳焉嘻道之傳者其亦有數乎無數乎軻之後其可無傳已乎易岩曰道之傳天也亦人也是隂陽大極之説也易岩去予而之京師也請書以為序
  送何生序
  何生伯翰氏其先西夏人也祖息簡禮嘗録僧事於杭因家焉父益憐質班早喪翰生五嵗依舅氏舅氏因以母姓姓之母素賢通文史既寡以節自誓教翰有法日出就外傅夜歸課其業年十六嵗受經於予通春秋五傳毛氏詩尤長於易遭時喪亂士以弓刀之習易鉛槧翰獨負郭闢圃奉菽水於母暇則退處小室理故書收緝予平生遺落文草遂補注吳復所編予古樂府集行於時人稱其學該識廣復不能過之今年夏文闈⿰開翰就試先三月靈鵲巢其書舍木見其扶梁啓離戸占者知其為中雋之兆而不知其學有素也將㑹試春官同門友為賦詩供張西門之外求予為敘遂為書其世出行藝之槩於巻首雲
  送李志學還吳序
  太尉府僚友官以百數惟右轄李公椎魯少文可以屬大事叅左右轄官者亦以百數惟軍諮李君雍容諷議可以贊大功故占東諸侯之後事者亦不於其兵強弱馬壯敝而以其叅諮幙府者得人與不得人也今之所謂閭里豪乗時而奮類鴆於安鄙於肉食鳴呼菜傭而欲倚之以集事亦誤乎必其雄才卓識負王伯畧可以登公輔之器者然後可與成大事立大功若今李君者殆其人矣乎吾聞河間多禮法士而李君者殆其人矣乎吾聞河間多禮法士而李君者夙抱其節承教詔於賢母如嚴師傅當戎馬猾夏時節即慨然有平河洛志而況太尉府得知已乎雖然西虞之㧞冗以進將以伺吾釁也未足為吾憂忽又無故而退無以乗吾間也未足為吾喜君歸太尉府太尉問君西虛實狀吾攻守利害何如君必有以對對必有御戎要畧為太尉規者慎勿為閭里豪鴆而鄙者談也至正乙亥夏六月壬申序
  送劉生入閩序
  古公卿等絶卑賤其與圖事必有取於卑賤之士士之竒特鯁正亦願畣之以所有上下至於交相得而後事可圖已漢叔孫通有兩生不能取項籍有韓生齊王信有蒯生不能用鮑生為蕭何取陸賈為陳平取王生為釋之取吳公之取賈生田延年之取尹翁歸暴勝之之取雋不疑之六君子負守將之尊執臣之貴而未嘗挾以自尊貴必有取於大人者以其竒特鯁正可與圖事者也今公卿不取士久矣吾始於貢公見之公以戸部尚書入閩天子益以理財贍兵者責焉四方士待公行者幾何人而錢唐劉生獨以過人之才及其骨鯁風裁為公所知公取生惟恐失之生亦願荅以其所有惟恐不逮吾見貢公之出遐方王事確乎其有成算恢乎其有成功也已夫召陸諸生不失其所矢而六君子之道益光生思畣於貢公而益光於貢公者其不得自行召陸諸生子哉生嘗以茂才被肅政使丑的公之薦授校官不就今樂知於貢公而起也其以畣知已較然不自欺也諗矣杭人能詩者歌之君信其人序之生名中字庸道世山東人
  送王公入吳序
  王者人才得於鄉三物之所取是也戰國人才得於客四豪之所飬是也兩漢人才得於薦公卿之相推轂是也唐人才得於科懷牒以自試是也士之興至於唐宋之科其去王道也逺矣今取士不免於科軍興來科亦廢不幸又不得於薦則得於客耳三吳之㑹為今淮吳府也客之所聚者幾七千人吾求客於戰國得孔伋焉孟軻焉荀況魯連焉毛遂馮驩焉牛畜荀忻徐越焉而秦儀軰妾婦爾不足以客進也淮也吳之客七千異於妾婦者幾人有所謂越乎忻乎畜乎驩乎遂乎連況乎連況不可況軻乎伋乎哉或曰淮吳有王明氏者澄不清撓不濁有俞賢氏者言中倫行中構有用仁氏者㢘範乎靡俗治幾乎循吏有陳敬氏者納言骨鯁風裁古也有姜儀氏者人倫臧否氷鑒美也淮吳之客何劣於戰國哉縉雲王生時以儒科廢於古文學有年將挾之以入吳別予於杭湖上求一言以行予方疑論淮吳之客而生將客焉往哉吾將卜淮吳之客於生也諗有五人者五人引其類以進生不為今遂驩其為畜忻越矣茍妾婦也其歸矣哉
  吳氏歸本序
  錢唐吳觀善字思賢自杭之淞謁東維先生曰善之外髙祖徐防禦氏在宋為小兒醫贅壻曰范防禦氏范無子又贅宋四門教授吳氏子從明字公亮承其家而嗣其業南渡後自汴徙家杭之東青門從明生徳誠提領平江毉學德誠生仁榮杭州路毉學録仁榮生四子長即觀善也善通經史學不顓工岐黃氏之書嘗讀文正范公傳公㓜隨母適朱而未嘗一日敢忘其本生卒復范姓君子反本之道也善隨外甥氏宗於范今將反本於吳禮也已作堂先廬之東名以歸本丐先生大手筆一志庶吳氏子姓有以知水木本源之義也吾悼秦法子壯則出贅世襲以為風父道不正遂不子其子而子其壻致宗祀不明氏族亡辨有司詔民者又不以釐而正之至使一門沓著戶籍其壞倫紀也甚矣善能反本於徐范二宗之外而亟歸正於吳非讀書達禮篤正之君子其能若是乎哉鐡史筆之故吾樂與之文使代之不肖子姓蹈秦風之痼𡚁者有所儆也夫
  送於師尹㳺京師序
  士有學周孔之藝者不幸不薦於有司而其志不甘與齊民共畊稼則思自致於京師不幸其藝又不偶始不免資小道干王侯以冀萬一之遇者十恆八九若星風之占支幹之歩色鑑骨靡以及瞽巫妖祝驅丁役甲丹沙黃白水火之術凡可以射人隱簧人惑一詭所遇者無不屑為焉而其近儒道為貴官徹卿心敬而身禮者則無出於岐黃氏之伎也蓋岐黃氏之伎司人死生命而百家衆伎之莫能尚也髙自奬其道者且曰上醫毉國吾嘗在京師視岐黃氏之流封閟笈中藏擁侍女從百金馬王侯庭中或出入禁掖無所頋忌小則要金千賚大則要暴位顯要不以一旦踈賤為嫌也嘻若是者豈吾道之左使然耶抑公卿不樂扵正薦士之所致耶先生曰讀至此不一唱三嘆非知言已天台於師尹與其兄舜道嘗從余㳺舜道以經學中進士第而師尹連不得志於有司今不逺萬里逰京師來丐予言以別予曰師尹懐才藝不耦於時何分扵中外彼此哉師尹曰儒伎不利吾旁㣣者岐黃氏之伎也不耦於此將有耦於彼乎予悲其藝成而未利而壯其志之必有成也於是乎序
  送沈均父序
  予友漕使拙齊公為予談太末有竒士曰沈平氏字均父自號自量宋少師某之七葉孫也其為人斬斬有風操人有過面折之疾浮屠氏如糞蛆明經試有司弗售即焚棄舉子伎以岐黃術自隱至正中境有桀民弄兵者守將莫孰何君起率鄰邦大俠合劵甲用淛垣摠戎令禽之若狐兔盡夷其穴巢一邑頼以安又龍邑令翟某者貪呇與豪斷民相根株齫齚其民無屬饜君件其狀走部刺史白之翟與根株連坐徙實邊人稱快佗墨吏見君曰此白衣言事生也吾聞而異其人無幾何君㳺淞相見視其貌若荏而中精悍無敵質所行為不誣宿留九山月餘別去淞人士能詩者歌以餞之而以首屬余余以士有匹夫而任人倫世教之重一言一動切於救時如負祿位者謂非毅然豪傑之士不可如魯仲連郭林宗石徂徠其人是已世降以還士氣不作代果無若人乎吾於均父見士氣之猶古也嘻世有任人之言責往往為瘖蟬伏馬而吐不平者乃在巾澤之士世道不幸亦世道之幸歟後之求均父者於吾文有徵其得以詭托者信為扁倉流乎是為敘











  東維子集巻八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九
  元 楊維楨 撰
  
  送周處士還山序
  余讀魯莊公之春秋未嘗不義曹劌之為人也劌非魯之在位大夫也又非魯之疇人鉅室也公將與齊戰在位者亡言而劌岀見公開説戰論劌豈懐利以要君盜名以奸世乎魯為齊弱誠不忍其君將或北而其宗社之或傎也噫使魯在位君子皆如劌之憂為其君深謀而逺計魯有不覇乎長勺勝齊之後劌遂為大夫矣君子賀魯之有劌又賀劌之言効⿰魯非要君以奸世者也南州處士周靖氏當紅賊䧟呉興上戰守之策於統兵主將將韙其言而未用參相楊公舉其人以為可以置之樞機之地薦章數上處士又拂衣而去夫處士豈有要於君奸於時者耶參相之力舉處士也亦豈有私於處士耶將用劌於長勺之後也處士不受薦辟至拂衣去則有信其非盜名懐利也稔也處士道過杭北門出所陳策見予予喜其言已逹於時之君子也言之利不利不在已而卒返諸故山處士將不得班於曹子乎一命之榮不足為處士賀予將賀其言有效於時之君如曹子之效於魯也於是乎書
  送鄭處士序
  朝廷選用文武吏於大小無位無以稱選則下詔丘園慮有慠世而去者求之如弗及獅山處士鄭子美氏隱居山中四十年言者聞 朝廷用起之中使詣門勸駕者至再而處士起就道所與㳺者自呉詢而下若干人咸為歌詩以送之又屬㑹稽楊某為之敘某辝不獲則將有詰於鄭子者嘻今之舉逸人非太平文典已國家失太平五六年吏日不遑支民日不聊生也始急俊傑於在位之外鄭子挾何術徃嘻淮之右江之左㓂之挺禍者不狹矣子能帯劍挺鈹出入戎馬轉鬬數千里使兵不知疲而敵不知禦乎曰未能也㓂無臣主阻山負海各據要害以稱孤長子能單騎至其所談笑而道之使即投戈倒幟復為良黔首乎曰未能也哀哀生齒路死鋒鏑復死征歛子能弔死存疾徠流亡安反側使復有更生之地乎曰未能也未能子與今在位吏畢為廢物縣官責名將不利處士鄭子栗然起曰贈吾言者盡頌未有如先生稱詞之危也幸先生有以教我於是舉酒申之以祝詞詞曰安危成敗料如蓍功過賞罰信若時主弗貳臣臣弗欺離以獨照驥不匹馳小人退兮君子以大來填九鼎豎四維狂流橫潰兮仍東之持國是兮臣所職葉知臣不職兮神聼之詞畢鄭子𠕂拜酌酒酹軷而行曰所不知規者有如軷
  送王熙易客南湖序
  軍興仕者弗由中出多由外便宜版授版授者不時祿食則陽陽而去矣其人也進無祿仕退又或失其生産生事眄眄焉不獲置其身於有所雖賤夫賈販富人相幹屑為乂甚牙校權貴之貴依憑根穴以持郡縣短長武㫁脇制而後可以裕一身及一家之養吁此士下下之為也去盜寜幾㢤髙等者無祿則歸畒爾畮無以歸臥山蹈海為魯連子為夷齊子爾有甚不獲已挾技為門下客而技亦傳者之技也不然去賈幹而下又幾㢤東州王子熙易有仕才而無所於仕為貧而起則將有版授之者又以虛役無廩食之及則去而挾其技為宛陵南湖之客南湖蓋今禮部貢公之所家也南湖給告歸休業又上覲王子之行出其招而徃也頋未知王子執所技徃何出王子曰噫吾技父師教吾以聖賢之技也將使貢公相天子不欲食於農不資兵於盜不以物估⿰楮價於天下之民而已矣舍此求吾去賈幹而下者無幾吾為魯連子而已耳夷齊子而已耳餘偉其言與其執技遂敘以別且為告南湖曰南湖不舉客則已舉客當自王子始
  太史印譜序
  予嘗悼字有戴侗六書故而四目之文始鑿矣幸不鑿者存頡之十五篇字凡百四十為篆籀本義不幸為分韻所鑿字有剏入者矣如鎊鏟鋫鋸竈入鍾鼎泀𦨵溮䭀又續入圖經隱訣諸書四目氏之法至此誠一厄矣齊郡太史子𤣥氏愽古如子産識字如子雲甞續注爰歴埤雅是編則漢魏晉唐官私印文也摹印在八體之一則是編去古為近然吾觀漢文多簡古雖篆亦與𨽻等無枝腳之蔓及觀唐文宋文皆有衍出於繆者豈漢文去古尚近而唐宋去之日逺日繆耶抑漢士識字者多而唐宋識字者少耶吾於子𤣥問之子𤣥曰馬援武材也上書言伏波印文之説下大司空正郡國印章則先生雲漢傳識字者多信矣雖然有呉延陵君子之墓孔子之書僅六而已而四文剏入蓋又漢人益以方篆之體假聖文以欺後人耳予於漢人不能無憾而於唐宋又何責焉遂錄以為太史印譜序
  西山序
  東陽有蔣君子者家在東晝水西峴山之間家之西又闢地理泉石華竹曰沱曰谷曰屏曰洞曰亭壇臺圃其凡十有四所總而命之曰西山別墅君時時輿太夫人者燕㳺其中或與東閭西里仕而歸者飲酒賦詩以樂其樂也其攬物為詩凡若干首自金華先生而次和其詩者又凡若干首好事者遂圖其墅裒其詩而求一言於㑹稽楊子楊子曰嘻甞品人地於西山吾有其論西山有薇食周餓夫而餓夫之特立獨行師表百代者實無負於西山周以降山出爽氣以納乎韻人之抱世以王馬曹拄頰當之然馬曹者不得為餓夫之清而徒清於譚馬爾事不料理髙視西山曾無禆於典午氏宗社之廢西山負馬曹馬曹負西山耶蔣君子者有仕才而不仕蓋幸生承平之世與餓隱時異不敢詭髙於食薇頋行其素於西山耕榖蠒絲足以養吾之身華草月露足以養吾之心職於孝者以事親職於義者以奉賔視西山之為晴為雨為霏為爽皆吾之四時朝暮被吾聲歌者一草一木咸有徳色是又君子之素不必強同於拄頰者之雲嘻持吾論以品人地於西山若蔣君子者西山何負於君子君子何負於西山乎予未識君子繇金華先生識之未㳺其墅繇先生之詩若㳺之於是乎敘
  送如一翁歸曲江草堂序
  曲江錢如一翁自冠年工五字詩及七言大章嘗以詩經義領鄉薦而不償於祿仕人咸稱其詩詩似杜其平生艱窶窘阨亦近似之草堂錢塘即曲江也如一應辟藩閫者二十餘年仰給升斗孔子廟草堂亦荒矣少陵避亂於鄜轉秦州流落劍南蜀錄事王司馬軰為之脩起至宋呂相鎮成都又為作草堂故址繪先生象於中翁數嘗冦亂今亂定獲歸錢唐苐未知草堂不為風雨所破則為戎馬所躒躙果無恙否吾聞今浙垣大一辨章朱公方偃武事延致舊徳碩儒爼豆於雅歌壺矢間太平有象於此乎見車騎虛左或過翁草堂問風雨無恙即有恙不有脩起於錄事司馬者其不為翁重構如成都呂相乎果爾相國之尊賢為不誣矣吾於如一之行卜之
  風月福人序
  白樂天晚年歸休洛中娯老者琴歌酒賦有鄧同韋楚元劉為唱和友蠻素容滿為樂酒具又有晉公為雅道主優㳺蔗境十有餘年身不䧟甘露禍輒自謂福人然其詩有病與樂天相伴在春隨樊子一時歸則其懐抱猶有惡者吾未七十休官在九峰三泖間殆且二十年優㳺光景過於樂天有李五峰句曲易痴思復為唱和友桃葉栁枝瓊花翠羽為歌歈伎苐池㙜花月主者乏晉公耳然東諸侯如李越州張呉興韓松江鍾海鹽聲伎髙讌余未嘗不居其右席則池㙜主者未嘗乏也風日好時駕春水宅先生舫名赴呉越間好事者招致效昔人水仙舫故事蕩漾湖光島翠望之者嘑銕龍仙伯頋未知香山老人有此無也客有小海生賀余為江山風月福人且貎余老像以八字字之又賦詩其上曰二十四考中書令二百六字太師銜魯國太師此二句本先生句也不如八字神仙福風月湖山一擔擔天年直至九十九先生四世祖楊佛子享年九十九好景長如三月三先生嘗自言遇憂不憂遇病不病遇喪亂不喪亂胷中四時長是春也故自號嬉春道人名其所居窩曰春不老有嬉春小樂章一百篇小素小蠻休比似桃根桃葉尚宜男先生八十精力不衰滴翠尚有弄瓦弄璋之嬉余和之雲紅兠羅巾白⿰衫金鑾致仕得頭銜家無撲滿誰從破世有銕枷人自擔黃白未嘗傳八八陶八傳丹與顔真卿龍蛇奚用辨三三人間黃閣在平地付與西京妄一男全不為險韻所縳先生嘗曰有才力者韻愈險句愈竒也
  送朱生芾蒲溪授徒序
  余讀漆園叟論士有六好六好繋於已亦係於時余丁時變且老矣無能為矣不能擬於朝廷士尊主強國者則亦願脩仁義為平世教誨者之歸若刻意尚行髙論怨誹為亢如鮑焦介推申屠狄之徒決弗為已吾門朱生芾與余同罹䘮亂而不得安於所好者負書劍來別曰某得七寳瞿氏為西席主庶幾以學於先生者施於人敢求一言以為別吁芾以仁義為脩處亂世而得為平世之士遂其願於吾願之未能者非吾道之幸歟芾徃㢤益慎厥脩無効尚論䧟厥亢
  送韓諤還㑹稽序
  安陽韓氏自宋魏公至今凡十世散處北南者代有賢子孫如諤者其一也諤不特以世家稱於人尤以好古愽雅稱以清脩敏學稱其燕處之室曰讀易齋雲入其室者不問可知其為文獻故家子姓也廼隱居西湖之上與伯雨張公為師友學益進行益脩重為之喜而畏焉願視鄉之出而仕者離親戚棄墳墓將以榮身及家也不知他變日可畏名一掛牒書者如掛臬籍錮而禁可也放而竄可也斧鑕而孥而族可也思一返其故鄉非其君哀其老而𢢑𢢑而瀕於死乞與休告則法亡得而去也今君道尊於身心泰於世進退自如駕一葉舟絶江而東也歸拜其鄉之父兄師友塗迎門候獲見風采者如見神仙吁其得錮而束之乎放而逐之乎斧鑕而孥而族而僇之乎於其歸也其不𢥵而慕之乎抑吾聞鄉之黎老人民非者已過半而城郭亦非其舊矣君於風露之夕馭鶴於小蓬閣上賦海嶠之詩得無有同聲而應過城頭話甲子詔時人以學仙而去者為我志之書者為何人夢道士而飛鳴者又為何人老鄉客楊某在由巻之寄寄巢書
  贈⿰木莭 -- 櫛工王輔序
  嘉定王輔世業七子技輔自㓜機警聰記強識能誦余古歌行百十首介其鄉閬翁先生拜余草𤣥閣下自陳曰輔承周左轄公贈以⿰木莭 -- 櫛耕二大字人遂以⿰木莭 -- 櫛耕道人呼輔敢乞大人先生一言以發之先生咲曰子以鑷代耒豈果知耕者乎雖然世以不耕為耕者多矣漁以釣耕賈以籌耕工以斧耕醫以鍼砭耕卜以蓍蔡耕兵者以弓刀耕胥者以聿櫝耕伶者以絲管耕㳺説者以頰舌耕浮屠氏以梵唄耕老子氏以歩虛耕神仙方士以丹田耕髙至於公卿大吏以禮樂文法耕耕雖不一其為不耕之耕則一也豈止輔之⿰木莭 -- 櫛也㢤然余有詰於輔曰爾⿰木莭 -- 櫛之耕耕於田叟野嫗而已耳亦嘗耕於薦紳苐一流人乎輔曰輔蟣蝨漢耳烏知苐一流人乎萬一大人指教之餘曰代有中秉鈞軸外攬英俊納天下於太平之域者髪嘗一沭而三握之子以吾言徃拜其履進爾⿰木莭 -- 櫛以握其所三握者為余祝曰中國有聖相越裳氏之雉其來矣輔𠕂拜領言去
  陶氏菊逸序
  毗陵陶氏前朝文獻家也在宣和間有為翰林檢閲者某扈駕南渡其五世孫為㙴圃君某仕常郡教授因家毗陵國初以宋遺老徴不起家延頋師竹山蔣公教子弟時石田馬中丞公實從學其家與其孫靖為同窓友馬在南端薦授之靖無仕宦志乃法陶朱治生産饒於貲禮賢飬客無所愛吝親故有急者賙之死者棺槨之鄉稱義士至是四世同居一家千有餘指孝友雍睦人無間言兵興毗陵䧟其子澤與兄和者奉母孝徙居呉下和隱跡於燒墨澤亦托菊自號曰逸民司徒隴西公聞澤才行固起為參佐不獲已應命未幾辝以歸更折莭下帷讀祖父書家無甔儲晏如也今東遊海上尋菊泉於谷洲訪余老圃更生及傳延年者酌酒賦詩為樂別去索語以贈為敘名莭而又為賦詩菊逸之歌歌曰菊之澹兮北門之秋菊之靖兮栗里之丘菊之逸兮審夫去留老余圃兮海之陬飲菊泉兮谷之洲微斯人兮吾誰與儔
  淮海處士夀冡募資序
  吾聞古不預撫墓後世有預撫者稱為逹生若夫作長室以燕客其中者范子敬也作夀蔵以圖前哲與之相主賔者趙臺卿也是則預撫墓為幽宅計者非逹生之士能爾乎然有逹生而欲效范趙之為者力無及焉吾恐未免相率為囊引鍤埋之流也淮海處士錢子材先生以光陰為百代之過客齒且老矣而不以死為諱欲買不食之地豫營夀蔵非取資人不可也昔趙秋資人之不能塟者獲他日餅金貴富之報處士受施於抔土之恩他日豈無結草之報乎吾貧無以贈故贈此以為仁人義士之告庶相與資之以成其逹雲
  葉山人省親序
  客有談金華葉山人之為差者音沱曰山人方士也善公孫娘舞器又曰山人方士也工鴻寳枕中又曰山人從衡士也小年嘗挾䇿北走燕南走粵東西呉蜀也又曰山人義俠士也張呉氏以偽爵屢要之屢不應恵粟帛及門轉以散民之操乞瓢者有弟為兵所殺又掠其子山人仗劍要於途而還之此客之議其差不得名其為人也一日服道來謁東維先生於草𤣥閣自陳曰某㓜從許先生門人遊長又獲登侍讀黃先生門遭時喪亂家窶慈母逝嚴親且老出山謀祿飬而祿不可茍奸今五十其齒矣將歸故山無以見其親柰何柰何幸先生賜一言為某終身教予恠其人生許黃之鄉承師友講習之素不為無學者頋乃泛焉無歸如弱喪者吁亡羊者多岐亡術者多學宜子之書劍弗成吏隱兩廢而徒取差者之議也吁壯士者傷秋孝子者愛日傷秋已徃愛日方來子其亟歸庭前風木當有曾子之所侍者堂上菽水獨無子路之為懽者乎子其亟歸勿復孟浪蹈差人之議也予居與金華為隣邑異日聞烏傷山中有葉孝㢘名應天庭之䀻移孝作忠為大明名臣吾有望於山人山人以吾言勉之
  送琴生李希敏序
  先王作樂必有以動物而後有以恊治也其本在合天下之情情合而隂陽之和應隂陽之和應天下其有不治乎有虞氏之鼓琴也南風為之觧慍而阜財師曠氏之作清角也𤣥鶴為之長鳴而迅舞聲之動物捷矣至下鴻漸杜氏之奏羯鼓也猿鳥犬羊亦為之躑躅如其疾徐之節則具聰靈以為人而有聞樂不動者乎不然則其聲之感人者未至也余來呉中始獲聼泗水楊氏伯振之琴於無言僧舍余為之三嘆不足至於手舞足蹈歸而求之尚覺餘人之流通也吁亦至矣㢤以予之有感於一日之琴者如此則知先王恊治之音動於物之捷也不誣矣後之以琴過我者無慮百數而未見有楊氏之至也晚得李氏希敏氏庶幾其近之生自喜其工之至有獲予賞識也持巻來求言遂為書先王恊治之盛者語之抑聞先王之教琴必配瑟以和隂陽也禮稱君子無故不徹琴瑟詩曰如鼓琴瑟又曰琴瑟在御知古之琴未嘗獨御也蓋琴統陽瑟統隂伯牙氏鼓琴而馬仰秣瓠巴山鼓瑟而魚出聼魚隂物馬陽物也隂陽各從其類應琴瑟毗而後隂陽和陽不可獨而無佐也今之士以琴自命者多而未有以瑟鳴者吾將與子求海上師以學焉庶不畔詩禮教而先王恊治之音其或可以見也歟
  送墨生沈裕序
  墨𤣥造之以色也蔵於晦而暴於久者莫尚於𤣥而墨𤣥之用也然藝於是者有工拙焉工者𤣥之用也愈久而愈通拙者反是此墨之藝有絶稱於世也其犀利可削木其清勁可入水火而不化天下傳為寳而賞鍳者隔物手之而可以知其為天下之精絶也吁藝乎墨者其可以妄庸之工得之乎三衢沈生裕自其大父東臯子代為墨以絶藝繼古聞人之稱故裕所傳若有心法之秘者非人之所能識也李氏父子墨近來為貴至久而後黃金可得李氏父子墨不可得東臯之墨已不可得而欲所傳欲以目前賤之也豈為知墨者㢤裕以所製蒼璧贈我且乞一言以發之故為道其傳之逺工之絶者使人知裕不可以目前賤之其遊京師也且俾持余説見於同鄊黃集賢同年趙禮部則沈氏之墨不俟久而貴也必矣至正八年春二月序
  贈茟史陸頴貴序
  韓子為茟作頴傳頴莫貴中山之毫漢制天子茟皆用兎𫎇恬以鹿毛為柱羊毛為被歐陽通以狸毛為主覆以兎毫則知頴不獨貴於兎也宣州諸葛氏傳茟有二等髙貴者栁公權求而與之又語其子曰學士能書當留此茟不爾請退還未幾果退還即以常茟與之蓋髙貴者非右軍不能用也石晉時有竒士夜傳佳筆曉出闔戸以竹筒銜壁外人置錢其中佳筆躍出茟其筆床曰頴擅名於館閣諸公者久矣至其孫遂以頴貴名焉常以豐狐之毫或麝毛湏製以遺我且曰史錢史銕心頴也予用之勁而有力圓而善任使舍其製而用它工則不可書矣故銕心之頴人罕得之而人亦不能用也其以頴自貴何以異於唐諸葛首竒士㢤予舍其頴之可貴而又能自貴不以輕信於人也故為序以贈使世之大手筆知其自負所貴非吾溢美之也至正甲辰夏五月朔序


  東維子集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十
  元 楊維楨 撰
  
  髙僧詩集序
  三山雷隱禪師予以師友之者幾二十年其謝事歸隱於蓮峰也甞以本朝詩僧之作委其選輯自端而下凡若干人時詩凡若干首持來徴序孔子論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邇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夫以浮屠之教棄倫理而宗空無其為書又務為宏濶勝大之言無有興觀羣怨之事鳥獸草木之情而何有於詩然自呉興沙門晝以來不以空無為師而以詩文命世者代不乏絶錯以成章非徒侈乎風雲月露而尤致君親之慕其與吾魁人碩士徃來倡和因時以悲喜隨事以比興者風雅宗焉是其人雖墨也文則吾儒非墨而空無世之大夫士招而歸諸同文之代不為異也昔歐陽子序秘演之詩以為秘隱於浮屠與吾石曼卿隱於酒皆世之竒男子也第未知雷所選之上孰為今之竒男子吾老矣於吾曼卿之軰未能見隱於浮屠者或見之吾將與雷從之遊
  冷齋詩集序
  曩余在錢唐湖上與句曲外史五峰老人軰詩推余詩為鐵雅詩雷隱震上人復原報上人傳余雅為方外別𣲖繼又得祁川行已方上人齒雖少氣則盛才則宿也持所製見余曰銕龍玉鸞二謡鏗然有金石聲余已竒之今年至祁上上人出冷齋全集求余評內有和余古樂府題其辭多警策余益竒之嘻可與震報同列吾𣲖矣余觀上人之才蓄天地蔵而又採諸歴代之載籍者日積而不已而終惜上人之才不用於邦國而用於山林與二休軰爭篇什之工也雖然余聞太保劉公沙門出也大中忻公又以文字禪動黼座一言一行皆有禆於世主吾儒流偉之上才績日懋聲華日大將簡知上所不得與二休軰較篇什工拙而與二賢者相頡頏於九天之上也余有待焉上人勉之以徴余言之不人妄也
  雪廬集序
  宋南渡後大夫無文章乃得於髙安上人圓至者方嚴陵有是言也始予恠其言之自薄及取至文覽之則於江子參⿳宀羽尒 -- 𡪹軰誠有過之者其脩辭有古作者法吾中國聖人與西方聖人有合不合者二之則不是一之亦不然則必推極初之母者言也善夫至之能文也至後未有接之踵者閱七八十年而得江在外史新上人余老友劉海持雪廬一編過我徴序言觀其脩辭幾近至而論道亦似之其曰佛以神道設教以輔國君治本使民從化不俟刑驅且賛今天子以西天佛子為帝者師所以崇其治本者耳善乎新之言佛道道之返其初於母也其勉人必以問學思辯以行其道而振其教則其文非穿空鑿幻務資口吻於人我者也於是命茟胥錄其編凡若干首使與至文同梓於肆雲至正丙午夏五月朔日抱遺道人書於雲鉄史蔵室
  竺隱集序
  季代儒者談浮屠氏學十八九而未見浮屠談吾儒者自晉慧琳推吾白學貶裁其本教逮唐有衣冠外臣曰一行宋有上天子書曰契嵩我朝有筠溪牧潛之集曰至秣陵蒲室之集曰忻歴千餘年僅僅四五人耳江左道上人有編曰竺隱余喜其吐辭運㫖未甞有本教濶大不經之言其雅頗近韓暢近歐而蕳白近太史公求之浮屠文中駸駸乎爭駕牧潛而於蒲室也殆將過之此余較其格裁而言究其論道則其不合吾道者亦蓋寡矣道甞以書來曰吾子執文柄乎鐵史寸善必賞不在人求不善而受議亦心服無憾故道以不腆之文不自知其合道與否印子一言余自離亂棄官十餘年以觚簡著作為事絶交於勢要而一時方外有文句近古亦収而錄之而況有文不畔吾道追古作者如竺隠編者乎樂為援茟而引諸首不辭
  一漚集序
  雲間釋訓師受業郡之普照寺丞事天竺如庵真公玉岡潤公入徑山得直指於元叟端公洊謁大士鷹窠僧迦淮泗尋一有於毗陵姑胥末參獅林天如子今歸老故山之化城築別室為燕休所自命曰漚隱錄其平日詩偈題曰一漚草者凡十巻求餘一言傳諸其人且曰為人膾炙者元叟𣲖外有吾鉄雅𣲖焉晚年詩律益嚴礉唱余和汝者與吾門八駿爭後先吾聞東山空法師有詩入陳黃𣲖後自以為齊己貫休不得祖師圖者詩累之也從而自諱焉余亦曰師有伽陀妙天下又何必詩詩又何𣲖自其集而觀之感化齊物傷今弔古背漚之醍醐甘露探其學則讀吾軰書多於貝葉鈔故其託物比興者吾風人之情而觸物悟身者其內典之教也姑舍勿論吾與師論漚㫖漚之生何生滅何滅余甞讀師海月祖象謂月之景光在月乎在海乎海月不在海而海且何在乎知海月之無在不在則知漚之在矣師起謝曰吾之漚可一而萬萬而一矣遂書為序使人知師之上祖師圖者固自有在
  三境圖論序
  余讀經子九流之書恨有未盡而身毒國之書鞮譯於不可誥者固有未暇杭之凈性寺主僧無為師觴余東塔院談出世法初聞其説娑內蘇迷盧外為七金水為四州東為弗菩提南為閻浮提西為瞿耶尼北為欎單越地各袤數十萬由旬又曰持地山外為香山雪山寳山山上有池名阿耨逹東北山水至積石山潛流地下為黃河之源以吾聖元幅員之廣西極河源東盡震旦窮歩章永不能萬由旬而此日月世界不知在欎單越耶閻浮提耶又曰日琉璃寳廣二千四百有餘里天子天民居之月宮水晶實城其廣如日天後天女居之不知二千四百有餘里宮城之內誠有隂陽晝夜乎有則又孰為之日月乎又曰念棖者性之原即命也人天性地獄性一念別爾彈持頃見三十二億百千念念念成形形有識以吾天命之性未甞有地獄不知一念為人天為地獄可為性原乎又曰墻壁瓦礫具有佛性瓦礫又有念念不乎又曰千物出後世卻乃壊天地生滅在菩薩一吹唾中未知菩薩之力有吹而成孰與不唾不滅使之為無生滅耶而又使之不能不滅於十二萬斯之後何也余時未辯所言即嘿嘿別去明日師復謁余邸次出所著三境圖論其論所演不出所言者其圖又曰因境生象因象生見生想生道余為披圖誦書蓋有不得其續師且過索余言為引重余孔子徒也言不相謀得非雲者有非其徒所能決回必將決於言不相謀者邪夫茍合卦體於八佛之道者易之罪人也故余為錄其言以啓折中者引於㢧之端非茍合也抑余聞中土三寳有象四十二有章實身迦景摩騰竺法蘭始今三境有章又自師始也貪佛者欲不爭傳競習而得乎嘻使三境者誠灼灼不誣其罔諸法度羣想出大允而kao優入乎四聖之域者當無勝矣則是書非台祖之宗子外道之金城四十二章之羽翼驂乗歟師名並學自號無為子台盤石人脫白於杭之芝皁受天台㫖於知先今主凈性寺雲
  瑞竹圖巻序
  竹見於易於書於詩於周禮易言卦象書言地宜詩比徳君子禮述器於樂也而未聞以瑞言者然竹心虛虛故靈故與人心徃徃有感應之機娥皇女英哭舜於三湘之野而湘竹為之斑然漢文帝孝於母而子母筍生白虎殿唐隴西地饑而竹為結米如粳實民頼以活者百萬數蓋湘野之文義所感白虎之萌孝所感隴西之實仁所感竹之靈若此謂非瑞應可乎雲間心海上人植竹於庭而有産雙莖並幹者雙莖並幹不常得於有竹之所則歸之海瑞應亦可也或曰心海為沙門之民不染於物者烏有所謂仁義孝莭之所感虖予曰人情物狀世容有偽惟天出之物不可以偽參也物不可以偽參則不可以為動物於天出者其必有以也夫其徒虛碧氏為繪竹形來求予言以記不朽上人髙徳余未知而信其動物者故為志之且使其徒之物我之相感應於理者不可以離而去也至正十年十二月朔旦序
  毛隱上人序
  客有沙門以金錫杖荷青襆槖謁余雲間次舍者問其出呉興儒氏子也問其業縳茟也余恠縳茟非沙門事則曰余祖禰業余弗忘其先也且自矜生而頴悟六嵗善讀書史日記萬餘言長而善草𨽻詩書詘於父命為浮屠而俚浮屠惟以習歌咀擊鐃考皷利人死喪為事無所用吾菩書記者遂服先業自號毛隱蓋將附頴而逃吾浮屠氏之恥也且可挾以見世之賢人君子如閣老青城先生尚及見之而喜余之為且貽余以詩今幸願見夫子也竊嘗誦夫子三史統辨數千言至今口不忘余覆其流誦沛然若大江之奔決無少哽也於是異其人曰人生之初受魄於隂魄盛者多善記昌黎伯稱毛頴善記亦豈非以其明昧之裔犇月合太隂之精受魄為尤盛故爾耶上人以毛隱自號非徒欲祖頴裔而又將傳頴心至於愽纂洽記述為文章資世之賢人君子以文明昌天下乎不然何舍子浮屠事而復其先業以僕僕走文章家之門乎若是則上人之志有所欎而未信可知已用上人之伎者母徒用於字書官府市井貨泉之註記釋老巫覡之書鈔而已也抑昌黎言毛頴有時而禿不任事遂以詩老退且有中書不中之議吾將還子顛毛返子儒衣冠萬一列諸鴻生碩士聼受指畫俾免冠之際毋得以老退議子以為何如上人避席載拜曰夫子倘有意拂拭我我將加巾冠載茟以從至正九年十二月敘
  自跋曰余為此文後上人者遂幡然為賈浪仙故事言之不可已也如此儒之才日衰折而入浮屠家如毛隱者多矣
  送用上人西㳺序
  金僊氏之教上為坐次為遊下為誦習也滅去𨔝息歸於頑空坐而得之聞觸知覺㑹於真原㳺而得之誦習者一出一入之學耳然其㳺也不趨乎靈山勝水之聚求即夫大浮屠之神者耳目其聲光則亦㒒㒒與販丁役卒等爾四明用上人蓋有志乎浮屠氏之㳺天台廬阜羅浮南嶽蓋甞徧歴焉將自虎丘逹金陵馴致乎五臺之山其徒自妙聲而下凡十餘人贈之言而去又持其巻來請予一言蓋上人由吾儒而學浮屠以為浮屠濶大之言以誘愚非以誘賢也故又未忘於吾儒之教蓋吾儒亦有㳺矣孔子轍環天下太史公歴覽天下之名山大川孔子不㳺無以成春秋太史不㳺無以成史記吾甞見浮屠氏之文史矣擴諸外學輔諸內典者曰橘洲曰石門吾誦之予之大抵得諸㳺耳上人之學得諸㳺他日東歸有所見予語言文字足以繼石門橘洲者不屬之上人誰屬乎不然僕僕乎與販丁役卒等者固汝教之所無取也上人尚以予言勉之
  送照上人東歸序
  四明水山與天台並秀説者以比海之方丈蓬萊則其鍾為人物宜有清明俊傑者出以應時需也國家開鄉選法已三十餘年而破選之荒者僅史駉孫氏程端學氏而來者無繼焉豈其人好隱逃浮屠而去者不少耶以余交浮屠南北之秀凡數十人而明亦寥寥無聞焉晚始得㫁江恩師繼得照師覺元才之難也可知已照且不以才自止從㳺於吾門稱方外弟子連日夜記書數千言屬詩文若干首孜孜自課以為常故其行脩業進今日與昨日之不等夷也獨惜其學成終歸無所於用不得應吾盛時賢良之選以接史程氏之躅君子不獨為明之才難惜也秋髙東歸來別曰照也有母焉久不覲心慼慼焉矧先生䔍倫紀之教敢辭而歸予益歎照之性近於道而才足與有為也使照還鬚髪加冠巾有祿位民上其不䔍吾倫紀之教以行先王之政者㡬希以明得方之難而僅得如照者又逃於浮屠而未知其返也故送其去余甚惜之而申以告之
  送象元淑公住持南湖序
  予嘗論浮屠之教足以捭闔宇宙玩弄人世歆豔王公大人遂以法門位吾孔子之次非徒以閎濶不經之文亦其徒有異比丘至靈甚睿人仰之若古神明者得之皇帝既定南京奄有朔服以天下版籍不白浮屠民脫兵而遺者十不一二徴賦動力疲於上農夫斃版築以萬萬計已而髙望鴻徳者示化顯神於不可蹤跡之中天子聞之為之動色太史氏錄其人使有所考重選精進闍梨立大壇塲設人天佛事主以天界大龍象教門阽仆而一日起立吁是孰使之然哉南湖在秀當兵車使馹之衝兵燹後穹殿湧堂已入焦土其徒縮以痺蓋僅如逆旅舍佳山者代難其人矣象元師由杭之大名輒以陞茲座吾聞其人於元叟雪窓古鼎之間已久頋今齒愈夙才愈老道愈神其於秀王勝地起廢補缺完而大之使文布述粲然如承平時是不難者至其妙通大知識一言一動有以上賛大明之化靈跡異跡照著一時俾王公大夫仰之為古神明如前所稱則其教也當與吾孔子之教相表裏西方聖人之道誰得而廢之吾以勉象元而還以自勉青龍集戊申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序
  送蘭仁二上人歸三竺序
  余在富春時得山中兩生曰蘭曰仁天質機頴皆有用世才授之以春秋經史學兵興潛於釋來㳺雲間別余曰釋氏有衡台𣲖由北齊悟龍樹三觀法以授南嶽南嶽以授智者智者因悟法花之秘於是約五時張八教總括羣籍歸諸一宗復述止觀書教理既白觀行兼明以是傳之章安章安傳之法花法花傳之天宮天宮傳之荊溪而其道大脩㑹昌之厄教帙亡去呉越王求其書於海國得諸髙麗觀師四明由之而中興三竺由之而𢎞演猶孔聖之道由河洛而大振由許李而大行儒釋盛衰實相倚伏今丁世變剎毀於兵經火刦厄甚㑹昌學者觧散遺籍漫然莫從稽正某軰將叅承故老由三竺始幸先生一言為指南余謂之曰文武之道具在方冊人存政舉人亡政息汝佛之教亦然二子齒甚穉志甚宿學甚武能以宗乗與吾聖典合而為一以載諸行事以俟昭代之太平吁汝乗不隊則吾道其亦興矣乎
  送奎法師住持集慶寺詩序
  天子即位之元年於浮屠氏之教既立僧省以土賦奔命京城者以萬計而露殍者三千餘人髙徳之寂而去者十有二人上命僧統曇師傳錄之遺而得恩歸故山者數十人而㑹稽方舟奎師由旌徳新領天竺之大集慶住持事於是薦紳士及其同袍莫不謂法社之得人予聞主集慶者由宋南峰佛光而下若元之無極宗周天岸諸公皆僧中大龍象而桂子山之蟾兔尚有光也今方舟踵其躅清標古韻之所及吾見桂子之山若增而髙蟾兎之窟若闢而朗也於其行也書以贈之同盟之士歌以餞者係諸後雲
  送儀沙彌還山序
  海內兵變三教之厄浮屠氏為甚壇塔資為烽燎倖存者宿為戍舍沙門之桀至有易廬改服以從山㙜野邑毀去幾與㑹昌之厄等其能卓然自立不忍僨其法門者百無一二大阿蘭若力扶象教又以徭賦同瘦編戸其暇㧞漏身譚覺路越濁悟昏以為教乎驪峰余客富春舊遊地也方外友雪舟尊者月一招致至則為宿留旬浹而後去時沙彌儀年甫十二三侍師左右應對進退一一中軌則余山中所為文三過即能背誦去之十餘年驪峰兩罹兵燹而雪舟亦隔世矣寺之徒日觧散儀獨結茅為蓋守其故址而不去今年不逺四百里謁余雲間談山中徃事恍如雷比丘夢竟三日告別索一言歸為山靈重吁浮屠氏遭兵不改業又不自僨其法門如儀者能幾何人於其來也不無感焉其歸也不無朢焉吾老未木尚及見驪峰宿草復還舊觀吾復大書嵗月出窟鍾以落之有日期也儀勉之耳同袍曰仁曰蘭在雲間者當詩以繫吾巻
  琦上人孝飬序
  韓子曰人有儒名而墨行墨名而儒行者可以與之㳺乎曰揚子雲稱在門墻則退在夷狄則進蓋儒焉而行墨者退可也墨焉而行儒者進可也浮屠文暢以慕吾道周㳺天下必有請於縉紳先生之教故為韓子所進焉夫彼之教以蔑君親之倫而吾之道以有人倫為教今有人焉宗浮屠之教而有一旦幡然自外其説以還吾道君臣父子之懿也又豈非君子之亟予乎琦上人呉之儒氏也自幼落髪為浮屠天平山中壯遊四明雪竇見石室禪師深器之俾職記室後浮㳺淮湘間以肆其輕世之志未幾丞相府以東土名宿所推俾主毗陵龍興禪寺留不期月忽自唶曰出家以能脫俗而去使俗髙而慕之以為不可及也奈之何又掛名官府罷送迎道路覆為俗所厭邪且余母耋矣即飄然荷包笠尋先人舊廬於蠡澤之上而先廬敝矣今將築屋一區以飬其母而終其天年計未知所出首以其事告予蓋上人甞以儒行為余友者也今又還天倫之懿職其孝於母以風𨔝其儔軰呉人多孝親而義於成人之盛事聞上人之風其不有勇棄金粟如棄執鉢浮屠以佞土木偶者吾不信也已上人出予言以徃吾明年至蠡上將覩子之室突如化成堂上之親無恙且當為子奉豆觴為夀雲至正八年秋七月序
   氏註道徳經序
  道之不明也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聖人載道於言未甞不簡易著明自非不愚之極皆可得而白也故曰道若大路然老氏道與吾聖人之道本無二也引以為異者私知求之之過也於是乎有真無之論要非老氏之本也金人 氏仲寛以吾聖人之學注老氏之書深諱儒者以虛無以絶滅禮樂以慘刻術數言老子而必欲證其道以同吾聖人蓋其讀老之見有獨至而自信者䔍矣觀其十一章首闢虛實之論與夫真無妙有之譚十三章深折滅生脫患之説二十二章極其至精於真實信驗三十七章以天下之事相生相代為理之必至五十三章為備論修齊治平之道八十章為歴敘至治之化以還淳返樸望於後聖之治於此見老氏之學非虛無之祖而老氏之道非機謀術數者之所為也坦乎其言實訓詁諸家之所未見也吾於是感無極翁之論無即老子有生於無之㫖而惜鵝湖諸子之疑於無者未見 氏之論也其髙第弟子為四明董自損嘗受師㫖為同歸論今將板行其師所註老氏經若干巻持其編來見予錢唐丐一言以引首予頗是其説故為之序雲至正六年冬有十月望序
  送鄧煉師祈雨序
  洪武二年夏旱松陵太守陳府公初下車首詣瞿曇祠求雨十日不降守怒欲焚曇象浮屠氏拜以免六月二十日壬午移禱於鄧煉師法壇明日移壇公宇守自製心詞一章告天曰下民六月之旱無伸所求上天三日之霖有感斯應鄧為奏章上帝然後役五雷丁甲呼吸鬼物是日少女風從西北起迅霆一聲振屋瓦大雨如注一日雨二日雨三日大雨足淞民咸抃手相慶曰此府公方寸中雨而非鄧之法力則亦無以成其誠感之速也守命屬吏於琮乞一言於東維先生為鄧之勞先生為敘其事而又侈之以歌曰
  東海水枯沃焦神工無處尋天瓢松陵太守閔民苦疾呼鄧師誅魃妖誅魃妖役丁甲蚩尤鼓風旗倒插搜龍龍走白龍潭迅霆夜擘干將匣於乎縣令不積薪將軍不拜井爐煙一穂逹丹誠三日甘霖雲萬頃君不見漕家糧船星火急𤓰洲渡頭河水澁蒼天蒼天不悔旤海民盡作枯魚泣鄧師鬼工煩叱訶稻田粒粒真珠多松陵太守報新政和氣化作擊壌堯民歌

  東維子集巻十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十一
  元 楊維楨 撰
  
  贈杜彥清序
  余曩遊海上之小金山泊舟赤松溪上午夜月明如水聞水東歌聲纍纍乎如貫珠已而又聞紫鸞聲穿起林杪如雲端仙人挾笙鶴而去異而問其人則曰真定杜清氏之轉喉引商聲之歌間以湘竹之龍鳴也餘明發開舟不及識其人今年秋𠕂遊海上道過赤松而清來相見為余作慢辝古調及秦樓三弄遂出楮求一言以別昔賈充在洛㑹夏統氏之客舟充以㑹稽土地間曲叩之統為歌大禹氏朝㑹之歌及五胥小海之唱其音莭慷慨激裂天風雲雨為之響應又掀髯作一悲嘯沙塵煙起止之而後已也吾後日舟還溪上約吾竹西老人當重叩爾土地間曲如仲御氏之不忘其鄉者豈無龍山朝㑹萬國授化之遺音乎竹西當為余恊調於欏桫之檀而發余鐵龍之不平者夢寐以之
  周月湖今樂府序
  士大夫以今樂府鳴者竒巧莫如闗漢卿庾吉甫楊淡齋盧踈齋豪爽則有如馮海粟滕玉霄醖藉則有如貫酸齋馬昻父其體裁各異而宮商相宣皆可被於絃竹者也繼起者不可枚舉徃徃泥文采者失音莭諧音莭者虧文采兼之者實難也夫詞曲本古詩之流既以樂府名編則宜有風雅餘韻在焉苟專逐時變競俗趨不自知其流於街談市彥之陋而不見夫錦臟繡腑之為懿也則亦何取於今之樂府可被於絃竹者㢤四明周月湖文安美成也公之八葉孫也以詞家剰馥播於今日之樂章宜其於文采音莭兼濟而無遺恨也間嘗令學子呉毅輯而成帙薫香摘艶不厭其多好事者又將繡諸梓以廣其傳也不可無一言以引之故為書其編首者如此至正七年十一月朔序
  李庸宮詞序
  大厯詩人後評者取張籍王建而建之宮詞非籍可能也宮掖之事豈外人所能道㢤建雖有春坊才非其老璫宗氏出入禁闥知史氏之所不知則亦不能顓美於是本朝宮詞自石田公而次亡慮數十家詞之風格不下建者多而求其善言史氏之所不知則寡矣東易李庸仲常為宮詞四十首流布縉紳間不特風格似建間有言史氏之所弗知如金合草芽胡僧扇鼓漢記琵琶興隆巢笙內苑籍田室蠶繰事是已蓋仲常以能詩客於館閣諸老者且十有七年矣其吏於徽政及長信得聞見宮掖者亦熟矣然則代之善為宮詞者豈直慎怨興象之似建為得哉觀是詞者尚以是求之至正戊子八月甲午序
  沈氏今樂府序
  或問騷可以被絃乎曰騷詩之流詩可以絃則騷其不可乎或有曰騷無古今而樂府有古今何也曰騷之下為樂府則亦騷之今矣然樂府出於漢可以言古六朝而下皆今矣又況今之今乎吁樂府曰今則樂府之去漢也逺矣士之操觚於是者文墨之㳺耳其以聲文綴於君臣夫婦仙釋氏之典故以警人視聼使癡兒女知有古今美𢙣成敗之勸懲則出於闗庾氏傳竒之變或者以為治世之音則辱國甚矣吁闗雎麟趾之化漸漬於聲樂者固若是其班乎故曰今樂府者文墨之士之㳺也然而媟雅邪正豪俊鄙野則亦隨其人品而淂之楊盧滕李馮貫馬白皆一代詞伯而不能不遊於是雖依比聲調而其格力雄渾正大有足傳者邇年以來小葉俳軰類以今樂府自鳴徃徃流於街談市諺之陋有漁樵欵乃之不如者吾不知又十年二十年後其變為何如也呉興沈子厚氏通文史善為古歌詩間亦㳺於樂府記余數年前客太湖上賦鐵龍引一章子厚連和餘四章皆傚鉄龍體飄飄然有凌雲氣心已異之今年余以海漕事住呉興者閲月子厚時時持酒餚與今樂府至至必命呉姓度腔引酒為吾夀論其格力有楊盧滕李馮貫馬白諸詞伯之風而其句字無小葉俳軰街談市諺之陋闗庾氏而有傳子厚氏其無傳吾不信也已書成帙求一言以引重因為論次樂府之有古今為沈氏今樂府序至正十二年夏四月十四日序
  沈生樂府序
  張右史甞評賀方囘樂府謂其肆口而成不待思慮雕琢又推其極至華如遊金張之堂冶如攬嬙施之袪幽潔如屈宋悲壯如蘇李具是四工夫豈可以肆口而成㢤蓋肆口而成者情也具四工者才也情至而此賀才子妙絶一世而文章鉅公不能擅其塲者情之兩至也我朝樂府辭益簡調益嚴而句益流媚不陋自踈齋酸齋以後小山局於方黒劉縱於圓局於方拘才之過也縱於圓恣情之過也二者胥失之松江沈氏耑甞從余朔南士間聼於音徃能吹余大小鐵龍作龍吟曲十二章遂遊筆樂府積以成帙求餘一言重篇端披其帙見其情發於成於才者亦似矣生益造其詣以小山之拘者自通黒劉之恣者自撙生之樂府不美於賀才子者吾不信已生讀書強記有誌晉人帖南唐人畫樂府特其餘耳有求生之才者勿以是掩之
  瀟湘集序
  余在呉下時與永嘉李孝光論古人意余曰梅一於酸鹽一於醎飲食鹽梅而味常得於酸醎之外此古詩人意也後之得此意者惟古樂府而已耳孝光以余言為韙遂相與唱和古樂府辭好事者傳於海內館閣諸老以為李楊樂府出而後始補元詩之缺泰定文風為之一變吁四十年矣兵興來詞人又一變徃徃務工於語言而古意寖失語彌工意彌陋詩之去古彌逺吾不意得瀟湘集於四十年後尚有古詩人意也瀟湘為洮陽唐升氏字伯眘自湖湘流離越江漢歴閩嵪抵金陵過錢唐上㑹稽周流幾萬里無居與食然不肯少貶事王侯覔知已頋容與於吟詠求海內知言以質其所能此升之見余草𤣥閣也其詩多傷賢人君子不得志而不肖者合於世也其樂府古風謡平易不迫非有所託不著至憤頑嫉惡慷慨激烈者聞之足以戒而言之無罪矣三百篇以六義見諷刺瀟湘詩人不合於古風人者寡矣於是賞㑹之餘為之評㸃使覽者知我朝之詩如瀟湘者亦可刻金石流管絃豈非吾儕遺老之至望㢤至正丙午三月望日序
  苖氏備急活人方序
  醫莫切於對證證莫切於對藥藥投其對牛溲馬渤癩狗之寳能擅功於一時不然黃金水銀鍾乳琅玕沅之沙婆律之腦蛇之黃中無益其貴也餘姚醫學錄苖君仲通論著備急活人方㑹萃諸家所載祖父所傳江湖所聞及親所經驗者茟成一編世有竒疾醫經所不備醫流所不識獨得於神悟理㑹而著為竒中之方此其難也夫人不幸抱竒疾至於醫經不備醫流不識遂謂無藥可治使病者待期以盡不亦可悼也哉妄庸者亂投藥餌以探疾重不幸速其斃是醫殺之也是書一出備醫經之未備識醫流之未識使天下不幸抱竒疾有對疾之證對證之藥不重不幸為妄庸醫之所殺是不大可慶歟昔甄權不著方書其言曰醫者意也不可以著書權蓋以意得者自秘非淑後之仁也君推其獨得喜與天下後世共其用心廣狹何如㢤鋟諸梓而過徴余序於是乎序
  杏林序
  江陽許守中氏業醫已十數世至守中名愈大施愈廣入以疾邀者無分貴富賤貧輙徃徃輙効而例不求施鄙宋清之施藥受劵為市醫而切慕董杏林之為人淞謝侯伯照嘗俾工畫者圖杏林以為贈而又求言於予予惟杏自托吾聖人為壇緇帷之林而六經之教始及天下澤覃於萬世無止噫杏之盛也蔑加此已神仙者流如董奉氏亦托杏為施成林於盧山五老之間其施雖隘杏之惠猶未絶也其不愈於羯鼓催花驕兒婦人以造化立坊碎錦侈客於午橋之㳺衍者乎若托之卯金之帝有曰實大如梨文頳如橘食其味者可以辟榖而上仙則吾未之信而奉之杏也即嵩山之杏耳將無信乎嵩之杏以萬計其民遇飢年皆頼杏為命而奉之以杏一器易榖一器以贍飢者藉杏以為施仁亦至矣又何必神辟榖之杏乎吁此奉狡獪術也守中氏以其施為心而不藉狡獪以為神杏之植多植寡吾曾不計而況計粟之易多易寡乎此其為仁近吾聖人之仁而非狡獪之仁也使守中有計較心又何愈於宋清乎守中聞余言而謝曰擴予仁者先生之教也
  贈醫士莫仲仁序
  淞之張涇有醫術過人名於士大夫者曰莫仲仁氏予來淞未識其人仲仁首謁余扣其術莫能對頋相視一咲耳從者曰仲仁氏病聾余恠聾若是何以聰於五聲之醫乎易其人且疑其術異而鄰有以其病召之即療若神者始驚其術且又介馮生淵持㢧謁文生為件狀曰邑人某病蠱衆醫莫療仁仲氏以峻劑吐蟲若干升生立愈又某病寒逾九日讝口發狂隂且縮法死仲仁氏徐以常藥理之而平又某病噤痢不食餘七日氣始絶仲仁氏投以湯飲即內食飲而起又大官某氏病瘵醫衆爭進藥期勝仲仁氏望之而走曰雖扁鵲不可醫已出門而斃諗爾則仲仁氏聾於耳未嘗聾於心與目也乗君教扁鵲者以飲上池而使之視其五臟若神鏡見膽耳故鵲兄弟三人皆善醫長兄神於視色仲兄神於視毫毛醫固不貴於聰聼而貴於明視也諗矣余聞古至人者有明而不視聰而不聞蓋飬明於不視而無不視蓋飬聰於不聞而無不聞若仲仁之聾其飬聰者非歟不然聾者視明瞽者聴聰絶利一原用師十倍仲仁氏聾於耳宣其聰於心與目者非妄庸師之可及也今之妄庸師有推而為國師衣繡驅良從者後先以出入於王公貴人之門遇疾則雜投藥石以希倖中中輙繳美譚於文章家以登載其能不中不以咎之也若是者曷可勝算而仲仁氏覆以病聾見遺於野是戢勁翮於鷁之退蔵逸蹟於駿之伏者也其求余言與夫衣繡驅良飾繆陋以繳美譚者異故予樂畀之以言至正庚寅春王三月有二日拜手書
  無聲詩意序
  雲間陶叔彬氏有畫帙題曰無聲詩意皆錄代之名畫也請予文序其端東坡以詩為有聲畫畫為無聲詩蓋詩者心聲畫者心畫二者同體也納山川草木之秀描寫於有聲者非畫乎覽山川草木之秀敘述於無聲者非詩乎故能詩者必知畫而能畫者多知詩由其道無二致也叔彬名畫以詩意不惟知畫且知詩矣詩之弊至宋末而極我朝詩人徃徃造盛唐之選不極乎晉魏漢楚不止也畫亦然吁此豈人性之有異㢤世運否泰之異耳苐未知叔彬所蓄之畫繇宋而唐者幾何繇唐而晉魏者又幾何求之勤而蔵之夥他日使余見之某畫顧長康陸探㣲張僧繇也尚有以卜余論之不誣人㢤是為序
  圖繪寳鑑序
  雲間義門夏氏孫名文彥字上良集歴代圖繪寳鑑凡若干巻由史皇封膜而下訖於有元凡若干人其詳博補郭若虛之所遺其用亦勤持矣其子大有持其編謂予草𤣥閣曰鄧椿有言其為人也多文雖有不曉畫者寡矣其為人也無文雖有曉畫者寡矣先生海內知文人與歐陽文忠東坡山谷後山宛丘淮海內岩漫仕龍眠諸公等聲價敢乞一言標其端予曰書成於晉畫盛於唐宋書與畫一耳士大夫工畫者必工書其畫法即書法所在然則畫豈可以妄庸人得之乎宣和中建五嶽觀大集天下畫史如進士科下題掄選應詔者至數百人然多不稱上㫖則知畫之積習雖有譜格而神妙之品出於天質者殆不可以譜格而得也故畫品優劣闗於人品之髙下無論侯王貴戚軒冕才賢山林道釋世胄女婦茍有天質超凡入聖即可冠當代而名後世矣其不然者或事模擬雖入譜格而自家所得於心傳神領者則蔑矣故論畫之髙下者有傳形有傳神傳神者氣韻生動是也如畫貓者張壁而絶鼠大士者渡海而滅風翊聖真武者叩之而響應寫人真者即能奪其精神若此者豈非氣韻生動機奪造化者乎吾顧未知寳鍳中事模擬而得名者士良亦能辨之否乎雖然梁武作歴代書評米元章作續評非神識髙者不能吾欲作歴代畫評以繼蕭米士良父子當有以賛予之品藻也而吾所屬大有圖畫紀詠則當亟成以繼寳鍳雲是為序
  送寫神葉清友序
  古今稱傳神者晉之顧長康氏長康寫照非徒得人之形似而併以其情性精爽者得之此古今之妙稱也其寫裵叔則頰上益以三毛而裵之神明見寫謝㓜與置之岩石之裏而謝之情性知傳神而不得其精爽情性徒求規規之形似其去土木之偶奚逺㢤天台葉清友昬其父可觀覲京師嘗寫天顔被命為提舉梵像監清友紹其家傳嘗為予寫鹿冠吹笛之象於五湖之間談者謂非徒得予形骨而又得予神明不在長康氏之下也予嘗論傳神如長康氏可謂絶古今之妙矣抑律之在古殷之畫工則長康氏又有所不能也髙宗夢賢於野俾畫工以象求之得諸傳説惟肖説以夢交於畫工也吾不知畫工何以而得肖於君之象也畫工之神蓋有隂敓造化之妙者矣聖天子方寤寐求賢版築之下亦有其人或俾圖像予試以畫工之神於商者神於今也長康氏之稱妙者又何足為清友道㢤
  送周仙客談祿命序
  予嘗於談祿命者為之言曰徳勝命者昌命勝徳者亡推祿以命孰愈推祿以徳因舉古徳二事五代正延政守建遣一部將報事軍前後期當斬歸語其妻連氏連氏急遺逃之且資之金部將潛投江南李主𨽻查丈徽麾下徽攻延政部將領師城業䧟下令曰有能全連氏一門者賞連氏急告曰將軍不活建民妾請先死誓不獨生部將為之戢兵全城不殺至今連氏為建大族世食祿位官至卿相宋王方贄上遣均兩浙田稅錢氏時毒歛畒至三斗贄陡減二斗使還上責陡減田額贄對曰畒賦一斗此天下之通法兩浙既為王民豈宜復循偽國𡚁政上喜可其奏至今浙田著為令贄之遺澤也官驟升右司諫至京東轉運鹽使生五丈夫子臯凖覃鞏罕凖子珪官至宰相夫㠯一將婦一稅使存心仁厚其福身福家㠯覃其子孫之慶者如此今食祿貴人任人家國事不肯出一言立一政㠯利天下惟務全身保妻子以為福人能事而身或有不全妻子或中走其門者無虛日仙客談祿必先警其凶吝更宜推古徳事以啓之如連王氏之福身福家以覃其慶於子孫者仙客之術將有古君子之教也故䟽以告之
  送楊懋昭占數序
  自星命之學代神蓍而易之數荒矣天地之大不逃乎數而況於萬物乎天地有定數則寒暑乗除有定筭書曰先其筭命逸書今之數家有筭術而可以推歩人之吉凶悔吝亦神蓍之餘靈已乎西蜀楊懋昭筭數以決人事人推為神筭非其筭過於蓍蔡者乎吾觀世之術數亦衆矣必據人之生年月日時否必傳聲傳字畫而後數可依也懋昭不然占人意於㝠交黙接之中而數生焉數生而卦象士焉卦象出而易之繇灼見於休咎之應吁亦神矣故曰筭過於蓍蔡而知大易前民之用者未亡也雖然卦爻數也有理焉理制於數而理之順亦足以役數嚴遵以易占人而必依數言理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臣言依於忠蓋約數以理也邴吉以隂徳延齡貢禹以守莭愈疾非理之順者足以役數乎懋昭言人以數盍亦參之以理庶先天後天之道備而易之教行矣懋昭韙余言書其説以去
  送何心傳序
  世之非相地者曰古之葬者授地扵百司無相地之術也昔之聖人仰觀俯察求利於吾人至於農獵之賤無不推其利害以詔於人使相地之術果信何其教不在農獵後也余甞辨之曰卜其兆或以為藏者安不不可無也卜其脈絡形勝以為生者貧賤富貴夀夭賢昏之辨則未必有也詩云既景乃岡相其隂陽則岡之隂陽亦有係於相宇之便不便者詩云卜澗水東瀍水西惟雒食則之東西亦係於遷邑之利不利也已然擇丈尺之窆以覬福於百年之腐骨使人之愚子孫藏其祖考十年五年不即土者則狐首指𫎇之書之過也天台何心傳宋大學慱士𤓰隱先生之孫也家有六宜樓以延海內之名師傅講習之餘有傳其師玉平山人相地之術將挾是以逰京師求餘一言以自儆余謂京師有公劉之相宇姬旦之遷邑子之術亦有應於詩書者不乎不然以狐首指𫎇之書占一柸之土以虛喝旤利以售其術於人之愚子孫吾固未之予也玉平之師之曰悟流峙之法以闡何洛之閟藏探動靜之機以識乾坤之妙用此隂陽者流之上術也心傳有傳於此則吾之所未予者其知免矣夫至正八年九月十日序
  贈相士孫徳昭序
  戰國以來聖人之道不行士之急功利者變而為逰説為滑稽為刑名然以三寸舌簧鼔天下之向背者則異甚於從衡捭闔之術也漢有天下風俗稍一被從衡捭闔者知其伎之窮則又轉時為談天相人之術敗君誤世者徃徃有焉而明昭徃史亦不少也唐以後習相人術者益紛紛焉挾是以為食則其售於人者急而㒺於人者宜無所不至揣摩臆度言與其術自兵而有弗計也嘻以相求相者將有利於已之貴富慶祥以相相人尤將有利於人之貴富慶祥耳故相人者言慶言祥則求相者喜言妖言禍則求相者怒相人者將以為利也又安得言妖言禍以犯人之怒而絶已之利㢤毋恠其揣摩臆度之説與其術自兵而有所弗計也雲間孫得昭氏於金陵山中得異人相術其授受不茍其談相於人也善則雲善惡則雲惡善不善也由乎人利不利也由乎天而吾所首之術不明由人由天者有所改也所謂士之仰不愧俯不怍者歟相術而有人若是蓋亦近乎道以君子之論有所弗惜也因其乞言遂書以為序至正九年夏五月十四日
  送陳生彥髙序
  藝必貴乎積積而後化化而後神師曠氏之鼓琹也奏清徴而𤣥鶴集奏清角而風雲猝變者非其精而化化而神之効若是歟君子論古樂之人而動物者必曰琹而箏⿱𥱧篌有所不預焉於乎大雅之音無聞也則知今之樂有精而化化而神如師曠氏之琴也獨不動物乎松陵陳生彥髙慱學多才藝尤邃於音律余嘗於三泖水雲之區聼其鼔十三絃之操作商聲調林籟激發轉徴音而魚龍悲嘯緣情而鼓欲樂則樂欲悲則悲故喜者或墯淚戚者或起舞所謂藝之動物者非欲歟抑余聞晉謝仁祖喜箏歌秋風一詞而受遇扵桓溫亟引歸府生嘗東逰甌越逹官貴人有以溫之引祖仁者引生矣今且洽事漕府將有祿位於民上矣吁非其藝之動物而遇於人者至是乎吁一藝之精尚耳而況藝之上於生者乎因其請言故為藝説以竒生之遇而嘆儒人遇有不生如者非藝之罪也藝之精而至於神者未至於生也至正庚寅三月十五日序
  朱明優戱序
  百戱有魚龍角觝髙縆鳯凰都盧尋潼戱車走丸吞刀吐火扛鼎象人恠獸含利潑寒蘇莫等伎而皆不如俳優侏儒之戱或有闗於諷諫而非徒為一時耳目之玩也窟𥗬家起於偃師獻穆王之伎漢戸牖侯祖之以觧平城之圍運機闗舞埤間閼支以為生人後翻為伶者戱具其引歌舞亦不過借吻角咇唧聲未有引以人音至於嬉咲怒罵備五方之音演為諧諢嚥咂而成劇者也玉峰朱明氏世習窟𥗬家其大父應俳首駕前明手益機警而辨舌歌喉又悉與手應一談一咲真若出於偶人肝肺間觀者驚之若神松帥韓侯宴余偃武堂明供羣木偶為尉遲平㓂子卿還於降臣昬辟之際不無諷諫所係而誠非茍為一時耳目玩者也韓侯既賚以金諸客各贈之詩而侯又為之乞吾言以重厥伎於是乎書以遺之時至正二十六年三月二十有三日也
  優戱錄序
  侏儒竒偉之戱出於古亡國之君春秋之世陵轢大諸侯後代離拆文義至侮聖人之言為大劇蓋在誅絶之法而太史公為滑稽者作傳取其譚言微中則感世道者深矣錢唐王𣋌集歴代之優辭有闗於世道者自楚國優孟而下至金人玳瑁頭凡若干條太史公之㫖其有槩於中者乎予聞仲尼論諫之義有五始曰譎諌終曰諷諫且曰吾從者諷乎蓋以諷之效從容一言之中而龍逢比干不獲稱良臣者之所不及也觀優之寓於諷者如漆城瓦衣兩稅之類皆一言之微有囘天倒日之力而勿煩乎牽裾伏蒲之勃也則優戱之伎雖在誅絶而優諫之功豈可少乎他如安金藏之刳膓申漸髙之飲酖敬新磨之勉SKchar疲今楊花飛之易亂主於治君子之論且有謂臺官不如伶官至其錫教及於彌侯觧愁具死也足以愧北面二君者則憂世君子不能不三唶於此矣故吾於𣋌之編為敘之如此使覽者不徒為軒渠一噱之助則知𣋌之感太史氏之感也歟至正六年秋七月序








  東維子集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十二
  元 楊維楨 撰
  
  新建都水庸田使司記
  天地位而水為之脈絡運而天地之功成古者水病民神禹氏治之功與天地等代之職水者雖小大不侔其得一日廢耶此周之匠人稻人漢之水衡水司空之官所由著而今之都水使者之司所由立也大德初司置平江曰行都水監㤗定年改庸田遷松江以置不常人視為郵舍故棟其署寄署於它所至正元年重置司平江秩隆三品轄江東浙東西道官與風紀重臣交調御兼行工部事掾屬亦皆視司臬吏遴選郡縣守令咸受節制司之權崇勢重視昔有加八年都水使者公來謂今聖天子切切焉以東南租稅之出重在
  三呉而三呉水國也故署都水司平江而官吏寄署他所事體弗稱先是請於朝得給官錢四萬緡仍得撥地羣治西財賦府故基若干畝於是鳩工庀材經始於是年十月八日不三月告完中堂𪪺敞掖室靜宻幕司曹舍鱗次翼張旁為繚垣前為崇閎氣勢突兀䂓模備具呉父老咸杖藜仰瞻嘖嘖稱賛以為不自意垂白復見是司之新也既而羣工竣事長貳率僚屬位正新守相與舉酒落成幕元僚沙君來請於維禎願有以記維禎考中呉水患自宋李兵部韓殿省郟亶父子經營規畫亦詳矣其溧陽五堰江隂十四瀆宜具大呉等瀆松江曰塘曰浦者凡一百三十有二志籍尚可稽也然未若我朝知力足以興除其利害而德足以消其震盪漂忽之變也大德間三江陻塞平章 氏濬治功成民到於今稱之邇者洪河暴央折而西北流天子一念動坤載遣使沈璧而河復故道吁官都水者上以聖天子之心為心下以 氏之功為功三呉之民尚有昏墊而無訴者乎抑相水之職本諸順天之理世未有順於理而利不興亦未有逆諸理而害能除者孟子曰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行其所無事者順理也鯀之反是則以方命命者何即理也以水為職者職與理應雖湯湯可又不則天下之治水者皆鯀也可不慎哉左公字廷憲居憲府使雲南岩岩有風采奮髯之頃奸膽盡落到官視民飢溺猶已是年十二月除浙東閫帥大使尚公有用字繼賢是年九月九十於官副使 字質卿康公若㤗字魯瞻是年五月除國子監司業僉事官公字國賔是年十二月除福建憲僉事王公仲溫字
  輔卿照磨李嘏字公錫分事董者掾史錢璛奏差蔡琳李報也繫之辭曰
  邈哉法象頖𤣥與黃坎德流長雷雨在上江河在下吐內隂陽維坎之徳惠廸維吉從逆惟殃帝憫下上具區芒芒忽焉震盪周官稻人漢司水衡利脩干農爰設司存保彼東方臬臣之良為天子使材貞且幹不呉不揚相彼天時以順地理恩肥海邦水居其壑土反其宅昆蟲墊蔵畊食鑿飲男樂其作女修其紅年榖屢登順成八方其蠟悉通職臣報功曰我水庸長發農祥作郎反
  常湖等處茶園都提舉司記
  禹貢九州方物而茶不在列蓋古之茶在藥品而未為食品也至唐茶飲始盛不惟華人嗜之囬鶻氏亦驅馬相市言利者不得不與鹽筴同科故始稅於趙賛增於王播𣙜於王涯茶遂為財賦之原而後之為國者不能去矣宋置𣙜務立交引法貼射法又或弛禁以均賦茶戸然有法無人則官與民反病矣我朝立轉運司於江西而江浙置提舉司三官與民無交病之弊則司以法存法以人舉耳常湖之司併平江而為一蓋又御膳之所在體隆事大與他日異故號都司用四品印章增設監長一員幕司陞提控按牘曩昔時暑所痺陋至正七年副提舉嘉禾張公霆發來始拓其地增剏聼事後樓若干楹都提舉東平趙公深又買民地開門道建儀門
  二至正九年        公又重脩東樓即宋清風樓也樓乃其額之舊棟宇翬飛瞻仰改觀司之署始雄而麗與事   體稱三大役之賛成者提控按牘呂君天祐也公甞宴予清風樓上遂以記始末請夫奉辟玉食臣子事上之敬推恩庻食臣子及下之仁事上敢不慎厥職及下必承流於上方今聖天子眎民如傷神窮煦若未甞忘於一飲一食之頃其肯厲民以自飬乎居是職者有一豪之厲於下則畧大徳於上其得為奉法良吏乎予聞良長貳之為政察於下䝉恊於僚議得肅於胥徒之役凡屬之吏効職而復期江之啇山之丁皆願出塗而服勤於其土宿垢剗刮大課流通蓋事上之敬盡而及下之仁亦至矣宜並書為來勸公字景淵 憲監之嗣也趙公字伯淵婁歴䑓憲張公字彥榮亦由宣徽推擇而至雲
  杭州路重建北門迎恩館記
  杭為宋行在所宋既內附以其地置行中書省行宣政院財賦都府肅政府轉運儒學軍醫金帛雜造諸司鱗比棋布嵗時朝廷遣使者頒詔㫖宣錫命金幣斧鉞裘貂上尊與夫名山大川古宮剎祠廟御香寳噐不絶於道使至之日省憲而下百司庻府之官無不奔走戒金苹儀仗聲妓部曲導前擁後以為郊迎之禮益偪以迎官寺則失諸慢曠以迎一舍一驛之外則過於勞故酌其地於郊關之外以為迎送之次此北門之館所由立也館剏於至元元年承恩之額書於右丞圖嚕公至正十二年秋七月紅巾冦杭燬館冦退越三月而監郡觀閭氏倡捐已俸命仁和縣屬吏首起其廢為屋凡若干楹堂室㕔軒洎垣墉門寧更衣之亭治飪之廚凡坐臥飲食噐用之什無不完整且更書其顔為迎恩尊皇華之出也興工於是年十一月某日告成公遣仁和丞某來請記余謂周官之法凶禮無力政力政土功也杭城不幸罹朱鬂氏兵燹之餘而力政是舉非所謂時屈而舉贏者乎抑論之力政有緩急緩不得舉急不得廢迎恩之舘為皇華使者之賔送奉王制而尊天使臣子之敬也朝覲貢賦送徃而迎來又臣子之忠也執忠與敬臣道在茲而可以一日廢乎宜不得與時屈舉贏者律之也其費緡錢若干不書其廢興始末以為記然公之為政知所先後其興𡚁扵城郭殘破之餘者蓋不止是出風教者先聖大成之宮砥礪死節者忠臣血食之廟及倉庫關梁之要害固已陸續而舉予又當附春秋義筆削焉以為民力重雲至正十三年正月日記
  淛西憲府經歴司題名記
  淛西肅政司經歴   公語予扵帥正堂曰凡官寺署所必有顯名非徒志嵗月著爵里編其名位於此將有辨名實於彼者可不畏哉吾幕府舊有石登載殆已徧今石承其後請予記以文予讀栁子中丞壁記曰由號觀實使後之居於斯者有以敬於事公之言蓋知所敬者已予甞論朝廷選官莫難於法則之司而尤莫難於賔佐之寮也賔佐者得人其時義也大立節也貞執法也確議事也詳允一司之法則其有以私而撓者乎故憲幕府得一良經歴一道之政無不理三尺之法無不信職於茲者可不敬哉然則題名之誤也豈為金石美觀而已哉後之覧者當有知公之敬者敬其事如柳子之所言者也公字文卿河西人起身臺譯史性忠朗峻直有文武才畧以從大夫某公平冦有功升是選雲至正癸已九月丙寅記
  海漕府經歴司記
  至正八年十二月甲子重建海漕府成初府理所就呉人漕萬戶朱張氏之故居也歴六十餘年𡚁不可攴矣今始撤而新焉且𢷌其北而大之經歴司署所在𢷌內而常熟江隂千戶所前三年而剏者在府東偏遂轉為經歴司仍治署所於城之東北隅常熟江隂土木功竟府長貳將其幕賔寮各正位卜序相與舉酒落其成而經歴孫公來謁予曰始憂府署役大弗即成今幸官不知損民不知勞訖有成功以及於幕署也中偏表裏同一華煥願子有以記之予謂春秋一門一闕之作必書謹王制重民力也今海漕之署製得為民力有遺焉幕署之痺陋併得轉其便而為之可不書乎議者有疑漕幕署無風紀所關刑名所寄軍旅賦徭繕脩之屬金出納者一歳兩漕耳簿書期㑹一利刀筆掌之有餘也何足稽清選之才六品之秩哉曰非也魚龍之國去天千里逺武夫帆檣與文肌被髪之族鄰險易之相伏也利害之相乗也一幾弗𧦴一微弗防漕政之成敗國家之治忽係焉句稽情偽之辨不辨期㑹征役之當不當未論也居幕司而賛畫諾者其可無其人乎此吏部選其幕賔僚不減選於其府長貳也幕之長於經歴次曰知事照磨又夾輔幕元僚者也三人者各職其所當為以相其府長貳之所不逮其得以一日自是優閑之署而不知有大累賢勞者乎且異時公卿牧守之選由茲而起則知居是司者其人皆沛然有以周天下之用也尚矣併書為記使繼孫公而來者不徒思其署舍之勞而已也孫公名震字仲逺金陵人起青䑓書史歴憲延師閫至行垣屬掾多獻可替否今輔漕政亷慎勤敏府署之成賛謀之力尤多知事鄧繪字元素金䑓人照磨衞權字衡甫洛陽人同寅協恭並有雅譽雲
  海鹽州重脩學宮記
  至正六年夏六月松陽葉𠉀繇守令重選為海鹽州下車之三日率僚吏及校官弟子員詣學行釋奠禮顧瞻學宮循就圮壊戚焉曰司千里之政化者長吏也為政化之所出者學校也今圮壊廼爾何以長吏政本哉於是與校宮吏議其所當葺理者捐俸金為之先發學廩見儲復征其宿逋計得中統鈔若干緍遂鳩工庀材計日竣事侯躬冐袢暑視其役不少憚大成殿素淺偪一遇祭奠則樂無所置更剏樂軒燕居閣肖聖象其上勢壓且不攴故役最艱費最大名脩而實則作也東西廡為從祀先賢之舍象設采色剝蝕者復章四齋室宿弟子員涼燠失宜者今且明敞深潔以至庖湢庫庾井匽無不完飭經始於是年之七月四閱月而訖工明年春州之士李桂朱克剛等以其事來請於維禎願有以述歳月併著侯績余聞海斥鹵之邦牢盆民去文肌卉服之夷不逺不易以禮義化也久矣侯不鄙薄其民不律以柱後𠅤文而以禮義之其用心仁矣皇元之興將百年子孫長治外夷嚮化者大抵學校維持之力耳予悼近之長民者方以操切為術急功赴利為能視學官為儒者迂務政化之所自出茫乎弗講故嘗論守令不識政體壹以操切為術功利為能者雖立學官與秦史燔書籍威學校者同科耳嗚呼若而人者不負學校明制守令重選哉侯不鄙海邦首務立綱陳紀為治法而不敢一日廢庠序之教可謂識治道循吏可以副學校明制守令重選豈非海邦之民之大幸哉抑侯之為政以崇學為先而承上以直臨下以蕳化通民和而爭訟日息刑罰日省傳曰教者民之寒暑也不可不時事者民之風雨也不可不節若侯之政又可謂節事而時其教者也是宜書侯名彥中字大中甞以才敏有風操為江南行御史䑓架閣管勾所至皆有休績可紀助成者同
         同知劉塔失徐晟判官牛世安栗興祖教授黃棟也程工給使者州吏沈嗣昌徐士毅學吏徐志仁學直郭子傑也
  長興州重修學宮記
  余客逰呉興渉長城界見新田辟絃誦聲相聞入其境夜漁不取䱆篁葦間無嘯聚入郭挈壺氏之職謹孔聖之廟斥而新焉問為政則州長   之化閱六年而成矣未㡬州庻老介吾學徒劉巽來謁學記曰長興呉夫槩王之城池也昔為縣令陞州學本邑人宋少傅劉公渉所建金人燹餘自縣東從今大平橋東縣令趙汝譢建㦸門杏壇藂桂堂張公明增建蔵書閣而學之規始具我朝至治間州長   重脩禮殿而堂閣門宇廢而不立者有矣至正五年州長   至朔望必眎學宣布教條凡繋風紀者與淳師老德講行之州之士以文學備采擇場屋者徃徃興焉然學之營繕事重民力未果十年夏六月侯始勸諸好義捐俸金為之倡知州韓公惟德因而和之董役者州吏俞文淵儒之趨事者劉坦呉鼎趙良珪也殿增而隆  翼屋二中堂從廡及兩廈四齋靈星大成之門庖湢庾庫等渙然一新堂隂復創亭曰光霽閱三月告成廢興始末當有紀未得名能文者而幸遇吾子焉願有以書之餘歎三代之衰庠序之教皆茍道也久矣漢為近古其教無聞蜀得文翁立學始變鄒魯之俗東都興北州之學者僅稱常山宓恭耳況其下乎烏乎三代而下學校之興廢固基乎循吏之得失也我朝州縣所在有學雖屍教有官作教之効則守令今非人而欲學校之教行亡矣學校之教亡而望風俗之變難矣朝廷以教化責守令今侯以教為治寛假歳年其効始著烏乎吾是以知循吏之効之急於得人也吾以庠序之化又必久於其道而後成也文宓而下不又有繼乎朝家設學之意不為勿負乎民之望於大夫士者不在是乎是可書已侯字得之世家北庭平章保公之適子也嘗逰成均兩膺鄉薦所至風采政事皆有可稱道者雲
  長州縣重脩學宮記
  有元之天下自京師逹郡縣咸建學宮急教以為王化基也今天子文致太平尤以教飬人材為大務士徃徃以行藝興而學官益重以長洲由呉縣析也始以驛舍為孔子廟大德六年縣從移驛材搆治所而學幾廢矣至元再元之三年縣長元童以禮勸郡人陸得原新之閱未二十年而殿堂齋廡僅支風雨藩墉破盪徃來成蹊而況殿墀未墁泮池未鑿從祀未有像龕校官未有次舍講室未有丈席弟子員未有幾憑師生交病非所以嚴學校之規也至正八年某月某日教諭王季倫始至顧瞻嘆曰此非創始之罪校官因陋之罪也且廉其嵗租皆乹沒於奸宄之徒非一日積矣廼白於監縣奄都刺使力陳於郡守蕭公黜其奸之尤者而租入稍還其舊由是制其出入取廩稍之贏起廢補缺而長洲之學始與他邑校同稱完美而克以財力相其成者則陸氏婿徐君某為首而郡人黃公某次之至正九年某月日起作明年四月某日告成而季倫年勞亦書滿矣扁舟道淞上尋餘三泖澤中請書其事予聞孟子論教必先於足食食不足教無所於施長洲地下而水悍嵗賦五十萬頑民避其役不啻如猛虎而暇治禮義哉司教於其縣者恝乎其難矣而況學之入又從而盜焉學政不舉固也予曩在姑胥熟知季倫氏有文有學又有治事才天不廢斯文於長洲而季倫氏以史館脩寫勞來為其縣師予親見其施設有方田之據於浮屠者復之欺於佃者履其畝而政之然後汰其不學無行濫於籍者三十餘人而禮其知名之士以率上下焉宜其飬裕而教有成功也奄刺侯崇師重道蓋不下元童氏而蕭公於士實有擇敬而季倫獲其敬且信為獨至一時臣家豪右又樂勸相之於是亦可以知季倫氏之為師儒者矣邑之士來㳺來歌者尚率聖人之教以副師儒之望並無忽其前功又將葺於後者無窮也季倫字季倫番陽人故宋職方郎仁允之孫雲至正十年五月十六日記
  紹興新城記
  至正十二年秋九月越人築新城明年春三月告成郡高年余文昌等謁余錢唐次舍以記請且道其事始末曰城本宋南渡蘄王韓世忠之所築闢而廣之周垣凡四十五里入我朝七八十年馴至圮廢淮夷梗化挺禍於大江之南狼籍州郡如無人之境守封疆者始思城郭之所恃而我紹興距築唐僅百里近錢唐既䧟越人皇皇焉挈㓜扶老走山浮海以遁不知長林大數賊之烏合鳥鈔者尤甚則又犇播來歸戶以數計者萬又五千時則浙東肅政府分鎮于越而僉事   公勞徠吾民者寔有以為之倚也既而集父老喻之曰城池大役也豈易勞吾民然勞於始而利厥終錢唐大方面賊直抵行垣者以城池之廢也始蘇界常湖賊越門而去者以城池之新固也汝民所自聞幸相與懲茍且思經乆之圖民始難之公又為條告其貲力先輟俸金率郡縣吏及郡之民饒於財者不足則以田為之賦糧二十石上出若干緡錢築若干丈尺四十石上數倍之三石五石助貲辦各有差無田者傭工而就食民乃恱來如子聼父事量功命日不期月落其成城為趾厚凡四尋為身盡尋有四尺面凡七尺外銅鍵石而又壘辟四尺為埤堄戍有木譙衞有校聨藺石渠荅之具無不整備城為趾門凡五水門者六四門又各為甕城唯趾為重門以代甕城門皆梁石為洞上各置望樓又倚北之蕺山為伐虎之亭城既新門亦稍更舊名東五瑞水曰朝宗東南稽山今曰㑹稽水曰東門西常喜今曰常橲水曰澄清西北西郭今曰承恩水曰拱辰北曰昌安今曰㤗安水曰永定南水曰植利今曰興利役大事重非名文家無以書吾子郡人也幸有以屬比其事干石不唯識廢興歳月且俾越之人萬子孫知有金湯不㧞之固興民社相永永也余惟春秋城內與外者凡二十有九聖人一一書之謹王制重民力也而城虎牢之書責鄭有而不守覆棄為冦資則知城築興於要害者固亦春秋之所許也而況於越襟大海肘長江申禹氏之廵邱句踐氏之伯基有國者之雄藩也其得與荒城野郭夷而眎之乎吁一方之役小四海之繫大一時之勞蹔萬世之利永也雖然城之掌固者不易城之守固者尤不易守非直三廵三鼜之戒也忠義為之維道德為之維道德為之塞衆心為之憑守固之上也職於是者尚思有以勵已德結人心攄臥薪之忠憤以無忘昔人執仇之義以雪吾大國之恥其可也不然守政不脩舟人皆敵國也雖有金湯吾為此懼是為記公系出國族通文史嘗為南㙜監察折獄辨訟扶樹名理嚴嚴有丰采雲
  重脩西湖書院記
  厲人臣之風化者曰忠曰清其推風化於綱常之地者又寔繫乎六經之道聖賢以之而立教時王以之而致治嘻斯亦尚矣杭之西湖書院故宋鄂王之第也宋季更國子監入我朝建書院祠三賢三賢者處士林公逋郡守白公居易蘇公軾也岳以精忠死國其大節無異議者處士以潔身獨善合乎道之清蘇白皆志忠鯁有遺愛寔禆於風化而無忝於六經之道以祠之不可廢者至正十有六年春浙省丞相金紫逹公浙西監憲丑公各捐俸金新之比明年大閱募兵益衆聚廬益隘軍棲於寺觀演於庠序院之新者隨毀平章光祿張公諗其故長院者白之明日令下驅部伍徙營翼院之缺者補之𡚁者易之弱不支者壯之三賢諸像彰施粉繪六經版籍重加脩補白堊黑黝煥焉𣋌焉視舊觀為有加於乎庠序風化之所出況是院也孤臣之精忠三賢之清節闗於風化者不細故光祿公惕焉神㑹而於戎馬之隙振斯文於既徃起清風於後來使岳林蘇白四君子之澤與六經之道同於不朽其功於名教豈曰淺哉工既畢山長應子尚承公命徴余文於雲淞之上勒石以紀歳月且使後之人知光祿公之休武而脩文者類此故余不辭為之書至正二十年四月八日記
  華亭胥浦義冢記
  塟不得埋曰棄不得其屍曰捐衣以周身棺以周衣槨以周棺土以周槨禮也自佛氏陀林之教行始有畔先王之禮而忍棄其親者人心之䧟溺也乆矣吁可憫哉淞之民類不以禮塟其親者人謂無邱陵之地則有付之水火亦勢使之然也仲尼觀延陵季子塟其子其坎深不至於泉淞之塟也獨無坯土可窽乎此華亭夏君尚忠義冡之所以作也得不食之地於胥涇之東周垣一里所為之封域名義冡使藏無地者歸焉什伍曹其子孫氏各樹識表而有異日展享之託又規地一隅為精舍俾浮屠者主之以掌其籍焉其有貧不克塟者又出資力以助之於乎君之用心亦仁矣文王更塟朽骨而天下恩之宋世良賀蘭祥軰収瘞暴骸而境旱得雨夏君之仁其不有感於天人乎吾聞君之先人清潤處士嘗憫人積䘮不入土者捐金粟至千斛緡弗計義冡之舉其又不為善繼先志者乎余固樂書其事而況君重有請也於是乎書君郡之義門敦武公孫字士文承直郎鎮江路府判官棄而歸隱益讀書習禮文事又剏立夏黃書院以祔享其外祖橘隱公其好古崇禮類此
  睦州李侯祠堂記
  侯諱士龍字士龍姓李氏世客汴之亳州祖某繇世將轉郡守侯生而有膂力身不滿七尺精厲𦂳悍其膊腕彊硬上可用甲指搯行蝨自㓜憙角觝戱長投石㧞距絶等倫後誦孫武子書志萬人敵淛帥某聞其人聘致帳前試其弧矢伎走馬逺垜二百歩馬上反臂連五發連五中衆大譟以為特竒試犀劔光指牛領限尺寸位數一擊領㫁不差分𨤲又工老君拐法雙股連環百斤鉅刀上下舞如木爿鋒氣薄人毛髪竪立歙寂金鈴氏恃驍武無敵侯生禽之復縱以利械又禽之以功自千夫長陞徽州判官同知睦州兼民兵總制在職撫農閱兵民仰之如父倚之如堅城時淛帥升樞閫於睦飬士至數十萬梟將凡十有八部獨稱侯為巨擘曲兵過城樞命侯出關迎送西兵毫革無動金倉氏入冠桐埠樞集諸將議侯建上中下䇿樞不用上用其下衆潰將皆擁主遁侯獨乘奔雷馬挾歩卒數十人乘丙夜⿱㓁大 -- 𥤮戰敵不備被傷甚衆又乗銳取其敵將首縣馬項底出萬人中萬人皆辟易莫與抗渴奔錦沙泉取所佩藥視從者雲吾報主盡矣勿令敵斫吾頭遂飲藥倚馬而逝時至正丁酉十月四日也年二十有五閱若干日示夣睦老人曰吾死巳作神矣尚能扞菑剟惡以利吾睦人明年春睦人為立祠錦沙墓所請余文為志昔魯御縣賁先死職魯君誄而表之侯死職其職烈未上聞司文事者盍有志故吾為志諸祠且係之誄曰於李侯生力士兮於李侯死厲鬼兮辟吾惡兮𩀌吾祉兮誄吾以文立忠軌兮𩀌去聲
  二陸祠堂記
  唐人詩稱陸敬輿為華亭人君子論三代以下王佐人物仲舒孔明後即及敬輿是敬輿足以重地靈於是邑矣   者未之建白余謁淞學合釋奠禮以祀者乃有二雋焉問之庻老則曰陸士衡士龍也二陸自昭侯遜來世為華亭人今縣西二十五里有華亭谷谷之傍有山曰崐陸氏之先塟焉機雲之生時人以玉出崐崗比之因名山山之北又有機雲兩山亦以兄弟得名邑士曹君繼善於山之隂剏屋若干楹祠二陸像其中名二陸祠堂且曰崑之隂其故宅其懐鄉詩有婉孌崐山隂聲如鍾少有異才文章冠世雲六歳能屬文與機齊名中州之人號曰二雋末節仕成都王皆遇害嗚呼文章至東京之秀敝矣建安諸子傑然角立而士衡兄弟乃得以名文蓋世中州之人見之如景星慶雲誠可謂一時之雋矣獨惜其急於功名至末途猖蹶豈非文章擅名者得夫間氣之所鍾而去就弗是者皆未知聖賢之學歟至今士之入呉者咸仰二高之遺風而未嘗不悼華亭夜鶴不勝清唳之悲也堂以詞之蓋邑人不忘其鄉故而祭之以社之義以為人物之凖君子之論缺如也然崐秀傑之氣代未嘗絶華亭秀傑之士亦代未嘗無即余之論以其未得夫間氣之鍾者益自勉以其未得夫聖賢之學者益自儆豈非曹氏建堂之意乎名世者作果符吾言吾於士人失敬輿之祀之嘆殆亦免矣夫
  魚浦新橋記
  至正十三年秋八月蕭山縣魚浦新橋成浦耆老許士英來謁予錢唐曰浦之西北距淛江東南明越抵台婺啇旅提擕樵蘇負荷者胥此乎道焉晨出莫返奔渡拏舟不無蹴蹋覆溺之患縣主簿趙君某領帥檄來鎮於茲兵事既飭大恊民望爰集耆老而告曰是浦為民渉之病盍易舟而梁乎浦民咸響應無忤辭橋不三月而底於成長凡五百尺洞十有五洞楹十有六隄其兩旁棧板欄干亘其長吁昔無而今有剏實功之難也橋出沒於潮汐之險又難也先是紅㓂䧟杭君方蒞政浦之西南依山徼羣惡少乘隙虐民民相挻觧散君盡按捕之一境頼以安今橋成又免民於險阻即向者弭盜安民之心復推其効扵是橋也願子誌以文且為趙君頌余曰出事於昔人之所難而得於今日之所易非浦之不可以橋扵昔也惠而知為政者尠也若趙君之不難於是橋謂惠而知為政者非歟鄭子産春秋惠人也至捐一車則人皆以為笑彼溱洧之可渉民猶病之況是浦之難奚啻十倍長吏以民者可以不知為政乎西門豹鑿十二渠渠各有橋至漢長吏以橋絶馳道相比不便欲合三渠為一橋鄴父老確弗從以為西門君法式不可更長吏終聼之惠政之及人者至今照耀史冊程子曰一命之士茍存心扵利物扵人必有所濟趙君之存心得之矣浦民歌誦當不減鄭輿人之頌君之法式當與鄴父老同一確守豈非百世之利也哉浦父老復以橋名請於是顔其橋為惠政吁君之惠政不惟是也君名誠字君實世家於漷公銘曰
  江水湯湯界浦之疆渉浦作渡民病於杭趙君為政惠而有方誰謂浦廣不可以梁惟彼梁也西門之光也德之長也民之不能忘也










  東維子集巻十二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十三
  元 楊維楨 撰
  
  平江路常熟州知州王公善政記
  聖天子君臨天下埀二十載周知物情以守令去民為最近而不可以弗之重也乃下明詔嚴守令之選以作興治道職是者宜其讙忻鼓舞滌濯奮揚以副上德意夫何亷恥日衰奸偽日滋不幸一日有變民環視而起不受條令至殺長吏以應冦而莫之能禁朝廷又大發兵而罪有不勝窮者遂至兵連不觧彌曠歳月而民愈以病告弱者填委溝壑壯者從而汙染綿亘數千里地田菜為蕪邑里為墟雖有高才明智之士縮手鈐舌無救𡚁之術跡其所從來皆守令不振職之過也吁民憤之積也乆矣存千百扵一二而特異扵庸衆人職銓曹者無以旌別而司文墨者又無以表彰之嘻何以為世道勸邪知常熟州豫章王公其在任五載政平訟理民大和恱既而請老以歸則民懐其德為其立石誌雲
  吏部侍郎貢公平糴記
  至正十三年春三月中書吏部侍郎貢公奉詔使江淛民䧟賊者曲宥之刑殘之家免以土賦朝廷又慮餽餉不維賑貸不給發內帑錢三十餘萬定俾公於稔地興民和糴公抵呉興諗民有儲粟者聽自陳糴凡六萬有畸於時直益其十之二先付直後納所直粟且下令曰朝廷以和為糴官不得齊刑史不得抱案差若等以三吾與若一以和為義官府始笑之曰民疲久矣悍卒扣門呌囂猶不即奉命今若此事其可集耶公曰民為爾給儲多矣吾今誠待之彼亦以誠應吾既而民果聼令相與議曰𨓏時物輸官而直不給雖給且垂槖而歸今公先與直豪髪不以干有司吾何幸也復與平斗斛使輸粟者自槩司庾不得高下其手縣吏與豪民有假是以漁獵者公徴得之皆置諸法父老以手加額曰公之為政吾前未之聞也廼相與詣其求書其事於石以為平糴後法余惟管仲有輕重之權李悝有地力之教而平糴之法出焉大要裒多益寡稱物平施使民適足而已歴代祖之漢曰均輸曰常平唐始置和糴使宋有愽糴便糴之科皆為美制而任之不得其人則亦無異於強取也今公以內帑錢若干不經有司之散歛親與民市告以信令民之聼之若子聼父不三日飛艄輓舶填塞津隘米積於地槩不暇給未越月廩入扵永寧泰定民不知擾而粟已盈數蓋得和糴之本法而足以宣上德意也豈非朝廷任得其人之效歟不然彫城瘵郭富家豪室轉在草野救死且不瞻何所取財而雲和糴哉此其事為可書也已漢耿夀昌以平糴便益賜特爵關內侯公入覲吾見公之得賜爵也雖然賜爵一己利耳吾聞公有篋中書凡一綱二十目皆切於議大政決大利害而天下資以為治者條陳於上寔吏部獻內職也嘻此其利吾人者可一二計哉又南父老之至望也公名師㤗字㤗父宣城人起身胄監嘗為名御史雲時江淛行省檢校李思義以省委事相糴事而郡監伊斯罕公與有勞焉故併書之
  樊公廟食記
  至正十有二年秋冦自徽犯江浙政府參知政事樊公宿衞於省省吏皆次第引去獨公柀甲上馬率宿衞兵不滿伯什急出省攻賊從者心之公曰吾封疆之守不守而去是以私利廢臣道行至省坊口遇它遁將以兵孤且散控其馬首返公怒引佩刀斫其人曰城不守何適遂躍馬逆冦於天水橋巷戰以死公在江浙政府凡二年賛其首相興利去𡚁不為猜⿰吏中格力以進賢退不肖為已任職雖𠫵實興提衡伯夷稱仁以將軍塟首陽天下傷之不得全屍故云將葬事見韓非子樊公稱仁以將軍塟天水東南人傷之吁又豈知其自決於義而人自畏愛有甚於生死者乎義既決雖碎首塗地無悔焉死不安於自決而出於有激出於無獲已皆非死義而義利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凡遭禍亂有首䑕義利以奸法筴者不死司㓂幸而死疑佀吁何可以亡辨哉故伯夷死天下謂之義樊公死天下謂之忠興義不可以聲音笑貎掩而得之必決於忠安於素有而天下至尤之物不能易得也自昔死鳴甲雍門狄死徇劍楚囊死銜鬚漢溫序死嚼齒張廵死嘔血死郢州黃從龍潭州李芾類皆若是吁若是始可與言封疆之臣社稷之鎮矣議者謂全節未必成功也吁節無增損功有成敗無增損者內有成敗者外春秋録死節亦計其內而外有不計焉岐功與節以律天下之忠非春秋義已公之死其僕曰田丁者亦徇主死人比春秋蒯瞶之僕雲去公之死兩期月姚園寺僧雪率杭之人為公立祠於天水院肖公之像嵗時祀之樹石於門徴余文以書於是論次其死烈如此公名執政字時申獨杭其自號也世為鄆人其世出仕歴見別傳雲
  聼雪舟記
  陵陽劉尚賢氏遭逄今天子龍興由儤直為浙垣胡公相府大賓僚自命其退公之室曰聽雪舟介吾徒金信氏致其詞雲某於十年前慕先生之風於富春山中願一接見無由今幸軍旅事息鉦鼓之聼移於虛舟風雪矣幸先生屑一言為記余異之曰軒以舟名舟以雪聼此江湖漂泊之境也夜深郭索聲瑟瑟兩氷竅瘁不得熟寐非煙水之窮旅則草溪之寒漁耳尚賢身服鞬櫜者十餘年值天子偃武尚文將陟清階侍鈞天所以聼九奏之樂矣其於雪也奚暇為窮旅寒漁之聼哉抑有說聼雪以聲固不若聼雪以理者之為聼之深也今夫雪出𤣥而尚白似化藏於宻而散於六合似道將集而霰先焉似幾隂涸而合睍而消似時匿瑕蔵疾似量無論高下夷險一稱物而施似平治若是者雪之具徳廣矣尚賢於其具德反諸己而有之則聲不在雪其取數於聼者不既多矣乎不則雪舟之聼窮旅寒漁耳信以是說復命越十日尚賢馳書來謝曰某不敏始識聼雪以聲不愈於聼雪以吾子之聼為至也請録諸軒為記
  大樹軒記
  烏江馮侯仲榮氏有先人之宅一區在覇王廟東自其大父某手植三槐今皆合抱為百年舊物侯益封培之扁其軒為大樹侯來華亭治暇過余次舍談及故家喬木曰吾家節侯公軍次大樹軍中號大樹將軍吾固不知其樹為何木木居何地今予家樹出於吾祖手植吾敬之亦呼大樹敢徴先生一言以為誌侯少時以戎行侍主上其說主以除殘理寃以成湯武之業與節侯意不殊其侍主晨夜草舍上聲止也或至饑疲與節侯之豆粥麥飯亦不殊為人謙退不伐亦似之節侯在闗中得軍民譽乃召言者咸陽王之譛賴帝曠度釋其所疑侯亦以律外役櫝胥招執臬者劾賴主上蕳知有素枉隨雪而伸益大赤眉之平定安集𢎞農羣盜胥化為良鄧禹之不能者節侯能之上海之變脇以逮華亭名在死籍人不敢任者侯以百口任之轉死而生者殆萬齒此又節侯之所不能為也取前胄之號以字今日之軒孰雲不可侯今去州縣勞陟中書幕府位益高施益大譽益彰又烏知不㧞於不次使秉鈞軸以賛聖主太平之治大樹之澤其必有振爾祖而大樹之號其不有光於節侯乎侯謝曰某也願力先生之言以赴先生之所期也書諸軒為記
  知止堂記
  世之高士嘗比宦坑為魚之逆鬚笱也笱一入雖有具龍之體欲翔鱗廽鬛以掉尾江湖之間烏乎難矣故淪胥而沒者滔滔是也恬而避者自陶鴟夷張赤松䟽大夫陶處士而下曾幾人哉老子之經有警人者曰知止不殆其言也可與悟者道而難與淪胥者告也雲間老人夏謙齊氏為某監漕官年未致仕也即勇退歸里名其燕處齋之堂曰知止是有味乎老氏之言哉老人去世已五十年兵燹來堂燬去其四葉孫頥貞猶能力䕶趙文敏所言之顔登於北山新堂不忘先也貞力學有仕才丁時艱而不仕知進退出處者也使其仕也宦之坑人者能坑其六尺之軀哉今年秋貞讌予於堂以落其顔之新登者且請記於是乎書
  知止堂記
  愚者不知止沓者不知止逹者知之知而不止與不逹等陶朱汎五湖留侯從赤松知止也使不知止則革屍夷族為伍韓二子而已耳此謝公伯禮名堂之義非愚沓者之所能識也謝為淞望族至伯禮始以仕籍顯官卿郡至奉訓大夫年未五十即掛冠歸隠謂其子若孫曰若知夫馬與舟乎舟之運也滿風送般㨗若流矢千里可一息逮也貪㨗不止則瞿塘灔澦在檣櫓犇𦊅之間馬之馳也星流電掣快意所乘可朝燕而暮越也貪逸不休則太行井陘在銜勒之下吾年未及致事而志已勌矣祖父之某邱某水足以耕釣師友賔客足以觴豆讌樂而一二家老足以主辦王賦茍不知止漂蹶之患將在我矣遂以知止命退處之室東藩大臣屢挽而不起至以疾謝免參政周公琦既為書其室而復求予記予為之喟然曰伯禮之賢於人也逺矣今之仕者惟患進不銳升不高孰肯先幾於赤松五湖之侶稱逹人於時乎於乎上蔡之犬華亭之鶴貽悔其身及其子孫者幾何人視謝氏之堂其亦少警乎書其說為記
  守約齋記
  淞汪氏自其曽大父敦武公由棗陽從淮安王南度至其考君澤三世皆以武符襲將門世澤至文裕始以文學換門廕教諭當塗毗陵兩邑升蘭溪州正所在有教績自名其書齋曰守約夫世俗之約與聖門之約異服破褐衣飯脫粟飯儉薄其身而一毫不以利於人非守約也陽讓隂競研極利害守䑕兩端雖大義弗勇於應非守約也蕳倫理削禮法土木形骸率性而徑發者又非守約也孟子嘗曰守約矣孟施捨之約不如曾子之約者以舍徒力於氣而曽子循諸理而持其要者也守約若曽子可矣孟子之心學蓋出於此其功用極於浩然之氣塞乎天地之間吁守至約而功至大此聖門能事也雖然曽子之約必自博始不博以文不約以禮又烏知曽子之守者哉文裕心學進於是始知施之守者不足多其於三葉將祖不大有光乎文裕以吾言勉之而已
  一笑軒記
  廬陵張昱氏居南垣都司而命其寓軒為一笑求余言為志聖門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余烏知張子之樂何樂而必為張子推笑為何笑乎張子無樂而笑則其笑為偽矣誰敢當張子之笑乎莊子以開口笑一月中不過四五日此槩常情而言魏宗室萇一生不笑宋包拯笑幾比河清一笑之難有如此者晉陸雲有笑疾梁王筠見人必笑一笑之易有如此者張子一笑不以樂必居一於此乎不然張子一笑吾不得而推也雖然陳希夷一笑而天下自此定季義父一笑而天下自此敝笑哉笑哉可畏也哉吾將質諸張子毋輕一笑
  三友堂記
  河間公子李志學氏蚤年讀書九華之山嘗結草堂於山之陽今仕虎林開元戎府客堂一所為蔵修之地一日將客渡錢湖入茅歩登鷲嶺憇客晚亭見有三人者草衣木形類木客各以辤相提唱一客曰五鬛老仙赤松裔青牛歸來已千歳仙客元是風雨師不識人間漢秦帝一客曰渭水龍孫孤竹種海波影拂珊瑚動一竿持寄蟠上公釣得雙璜六鰲重一客曰玉龍聲嘶五更了緑衣倒掛扶桑曉梅仙相見大樹間梨花夣落春雲小三人者見公子各以辭就評公子異之曰赤松氏者蓋傲兀世變而不知有秦封者也孤竹氏者將仕矣治則蒼姫氏之治也梅仙者又夣覺人間世而將脫履於蠻煙蜑雨之國也赤松似吾初節孤竹似吾志梅仙又似吾末境也三客者行若異其歸一也吾將尚而有之延致於客堂遂命其堂曰三友而顔之其客鉄心道人志之道人者將進三益於公子期公子為嵗寒交也因録三友辭而為之誌
  雪坡記
  淮陽謝公既得余雪坡文曰先生為余立言殆吾座右箴矣然余視今之取富貴者真幻耳奚以異於雪之不可控摶者耶先生言蘇雪之悞於幻亦有味哉請我終其説余曰投雪於爐以閉堅者幻也至人者一體諸盈虛消息於雪也目擊道存而訖亦允所客必於其間吁雪之資於道者如是幻雲幻云何哉何哉余聞今淮海之傑五人焉公存中公自㓜喜讀書一遍即了大義年踰三十不屑為章句儒而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杭為南大都㑹加以師旅因以饑饉雖有大才智不能善其後公守將於斯談笑而理之三軍無驕容百姓無菜色蓋必有度越今之大才智者人不得而識也吁觀其寓雪於坡者則得已世之豪傑身罹䘮亂私其托於礪京於金塢於狡兎穴自謂保固厥身至若子孫無止不知人境一易如大幻物適偕之以速斃吁可哀也哉惟高識之士得於盈虛消息之外於不可控摶者是托若雪坡者是也已其友俞孚齋録吾文去曰知道於雪坡如先生者是為真知蘇雪堂之幻入於道矣雪坡能味幻其何逺於蘇也哉
  凝香閣記
  光祿大夫平章政事張公分治江淛之三年築城堡脩倉庾廣庭㙜闢田疇休兵息民於是詳延海內方聞之士談仁義講禮樂収東南遺書於賓賢之舘而名燕處之室曰凝香徴記於客鄉㑹稽楊維禎維禎喜公之厭兵樂治也遂為之言曰善乎韋應物之詩曰兵衞森畫㦸燕處凝清香吾取其詩有文武道森㦸之兵不忘武也凝香之燕不厭文也文武脩而天下之事無不理矣今士有深山長谷而出者咸曰吾聞光祿公善尊賢也善養士也善求善內諫也無不忻忻然相告曰南垣有賢相臣如此民其瘳矣乎光祿公下士如周公取友如仲山甫士友之在其席者有帷幄之籌也有樽爼折衝之道也廣廈細旃之廟謨也非是無以入其室者於是橫經論道之頃投壺雅歌之餘清香之凝於一閣者不翅如道山風日穆然其舒且和也君子觀凝香之凝如大昜之論鼎可以凝乎命也凝之㫖也逺矣哉光祿公上以佐天子之太平下以安黎民之永定吾於凝香乎占之然則是香也五木百藴不論其侈矣瑞麟辟邪不論其貴矣鰲山數十仭𬋖沈沃甲聞數十里者適足以招弔民之闚也吁豈知吾凝之有其道哉豈知吾凝之有其道哉書諸室為記
  夀齋記
  論得夀之道者有三李少君謂丹砂可化為黃金金成以為飲食之噐則益夀此方技家之論夀也廣成子曰必靜必清毋勞女形毋揺女精乃可以長生此道家氏之論夀也孔子曰仁者夀子思子曰有大德者必得其夀此吾儒氏之論夀也方技以術道家以智儒家以德德為上也淮隂湯公仁字夀之承㫖趙公嘗為書之於燕處之堂今年登八袠矣為其子者中書省宣使某與諸孫持酒以慶公之高年宣使某又命座客劉仲威氏不逺數百里求公夀説於予將以光其身而且埀慶於後人也予謂齒踰七十子孫目擊乎四世湯氏之福於夀也不誣矣顧未知其得夀之道出於方技乎道氏乎儒氏乎仲威曰湯公素以詩禮教子孫不逺千里延明師若劉正安之徒且將捐田若干畝立義塾以淑及里中兒矣湯公豈方技氏道家氏之習乎夫德莫大於文王文王謂武王曰我夀百吾與爾三焉是夀不出於天而果出於德也信矣公之德充則公之夀可以及其身而延子孫矣湯氏之祖若孫尚以予言勉之
  衍澤堂記
  太史公自敘司馬氏受姓所從上起顓頊子孫官居功烈文辭下及其身而上嘻世徳子孫固不嫌於自銘也明泰州孔希道氏自著宣聖五十六孫㤗州之𣲖實繇宋朝散公端朝出守㤗得賜田建家廟於州之東北地因名孔家堡朝散七葉孫瑛仕中山府教授希道瑛子也遭罹兵難挾家廟碑渡江與溫衢之𣲖𠫵㑹不誣蓋以世徳自重如此所次之舍又以衍澤二籀文顔之來淞首謁予草𤣥閣求言以為志予謂聖人歿千五百年自衍聖公襲封而下文子秀孫得試胄子監以表嫡氏者尠矣況散而四方墜在編戸稍知自㧞㳺庠序以為食或者又以譜裔不自遭黜者不免若希道氏為先聖仕裔欽欽乎恆懼世德之不嗣入呉執經於名師傳且將試有司與胄監之士角庻聖澤千五百年之衍於我者未艾也嘻聖人德厚其流光其澤隆萬世而不斬嗣其世者又克光其載徳其載德其澤不益衍矣此係希道之自期而吾儕以期希道者吾聞君子談世澤者不在累名疊爵而在行應禮義希道行脩而名至其衍澤也何以尚茲
  正心齋記
  淞江萬戸侯石伯玉氏自顔其燕居之東室曰正心伯玉嘗謙予其所在客列者皆士之卿大夫之賢或雅頌投壺或鼔琴賦詩不知伯玉之為武夫長也明日且請余文曰記正心餘曰士抱豪傑才而知聖賢之學亦寡矣而況才已顯宦已成恐恐焉懼心之不正思求聖門切已之學者乎予觀代之萬戶侯徃徃以少年子弟𥫄先爵伎以習武為名懵不喻於學剛愎自用侈盛自驕又幸而生於太平之世武無所於用惟務臂鷹走馬挾弓矢為畋逰已則炰羔擊鮮招無良狎徒酣歌舞為事者比比也而豈有英年老志切切乎正心之學又求儒先生之言著之座右以為警省如石侯者哉故為之言曰人之所以正者身也身之所以正者心也心之所以正者其道何繇敬而已矣請以射喻射者必正已而後發內志正外體直而後不失於其正鵠此非敬何恃哉文士之心正者占筆武士之心正者占射伯玉知射之不可以心不正也則凡臨事而懼有大於射者其可不恃正心之法哉嘻棘門之戲不如細栁之肅飛將軍之縱不如程將軍之拘此敬與不敬心正不正之效也伯玉尚以予言勉之
  歸來堂記
  予入呉首謁三高祠以其去國者非忘君還鄉者非懐土而放跡江湖者非方外敗教之士也呉人至今高三人之高而未知其繼其高者范張而後為何人也或曰上洋有章吉父氏殆其人已乎吉父少年以竒才為丞相府舍人未知乘傳遽為宣使者遂通籍貫近宦逰京師者三十年出貳尹江浙府適以內艱去制闋鎮撫海道裁數月即幡然歸曰吾髪種種矣太夫人之年且朢耄矣城南有桑麻田若干頃足以待祿飬士不知體人謂我何人謂我何扵是作歸來堂扵室西偏遂雅志也余今年東逰過青龍江吉父之宅在江上延致於堂中具聲樂酒事為余驩因得奉觴為太夫人夀明日吉父請文記歸來堂吾嘗嘅晉處士之歸來矣不知者以為恥五斗之折腰知之者以為典午氏將踣而不忍二姓之事人也今吉父生於盛時遭逄聖君賢相之明用於才也而吉父且以才選登要路年未及致仕而即退然以歸則以母故而愛日之誠有不能已者處士之歸其歸以義吉父之歸其歸以孝孝義一道也歸以義非世道之幸歸以孝實風教之榮歸來名堂又豈詭晉處士之跡以自高而求振夫䲭夷子張季鷹之後者耶雖然吉父年未老神爽峻而才識茂進賢者未肯輙遺於吉父也求忠臣於不孝門則已如以孝門則吉父其得卒志於歸來乎請以復吉父命書諸堂為記







  東維子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十四
  元 楊維楨 撰
  
  內觀齋記
  浮屠氏嘗有內觀之偈矣其所謂內觀者役心以觀心有其説者遂謂以聰聽者聾収以氣聽則嘿而有雷霆以明視者瞽及以神視則瞑而有嵩華皆畔吾心學者也儒先生闕之儒先生所謂內觀蓋聖人示人以自檢之㡬也故其教法施諸弟子者徃徃發是㡬使之返照返照而後有以自悟其所學謂之內觀之教子使漆雕開仕問子貢與囬也孰愈以從我於海屬子路皆發之以內觀而使悟其所自得者何如也至於顔子曽子則得於內觀者大矣曽子之言曰吾日三省吾身孟子推之為守約他日竟以魯得聖人之道者此曽子內觀之大者也顔子之言謂瞻前忽後而獨有見其所立卓爾子貢推之為聞一知十曽子亦指之若無若虛他日意以遇而得夫子之道者此顔子內觀之大者也學子呂恂以內觀名齋而請記於予故予示之以聖人之教要之以顔曽之學而戒之以浮屠氏之説雲
  中定齋記
  道至於中而定耳一越乎中譬之衡也首尾軒輊豈有定則乎道不適乎定則為仁兼愛也為義為我也為直證父也為廉離母也為敬召君也為公賣友也為不疑焚妻食子也其害道可勝言哉堯以天下傳之舜無佗言中之執而已舜之治天下也用是中而已然子莫亦執中也子莫執而無權是中而不知適乎定則者也故聖人立中之教曰君子而時中使人用中之有權度也雖然權度未易精也權度未精中固未可定也精之何如宻於惟危惟㣲而安於無思無為萬物之紛起紛伏於前者不逃吾掌指而與之釋然於兩忘之間此吾權度之至也若是雖乾坤之開闔古今之徃來亦不越吾一定之內耳矧萬物乎姑胥申屠生衡予既字曰權而又名其治業之齋曰中定衡遂始志齋故為志如此
  約禮齋記
  呉興蔣生毅予既名其讀書之齋曰約禮生遂有請曰願先生賜一言書諸室以警教也志之曰聖人之道其髙如天其浩如海泛而求之穹焉莫知其所即蕩焉莫知其所之至於老死而不得者以無繩尺為之約也禮者所以為之繩尺之所也此聖人以道教人而必正以禮所以約其歸也聖人之道髙且浩者若無紀極至約於禮則有極矣老莊氏善以閎濶之言言大道而聖人之徒無取焉形道太髙而絶禮太甚也聖門弟子稱顔子始焉求聖人之道仰之則彌髙鑚之則彌堅瞻之在前又忽焉在後已如有所立卓爾者竟以約禮得之學顔子之學以求聖人之道是在生也生勉之
  學詩齋記
  呉興陳生魯從余於雲間學經業且曰某不敏未敢學先生之春秋而詩者實與春秋相表裏也願先生學詩而復及於春秋也且名肄業所曰學詩齋請記一言以自勗孔子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之數者豈泥於章句文辭之末者所能得哉孟子論説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而以意逆志是為得之此孟子之善學詩也又曰詩亡然後春秋作蓋孔子録夷王懿王之詩迄於陳靈之事而三綱五常有不忍言者矣故詩亡春秋作夫學詩者誠未得於詩又烏能得於春秋也哉士學詩於千百世下亦有理哉雖然食魚而味者不知有熊掌食熊掌而味者不知有魚夫人莫不飲食而知味者鮮矣故善學詩者不知有春秋善學春秋者不知有詩非謂二學不相通也學經貴乎為學之專也生於詩知食矣食而飽矣而味不知則謂之善學詩不可也孔子固疾夫學詩而無知味之得者矣其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雖多亦奚以為生以予言勉之他日授之政也雖蠻貊之邦行矣奚徃而不達哉
  鈍齋記
  霅城之內有家塾為經鋤而世以詩禮傳家者為倪用宣氏即其居之西偏顔之曰鈍齋者則用宣燕處之室也用宣之太父富陽公予之舉主用宣視予猶叔也遂以鈍齋請志於予且曰某不幸早孤稍長即承門廕役於筦庫之賤者三年志不獲伸而養廢於親學廢於身一旦勇自棄去歸讀舊書以待吾豆觴母氏欲為世之趨走縣簿站站焉效鷹犬之役以圖躁競之進者吾不能已故名齋曰鈍雲余疑用宣出紈綺家春秋鼎茂宦軔之發如舟縱下水鴻迅順風而遽以鈍自止豈其情也哉惟其豐於用而局於地至於寵辱不驚遲速不較此非其學力之素則天資之特也余悼世之士峩弁髙足於連嶁列埒之間尋岐闖竇病於隴斷將一以捷於進也不知足一⿰則沒䧟穽卒不免為人僇其捷何在哉囬眎鈍齋之鈍優㳺於水之陽山之北上有垂白之親下有舞褓之僮外有賢師良黨之交際樂其樂而不知世有崇髙權貴炎冷榮悴之一去一來者其相越豈不霄壤哉用宣之師為張安國氏友為康伯齡氏以其獨到之資加之以師友之學用宣之光其先而載德乎其後者不可量已外物之一利一鈍又烏足以計吾短長也哉
  則齋記
  呉興趙生名柯字仲則又自號其讀書之室曰則齋生以大父府判公與予同仕於台而其外舅府推呉叔巽氏又子之舉主也遂以則齋求説於予予惟生之則取義於伐柯之詩中庸嘗取是詩以證道之未嘗逺乎人也夫求柯於木其柯之則在此柯矣人猶惑於彼此睨而視之以為逺也治人之道於已取之未嘗逺也以為逺者何異睨之為惑者哉聖如孔子而曰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故其治已也以求乎人者反於吾身而已生能以孔子之自謂未能者不敢不勉則其在是矣傳曰能為人則不為人下君子之欲上乎民者無是則其可乎故推是則於身也則容止可觀進退可度矣推是則於民也則畏而愛之則而象之矣故曰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於乎此則之極功而學之能事也生以是則勉之哉至正十年冬十月二十有五日記
  月山記
  月有山乎佛氏謂月中之景大地山河謂之月有山可也山有月乎趙知㣲登天柱𡶶得月於隂脢之秋謂之山有月可也夫月者水之精山者石之積也水與石不相入而未嘗不相入也此彥明氏得月之山以為物之竒會也彥明昔為開化縣得此於金錢溪上孤𡶶突起如一弁今之顛有白章若月之弦者彥明喜之若獲拱璧曰溪名金錢而溪之神不以錢凂我而以此月之山吾烏得不拜神休以為竒也遂名之曰月山且繪為圖出以示予請月山記余咲曰此月山之假耳圖益假余何記吾將與子梯九節杖挾飛仙以遊於廣寒之宮以俯攬乎海內外之名山又將東上岱𡶶萬仞之頂看黃玉輪出九地底此全山之象全月之眞恍乎惚乎得諸泰初之鄰庸衆人之烏覩者也子能從之乎彥明曰吾不能吾已得之月山之月雲至正十年十一月三日記
  小瀛洲記
  神仙之説八方有鉅海鉅海中有仙洲十瀛洲其一也漢武帝嘗延東方朔曲室問十洲所在及方物之名謂瀛洲在東大海中地方四千里上生神芝玉石山髙千丈出泉如酒名玉醴泉飲之令人長生洲上皆仙家其山川風俗似呉中然其所也可聞不可到也故秦王開舘選天下學士其中地位髙而人物勝天下比之登瀛洲雲呉興禇壽之之居有水木花石之勝名其堂曰小瀛洲壽之宴於堂上以記請非徒以山川風俗似瀛洲也以其前之人有居瀛洲十八士之列也壽之之先出瀛洲學士亮亮子遂良居杭其後有從湖之南潯朱塢莊者遂為湖州人壽之蓋瀛洲學士若干世之孫也壽之伯仲凢四人子姪凢十餘人自五世祖淮安縣丞繇科苐起身代以詩禮傳家壽之先府君棄仕侍親壽之伯仲皆有仕才而不仕其學而仕而都清髙之地以繼登瀛之榮號者不在諸子乎余又喜諸子皆聰爽善學問諸父益輕金重名師之聘師有不憚千里而至者吾知禇氏子孫光繼祖亮者的的有人今日居小瀛不為異日登大瀛之階乎問其所者又何必指神芝醴泉白玉之山乎而況山川風俗之美類呉中者不在他此也書諸堂為志至正十年冬十一月序
  愛日軒記
  予讀揚子書至孝子愛日未嘗不掩巻為嘆嗟夫孝天誠之出也惟其自知日不足者吾知孝子之天之誠也至矣吁樹欲靜而風不寧子欲養而親不待此孝子愛日有不能自己非有使而然也故曰孝天誠之出也愛日誠之至也錢唐市中有金孝子鑑者築室於舎之南以養其親顔之曰愛日取揚子語也嘻金孝子之養親殆出於天之誠之至也朝於斯而省焉夕於斯而定焉出於斯而告反於斯而面焉至於問所欲推所與承所欲以行無不一於是孶孶養親惟見其日不足也謂金孝子天誠之至非歟吁愛日之書蓋孝子天誠之託也昔者仲由賤食藜藿躬負米百里於親在之時其後累䄄坐列鼎食而悼其親之弗及也嘻是有愛日之誠而不能俟乎貴富以為養者也狄仁傑親在河陽登太行見白雲孤飛以為吾親舎其下而瞻望弗及嘻是有愛日之誠而有不能恆在膝下以為養者也金孝子者家有奉親之資又不肯輕仕以一日去其親蓋不俟乎後時之貴富不在逺方之咨嗟而悼恨者也嘻金孝子之養親豈非人子之大幸而能乎季路仁傑之所不能使愛日之誠始終無怠如大舜之慕其親者吾為紀茲軒於後子孫耳後子孫皆以爾孝子之心為心是孝子一行純推為一家之政又使天下人聞其風而興起焉孝子之感於人而動以天者不可勝用金孝子之行為世教之係者又豈小補哉魏生本信持其巻來於是乎書為金孝子愛日軒記
  修齊堂記
  吾州諸暨有東西施家西家之秀鍾於薴羅美人而東家無聞焉至宋始為施宗聖者學行尊於里閈人稱為東丘先生東丘之後有鍔者紹興中進中興雅頌子姓繇東而西多隱處呉門吾入呉得諸閶闗之外為仁傑氏其先蓋自越來者殆吾邑東丘之後已乎吾初未識仁傑氏呉中學子張守中年十四稱竒童能夜誦經史書數千百言日課大經義騷賦表章若干首貴官女及里中多田翁爭壻張氏子而獨為仁傑氏所先可以識其人矣仁傑嘗招致余於所居堂顧其題顔曰修齊吳興趙魏公之所書也因擎觴拜以請記余視閶闗之居皆貨財之亭而其人皆五方商賈之伍也日出而蚤營日入而未息所與言者皆錐刀之末乾沒之計也與之語身修則曰衣被文繡耳與之語家齊則曰峻宇雕墻耳烏知吾聖賢大學之道哉而仁傑乃獨㧞乎流俗以大學之學自律仁傑蓋古之椎魯長者也素孝友於家孟子推大學之教曰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是知一身修一家斯齊矣一家齊一鄉斯善矣逺而推之千里之治廣而充之四海之均不過一修齊而已耳大學之言曰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感應之機其捷固如此修齊之化行又豈獨善一身齊一家而已哉吾聞呉俗多好內而外尚勇有逞匹夫之鬬而殘厥軀惑於兒婦之舌而亂厥家者聞施氏之風豈不有愧哉施氏之化行則吾之記斯堂庻不為空言也矣至正十年十二月十日記
  南樓記
  信都呉公僑居呉興築樓岸霅水北枕蒼弁金蓋玉幾諸山拱在離嚮因命樓曰南且以自號置書萬巻樓上一時名士考經斷史及東南民事必客是樓余亦在客數而徴記於余余謂南樓在武昌於晉庾亮氏代之貴家富室髙甍峻宇偭陽而樓庋玉帛棲歌舞以都山川風物之勝者以萬萬數而亮後無名焉越數百年而呉公之名於呉興者繼之豈非樓倚於地之靈而地又倚於人之傑也耶雖然亮非人傑也亮本莊老氏學善清談之士也識闇才短徒以周公親受重顧四海惻心奸臣肆志非頼二三方岳則未度之國幾至大弊末路之窮至欲竄山遁海不獲已為蕪湖之出武昌之駐其在武昌也未聞有所經畧顧欲任猜忌黜大臣諸左吏皆東閣之物又未聞雄特其中月色橫陳秋思不淺南樓之登徒與浩軰談詠光景曽無禆於中州多故越雷池一歩也其才不足與有為如此今公以方之學相家之英既出而為天子耳目剟除奸惡登進忠良遭呉䘮亂又出而身任城社之重而樓與門客寮友之所講白者皆經國之道宏濟時艱之策也今日之呉興豈與昔日武昌同一秋月哉吁秋月無古今而人物有古今庸詎知夫今人之不優於古也耶登茲樓者攬山川人物之勝又安知無善賦大夫飲酒山川之神以述大業頌隆功以鄙浩軰之所談詠光景者哉書諸樓為記公名鈞字元播平章冀國公之季子御史中丞南𥦗公之仲氏雲至正十三年夏五月記
  生春堂記
  嘉禾謝玉淵氏名其燕處之堂曰生春取靈運西堂詩句也京兆杜伯原父既為作小篆書之而又徴記於予予嘗過其家必醼予堂之上講春秋經學嘗扣玉淵曰聖人以春一言加王正之上者非史氏文也春秋苐一義也傳經者盧周正非春則曰夏時冠周月吁寅正始春人所知也又豈知子正為春之生之始乎論三統者以十一月乾之初九陽伏於地故黃鍾為天統春之所由以生而為萬物開闢之端也使聖人假寅正於子月是天時懸隔於王正者常兩月也何以示信於人乎生春之義莫深於春秋又豈汝家容兒吟弄草木者所能知乎玉淵避席曰謹受教予曰未也吾聞幽有谷也壤美而苦寒五榖不生百草不殖工律者一吹而春氣應草木生人之相天時有如此者今深山窮谷豈無固隂沍寒歷春氣而不毛雖太陽仰煦而有不能及者使律氣均應不毛者皆生生而不已君豈無術乎即生春者推之物有被其賜者矣毋徒資之夢寐之間為吟哦之具而止也玉淵崇酒攜觴鞠⿰而謝曰某不敏不惟受生春教且受春秋教也至正十三年秋七月十八日記
  尚志齋記
  余讀陳勝傳未嘗不嘆士非志不立勝以燕雀待傭儕自待其志為鴻鵠勝之志在富貴後亦訖不誣吁勝人奴耳矧不為勝者乎聖門弟子如顔淵曽㸃季路公西華聖人必以志發之諸子之志無大於顔子顔子願得明王輔相之故其善適天下而無所伐勞過天下而無所施若顔子者所謂大人君子之志非歟孟子曰士尚志尚如尚服尚車之尚蓋尊而主之之辭然尚一也而志有不同不可以辨不也崑山呂子正氏名其燕處之齋曰尚志蓋其友張希顔來謁記予謂子尚易也苐未知子志安在子正曰中也學於聖門者徒切有志焉在季路氏之聞也顔何敢哉子謂之喟然曰予之志不鄙矣推是以徃不為顔子也吾不信也顔子未達陋巷之人耳使達也則春秋之伊尹也學顔子學志伊尹志吾不以朢子正其誰朢子正年方踰冠而好學不倦事承父以行其志未著也而所尚已如此異時秉志以奮吾知其無能禦者矣書齋為記至正八年夏六月記
  藍田山三一精舎記
  藍田山三一精舎者桐廬姚傑氏之所創也山去桐江北三十里北負鍾阜與周顒氏隱地伊邇其間香爐峭壁紫煙瀑布如白蜿蜒掉尾雲際西見天日南見烏龍冠停蓋佇江水帶其下如玉虹在地繚山而去此藍田形勝之會也宜有仙人逸士之所都而傑以三一精舎據其會剏於至正甲午落成於明年予過桐江欲抵其所而未遑傑乃圖山水狀及其營造嵗月介予徒章木求言以為記予詰三一則曰三者孔老釋也一者道之歸也其位置中聖人尊以文昌之殿釋左之老右之予疑三一者既推尊孔氏而孔氏之左右不無徒焉何取老釋耶則又曰道之大者莫如吾聖人其岐而去者為老為釋吾將約其岐而歸之大而正者此傑意也近代縉紳大家廟制不講旁營三教之堂且以孔老翼瞿曇之尊其侮聖教大矣傑也廼於吾道陵夷之際挈而尊之彼二氏者若在弟子之列化異端歸皇極使皆知有君臣父子之倫禮樂刑政之教民之秀而出者不沒溺於虛無寂滅之歸豈非傑之用心宏而推化者廣也故予樂為之書使詔諸里以垂諸後人不終為異端如周顒氏之惑也世教之補渠曰小哉公名傑字君用裔出唐之少監今年八十耳目精明結廬於雙栢間以文酒自娯其天年學者尊為栢庭老人其養徒之田世入主奉者凡若干畆砧籍見碑隂雲
  松月軒記
  呉興東去若干里其聚為南潯禇氏樂閒君之世家在焉至正甲午先廬遭兵燬其子質字彥之重剏別業朱塢溪上蒼松夾徑數百植林下石床雲磴廕以重軒時焚香讀易其下月夕則鼓琴或歌騷或與客嘯傲賦詩仰聽虛籟俯席涼影儼若物外境也遂即松月扁其軒不逺二百里走雲間請記於予予交其父兄㡬二十年彥拜予為父行予視之異姓姪義不可以老懶辭夫蟠根錯節貌風霜心鉄石閱嵗寒而不與衆草樹同腐者松之操也乾坤一氣之清鍾為太隂麗虖天而與日代明以成七政之功者月之徳也彥取託於松月松月不在松月而在吾一氣之剛方寸之明矣爾祖瀛洲學士遂良任顧命之重當逆牝萌亂之時不以萬死懼抗顔而極諌厥忠盛矣彥為其雲耳音仍甲午諸兄罹不測之禍彥捐軀歷險誓不與共天必復其讎而後已遂良稱忠彥氏稱孝嘻人之行莫大於忠與孝也使彥立人之朝當大任必能操大節又何沗爾祖哉吾所望於彥者在此其託物於剛與明者於松月見之豈果騷人墨客玩弄草木者比哉彥作而謝曰某雖不敏敢畔先生之教請書諸軒以為記龍集己酉秋七月初吉書
  竹月軒記
  詩人以月配竹者自六朝無聞焉李謫仙有何處我思君天台緑蘿月月寄於夢而不在竹也六一翁有顔侵風霜色病過桃李月月寄於桃李而不在竹也老杜竹送清溪月月又兼以溪言也惟老坡明月浸踈竹始專於竹然坡得此景於方外之虛寂堂耳而未見於士大夫之家見於士大夫之家吾今得於雲間義門夏公子益中之軒予嘗夜宿其軒少焉月出竹頂益中坐客其下仰見玉立數十挺喬秀踈朗若空谷佳人將儔挈侶訪主於虛庭蹁躚盤礴不忍去而不知清夜之徂也已而主客相與酌酒盡醉脫巾掛踈枝或鼓琴或吹匏擊石與玉立君鏘璆相舂應籟繇於天而景㪚在地鈞韶鳴而龍鸞舞也是時主客頹然就臥忽不自知其身世在白玉闕中軟紅塵裡也席上客遂各賦詩明日連書諸軒主者因以竹月名軒而推余為竹月志益中青年而才氣甚老尊師樂友化勢利之俗為禮義之郷無沗奕葉義門之後故樂為之書











  東維子集巻十四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卷十五
  元 楊維楨 撰
  
  借巢記五十四借字誰借得
  客有號鶴巢者自杭而蘇而松率假館以居予一日過其館改命曰借巢或有咲者曰鵲有巢而鳩借之鳩之拙也鶴不能營一巢而借亦拙甚矣乎楊子啞爾咲曰子亦知夫借乎人一身外為長物物皆借也吾試與子言借衣冠藉以束身棺槨藉以掩胔土石藉以周郭山嶽藉以積土天地藉以奠岳極之於大則大靈藉以闢天地何莫非借也近而言之琴築借聲綉綺借色芻豢借味鼎釜借烹刀刃借割壺豆借盛金玉借翫席借偃而䇿借扶也車借駕而馬借馳也旗幟借表而弧矢借威也印章借信而露布借令也權貴借勢而封爵借名也逺而言之丹青借圖而金石借刻載書借誓冊府借史而聖人百家諸子之文藉以寓道也又何徃而非借也及其親也妻借齊子借嗣父母借生而吾六尺之軀亦借也吁借乎借乎何啻於一巢乎或者起謝曰淺矣乎吾之窺借也吾因子言借而知天地萬有之不有於我也楊子曰吾於天地萬有皆借也而有不借者在何在也曰以天地萬有之借為借者萬有之客也以天地萬有不借之借為不借者不客於萬有之客者也子徒知吾有借而庸詎知吾不借之借而不客於客者耶不客者誰曰問諸有物有物問諸有初有初問諸有無有無不可名全以名其巢居客起謝曰請書為記客為隴右邾經也
  營丘山房記
  贑之呂仲善氏早孤事母劉以孝聞長從郷先生一靜謝公逰通易經以其餘力屬文賦詩頗有古人風裁方今天子一海宇招延俊乂善以異等才登選胄子學有書室在錦川之陽陽坡之下貯書數百巻題其顔曰營丘山房示不忘其義於前聞人也出使於淞謁抱遺先生於草𤣥閣曰願先生一言以白吾志先生曰營丘在虛危分埜為今濟南地太公呂尚父之食邑也太公治齊舉賢而尚功至十四世為小白主覇以管仲富國𬻻天下而太公之澤益逺且大孔子曰㣲仲吾其左袵矣多其功也太史公曰太公尊賢智尚功能而其敝則夸奢虛詐而不情傷其俗也善欲振其緒於營丘而又值夫明天子之登賢以圖治其以仲之富國𬻻天下者為勉而以俗之失不情者為戒則可謂善嗣營丘者矣善謝曰請書為記戊申冬十月朔戊辰記
  南漪堂記
  華亭葉生杞家有林塘之勝在黃龍浦西蕭公津上讀書之堂南臨之故名南漪杞謁予草𤣥閣求一言以為志至四三而不已為之言曰昔眉山蘇子嘗有是號矣而生之堂又襲之耶雖然襲其理之所得何嫌於襲耶善言漪者莫如易之渙其曰風行水上渙此漪之極觀也説者以為風與水相遭不能不為之文也此漪之說文也予以為漪之所以為漪蓋有為之本者其可不知乎今夫水由地中行源深則流長其發岷峨越崖谷衝林莽傾折曲直束之為峽匯之為渦激之為湍瀑千變萬態不可蹤跡然後達於江河以朝宗於海有本者如是哉茍為無本溝澮之水朝盈而夕涸求一漚之㣲不可得奚有千變萬態極觀於渙之漪者也杞也有意於漪其亦於本者求之否乎杞作曰唯唯
  純白窩記用聖經代老莊獨為髙出
  華亭縣北距六十里其聚為小萊其呉越裔孫為臯氏先廬燬臯復新作又於堂右個闢窩一所上結圓頂下方四落皆湮為雪色泥竇牖六又以雲母片羃之渾然氊穹廬也名之曰純白臯嘗宿余於窩且徴純白誌賁之上九曰白賁無咎以其反本也天下之文莫文於白文之純又莫本於反本也吾聞臯壯年通經史及國語間弧矢騎以義俠厠狐貉㳺徼問名貴人爭欲致門下盜壓境臯呼郷兵甲捍於淞之隂郷頼以安又以白衣參諮賛帥越者卻冦酋復䑓紀活遺黎數十萬今齒及莫矣功亦茂矣假亦可體矣故歛其神於反本之地此純白之所以名也臯有四子若孫者五皆玉立庭砌問將有賦白華稱潔白於時者又知臯之反本貽世世亦無窮也臯氏子孫尚勉乎哉至正庚子夏五月蒲莭後三日寫
  薌林記
  淞之邑帶江枕海聚為山者曰笴曰雪曰神曰小崐小金地皆平疇大陸呀淵疏川突而髙鬰而秀蟠而踞之者則喬木之林大姓之所宅也去邑之北五十里其川為蒲匯匯壯反為小菜岸小菜古屋百十楹者九齡徐氏之居也去居左介一百步鑿池數十里池上植松栢栝檜桂椒梅橘桃杏草則芝蘭菊芷荃蓀薫茝鈎連彚列四時之生香未嘗一日斷也因額池堂曰薌林予過海上九齡榻予堂者數夕臨分出楮華曰先生海上還嘻咲怒罵皆成文章醉墨所及一草一木有光於薌林獨無言乎予曰草木之香細矣因人而馨者大且逺矣哉栗里松栁以處士香晉竹林以七賢香濂溪蓮以茂叔香羅浮村梅以蘇長公香草木不以物香而以人馨也信矣不然雖梓澤平泉林木之綺交錦錯者不香也吾愛齡之人品魁壘操行極髙茂嘗與予論今人出處曰今之稱豪傑者彎弧運槊走戎馬間水出火入即可茍且頃富貴髙者揺頰鼔舌閎聲髙議以驚動所事自謂陶王鑄覇以徼其所賔而為士之大慶不知大憂者在其踵觸羅踏穽卒自跲踣而禍及其孥權不能庇勢不能掖嘻若是者懵甚而悖亦滋甚予不幸抵囏𡾟幸亟返故廬與一草一木同華而共實先人之賜先生之教也予聞其言韙之曰此吾子之徳馨也馨之被於薌林草木者也故樂為誌薌林並録其語為學之信且悖者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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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經有鄉善士戴氏父者遣其子貞從予逰一日有請曰貞承名於父承字於先生曰固而蔵修之地未得齋號以自勵敢請予又字齋曰固且求志予告之曰固非髙叟之固也亦非固我之固也乾之爻言不云乎貞固足以幹事貞不固不足以為貞固非貞亦不足以言固固而貞貞而固而後事之幹立焉故聖人許幹必於貞固而不以亨與利也生學與齒俱進將入於官而有事於政已以易之所固者植其本於不㧞本而幹幹而枝枝而花花而實伺之嵗月不患其不茂且碩也生之貞毋替於固也復有喻生於固者唐城南諸社所居號居社固以其風氣所聚也宗祖所族也子孫所完也後為妬者鑿之血流者數日而固者崩矣杜抵固從而衰矣地不可以不固如是矧君子之操行乎生力完所固毋自鑿也
  榆溪草堂記
  至正庚子夏四月余東逰鶴砂囬舟順流下黃龍浦又東抵榆溪見大榆數百章皆百年物也雨餘新緑蓊鬰若屯旌擁握樹底搆草堂一所堂主者陶中出迎客供茗飲床書充屋棟茶竈茟床環左右又將客步後圃花樹紅白刺人目折殿春玉桃花一枝供客是夜遂宿草堂明旦干余記草堂之號周顒嘗搆諸鍾山杜甫亦搆諸浣花矣然鳴騶入谷而山靈見移脫巾據床而㡬不免禍天下草堂萬萬也而享有其身者尠矣唯爾祖靖節翁自彭澤來歸門種五栁著傳以自況義熈之節良史書之五栁之徳色者厚矣今子孫不堂栁而堂榆榆視栁等也烏知異日不有傳榆溪先生在龍浦之東如傳晉處士於五栁者乎中曰某不敏烏敢望吾前之人請記為堂以為警
  槐隂亭記
  三槐見周禮有三公之象焉宋王祜氏手植三槐而三公之位應於其後文正公旦君子謂王氏之槐種徳之苻也海東王敏中氏為三槐子姪槐之樹之閭者亦三結亭樹間扁曰淮隂大叅周公琦為作篆書之又介吾門管生訥求余言為志吁王氏之子姓何其祚之逺也祚之逺者徳之長也晉大司馬府豈無手植之槐識者占其樹婆娑而生意盡則知司馬氏之槐不如文正氏之槐開其先者厚而䕃其後者長非尋常府寺之植可得而並稱也敏中席槐之隂思有以培槐之本則豈徒戒剪伐如齊人之令仁以根其生義以幹其行忠信以要其成也盛徳大業其有不光相門之植文正之堂虖敏中勉之有以徴余言之不誣也至正庚子秋記並書於挹清堂
  春草軒記有詩
  淞謝伯理氏於其正廬左介為謻⿰軒一所命曰春草本靈運語也請予為之記予疑靈運以詩名宋而猶附麗於人以覔句何也在西堂時詩思苦甚至假夢寐見恵連而後得池塘生春草句遂以為絶竒吁此三百篇後詞人以興趣言詩者也律以六義何有焉今人一草木取以㸃綴篇翰極於雕鏤之工詩道䘮矣談興趣者猶以靈運語出於一辭直指如髙堂多悲風明月照積雪無俟雕刻而大巧存焉猶為去古未逺也伯理嘗與予論詩大惡凌跨六朝直探漢魏故於春草有得焉雖然伯理方將以詩備理教及於民豈必効永嘉詩人爭工於句字間者具慶在堂上年俱髙矣朝朝下音潮焉有諭焉者夕夕焉有詰焉者於是家庭之教出焉倫理之化行焉家有悅親之堂不忍一日違其色養吏部以品推恩及其親自謂㒺極莫之報時詠孟貞曜寸草春暉之句是春草所託又有闗於倫理者惜永嘉詩人未之知也吾合以論見春之資於倫理者不獨在句字間也係之詩曰
  草生西堂下沱水含清漪皜髪在堂上㳺子今已歸大兒佩紫綬小兒著緋衣嚴君親受禮慈母舊斷機春草承雨露惟恐朝日晞願持此日意永報三春暉
  悅親堂記
  謝氏繇陳留徙淞者代有文行為衣冠望族至徳喜封君養髙弗仕生産益饒門第益大至正丙申苖人䧟淞封君廬亦毀明年復新作之其子伯理率其二仲奉親於一堂晨昏於斯不使析處以一日去其堂予嘗名其堂為悅親今來杭遂以記屬予世之以為悅者無大於悅親矣子夏問孝於孔子孔子曰色難父母之色間見於㡬㣲者孝子迎而順之為難迎而順之為難者必孝子有至敬至愛闗於親者切若曽子之養志者是已孟子不云乎悅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悅也誠者至敬至愛之謂也今夫備羞水陸備列聲色百拜上案於親者非悅也華服絺繡竒噐金玉寒更燠換於親者非悅也鍾畆阡連子本泉溢嵗上劵於其親者非悅也必悅之如曽子者而後可伯理事親尚友曽子悅親之道蔑有加於此矣雖然伯理方仕鄉郡出有民社之寄以其悅者身之昆弟循之而後國人因之所謂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矣理之弟曰恆曰鼎皆嘗從予㳺恂恂然有古孝犮之風吾知謝氏風教師於百世者有矣豈直國人一時之法哉異日和氣應孝之門吾見瓢水之陽風山之隂有同頴之禾併柯之木産焉田氏三荊有不能嫓其羙者吾過封君堂上尚能為子賦之至正己亥秋九月丙午記
  好古齋記
  郷友俞瓛仲桓通經術自命其讀書之堂曰好古來杭請記於予予為之喟然曰古之不諧於今者乆矣孰以古為好耶三代下嗜好百出好酒而鍤以隨好傳簊而牧以亡好勇而舉鼎以説臏好獵而隊車以隕首好㳺而賈害以利好詼諧而售辱以戱好書而汚髪以為顛好畫而竊封以為神好鍜而倨以取禍好石而拜以取䘮好鶴而乗軒以取滅國所好不同而所失亦隨以異惟好古為聖賢之學愈好愈髙而入於聖人之域而凡世之所好者不一足以動其志此好古効也今之人不古好覆以好古為野謑髁無任慆滛不道逮至毀綱裂常自謂行於今者橫如也不知步跲者在戶限外吁亦足省矣蓋孔子嘗曰先進禮樂野人也孔子之時已待古為野而孔子豈敢以野待古哉故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仲桓之生後孔子㡬二千年不溺於三代以下之偏好而獨追孔子以為古者而好焉非有聖賢之學不能仲桓今仕矣任民社之責矣以其好古者行於仕也吾見民之還於古而毀綱裂常者無以容於今孰敢以野議好古之古哉桓起謝曰謹受教請書諸齋以諗夫議古之野者至正己亥冬十月初吉記
  尚朴齋記
  太樸一散勢不極於文不止也殷質特尚猶本乎朴至周文鬱郁吾聖人不能不從時而救弊之僿則欲從先進之野至用四代禮樂則取殷輅亦貴其朴耳使聖人得位其不返樸於古吾不信也漢大臣師蓋公還治於清浄無効至寧謐三□之君又當率朴為天下先㡬致刑措此朴尚之効不可誣也維揚周信甫以尚朴名其齋介松江守顧公謁記於予予未識周君而顧公稱周君篤厚古君子務以一朴存心而待物又以之佐太尉府収行蕳之効則知周君傷時之僿欲返治於古其亦慕聖人從先進者歟其亦蓋公之可師於漢大臣者歟方今天子法漢治文之太尉菲食惡衣以承明天子之化周君又以朴尚賛大府之政一朴之係於天下者大矣朴名一齋固不得為周君私也故予不辭而為之記其俾淞之能詩者頌之如後雲
  虛舟記
  平原生居九鳳之山以虛舟扁其一室客有過而詰之曰聖人取諸渙刳木為舟以利天下舟濟世之具也而予以虛名之亦有説乎生曰余族居海堧見鳳壽猝作佑客之舟兵人漕人之艦如山如雲胥溺沒於蛟鼉之穴徃者不可返而來者未巳也嘗作吊溺文哀之而願余之虛舟孰得而溺乎客曰子之虛舟將何載乎何適乎生曰吾舟本虛復何載吾舟本徃復何適客訾之曰子之舟殆不如丈尺之朽槎乎槎神而能引客道天漢逰牛斗間而子之舟何以自神乎生未知所對厓山鐡道人在座莞爾咲曰客欲知夫舟之神且大者乎天一氣也氣水也地一舟也地至重而浮㳺於一氣旋薄之中未嘗溺也非至虛而至神能之乎客以丈尺之室視舟亦隘已以大地之大視舟則舟之虛者六虛無以尚之若是則果老之舟鐡務相之舟土絡南公之舟葉以之稱神者末矣客退徃生出楮茟請書為記生名曠姓陸氏雲間人也鐡道人泰定間李忠介公榜第二甲進士楊維禎也
  五雲窩記
  雲天地之靈氣其興也勃焉其滅也忽焉不可以色求而色之變出焉或以青以黃以赤以黒矞以同以三素以五采而名亦隨之變偽者談五雲有以望而知帝者之止占而知賢人之居夢而文章之進兆而知名進士之出又托而為蓬萊仙境之求而未有命之於居者淞之璜溪呂希逺氏吾以五雲名其居則亦有説希逺當客杭從勾曲外史張公逰思其親不置外史為掲其所寓曰白雲取狄公思親意已而歸耕溪上養母以孝聞且廬其先墓林薄間曽見非煙非霧蕭索輪囷具五采以燭人者吁此五雲之瑞孝感之應也吾得諸璜父兄之言易其名為五雲因悼兵革以來衣冠之士逃離觧散至有遺失親而獨忍生存者若希逺氏之不忍一日去其親奉驩菽水於流離顛沛之秋此非人瑞而何有人瑞而後有天瑞或者徒以占俟夢寐賦詠山㘭求生之五雲者未為知生者也余故著其説録諸窩為記
  大竹軒記
  潼川文同氏自館職乞外調屢厯郡守有治狀官至司封員外充秘閣校理其髙情曠度類神仙人文章有丹淵集不在一時疇軰下顧以畫竹知名伎掩其人君子所惜在洋州時搆亭篔簹谷為㳺息地故於畫竹益工時作古槎老枿淡墨出神謂之墨林蓋非丹青家所能匹也評其妙者謂其胸有竒氣壓十萬丈夫者非繆雲間義門夏士良氏慱雅好古蓄書萬巻外古名流墨跡舎金購之弗悋於文人才士之圖寫尤所珎重居之西偏有肅客軒名之曰大竹者有文同氏墨君之手澤也士良蓄畫凢百十家而獨名文竹於軒非文氏之墨君可貴三百年之清風雅節可詠耳雖然簹谷多偃竹同特愛之嘗畫以遺子瞻氏曰偃竹數尺而有萬尺之勢其詩曰待將一叚鵝溪絹掃取寒梢萬尺長偃竹有不可偃者如此與可以之子瞻以之士良之所蔵作於簹谷不簹谷不問顧亦問只尺之素有萬尺之勢不可偃者何如耳士良仕志未伸必有得於此者不然軒之外林林然麻生而棘立者皆篔簹物耳何獨以畫為貴哉抑吾聞夏先人止知公有義荊圖兵餘圖與堂俱燬士良更命荊以侶竹則又弗隊其先緒雲
  五檜堂記
  至正庚子孟夏某日予過黃龍浦逰海上觀三神山經南北蔡蔡之北者有大族婿者徐亨肅子至其家入其門則深庭別院舉水天也已乃覽其園池之勝林木蔚蓊水石聮絡遂燕一堂亨拜手請曰堂未名惟先生名予視堂隂五檜者柬軒老人之手植也因命之曰五檜堂又請曰堂既名不可無誌惟先生是措吾聞東軒老人好修潔精於物理加之該慱文史折節待海內士必延飲五檜下人問檜則曰槐之三顯之必於天者松之七隱之必於人者栁之五又出天人隠顯之外而以綱常之隆替為進退者吾之進退未嘗必於天亦未嘗必於人也天之所以與我者果不可必乎脫吾乗化而盡五檜者鬰然於庭使後之人見之豈不求之於五檜七松之間耶是則予之命堂以五檜或者東軒之人其有待余於𡨋數者是檜也厯已百年皆森聳竒崛鬛而鱗癭而輪八臂九首而龍其身節甚貞氣甚清掌月而珠擎竅風而籟聲饕雪而鐡撐於以胚松栢之雲仍而要嵗寒之盟者乎言未畢亨起謝曰是可與五檜寫神已請書為記













  東維子集巻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十六
  元 楊維楨 撰
  
  養浩齋記
  淞之南陸氏代為衣冠望族有佳公子彥章者生而有氣節讀孟子書至養氣之論深有槩於心輙自命其齋曰養浩介其友郁彥學來見余璜溪次舎求一言為誌予竒其人而為之言曰戰國之士以氣雄者多矣而未有言浩然者獨孟子言之其氣即天地之氣也善養之則吾之氣也至大至剛可塞乎天地其視北宮孟舎之役於氣者僅匹夫之雄耳孟子之言是氣也人皆以為夸千有餘年子蘇子者始信之其曰是氣也卒然遇之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賁育失其勇儀秦失其辯蓋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可以叅天地而闗盛衰者吁此聖人之能事也閲三百餘年人又疑其言之夸而彥章氏者信之彥章不敢暴是氣而又得其氣養也故能處富貴而不滛居患難而不懾則彥章氏之用是氣又豈北宮孟舎之雄匹夫者可以同日論哉養之充也無一日之餒也雖聖人之能事不為難彥章聞予言而喜曰大吾養浩者先生之言也請書諸室為記且有以告人之疑吾夸者雲
  書聲齋記
  余客淞㳺亭林尋所謂野王讀書䑓者已夷為隧隴化為草棘去䑓之西北十里近為璜溪溪有義門夏士文氏嵗聘文行之儒為子弟師六籍子史下及百氏之書凡數千巻皆架挿下頓為廡西之齋童⿱鴈次蚤夜諷誦聲徹行路因名其齋曰書聲而求誌於予余聞魯恭王入孔子宮聞金石聲而宮不壊漢髙皇過魯聞絃歌不廢而邑不殘書之聲感人也如此孔子之武城莞爾絃歌亦為子㳺喜夏氏書聲聞於承平之日未為竒也而聞於兵戈格鬬之頃非一家之曲阜歟吾為吾道在東之廢慶已雖然士之讀書也內以治身外以治人沈潛其中之所得以䆒觀道徳之㣲性命之懿以極夫禮樂教化之著胥於書乎出也豈直務聲而已哉不然誦習之日積極詠之弗知則其書之有聲聲於出口入耳者雖工於洛生之詠吾無取乎爾矣士文尚以余告勉諸弟子師師以余言勉諸弟子云至正庚子秋八月初吉記
  著存精舎記
  璜溪呂孝子曰恆曰恂塟其考君來徳公於漂水之原治冡域如法冡前甃文石壇及隧道樹以椿桂栝栢又並冡為精舎以奉春秋祭祀祀必親眡牲噐不以屬人俯仰齋慓如親見其先之亨者雖嵗月去逺為之悲慕不已名其舎曰著存參政周公琦為篆諸扁以記請於余世宜墓祭非古然孔子冡孔里魯子孫世祠其冡不廢則墓祭有其所祖矣自廟制廢而上冡之禮重乎漢人史傳書以為孝子之榮近代卿大夫官儗王者而祖禰神明之舎則漫不加意至有即宦上以為家遂棄墳墓千里外過家上冡者亦罕矣滛昏之鬼則祀之如其先不以為恠烏乎俗之壊而士大夫之不振若是幸有神位主於冡舎時節不失其所祀授古祭義致愛致慤以存著其所不忘如呂氏兄弟者蓋寡矣又懼其易世而著存者替籍恆彥以垂其規於逺乆俾勿壊豈非世教民彛之在猶有所繫哉是宜著存之可書而呂氏兄弟之事為可録也予方提學傳司禮之廢者將與士大夫講行之呂氏兄弟嘗從予學者也尚以予言力返廟制使四方觀禮者於呂氏乎取法而士大夫之復禮者自呂氏始豈非予之所望乎至正庚子春正月八日記
  西雲樓記
  雲間李氏以西雲銘其讀書樓求志於予予曰爾家騎鯨公夢長庚而生長庚西方白虎七宿也故名白字太白太白以星言今不以星而雲言何也則亦有説在易之小畜曰宻雲不雨自我西郊彖曰宻雲不雨尚徃也自我西郊施未行也雲之積不厚不足以澤物小畜為卦以風行天上一隂亢五陽所畜既寡施何自而行耶西郊之雲施雖未及於物尚徃而不可止也故上九曰既雨既處尚徳載物徳積而施行如上九之積厚而雨降事業蓋未易量也抑余於天人之事有感於西雲者西雲儒而通天文學者也今太白食昴西方事也天狼獨歩東南白虎伏而不動九斿掩旗七將歛手縣弧服矢不敢東向而射者十年於茲矣妖氛奪奎璧熒惑守井鬼太隂宿室畢之墟太陽食己未之月亦西方事也下民所不忍仰眎西雲計何出撫髀歎曰願以先王之學上從六龍以飛庶有以霈洗天之澍於東南也先生姑俟之至正庚子立春日戊戌記
  野亭記有詩
  雲間沈鉉氏世家為郊闗之外其聚為溪之上皆壙埌之野於先廬東介披蓁薉蒔花竹築亭四楹中置文竹榻白木幾茟床茶竈棋枰書庋雜聚其次時與一二同志友觴詠其中顔其亭曰野集賢趙公雍為作篆善之又介吾友陳栢謁餘七者寮求記予謂野非直郊外名也聖人嘗以比仲由而又欲從先進之野蓋野而畔教聖人所嫌野而勝華聖人所取鉉之野何居鉉曰某之野郊外之名耳烏知聖人之去取哉雖然聖人論野為質鉉將論野於趣乎趣乎非樂處於壙埌者能知乎唐丞相裵公嘗堂於午橋而名野矣是厭政於朝思野於野豈真知野之趣哉知野之趣莫孟真曜氏魏仲先氏若也鉉不敏將尚友於孟魏氏雲予韙其言又重栢之請録諸亭為記繫之詩曰
  孟郊得野趣野有真曜廬魏先得野趣野有野堂居雲間沈東氏草衣傲野夫東屯田可種西壤水可漁門無索租吏家有種樹書野亭開草樹野具集朋徒試問朝市宅傳舎不須㬰朝恩來鐡券莫死已屬鏤始知野亭野廟堂如不如
  野政堂記
  淞中張氏海道相門參政公之三□孫學優而不仕自號一村又顔其所居堂曰野政予過淞中有請曰唐陳𢎞嗣嘗歎漢王丹之化行農野舉聖人之言曰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𢎞嗣隱居武山嵗辟良田時乗平肩轝訪田更餉田畯白露時降新榖既登則崇禮教親九族驩郷黨郷黨有媮衣苟食佩刀劍從事乎推埋胠篋者皆恥而弗為𢎞嗣氏之化蓋亦不小於丹矣予竊慕之故於耕舎扁野政幸先生有以言之予聞中父仲甫公能以孝友理家而中有克以野政相之君子之談政者豈必被三公服坐政事堂發號施令然後為政乎政之出於野者覆優於彼之失於官者失官而失士失士而失民遂至於失身其於無𦵏地也而中之優者無間於昆弟之言無遺於宗族郷黨之譽委貺於後之嗣而益光於前聞人絜諸執政之失者其相越豈不萬萬乎陳子昻推𢎞嗣於龎徳公鄭子真之流為作者五人之列若中者吾又將問之於五人者非當歟中謝曰吾志𢎞嗣敢朢龐鄭請書諸舎以警雲至正二十年二月初吉記
  尚志齋記
  孟子曰志者氣之帥也氣有猖狂暴悖人不得而制者唯志足以制之其闒冗衰退不能自立者亦唯志足以率之故又曰士尚志士而不尚志其不為猖狂暴悖載而遷闒冗衰退靡而沒者㡬希矣訓詁者曰尚如尚服尚車之尚蓋尊而主之之詞也然人之志有不一也論者以志道徳賢人之志上也志功名壯士之志次也志貴富鄙夫之志其下也然則志貴於尚而志不可以卑之而下也夫多岐百出而南車壹志之趍也萬物俱流而金石獨止志之定也志失其趍何以尚為不失其趍然而弗底於定又何以尚為吾北門之外有青年而好學者曰施用和生長市闤不與其習俱而獨從儒先生㳺慱習文藝修省履行且以尚志名其讀書之齋予嘗領客邸齋所市聲在門市言在肆而用和秉志弗遷修習於其齋者自如也非其志之不失其趍而底於其定者哉吾知用和之克尚志不卑而下也信矣苐未知賢人壯士之所決何如耳用和曰功名時來則應之人無予我無取也道徳者聖人之能事吾所為志之始而終焉者也吾為之交手在額曰懋哉用和推是志以徃然而不入於聖賢之域則吾不知也用和出紙求識齋遂書為記復繋之辭曰
  氣易我移匪志曷持道難我至匪志曷之既持其移卒造其至尚其有大於斯者乎
  朱氏徳厚菴記
  華亭縣朱涇西其里曰大興有林麓魁然竒蔚然秀北帶乎九山前襟泰川葺泖之流環連璧合鬰䓤之氣不沈不越而物有鍾羙朱明仲之祖塋實在焉自大父誠父顯忠祖妣沈氏妣丘氏庻母氏氏皆合葬其所明仲既奉大事於其先復立冡舎若干楹捐田若干畆命廬塜者掌之以供嵗祀事祠曰昭明昭其物也齋曰肅敬敬其事也又奉聖人終逺之訓総命其冡曰徳厚尚書公泰不花氏既為篆而顧之而又介予韓生奕來謁記予為之喟然曰淞國地無髙陵燥壤為民之終管子陵為之終徃徃人終其親不諸水火則寄諸浮圖氏之室雖衣冠仕族或有不免豈復以先徳為念而戒懼於其終與於逺耶間有權力家知治丙舎以為薄俗之惇大抵文有餘而敬不足至閟其珠玉華其藏不惟亡益於教誨人以奸貽神以SKchar吾不知其為厚也仲明儒者也知聖之教而奉以㒺墜終易忽也必慎以存焉逺易絶也必追以屬焉欲報之徳昊天㒺極吾心以之𪫟愓以之焄蒿悽愴者皆天也吾心之天不沒於是則吾親亦不沒於是朱氏之慎也追也天於已而持以為訓也天於人朱氏之徳吾知其可以惇俗之薄矣抑聞朱氏之先理家以義方為首故毎焚香禱天不願子孫富願讀書而賢仲明又喜聚書不逺千里聘碩師教二子雖盡傾橐金弗以計其心可以對其先矣今老矣而修徳弗勌徳益厚而福澤益潤朱氏子孫其有名世者作矣矧其教之力乎立身揚名以圖其孝之大者以報徳厚是在朱氏子孫吾未老尚及見之以徴予言之不誣也己丑春三月記
  碧雲軒記
  四明俞南浦氏僑居霅上有才氣而不仕靜讀書於一軒若無心於世者而聞天下之魁人傑士則不逺道里願納交焉其所居軒自號曰碧雲嘗得待制清碧松公所𨽻古書一紙而又謁予為之志夫雲天地潤氣也神龍挾之以飛不崇朝可以雨天下然其慘舒消息不恆肖象而變幻者不一如輪如騎如旒如蓋如流水積石如赤鳥白鵠蒼龍玉虹之狀萬萬不可究極自其忽而逝倐而還翩然而颺凝然而止則人且目之曰閒雲突焉如𡶶赤焉如火費雷霆之軀苐空林樹之傒望則目之曰旱雲至其引而自髙於風塵之表海島之間非煙非雲作為光恠以動盪人目則又曰卿雲綵雲三素五色之稱而碧雲者則五色之一耳嘻天下蒼生顒顒焉望之作霖以甦枯注涸也其於碧雲也何有乎何無不知世有長徃志登髙眺逺俯仰今昔或有凝佇所思於交際契濶之間者必於碧雲以見之南浦氏不仕而有髙世之志而又喜交天下之魁人傑士其悠然之意不在是乎抑予聞南浦有道術二十八㝛在胷窟者時出而化為麒麟鳯凰蛟龍𧴀犴狐狸鳥雉之物逰戱碧雲光恠中為人談天下之吉凶悔吝聞之者推為神人則知南浦之碧雲非塊然天外物也今之士有食人之食而怠若事惟便利其私圖自謂得計而不知天羅及焉又有奮草萊出大言亡治狀冐儋珪組以充醢具者其紛起未巳南浦民見之其亦俾二十八禽飛而語之於碧雲萬仞之下其可也南浦咲而援琴於軒曰吾目且送吾雲矣焉知許事
  松月寮記
  去秀之西門外州里所其聚為濮市濮公子仲溫氏之世居焉居有前後邸第義莊塾以教養里之才子第仲溫自㓜從師學明經既通尚書後學易又從余學春秋兩充郷賦連不售適又丁時變遂去道士冠裳尋山澤間欲挈妻子為鹿門之舉事未遂則闢寮一所植松數章髙秀蒼古若深山木客之出在市㕓仲溫與之俯仰嘯詠若友焉天清氣明月在松頂仲溫彈獨絃琴松下琴餘讀道書作逰仙吟不知身世在黃塵市在白玉宮闕也遂以松月道人自號雲間盛懋氏既為圖之而又寄自作松月詩一觧於余徴文以為記予為論積隂之氣清而乆者在天為月麗月之清於物之秀者在木為松桃之得於月也清而妖栁之得於月也清而盪梧之得於月也清而淒梅與竹之得於月也清而癯惟清而秀秀而已野者松之得月以此然得松月之得而見諸名人者自唐常建後未聞其人焉建之詩曰松際露㣲月清光應為君嘻此建之得於松月者未易與俗人道也去之五百年而仲溫氏復得見之得而其詩有曰丈人夜開闗涼月在松頂此其得於松月之得者奚減建也哉嚮使仲溫氏蚤時壅官或至五年十年即不壅不過汝趨𨽻唯以奉所氏志不直達而性先有損其及人境兩㤗哦松哦月而有得哉嘻仲溫氏之彼此失得其有能辨者已書諸寮為記至正十三年七月七目七者寮諸叟記
  有竹人家記
  安陽韓君諤築室於所居之浴鵝沱上左右皆植竹因顔其室曰有竹人家一時名士大夫咸擇行軰交其人至或載酒餚以抵其所呉興趙雍為作小篆之書又為作人家有竹之圖余既賦詩圖之上復遣書再四以記請宋蘇公軾曰不可居無竹無竹令人俗至拄杖敲門尋有竹人家吾不知有竹之家皆能真有其竹而免於俗者不也嘻公之得在竹耳固不計人家之俗不俗之能有不能有也今韓君之家自命曰有竹吾知其能有竹矣一妄庸夫曰有竹居而竹不為其有也吾試詰其所有則謾言曰吾擊竹而歌不啻擊珊瑚也披竹而咲不翅披琅玕也簟筠而臥不啻茵虎豹煮萌而食不翅庖羔豕也嘻有竹如是夫人而能有也吾觀韓君虛中抱道有竹其心貞標絶俗有竹其性善建不㧞有竹其本離立不軋有竹其朋徳音恊鳳凰或思沾露霜又有其應律之聲格瑞之靈也韓君之有竹若此其亦異乎人之有者乎不然韓君之家與妄庸人者同曰有竹而竹不為其有也雖渭川千畆之富徒以等燕秦之栗林齊魯之麻枲而已耳竹何有於家而家又何有於竹哉然則韓君之有竹不徒在其家也諗矣書諸室為記至正十三年九月十二日
  春逺軒記
  余曩居會稽於清明之春登秦望蓬萊諸𡶶望數千里廣輪際海而止一鱗介一條繇與都人士女靚粧麗服生長太平山川間孰有荒陬逺鄙之間因憮然嘆春之逺後計偕上京師得歸逰覽度居庸陟龍虎䑓下視齊魯晉宋荊秦呉越之虛民物熈然如在春臺者了無畔岸余復嘆春之尤逺殆與我皇元聲教同一逺也自淮汝兵興南北旌旗相朢於千里百里斥候之次給儒而行即抵墻壁思昔之週四方跨八表窮目眎足力弗既者不可得已雖然不逺者提封之跡也一氣為春者豈不逺哉知春一氣之逺則心之有春者未嘗不與之逺也雲間鍾和伯溫築室於山之東麓顔曰春逺請記於余其亦有感於今日之春而不計其地之逺近者歟不然杜少陵嘗言春逺矣何獨於柴荊見之歟是為記至正庚子五月朔旦東維叟書叟者李忠介公榜賜第二甲進士今奉訓大夫江西等處儒學提舉楊維禎也
  春水船記
  滄水主人壯年桴於海晚家居結樓滄水之上蓬然若舟海水時抵階下放目樓上一白萬頃人眠其蓬然者一葦耳因命曰春水船主人垂釣於枕濯足於床波與天上下渚鳬汀鴈之相因依不知船在水耶陸也酒酣仰臥其上家童數十善為越人擁楫之歌主人又自歌小海為舉足扣舷以節之水光天影飛動幾席籟聲與潮汐作殷殷在足底滄洲仙有駕凌風舸以激水如箭者彼徒以舸為舸而未知吾居之以不舸為舸也以為舸則未嘗去家以為居則嘗有行色也朝呉編莫越戶心無適而不可又孰知吾船之纜之而住負之而走也昔者太公嘗以漁釣欺天下而天下施知之其舎魚也欲蓋而彰也嘻以為非漁則持竿五十年矣以為真漁則未嘗得一漁焉嘻太公固得於漁不漁之間者容詰主船以為真船則居陸以為非船非箬笠之前皆漁樵推罵之地又安知吾之在樓非長乗舴艋也今夫天一大春水地一大船也人在船不悟悟者必在船之外吾悟船獨不在外也嘻此不可與家人道也春水如天船在天耶水邪而況在樓邪認吾船在樓又何異認劍在舟刻耶其扣舷之謌曰滄之水兮如天滄之屋兮如船舷水滔天兮以春船之載兮薄夫天津索吾船於津之表兮吾得與泰初而為隣客和之曰若有人兮舟為家著土不住兮養空不驅泰和我海兮鴻龎我湖吾不知貫月槎之徒兮天倪舟之徒歟主人為汝南殷徳父氏客為鐵篴道人會稽楊維禎也至正十年春三月三日記
  松月軒記有詩
  積隂之氣清而乆者在地為水在天為月也木得水而清之象滋焉得月而清之氣麗焉月一也木之麗其清者其材品則有不能不異者也桃之得於月也清而妖栁之得於月也清而蕩竹之得於月也清而臞梅之得於月者清而孤荼䕷海棠之得於月也清而怨惟清而埜而又秀也松之得月以此呉郡西門之外其聚為吾閶闔之闠夫差王夏駕之所也五方大估咸輳焉為積居之家者比比耳獨吾郷人呉彥昇氏居不離市而門有散地數十弓上有青松數十挺髙秀疎朗若深山客將儔挈侶出飲乎市而盤礴於此也天空氣清月在松頂彥昇或領客坐松下仰見閻摶根株盤白玉兎臼人世斧斤不可斸已而顧影在地萬籟在空鈞韶鳴而龍鸞舞也不知身在此玉闕中與黃塵市訖有得於松月者名於其軒少蓬李公嘗為圖之大蓬泰野公又為篆額之又求文於予予以素為里閈不敢重違其情而彥昇之人品才氣可以仕而不仕者與夫尊師樂友化龍斷之俗翕然於禮義之趨者又吾之素與故為之記且復哦以詩曰
  丈人愛青鬆手植西門內風聲度玉笙林影翻朱鷺仙鬼夜讀騷木客秋吟句丈人燕坐餘海月生東樹
  水竹亭記
  吾裏白湖方義門子弟咸秀傑名仕版而予泳道父其尤者也始泳道未遇貢舉時實以才志自奮於京師貴人咸品之連延譽上所即被內選出司牢盆民奏㝡典大縣細滿歸剏水竹亭先廬奉親之隙出與賔客接幅巾野服命僮抱琴尊之亭所相與把酒説詩父為事窮亨淹速一不以屬意一時文章家多為記詠為既充又索敘引於友人楊維禎維禎嘗聞其論曰某讀南史書稱㑹心不必在逺翳然林木即有濠濮之趣未嘗不嘆以為縉紳閥閲豪族大官捐千金買佳園池崇美屋其中育以珍禽竒獸樹以名卉異木論其一時侈盛平息侯之甲苐無以喻其雄河陽梓澤之形勝無以喻其浥也然欲求一日之安於是不能得也故予一亭費甚約規甚素取諸水竹者甚廉而其適安之樂自謂過之百倍不翅也人有志於適安者不敢如是耶余以泳道之言似矣又將有進於是者何居夫髙尚於埜以草木水泉驕其君而不出者狷者之為也既得志而患失之退以竊狷者之樂以為樂又媮者之為耳媮與狷皆中行所不與泳道於道務中行則狷與媮不足告泳道者今夫水散也有雨之徳焉積而厚也有負載之功焉君子觀於水也思夫澤施於物者竹有貫嵗之節不易地之性焉君子觀於竹也思夫貞一於已者若是則泳道之登髙也取諸物以賛乎已以及乎物至矣又豈徒草木水泉之適云乎泳道尚以余言思之以為何如也














  東維子集巻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十七
  元 楊維楨 撰
  
  小桃源記
  淞隠君陳衡父氏世家在泖環之西既遺其子東西第又為園池東西地間仍治屋廬其中名其堂曰清暉樓曰明逺而又額其亭曰小桃源也予嘗抵桃源所所清絶如在壺天四時花木晏溫常如二三月時殆不似人間世也隠君且舉酒屬余以記請余聞天下稱桃源在人間世者武陵也天台也而伏翼之西又以小雲據傳者言則武陵有父子無君臣天台有夫婦無父子也方外士好引其事以為髙而不可以入於中國聖人之訓矧其象也暫敞亟閟其接也陽示而隂諱之使人想之如恍惚幻夢不能倚信雖曰樂土若樂彼吾何取乎哉若小桃源之在隠君所也非物引諸八荒之外入有親以職吾孝也出有子弟以職吾慈友也交有朋儕戚黨以職吾任與婣也子孫之出仕於時者又有君臣之義以職吾忠與愛也桃源若是豈傳所述武陵天台者可較賢劣哉然而必以桃源名者張留侯非不知赤松氏之恍忽也而其言曰吾將棄人間事從之遊知之者以為假之而去也隠君亦將假之雲耳隠君齒既暮而老將休矣桃源其休之所寄乎而猶以小雲如伏翼者小寄雲耳固不能絶俗大去已或曰淞俗信仙鬼貴富家有駕海航翼風一引至殊島見瑤池母東方生乞千嵗果啖之而隠君弗能從此小桃源之名於淞也併書為記
  松室記
  松江朱子肎於其先廬之左治讀書之室環植以松故命室曰松今且寄居於東山氏之西廡而未見偃蓋之植也則命畫史圖居之松以謁予泖上曰此其之所謂松室而讀書誦詩於其下者也願有記焉雖吾逺去其鄉得展圖𭣄記將不悼其身不在松之室也予詰子肎誠何取於松豈子受性也獨正抑有心也貫四時而不改厥撫乎將森森千丈施之明堂大廈有棟梁之材也抑産茯苓結𤫊實辟百榖而食之可以飛行如偓佺之倫乎將異時托之灑掃使家之人識其指之在也抑要乆嵗月精與化通為青蛇為赤龜以怪駭人間世乎子肎曰余孔子徒也非仙釋之流予絃誦於松室之下知聖言有松之為嵗寒物也如其心而不改柯易葉也吾烏知其他雖然余幸而生文明之代知學孔氏學而切有得於誦余之立志豈不欲淑諸人而逹天下也故嘗夢松焉吾十八年其抑將為公也邪予筭子肎明年為六十人更十八寒暑為太公望之齡夢松協於夢熊則吾將迎子於海之濵江之上矣子肎莞爾曰吾與其為十八公吾寧為主人七松至正九年十月一日記
  夏氏清潤堂記
  雲間義門夏景淵氏居同邑呂公之甥舘其舘之中奧曰清潤葢取晉人名樂衛翁壻語也予與景淵為昆弟交既得翰林學士泰野公書其額而遂求誌之文於予予惟物之清莫踰於水詩人曰清如玉壺氷是也器之潤莫踰於玉傳者曰溫而澤是也故皆得以比徳君子也當典午氏之世行者方以放濁為通居者專以楊寂為記究求時君子比徳於氷之清玉之潤者鮮矣評者以樂衛當之吾嘗探其人焉誤晉天下者多清談之治術而廣與王夷甫為清談首位極於台揆竟以殞瑩然氷鏡之照人者吾不知其與澄胡母輔之軰相隔幾何衛叔寳自㓜羙風神見者以為玉人中興名士推為第一而卒無捄於名教之敗至於徙家而南再獲羙妃終夭厥生玉振江表比於金聲中朝者王輔嗣同一寂寂吾又不知永嘉之未曰正始音者何取正始哉二子之不能不愧徳於氷玉者類此吾客呂公仲氏家親識呂公之為人髙居潔已行無瑕類不與惡人交不與狎士㳺侍其坐朗然明月之照席也可謂善清也已景淵天質純雅有大器量而不茍於小仕與之交昭昭然若飲醇酎可謂能潤也已以廣玠之所名名厥居廣玠忝於時評而景淵氏之翁婿豈有醜也哉雖然清莫清於不自掩其疾潤莫潤於及物之大氷之出壑潤徹中表而瑕不自匿此其清之至也玉之在山土石草木皆䝉清輝此其潤之大也呂公之清吾知其至矣景淵氏之潤更以其物之大者推焉則光映清門於𢎞且速者非義門之傍澤歟景淵氏曰善敢不勉諸請録諸堂為記
  賓月軒記
  呂輔公之長子名恆字徳常其燕處一室在居之西偏名之曰賔月嘗觴於其所遂以記請余讀堯書命羲仲之文曰寅賔出日又曰寅餞納日以賔餞之禮禮日者謹昏旦之𠉀未聞以月然在帝文告厯日月而迎送之則月亦在所賔矣吁此厯家説也非吾逹士之所賔也吾逹士所賔自眺蟾主人賔於景祀之上月固未受其賔也而況黃星小兒欲窺於南鵲之枝乎況苔閣塵榭欲以脂粉徼之乎又況霓裳之聲𢃄鼙鼓而欲假仙逰以即之乎是皆賔之以為主也惟庾武昌之據床劉晉陽之清嘯李騎鯨之舉杯相屬杜少陵之戀戀貂裘粗賔主之一遇耳嘻賔常有也而主不常有茲數人之後何其遇之濶如也五百餘年而賔主之交始得於徳常氏可以見遇合之難矣吾愛徳常人品光霽尤愛其為量靚深時吐章句流麗娟好吾知月之愛徳常而適以為主無疑也或有嘲曰徳常賔月月主徳常主無異情矣而賔也有雲雨之翻覆圓缺之差池奈何徳常曰爾何窺於賔主之淺也先天不稚後天不老者非全月歟而吾神未嘗不與之俱求吾賔者以神不以形以形賔在賔主在主以神則吾葢不知賔之在月而主在吾矣尚何以主客異邪或者曰然書諸軒為記
  春水船記
  滄水主人壯年桴於海晚家居結樓滄之上篷然若舟海水時抵家下放目樓上百萬頃人眠其篷然者一𥯤耳因命曰春水船主人埀釣於枕濯足於床酒甘輙笑歌其上家僮數十善為越人擁楫之歌主人又自歌小海為舉足扣舷以節之水光天影飛動幾席籟聲與潮汐間作殷殷在足底不知船在水邪陸邪滄洲仙有駕淩風舸以激水者徒以舸為舸而未知吾居之以不舸為舸也以為行則未嘗去家以為居則常有行色又孰知吾船之纜之而住負之而走也昔者太公嘗以漁釣欺天下而天下旋知之其舍魚也欲蓋而彰也嘻以為非魚則持釣竿五十年矣以為真魚則未嘗得一魚馬嘻太公固得於漁不漁之間者客詰主船以為真船則居阯以為非船則箬笠之前皆漁樵推罵之地又安知吾之在樓非長乘風舸也耶今夫天一大春水地一大船也人在船不悟悟者實在船之外吾悟吾船獨不在外也嘻此不可與衆人道也春水如天船在天耶水耶而況在樓也認吾船在樓又何異認劍在舟刻耶其扣舷之歌曰滄之水兮如天滄之屋兮如船水滔天兮以春船之載兮薄夫天津索吾船於津之表兮吾將與泰初而為隣客和之曰若有人兮水為家著土不住兮養空不驅泰始我海兮鴻龎我湖吾不知貫月槎之徒兮天倪舟之徒歟主人為汝南殷徳父氏客為鉄⿴道人㑹稽楊維禎也至正十年三月三日記
  碧梧翠竹堂記
  至正八年秋崐山顧君仲瑛於其居之西偏治別業所架石為山窽土為池層樓複舘悉就規制明年中奧之堂成顔曰碧梧翠竹廼馳數百里記於友人楊維禎曰夫堂矙金粟階映桃溪漁莊草堂相為僎介蓋予玉山佳處之尤宏而勝者也鴻生茂士為予記詠者多矣茲堂之志非名鉅手不以屬敢有請予謂仲瑛愛花木治園池位置品列曰桃溪曰金粟曰菊田曰芝室不一足矣而於中堂焉獨取梧竹非以梧竹固有異於春妍秋馥者耶人曰梧竹靈鳳之所棲食者宜資其形色為庭除玩吁人知梧竹之外者雲耳吾觀梧之華始於清明葉落於立秋之頃言厯者占焉是其覺之靈者在梧而絲絃琴瑟之材未論也竹之盛於秋而不狥秋零通於春而不為春媚貫四時而一節焉是其操之特者在竹而籩簡笙篪之器未論也淮南子曰一葉落而天下知秋吾以淮南子為知梧記禮者曰如竹箭之有筠吾以記禮者為知竹然則仲瑛之取梧竹也盍亦徴其覺之𤫊⿰扌𠫵 -- 𢮥之特者書以為取諸物者法毋徒資其形色之外雲也子韓子美少傅之辭曰翠竹碧梧能守其業者也徒取形色之外而不得其𤫊與特者未必為善守仲瑛氏吳之衣冠舊族也有學而不屑於是茲堂之建將日與賢者處談道禮義以益固其守者其不以吾言取梧竹乎書以復仲瑛俾刻諸堂為記
  槐圃記
  按周禮朝士面槐三公位也槐何取於三公哉豈其晝聶宵⿰一隂一陽之翕闢而爕理之道見焉故公所多植槐齊之君主有犯槐之樹也列公所尊異乎羣卉而不可與凡條繇植於老農之圃者比矣故宋王祐氏手植三槐於庭期其子孫曰吾子孫必有為三公者已而旦果相太宗天下謂之三槐王氏吁槐之植私庭而遇如王氏者天下亦尠矣北庭文甫氏家於杭之清波門自其祖叅政忽撒公樹槐三章於居之後苑稍治園亭其中名之曰槐圃文甫氏彈琴讀書或與客觴詠必於圃之所時時與客撫其樹曰嗟乎是吾祖之手澤也予後之人弗克負荷惟懼其敢不封植是樹如昔人之無忘角弓者以無忘吾祖者耶客至圃者愛其人必敬其樹知其祖之待文甫氏者逺且大也且咸為之賦槐圃詩吁文甫氏能思其祖愛其手植若是其孝於家者可知矣以其孝於家者移忠於國其光於祖者又可知己文甫方強年承叅政公之澤將以六品秩仕於朝矣吾嘗交其人識其負大器且執謙而好學忽氏子孫之為三公者豈下王氏哉異日文甫居髙位面庭槐若見爾祖之手植也有不惕然哉槐以人而名則圃以槐而重矣天下謂之三槐王氏者不屬之三槐忽氏惟文甫以前人之所期天下之所望者勉之而已至正己丑九月九日記
  光霽堂記
  宋黃庭堅論舂陵子周子之人品曰胸次灑落如光風霽月談人物於孟軻氏後者子周子也太極通書之著異乎荘列荀楊之撰不由師傳根極道要以接夫千載不傳之緒由其人品之髙也擬諸形容者無它風月之光霽而已耳後世不識周子而求其人於光霽可以識其人品焉雲間任公子元朴開池於廬之西偏蒔花竹其中而命其堂所曰光霽因友生馬琬求記於余余謂元朴之光霽其慕子周子歟抑自胸次式符於子周子歟嗚呼一嵗之晝夜非無風與月也而得諸光霽實難今夫蓬蓬然而發乎噫氣掉乎無方跡之而無形聽之若有鳴谷乎若盈流手乎若行者是風也而光實形之不光無以見風之至祥也晶晶乎行乎太空泰清乎天中轉之而不窮蝕之而不訌死而胸灰而朓朓而中者是月也而霽實旌之不霽無以見月之至白也風之光月之霽蓋神之至秀而時之至良也已勝人韻士韶暢髙明洒然凡塵之表者不似之乎吾於是有感矣風月光霽少而翳𡨋多也人光霽少而幽隂多也世代光霽少而屯否多也元朴光霽獨取諸造物之多得之心而應之境誦詩讀書暇而彈琴握槊與客觴詠以為樂而不知世間萬物有悴然而不適其情者嘻風月在世常也而堂獨以光霽名之是雖晦冥隂雨相尋於無窮而吾未嘗一日不光霽也吁夫人而似乎元朴也子周子不足慕而已世道之否者可以復泰和聲明之盛於古也客聞吾言有喜而為之歌者曰有光雖風有霽雖月我思其人憂心惙惙既見其人我心則悅又歌曰光之風兮英英霽之月兮庚庚風與翔兮月與萌君子之心既清且明君子之樂式和且平繄子仕子莫之與京
  雙清軒記
  華亭南去五十里為胥浦浦之東有隠君子居焉曰倪益齋氏吾嘗聞其人而不及見之今年予至胥浦而其人已隔世見其二子皆孝睦其家孫曰權者尤才賢而善接師友權之舍客次曰雙清軒以予為右客常禮予以顓席予亦時時領客造其所不問主在無一也權與父伯玉君聞予至急治茗具茗餘繼觴詠已而相與抱琴至雙清所當秋月正中八□夜闢㳺塵不興草樹可數為予援琴三鼓始以長清短清申之以御風騎氣其聲汨汨如泉走絶壑如㳺雲行太空如珩瑀相觸於升降揖遜之頃疾徐髙下靡不中節蓋月在琴得月而愈清軒之名雙清非此耶權既與客賡唱雙清詩而又屬余記余愛權之賢其有志於樂道者歟惟樂道者而後忘世俗之樂故其心洒然與跡俱清不徒琴與月遭而後得是清也世之層臺複舘貯粉黛芘笙竽與滛朋狎伴為留連荒亡沉溺而不悟者彼豈知天地之氣之清有託於物而存者乎而倪氏容膝之室無黝堊丹漆之麗其中惟經史圖書一二古鼎彛器皿而已方其適於清也衆喧俱息百慮皆消方寸之間湛然無世間一物之異此非誠於樂道者能之乎不然吾愳權之清也當琴與月遭則暫之於月落琹移之際則失之譬之泉焉渴飲而甘之而不能不為醇酎之奪於異日也可不愳哉權起謝曰權或叛先生之教有如月舉酒屬客而自為之歌曰氣之清兮魄之隂器之清兮絃之琹維軒有月清明實臨維敕有琴和樂弗滛我歌雙清實獲我心併錄之以為記
  邵氏有竹居記
  松地隷古揚域厥土卑濕沮洳自禹決水注之海然後民與草木得休養生息其土性最宜竹禹貢所謂篠簜既敷可徴也去松之南六里所有村曰同安仲謙邵氏居焉邵氏自靜山君由伊雒徙湖之長興復自長興徒茲邑仲謙即先廬斥而大之左右皆植竹因顔其室曰有竹居翰林承㫖張公夢臣嘗為大書其居太常胡公古愚既為賦詩復介吾友呂輔之請記於余余曰竹之為物詠於詩有切磋琢磨之喻載於禮有釋囬増美之喻竹蓋異於凡卉草木矣晉王子猷曰何可一日無此君宋蘇軾亦云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也非竹之比徳君子又何以能有於人哉今仲謙氏居有竹亦知有得於竹而竹為我之有乎若其居有竹而吾不能以有竹也問其所有輙謾言曰吾吟竹風擊珊瑚也吾掃竹月披琅玕也雪煙氷雪蔽𧇊刻無不全於竹也好事者來引之竹所彈琴詠詩或觴酒以為樂吁有竹如是夫人而能有之也今夫虛中抱道之心貞標絶俗竹之性獨建而不㧞竹之本離立而不軋竹之羽四時寒暑不改柯易葉又其恆也聲中律呂協鳳凰之將鳴又其徳音也啼而斑泣而萌動夫嫠人孝子之思是又其應物之靈也故君子有取於竹而必將有其有也仲謙之得竹如此斯能有竹之有也不然吾懼仲謙氏居曰有竹竹不為其有也雖渭川千畆之富徒與千戶侯等雲爾竹何有於居居又何有於竹哉吾問輔之氏稱仲謙好徳君子也仲謙其克有其竹不徒在居之雲也審矣尚以吾言勉之
  聚桂軒記
  秀在宋為文物之邦至今士多興於學處㕓者亦類皆鴻生碩彥由是㕓之坊有曰聚桂者而趙某氏世居焉其子覲尤知尚文墨氏蚤嵗尊師取友學經史談道義不間寒暑且題其脩業之所曰聚桂軒軒之前植桂成行當秋清月髙花爛熳發與客觴詠其下悠然與桂相忘若友然待制杜公本既為書其顔而又因司令濮樂間氏來見且以記請予惟春而榮秋而悴者木皆然獨桂貫四時一致不媚於春不𪫟於秋月窟清寒其根托焉風霜髙潔其英發焉豈非卉之仙者乎宜君子之比徳於桂者衆也古者以桂喻君子如淮南小山之詞蓋傷賢者不得所而招之以隠者也晉郤洗對武帝曰臣射策為天下第一猶桂林一枝則又髙自標榜而志於不隠者也余未暇論天下士即秀一郡在宋則有莫氏五桂者以一門五子皆明經擢第天子賜其親以紫衣金節之華故人比燕山之竇我朝設科取士則有若黃氏玭父子俞氏鎮兄弟泊蔡氏景行陳氏允文鮑氏陸氏景龍徐氏逹道嵗登賢書皆桂林之選也繼諸君而來者殆未巳焉覲固於諸君之文讀而知之或請業而師之已他日偕計吏上春官對䇿大廷天子賜覲進士第覲將為桂之顯者追榮莫氏以光夫士子之聲豈得為小山之隂乎聚桂文㑹方作於樂陶氏余嘗主評裁而士之與是㑹者人固以欲之桂待之矣覲其可以桂自隠哉余故記聚桂不惟朂覲耳以朂其同門同志者雲
  桐香室記
  秀濮氏某府君居濮津之桐鄉始居成聚已而成市其土廣而墳無髙山大谷之深阻所植多嘉樹美箭舊説有梧桐盛大鳳凰常集其上故鄉以名余弱冠時㳺看嘗識濮氏樂間公之折節下士尤切切教子弟不逺千里而聘名師其子仲溫好學不勌題其脩業之所曰桐香又取詩人李長吉語以名也後余在吳無有為典市官者日中與市者相質劑夜則歸誦書石轅且甞道書於余道其所志欲請業焉則知為仲溫余訝其人生紈綺家且既仕而又志學若此非賢者能之乎已而仲溫棄官還家尊師取友以卒其業時余在雲間仲溫又介余友鮑君仲孚招徠予公觴余知止堂上仲溫退侍余桐香室中相與榜讐經籍啇論文墨為事濵別請室記昔離騷子著書天下香草以比有徳之君子傷香草立愛而不芳者有以而未聞以桐蓋卉之弗靈於性者不穠於色則烈於香不烈於香則厚於實而已耳惟桐性靈花之拆葉之落占厯者以之而其枝之所傾有以集鳳凰材之所取又有以中琴瑟詩人者以香屬之殆不可與凡卉之臭味同議矣故曰桐之香鳳之待也嘻桐之香鳳之集徳香而爵祿聚理之所必至者仲溫植其徳以植桐然自拱把之日無牛羊斤斧之𢦤勢不至干霄蔽日不止也根益深䕃益大香益逺吾見仲溫膺爵祿也天子賜進士第起身以顯揚其親以展布其平日師友之學可計日而𠉀已故余樂為記桐香使人知桐香非直為待鳳之具實濮氏之徳之符也繫之辝曰梧桐生矣在濮之陽桐之香只繄鳳之翔繄鳳之翔惟君子之鄉梧桐培只在濮之除桐之香只伊徳之符伊徳之符維君子之居
  明誠齋記
  淞之南五十里其中水曰大泖水清而土墳環泖而居者多聞家著族嵗治土田給貢賦外不逺千里聘名師教子弟最者曰朱陳邵呂有曰武叔者蓋邵氏之佳子弟也予嘗聞武叔兄文伯髙爽而好學一時功夫樂與之㳺不知又有武叔競爽焉武叔事父兄各極其道事師尤不遺於禮且聞脩業之所題曰明誠益以暇日誦書史其中所以交當世之賢人君子必此焉㳺息而聲色狗馬之好一不以經意鄉之先逹無不器許之間從外舅倪伯玉君來見且請言以著明誠余喜淞子弟多嗜學而邵氏余不無棄取然極其至而論則聖人之道一誠也天地之運一誠也天地一息不誠天地之運歇聖道一日不誠聖人之道消聖法天賢法聖明此爾誠者誠此爾聖而無不明孔子之徒是也賢明而無不誠顔曾之徒是也明則知誠則行也易曰知至至之所與幾也非明之始事乎知終終之所與存義也非誠之終事乎譬諸過都者必知道所由陸轅太行水航滄汝不惑於天下之旁岐斷港然後星行夜宿積日累月蘄於逹而後止此非明誠始終之教歟故明誠之功極於天地位萬物育聖人之道於是焉與造化同流於乎至矣武叔即予説以合中庸之論而用力焉余他日䆒子所成以徴子學之不自欺者的不予妄也大師道而光祖徳者不在武叔之祖為翠岩老人者余所愛敬也其師東岡先生余所友也武叔歸而質之以為何如
  溪居琴樂軒記
  古樂器之存惟琴琴蓋古聖人有道之器而至樂存焉故顔淵得聖人之道而託之琴也陶潛得聖人之趣亦託琴也師曠嵇康阮瞻之徒非不工於琴藝而已耳道也趣也其樂內也聲有可也無可也藝者其樂外也聲不得而無哉松陵曹某氏闢室一所前俯六溪暇日鼓琴於其口題曰溪居琴樂間從阯百經氏來謁記予惟琴雖古樂今之琴絶與古反矣古人樂於內今人樂於外也善琴者有倚蘭白雪離鸞舞鶴御夙騎古操之製也不知古操之製古道之所託也今之紈袴小生笄珥婦女以勞為學者徃徃務為新聲以悅今耳是列雅於鄭衛之音何有乎古聖人之至樂哉予嘗聽氏琴已曹氏獨好純古淡泊之音寛於內好足以舒焦衰湮欝之疾則於顔之道陶之趣其得否即於此中寓之非後世紈袴小生笄珥婦女者比也不樂於聲則於樂道似矣抑吾聞伯牙氏之學於連城是也置之絶島之間觀風水之澒洞山林之杳鳥悲獸號之慘情一移而琴遂最天下曹氏之居溪上也流水終日⿰⿰鳴階除聞若金石交作而清奏鈞韶也髙陵大埠煙雲晻靄在囪戶外其朝夕之變不同也即物家之變而冩之於琴吾知其符連成子之教矣吁是道也又豈紈袴小兒笄珥婦女以吟猱攫醳習於工師之樂學以為樂者哉子它日拿舟過溪上聽太古之音以見聖人於穆然頎然之間尚當為汝賦其樂雲
  桂隠記
  至正九年春予赴璜溪呂氏塾之賔塾與其仲氏徳昭甫隣徳昭甫闢室居之西偏植桂數十本顔之曰桂隠嘗觴予桂隠所因求記余謂山林之士托草木之芳以隠者多矣或以菊或以蒲或以𤓰或以松或以竹以梅以橘以李以槐者不一足也而以桂記隠者鮮聞徳昭甫其亦有慕於劉安氏之小山者乎安輕國位與山澤之儒㳺八公之徒為賦小山之詞其招隠有曰山氣巃嵸石嵯峨溪谷嶄嵓水増波猿狖羣嘯虎豹嘷攀援桂樹聊淹留知桂之所記在岩谷斗僻之地足以為君子隠所也今徳昭甫之居無石之嵯谷之岩猿狖羣居而虎豹曹也桂之列在庭其途人所見且引好事人抵其所得為小山之詞之隠乎徳昭曰吾取桂以徳不取桂以地故曰桂因地生不因地桂且桂月窟之産也兎公蟾母之所託以為隠者固非人間世之所得有間有在人間世者不幸為墨卿詞客資之為決科取祿計遂名為科籍豈桂本志哉歌隠於小山者必於桂是言蓋知桂者無如小山矣桂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不以無信而改徳易行也吾有志於桂如是何暇計隠之山不山也哉抑又聞小山之詞招隠耳非有隠也徳昭甫尊徳樂義雖老而好學不倦吾見中朝之士方有續騷歌而招徳昭者徳昭其得終隠於桂乎是年九月十日記
  水南軒記
  家華亭長泖之陽其里曰胥浦世以孝友之行脩於家而以義方教子弟者曰陸宗敬氏即其居之偏而顔之水南者則其彥功燕處之所也陸氏自吳婁侯遜開跡華亭大司馬抗有平國功二子曰機曰雲又以文章著名於世且姓其小字於山川故子孫氏至今千有餘年猶魁然以人門為淞聞族士衡之詩曰髣髴谷水陽谷水即長泖也葢其生之所樂去之異鄉而不忘歸志不遂卒有感於華亭之清嘯也嘻谷水不遷亭鶴自語里人至今思而悲之今彥功有先之序在谷陽而名其軒曰水南上有埀白之親下有舞褓之童又有賢師良黨之際樂其樂而不知世有崇髙權貴炎冷榮悴之一去一來者倚於髙山流水之外同志相過索其人於水之南相與論道名理為事此豈紈袴少年之情哉可以稱二陸之鄉之賢俊氏賢彥功賞隨其師黃公子謁余璜溪其識其人髙朗有雅量吾已喜其為陸氏佳子弟矧又成之以賢師友之學抑余宗敬有才而不得䆒於髙年其報在子孫彥功當有以顯其先矣嘻綿華事之世澤補遐祖之初志其又不在彥功乎彥功以余言勉之而已
  耕閒堂記
  予嘗評閒矣有仕而閒有耕而閒有㳺於仕農之外而閒㳺於仕農之外者其閒不容於先王之世吾置而勿論也若既仕而丐閒者事若優而情或有未知則閒亦謾爾惟耕有餘力而後閒跡若苦而情優非世俗之間有所矯激而後得者比已雲間倪仲玉氏不仕而歸農名其所居堂為耕閒農之暇雞肥豕蕃家所釀谷作春輔㑹不閲月而熟仲玉作輔㑹必與親戚故舊相共之迨極夫琴歌咲詠之樂而後止胸中廓然無一物之留戶內外熈熈然無一世故之撓非吾所謂跡若苦而情至優非世俗之間有所矯激而後得者耶仲玉且自記曰吾祖從御史大夫其亦農耳其勞至帶經而鋤計其閒不如吾之耕餘及其耕而仕也間益不得假吾之閒不廢於耕而經亦不廢於吾子孫吾非太平之幸民先徳之慶裔歟余客呂氏塾而仲玉之堂為余塾南隣且嘗與觴豆堂上遂以記請甫田之詩曰琴瑟擊鼓以御田祖以榖我士女余亦將休矣買田三泖上與子孫為耕耦暇則與子孫拊格相擊土鼓以祀先嗇之祖而且有以式榖吾之士女也豈非甫田詩人之樂哉爾祖得失吾又何議仲玉喜而起自歌曰仕而閒其志煩其情艱其情而閒其志安其體胖乎吁嗟閒先於吾豈以耕之寛易仕之慳乎
  舊時月色軒記
  松陵陸子敬氏吳大族也宋景咸間子敬之先嘗築侯老堂於分湖之北壘石為山樹梅成林日與魁人碩彥觴詠為樂沒百餘年而子敬克守其業又葺所居之軒名之曰舊時月色取姜白石詞語也書來以此記請予惟古今人幾生幾滅古今月幾圓幾缺人有古今之殊而月未始有古今也月與天地一無窮之運亙古猶一日也人不與月存則謂人舊而月新月不與人生則又謂月舊而人新也白石為范石湖氏出仕於朝歸老於家也時異事改求昔日之所見者唯月在梅耳待酒相對悅如遇故人於數十年後豈不有舊月之感哉子敬是之不忘其先見月於梅如見其先宜其同一感也然草木以時計閲嵗而一新舊也堂池以嵗計閲世而一新舊也月一古今而無敝故體有盈虛而卒莫之消長時有升降而卒莫之始終也豈一草一木一池臺之新舊而得為月之新舊乎雖然天地一物也月一天地一物也其生無死葢亦有數焉朔而載明於西晦而終魄於東此月之生死𠉀一旦暮耳先天而生明之根後天而及魄之極此月之一大生死亦一旦暮而善觀月之生死可以知屈伸之義矣吁是豈石湖氏觚墨之客所能言哉異時予將泝三江過埀虹訪子敬之所居呼酒酌東軒上歌長庚之詩以問月自𤣥黃判而月生者今幾年以今人而能存古月者復幾何人君當酌月而壽我我固中舊客也
  東阿所記
  按隴西志東阿谷在醉仙山隠者所棲也氣清境勝草木繁蕪此少陵杜氏屢見於歌詠而不厭也其詩有曰船人近相報但恐失桃花陵蓋以其景比之桃源矣松之南里曰璜溪溪之上馮生濬世家焉生於廬之東又治讀書室顔之曰東阿夫東阿去秦地數百里而生以之名者取景同不取地同也地有水竹之美在璜之東隩軒又東嚮謂之東阿固宜當夫朝陽方升萬景焜燿鳴雞在樹喔喔然白鵝蒼鷺與文⿰鳥在水者泛泛然陽陂打蔬者數十品瘦地少粟者五種熟髙人逸士時過其所詬租更呌囂東西村如隔島外也未知居東阿數十家者比生何若哉昔少陵氏之詠東阿非實居也使少陵實從東阿遭世擾攘妻子流離拯死之不贍雖有東阿能一日居乎今生生於全盛之時又無仕宦東西之榮優㳺焉誦詩讀書於阿之所暇則杖䇿溪上觀片雲雙鳥其悠然自得蓋與東阿之詩人同一逺意而非衆人之所能測識矣夫彈絲有得不必琴臺流觴有水不必蘭亭東阿有隠者之東又何必曰醉仙之谷哉書諸觧為記又為賦詩曰問君讀書所我所在東阿東阿何所有水竹䕃陂陁鶯羽飛隼雉長頸鳴鴽鵝離離原上瓞濯濯池中荷桃源在人世豈必陽山阿今日有良㑹同志式相過擷我園中蔬具酒旨且多請君考吾槃和我軒中歌
  中山堂記
  秀澤國也出郭無山許可久氏居城東門外顧書其堂楣於中山介予友陳徳初見予舍次且請記惟洛為地中而嵩山天下之中山也可久家去洛凡幾何里隔嵩凡幾何山烏暏太室少室三十六之峰乎可久曰吾家許由君實隠中山繇龍門南有山髙丈四絶諸峰下立如引頸仰其峰之髙者至今字之曰許雲孔子生魯稱殷人太公仕周不忘乎營丘重本也吾不居洛而稱洛中山豈徒慕中山也哉嗚呼重本若可久氏者可已雖然吾嘗病君家許由君悻悻然獨潔其歸不肯入堯舜之道非盛時所望也吾聞天地扶輿英淑之氣聚於中州而州中之山惟嵩當之王治將興嵩必為降祉生英佐故詩人歌之曰嵩髙維嶽峻極於天維嶽降神生甫及申中山之利於時若此可久追本中山其徒尚夫遯歟抑有以應詩人之歌歟是為記
  遂初堂記
  檇李東去六十里為鸚湖又航湖而南六七里為趙君初心之家君故宗正子姓也嘗以今選異等遇知天歷大臣涼國公轉官至羅羅斯甸宣慰都事循是而往躐髙㨿要可計日待君顧自畫之行年六十而以老自休稍為園池樹堂其中曰遂初因余友劉漢傑請記余既髙君之尚遂弗辝人心之良莫良於其初而有不能良者蝕其初焉耳故君子論心恆尚初雖既老而貴乎遂也晉孫興公負一時清名嘗自賦遂初詩弗克遂強預家國事取専政者嫌薄君年六十六未致事一旦若悟五十九之非執政者方倚用之而居且休矣精神志慮巻為也有視存利祿若涕唾盡分由四子而家督者受政君勝日挾侍者數人與郷之宦而歸者徃還扁舟間好事者時載酒戶外君握手堂上説舊時典故辨古先名理□甚慷慨激烈發為歌詩比之晉士取人嫌薄而訖不遂初葢異日道也且其言曰堂之築固以休予老而遂吾初而吾初之遂者實將以竟吾母夫人之□柰何堂成而母逝矣今吾雖若顓堂以居而不知吾心之恆有母也嗟乎與生俱生者愛親之仁而初心之至也又未知晉士之初有是不也是可記已又從而歌之鸚之湖兮清且腴溉我田疇兮舄𠧧為禽出有航兮食有魚歸歟歸歟我親我娛親雖逝兮我心在廬遂吾遂兮我心之初遂兮烏知其餘
  晚軒記
  秀有薴水世家為戚秉肅以晚自命所居之軒且告予曰某之名軒非以薴水宜晚之景也某不幸㓜為膏梁兒重不幸早孤以冠齒當家督里中豪少我弱我攻取者四面至而學日與家落孔子謂三十而立今踰去其年而吾未之有立也不其晚乎故名以自儆幸先生有以教我夫物脆於早而固於晚脆則薄固則厚物之理也人之成器何獨不然故老氏有言大器晚成名言也子不觀夫藜藿與楩楠豫章乎藜藿之生煗煗然一日㧞數寸而其材不可以為櫨楩楠豫章長歴七年而後一覺而其用可舟楫梁棟速成者其功劣晚成者其功大其象已乎誠有志於器之成也何嫌於晚乎余交秉肅氏得詳其性行才質皆晚之器世之士多尚狎和而秉肅獨以介尚巧言詐行而秉肅獨以直尚險奔而汚竟而秉肅獨以夷以潔也是得晚之道也然彼以速為功者足髙於連嶁列埒之間峻躋而極誨自謂髙鳥快駿不能踰不知足一躓則盲妄擿埴顛隕於䧟穽而不知有援而救之者則其為速莫晚甚焉余之進若晚而他日功成名立訖為大器則彼之速者莫我追也已子以余言勉之餘未老且將卜隣薴水上尚及見子之成於晚也
  顧氏永思冡舍記
  襄陽顧必有之六世祖宋大八將府君某與其曽大父興能府君某大父檢閲府君某暨傍親墓林在越諸暨花山鄉之文山至正六年夏四月辛酉必有又葬其妣孫夫人於域次既葬作室於墓左之南若干歩以奉其先世及妣孫夫人神主俾邑人何壽者亭之凡春秋祭祀冡舍之政皆有著式室大小凡五間既成名之曰永思冡舍葢取諸下武詩永言孝思孝思維則也而又因吳興沈自誠氏見予吳門特記惟孝之為義大矣為人子者生盡其愛敬死盡其哀戚可謂孝矣然親在則禮興親沒則哀戚之情日逺而日忘者人之常也非資如大舜為純孝之全則不能終其身而慕焉故君子設教懼其久而或忘也為墓於郊而封溝之為廟於家而嘗禘之為衰為忌而悲哀之所以致其思思存則親雖逺其能忘乎或曰墓祭之禮君子所弗予也予惟謂親之手澤口氣在器物者尚能動其思慕致其哀戚而不忍用也況冡墓親之體SKchar2所在乎升髙而望松楸下丘隴而行虛墓之間榛棘悽然霜露時降君子於此其有不戚然𨔝其思者乎思之永則親之沒雖百嵗之久猶一日也吾聞顧君者親䘮不忘常廬居於冡側㑹有四方之事又治精舍以守之可謂永慕之至者其先有永慕亭在墓下思敬亭在墓南八十歩皆為祭享所嵗久傾圮今舍名永思葢亦無忘先亭而繩其義者歟嗚呼顧氏子孫雖逺去墳墓㪚處於四方也然於其親色未嘗絶乎目也聲未嘗絶乎耳也志意嗜欲未嘗忘乎心也其於永思之義庶幾其無忝已是為記
  思亭記
  姑胥王斌氏早孤事其母賈謹甚為無錫州屬吏迎其母就養毎雞鳴起溫言色朝其母始出夕復夕母躬上食母扣吏事斌白所行善母説即不善母為減眠食斌母體順其行事益畏恭母病斌衣不解帶自不交睫侍藥食母沒斌執䘮哀慟骨立吳俗葬其親以火斌惻然追傷其父不及營甎穴衰絰具棺葬母閶門外之原復築亭原上名曰思服踰祥酒哀泣如始䘮且跣來乞余以記其所不忘者余謂後山陳氏嘗記甄君之思矣雖然陳以目視其心之思推其戒於不肖者異思時為庸人言之爾君子者不然霜露既降君子屨而愴焉雨露既濡君子履而惕焉思其親居處思其親咲語又思其親所嗜所樂思其存存則著著存之至若將見之此君子無時而無其親者也無時而無其親雖親在九土不在九土故思非物自外至者根中出者思根中出不在登髙而望松梓下丘隴以行虛墓而後有之也夫物之係於見不見者存亡以目而存不係於見而不見者其惟思乎嗚呼此君子之孝思也斌事親有至性又志乎學古者其於君子之孝思庶矣若曰見亭始思亭去則思去思不能存終勤以慎行夫身以圖榮其親豈君子望於其親君子望於斌乎斌起拜言曰斌不肖敢不恭敬先生教以終君子之孝雲













  東維子集巻十七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十八
  元 楊維楨 撰
  
  竹林七賢畫記
  右七賢畫一局四明梅氏之作施景芳氏之蔵也七人落筆而書一閣筆而思者二撚髭者二擁鼻者一背胡床而面仰空者一非逰心於嶰谷君山則湘水之斑淇澳之漪漪者歟按史七人者譙國嵇康河南山濤琅琊王戎陳留阮籍阮咸河內向秀沛國劉伶也共為竹林之逰世所謂竹林七賢者是也予嘗約史評之顯用於時者濤與戎也濤司人物之銓者十年粗稱得人然所甄拔隨上意向後先則未為忠直戎徒苦談論於子房季札之間總鼎司而惟務茍媚及醫亂乃欲慕蘧伯玉之為人至於握牙籌鑽李核其鄙有不足言者他如秀始有箕山之志而之洛為時主所機伶専以酒為務酒徳之頌乃其失徳之自著也咸又縱情越禮有不忍言者惟康以才俊氣豪而不免東市之及海內之士無不痛之籍廣武之嘆蓋以英雄自命不在劉項之下慨然有濟世之志者也使二子誠得時行志顧未知其所䆒者何如耳然吾又悲夫典午氏之養賢不在朝而在林也夫國無仁賢則國空典午氏之國不亦虛矣乎而後世又使李孔韓裵之徒相與跡其遺於竹林之後其果慕之而樂見者歟賢之而樂聞者歟嘻至正八年春二月三日誌
  聽雪齋記
  金華戴君良過睦謁余官次明旦復持巻來曰良所齋室郷先生栁道傳公嘗書聽雪以顔之未得記而公卒且令良有請於吾子幸吾子賜之言予重違栁公契濶意而且嘉良之切切於雪為之言曰雪一也聽有不一焉僵而聽臥戶之士覊而聽被銕之夫業而聽又甕牖之儒蓬廬之漁耳戴君氣盛志廣而才甚長見時顯貴人咸喜而與之進出郷逰通都且將北上京國有風雲之㑹而於雪也奚能效前所陳者聽邪抑聽雪以聲固不如聽雪以理者之為聽之深也今夫雪也出𤣥而生白似化蔵於宻而㪚彌六合似道將集而霰先焉似幾隂涸而合見暘而消似時匿瑕蔵疾似量無論穹卑夷險一稱物以施狀似平治若是者雪之具徳廣矣戴君反之在已不在雪也則其取數於聽者不既多矣乎不然吾懼之所聽者臥戶之饑士被銕之戍夫牖之窮儒蓬之寒漁而已耳何取栁先生之屬於雪者哉君起謝曰良固知聽雪以聲固不若聽雪以吾子之教也五洩之麓敝廬在焉逰將歸矣請書為記
  蔣氏凝碧軒記
  吳興蔣君廷實屏居大湖之陽築室數楹開小軒為㳺息之所軒瞰翠竹之林外湖水縈帯湖上之勝於是為最遂以水竹故名軒曰凝碧徴余記余謂水之為物止而通竹之為物虛以直惟有徳者肖之君為吳興望族不以貲為樂而隠於寂寞之濵如野夫田叟更種竹千個列於讀書之軒外日見鴟夷子所㳺三萬六千頃之淼茫仰觀湖中山七十二峰之秀風颿沙烏雲煙變態集為一几案之具而君朝㳺於此夕息於此水竹之姿凝於一碧者葢野夫田叟不足以知之而盡在君之肺腑矣其見於筆墨為詩為畫者一凝碧之所發也雖然凝碧之樂於耳目者淺也吾意蔣君之所慕者凝碧之所性也方其開軒見湖與天上下萬頃一碧撓之不濁澄之不清而其流注之潤綿亘三州於數百里外其及物之澤不可筭也矣君子體之止而能通者不於是而得乎坐軒而對竹本固未茂貫四時而不改柯易節千仞而不囬不撓君子用之虛而能直者不於是而得之乎吾嘗過軒所愛君年方妙而好學弗勌軒中左右陳列皆古今書史又日與士大夫切劘講肄周旋於松竹之間攄幽發粹是宜行益髙道益茂既宏乎其內必揚乎其外吾懼其間居之樂不果於凝碧之地矣若夫留連光景於幾席之間放肆詩酒於禮法之外則非予之所望於蔣者也
  石林茅屋記
  維陽劉士衡有宅區在井邑之中而扁其燕處之室曰石林茅屋客抵其所咸訝其矯誣曽無異乎索車水中求魚木末也士衡則曰吾井邑其居山林其心也太原趙子期既為作小篆書其顔而又因武夷蔣思文來吳求志於予予謂世之人於可欲所在未嘗不奔而逐逐而得或至決性命而後厭止山林枯寂非欲之在掇之弗去非心逰於逐物之外者不能取人之所不取也士衡宅市井爭奪之塲而獨取人之不取於爭奪之外吁若士衡者豈誠市井之人哉予因士衡之逰心將以誘夫見欲而未化者也夫石林茅屋在大山硐谷之所其去士衡之居計其道里之勞莫知其若干舍也而士衡以一逰心得之若身倚枯株首載斷茨不知華吾堂者為金碧朱紫逺吾亭池者為珍木異卉也嘻使移是心於玉山珠海則玉山珠海入吾帑移是心於玉堂金馬則玉堂金馬列吾舍是掲鑑招景開谷納聽之象也而士之能悟士衡之悟者或寡矣故予重言之使見欲而未化者知天下之尤物足以易吾之境者皆士衡之石林茅舍也書其言為記至正八年春二月初吉
  蒼筠亭記
  毗陵路義道由郷選司櫝史予姑蘇㑹府年勞滿而因家焉舍東築亭為宴㳺所亭前樹竹數十挺蒼翠入几案翛然林下風也吳興趙雍為書蒼筠名其顔義道屢觴予亭之所遂徴記余謂竹之為物草木耳然有異於草木登聖賢之經傳者其徳也故詠於詩者曰瞻彼淇澳綠竹漪漪有斐君子如切如磋此衛之詩人以竹之色興武公切磋之徳也記於禮者曰如竹箭之有筠貫四時而不改柯易葉此禮君子又以竹之筠喻夫中貞外韌之徳也竹之見於詩禮者如此則古之君子取於竹者有在矣世之取於竹者異乎君子之取直玩物之私爾若晉之七賢唐之六逸是也甚至遺落世事蔑棄禮法相與沉湎景光以為曠逹是竹亡資於人人覆累乎竹也吁竹之所見如此世道之不幸抑甚矣今義道之取於竹也抑取詩禮之所取者歟抑徒取其七賢六逸之逸㳺者歟吾聞義道自其祖以來三世以詩禮傳其家義道方延海內師以訓其子於是亭也左右圖史客至相與談道義顧瞻筠之蒼然者出於條蕬榮瘁之外不啻若友然則知其取於竹者在詩禮之所記録而詠歌者諗矣使凡今之人一庭一戶有取於竹者皆如義道也其不為世道之幸乎哉書諸亭為記至正八年春二月初吉
  李氏全歸菴記
  昆昜李靖民氏既葬其考䝉齊公於鹿山先塋之祔其冢舍曰全歸葢取公埀終語以名鐫石且繼之以銘顧未有記者以之屬予曰吾子辱與某友幸慈而畀之言不唯其不肖孤之光先子有之將不悼其齡不六十也予唯曽子之言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又曰不虧其體不辱其身可謂全矣然其全有二焉全體也性行也性行弗全而謂體全其全弗當也曽子之啓手足全也而慎五孝以恐恐乎慮辱其身以及其親者全之至也按銘者言公生宋末年十三丁改物之㑹不幸大軍掠之以北遂為帥者輝和爾氏家兒服其巾裳習其語言文字越七年始獲南旋而母夫人逝矣公泣血追服葬祭皆如禮甚又十年朝廷開國字學諸郡公以通國字者為本郡學教授居官六年託試絃之史譯實剏於公書上吏部將改調而公無仕志且尋隠竹林期盡其餘齡屬纊不亂語諸子不及家事惟誦曰鳶飛戾天魚躍於淵又曰全吾生以歸之期從先人於九京也公之始末如此或者病其出與處迕行與性乖謂之全果合子輿氏之訓乎余曰孝有幸不幸父母俱存室家胥慶服勤以終養不服闇不臨危以保其遺體此人子之至願及變故猝至不獲保有其身而隔截其親此人子之不幸也公之不幸丁虜身樂正子之不幸丁創足也公之不幸曽何傷於孝乎追服葬祭之盡其禮曽何慚於性之全乎君子道貫精粗行周隠顯公之史譯成而身退仕止久速之各適其可也又何慚於行之全乎若是則公之奉身兢兢獲歸全於地下從先人者非徒以全體為幸也矣靖民聞言起再拜曰吾先子之全歸㣲斯文幾不免父母既沒慎行其身不遺父母惡名不肖孤敢不重請勒諸石為記尚有以儆吾後之全世世無忝雲至正八年九月乙未記
  張氏瑞蘭記
  蘭王者香也其生或與神明通晉羅咸家其庭或生蘭史因以為徳行之感然則蘭不期生而自生者非偶然也必矣吳人張雲景氏葬其親於武丘靈壽岡之原斬草治壙見叢蘭一種獨秀於荒葟茅棘之間實青烏氏㸃穴之所也亦豈非孝感所及天有以假之為牛眠馬踣之兆耶葢吳中土風無論貴賤家親死悉棄於火夫火屍乃三代治惡逆之罪以示陵遲而絶之人類也奈何吳之人子舉惡逆之刑以待其親而曽無天誠之痛耶景雲氏獨能痛其親㧞去惡習營善地以蔵其親躬負土成墳廬墓者三月而不忍去其情有不合於天者耶宜天有以托諸草木以表之也父老謂余曰蘇之有蘭皆市之於他所靈岩天平雖名山皆無蘭茁其中雖植之不生也信其言則景雲氏得蘭於蔵親之地其為孝感之符也信矣哉其友從倫圖其蘭於巻又請余記於是乎書至正八年四月四日
  怡雲山房記有詩
  山中雲閒物也而未始閒也自其閒而觀之則貞白子之所謂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者是已自其不閒者觀之則釋子萬之所謂雲去作霖雨不似老僧閒者是已昆昜魯倫甫居有東山之勝自其王父糧料院公為園池甲其里東山之雲英英然被林壑者倫甫又取而為几案之物其怡然自恱不翅世之所樂乎金玉朱紫婦女狗馬之有乎其前者也於是自命其山房曰怡雲而謁記於余余固未知魯甫氏之雲其貞白子之所云者乎釋子萬之所云者乎魯甫氏曰範也聞物之有性太極也物之有動靜隂陽也而其徴莫顯於雲惟雲根於極也故其體有消滅有歛□也而互動靜乎隂陽故其神用有膚寸之合不崇朝之雨也儋崕之人以儲芋生熟識週嵗流求之人以月生死識晦朔取於物者粗爾余以雲之根識極動靜識隂陽則余之怡然有得者豈徒積金山中宰相之為怡者哉予聞其言而知魯甫氏之聞道於雲也道在是而雲之怡不必閒也不必不閒也遂登其語為記而復繫之以詩曰
  東山之雲英英葉汪兮積白雪偫曽氷葉邦兮吾與雲靜時行而蔵兮東山之雲靈靈兮友風伯子雨工兮吾與雲動時止而通兮
  村樂堂記
  吳人朱仲明氏居閶關三橋之西面大河官檣賈舶日憧憧過乎其前堂之背則又退為園堂與甲更接保社時時杖履可徃還也於是名其堂為村樂既自䝉書其顔而又張古碑墨於四壁曰臨江張仲氏之記也仲明以仲記非本室語屢觴余堂之所集姻合友以樂其所樂者樂余而請為之記余惟君子非造道不足以言樂非知樂之有在不足以得道樂可以聲音𥬇貌云乎哉今夫富貴利逹之為樂順而易貧賤之為樂逆而難也不知貴富利逹之樂其樂也以人村之樂也以天以人樂夫人而能樂也以天樂非與同我者弗能也惟其樂與天相似也則君子之樂不獨在村已窮而樂以村者此樂也逹而樂天下者此樂也故樂之有在不在窮與通也吁村樂之樂又豈村而已哉仲明嘗遣其子奎㳺予門以問道父子之樂乎村者知協以天則吾必謂之知道也已矣書諸堂以為記
  善慶堂記有詩
  至利在天為一元在人為百善故善必有慶和之致也然庸人為善與君子異君子安處善而慶自至庸人徼慶而為善慶非彼徼而得之也徼者慶之叛也二者公私相去不能以取故天下之慶不得於庸人一時竊取之私而得於君子日用善行之積也孔子於坤之文言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君子不以善小而不為惟善小而必為故其積也日登焉若山日偫焉若海積之厚者慶之長也故曰有餘慶崑之張君景罡築室兵之隂夏駕之昜嵗聘碩師教子弟其中日交接賢相友治酒事必升堂講古飲禮黃髪畨畨文𠂻班班青紳翠丱沓列後前自以為宋獻魏國公後百年餘澤尚演為四世相望之慶故名其堂曰善慶畨陽周伯溫父為大書顔之而未有記之者景罡既觴予堂之所且遂徴記予以崑古疁邑也其俗競節物信禨祥雖世家大姓咸尚佛事鬼繳福田為利未見有以詩書禮義為務而得餘慶之長合孔子之言者也今於張氏之門見之於乎張氏之慶必復其始當有子孫名世者作矣故予樂畀之文曰鐵江沈沈其流長深奕奕新堂有書有琴有橋在髙有梓於隂君子慶只少伊氏之覃宜爾家屋和樂且湛鐵江湯湯其流深長奕奕新堂鳳鳴於陽左書右琴其椅其桐君子戾止嘉賔式燕以慶子孫樂只壽考不忘
  嘉樹堂記
  吳之練圻有隠君子家為恕齋強氏其先八世祖某自汴居吳遂為吳人手樹嘉木一本於中庭在志曰雖棲子俗雲皂莢者其根抵母堂背葢囷囷然蔽風暑色理堅徴不為螻螘所近其閲嵗已二百幹益碩大枝葉亦華實益美茂於是強氏子姓繁衍亦且二百餘指而有食君之祿者矣余過其家見其樹而知其先徳之覃於後者未已也恕齋持觴為予壽且請記予聞諸傳季孫宿有嘉樹為韓宣子所美吾不知其樹何樹宿曰敢不封植此樹以無忘角弓之詩遂賦甘棠夫季氏子孫為魯公室斧斤樹之封植其徳敢比召南哉宣子蔑魯媚季其嘉季者果樹乎世澤如甘棠之後若孔子之檜田氏之荊王氏之槐是已此非其子孫一時封植之功也一本之深百世之下固有若神明䕶持者在焉非偶然也嘻孔子之檜吾不得而見之得見如田氏王氏爾可矣田氏王氏不得而見之若今強氏之植非田氏之荊王氏之槐者歟非所謂嘉樹而有光傳記者歟夫前人所種斯收於後人後人所培又以固前人之本恕齋伯仲皆清脩好學尊徳而尚義周人之意髙至於捐金粟以助國費而利祿之心未嘗入焉其於樹所培者厚矣前人植之後人培之一元之氣雖毋百世而可也豈直八世十世而已抑余聞梁甘露降皂英樹世有幽宜書載虞晚折枝事施報尤捷果信也強氏義施之報吾將慶甘露之降是樹
  小桃源記
  隠居顧仲英氏其世家在谷水之上既與其仲為東西第又稍為園池西苐之鹵仍治屋廬其中名其前之軒曰問潮中之室曰芝雲東曰可詩齋西曰讀書舍又後之舘曰文㑹亭曰書畫舫合而稱之則曰小桃源也仲英才而倦仕樂與賢者居而適以賢居余余抵崑仲英必迎餘桃源所所清絶如在壺天四時花木晏溫常如二三月時殆不似人間世也余既預讌而落室仲英且出文水板求余誌牓屋顔余聞天下稱桃源在人間世者武陵也天台也而伏翼之西洞文有小者雲據傳者言武陵有父子無君臣天台有夫婦無父子也方外士好引其可以為髙而不可以入中國聖人之訓矧其象也暫敞亟閟其接也陽示而隂諱之使人想之如恍惚幻夢然不能倚信雖曰樂土若彼吾何取乎哉若今桃源之在顧氏居非將託之引諸八荒外也入有親以職吾孝也出有弟以職吾友也交有朋儕戚黨以職吾任與婣也子孫之出仕於時者又有君臣之義以職吾忠與愛也桃源若是豈傅所述武陵天台者可較劣哉然而必桃源名者留侯非不知赤松子之恍惘也而其言曰吾將棄人間事從之逰知之者以為假之而去也仲瑛氏亦將假之焉雲爾仲瑛齒雖強而志則休矣其桃源其休之所寄乎而猶以為小雲如伏翼者小寄雲耳固不能大絶俗而去已或曰崑俗信仙鬼甚貴富家有駕航冀風一引至殊島見瑤池母東方生乞千嵗果啖之而顧氏家弗能從此小桃源之名於崑也仲瑛聞予前説喜中其志又聞後説而喜人之億其中也並書為記至正八年秋七月甲子
  玉山佳處記
  崑隠君顧仲瑛氏其世家在崑之西界溪之上既與其仲為東西苐又稍為園池別墅治屋廬其中名其前之軒曰桃源中之室曰芝雲東曰可詩齋西曰讀書舍後之舘曰碧梧翠竹亭曰種玉合而稱之則曰玉山佳處也予抵崑仲瑛氏必居予佳之所且求諗牓屋顔按郡至崑山縣華亭陸氏祖所⿱穴之 -- 窆生機雲時人因以玉出崑而名山崑邑山本號馬鞍出竒石似玉煙雨晦明時有佳氣如藍田焉故人亦呼曰玉又曰崑而仲氏之居去玉是舍逺奚以佳名哉山之佳在去山之外者得之山中之人未知也如唐之終南隠者與司馬道人指山之佳身固在山數百里之外也雖然終南之嘉終南之隠者未知也借佳為㨗仁之途千古慙徳至於今山無能掩焉若仲氏之有仕才而素無仕志幸有先人世祿生産又幸遭逄盛時得與名人韻士日相優㳺於山西之墅以琴尊文賦為吾弗遷之樂則玉山之佳非仲瑛氏弗能領而有之吁與鍾南隠者可以辨其佳之誣不誣矣予嘗論山不能重人而人重之耳望以剡子重荊以卞和重峴以羊叔子重紫金以八公氏重他日崑之重既以陸氏玉之重又不以仲瑛氏乎不然山以玉名者衆矣若鄜若灌若龍城若中巴若滇也霅水上饒山隂星沙穔浦皆未嘗無玉之稱也求佳之頼人而重者如仲瑛氏則玉之稱山者毋亦土石之阜焉爾君子有何取哉仲瑛謝曰瑛何脩而得比古哲人竊勉焉以無辱先生之雲也遂録諸堂為誌書者泗水楊某篆者京兆杜本也至正八年春正月既望之三日記
  書畫舫記
  隠居顧仲瑛氏居婁江之上引婁之水入其居之西小墅為桃花源厠水之亭四楹髙不踰墻仭上蓬下板旁櫺翼然似艦囪客坐臥其中夢與波動盪若有繿而走者予嘗醉吹鐵篴其所客和小海之歌不異扣舷者之為中無他長物唯琴瑟筆硯多者書與畫耳近以米芾氏所名書畫舫命之而請誌於予予喟然曰自人文潔於有態氏後世變不已而有書又不已而有繪事書一形而鬼夜哭繪一著所采色盲人之目矣子欲還治古則唯恐書日煩繪日宻又何顓之以為名與米芾氏爭途於江淮上乎聖人取易之之渙刳木為舟將以利天下之不通耳又豈為子軰好名者設資之以侈書與畫哉求書於書求畫於畫固不若求書畫於象先也君試與客仰以觀星文之經緯俯以察地理之脈絡是大寶書也逺以眺三神山之出沒乎海濤近以鑑五湖之煙霏七十二峰之空翠四時朝暮景狀一同又大畫苑也書耶畫耶屬之芾也我之屬也隠君咲曰書畫若是舫將安屬曰大地表裏皆水也大羅竟界一渣之浮急旋水中央而人不悟悟者必在旋之外也籲天一大瀛也地一大舫也至人者以道為身入乎無窮之門超乎無初之垠斯有以見大舫於舫之外子能從之乎隠君謝曰甚矣子之言幾於道予知居舫而不擬間大道於舫之外也書諸舫為記
  信齋記
  吳下張生本既以信呼於人又字其所居室而求記於予予謂信之為義大矣天地一日不信日月星辰不順行隂陽寒暑舛差錯盭而生之之類息嗟夫天地不能一日外夫信人參天地而不信得乎孔子論信嘗以之重食人一日不食百骸未廢一日不信百行終身廢矣故君子寧一日無食不一日無信秦法吏立百金木南門示信立而後令有以行秦法吏不能外夫信矧不為秦吏者乎今之吏以聖賢自謂而有不能信於人者謂非秦吏罪人得乎生治春秋學吾聞春秋以斷事為信之符也生將有位以治民矣惟春秋之斷以斷民信之用大矣予懼生之視信者輕也故以孔子之言春秋之教參乎天地不能以外夫信者語之生之父予之友也請以予説質之









  東維子集巻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十九
  元 楊維楨 撰
  
  呂氏樓真賞記
  淞之樓居者以萬數而獨呂氏之樓為髙等淞之山以百數而獨九山之峰為特秀樓去九山數千里近而青出樓者僅尺寸耳呂氏之子恂從予㳺時莭觴予必於樓是登請名於予予名之曰真賞且併永言以記陶處士於南山非日日見之而一日忽見於籬落之間其曰悠然者真賞也王馬曹於西山非日日得之而一日忽得於拄頰之頃其曰致爽者亦真賞也真賞貴於偶㑹固不貴於常得也山之賞猶女色之賞耳自其真而言觧佩饋奨之頃蓋有慕之而不足者自其厭而言則朝越白而暮趙黛而有為之前者矣故曰真賞貴於偶㑹而不貴於常得也世之愛山一也在陶王為真賞在謝康樂則荒矣康樂於山愛之屢而厭之至其伐山開逕自始寜至臨海汲汲焉求之如弗得是今日之得無以饜於前日也天下之名山無往不有是謝公之嗜無往而不足計其一生山水間敝敝焉不得一日以休則謝公之勞無以償其得矣是真賞不得之効也吁陶之悠然王之爽然也使日而得之人人而知之又何以為真賞不傳之秘哉客登呂氏樓者猶嫌樓之未盡有山也予以其求山者謝耳而未知陶王之真賞也故書其樓為賞而又為之誌其説雲
  移春亭記
  呉之練川強彥栗氏治水亭於何之庒雜蒔花木其間諸卉未花而有先春而拆者羣花已翻而有逗春而留者吾嘗領客造彥栗必飲食予其所且俾侍觴者侍硯徵亭名而並記之請予命之曰移而客有辨者曰黃金白璧珠綺女婦一切玩好之具世有權力者可不趾而移也春非黃金白璧珠綺女婦玩好之物而曷以移雲哉予為莞爾曰客何見之闇乎自催花有檄春不在春而在人也乆矣春來而來春去而去四時代謝之春也春移而移春留而留吾司之於花木之間固有出於天時物𠉀之外者春不在春而在我也子何見之闇乎彥栗起觴予酒曰某嘗患春不易得又患得之易失也聞先生之言吾之患蔑予曰未也憂年壽者恆懼去日之速而來日之無幾也則將㳺之外取大椿之年為吾春也是徂之易暮而朝也曽何益乎春未至也我將至之春之盡也我將遲之至之遲之春暮移而有移者若是則年莫之引而有引者不如是乎彥栗謝曰吾因移春而得飬生之道請録其説為記
  竹近記
  物之近於人者亦衆矣而近之物有媺惡則善敗隨之故君子慎所近也世之溺於近而敗者聲色也貨財也博奕飲酒也禽獸草木妖及竒伎巧宦之物皆是也近愈甚敗愈不可勝言聖人於小人女子誡其近餘類可推也嘻近哉嘻近哉可不慎哉吾里姚生智獨以其近者在於竹而名其讀書之齋竹之為物見於禮詠於詩而配徳於君子者也生近於君子之物則與世之近而敗者異矣吾固未占生之善效何如也吾見生之執謙問道似竹之虛心也孝義根於心而道生似竹之不撥其本也險夷不貳其行似竹之歴寒暑而不改柯易葉也其為詞賦鏘然有金石聲似竹之著鳯鳥而葉於律者也則生之取於竹而善其徳也有矣宜其於竹也左之右之以為近而一日不可以諼也雖然竹特有似於君子之徳者耳生於似君子之徳者近之如是而況其人真有君子之徳者乎生逰四方求君子之人而邇宻之其進徳又可量也乎書竹近之扁者實南臺御史李公好古與生為忘年友之書也李公蓋吾所謂君子之徳之人生與之逰得其近已李公由南端業羽儀於天朝生階而上之吾且見生之獲近清光於明天子已竹得以乆稽乎生也哉書諸室以為記至正八年十一月廿八日
  來徳堂記
  莊子正氏呉興之衣冠舊族也蚤年嘗逰於張息堂龍鱗洲甘梅坡諸先生之門極其學之所䆒學成而連試有司連黜之迺喟然曰吾學之利果不得施於人乎君子存心於愛人不得為良相願為良醫遂又㳺藝於岐黃氏之家而名其醫室為來徳之堂呉人感其徳者既為歌詠之而又徵記於余余謂十年之計種之以木百年之計來之以徳木未有不種而植徳未有不施而來者木計嵗以近徳計嵗以逺計近者庸衆人之所能知而計逺者非知道君子不能至也子正氏蒼髯皓髮已為五六十嵗人不得於仕而借施於毉徳果報於百年之逺也則莊氏子孫其有食其報者歟雖然予聞宋許叔㣲氏取科名於陳樓之間喝六作五以符神人之夣者以醫有功徳耳叔㣲之徳施於人而來即在其身是醫之來不俟有年之後也叔㣲之事信則子正氏之來徳速矣喝六作五之報吾其無望於子正乎哉子正尚以吾言勉之
  清如許記
  去姑蘇西北一百里所其聚為虞山又三十里為鬴山鬴山之陽曹氏世居焉曹氏繇武惠王後六世孫某扈駕南渡其五世孫為今南沙處士文貴始居鬴陽南沙不仕善治貲居而復㪚鄉之人胥頼焉子孫食指以千數占仕籍者十有二三有名某者為武畧三世孫生三嵗而父喪母夫人張氏力教育底於成某日奉觴豆壽其母髙莭堂上又稍為園池以娯其親以及其宗戚賓客之讌樂名其池亭曰清如許門客自眉山師餘永嘉鄭采而下賦詩若干人持其巻軸來重請予記予惟清如許考亭朱氏之詩語以興夫學者之心源也人之賢不肖天下事理亂成敗皆係諸心源故君子之學先焉心源之所自來為撓不濁為不舍晝夜此源之所為清而逺也某也學朱氏學先治其源則清如許之契要蓋得之矣源益治流益清推諸行事在隱為夷齊之聖在仕為伯夷之賢曹氏之澤不益衍乎哉曹氏自武惠徳被四海南沙不仕善猶及其鄉節堂之行義又有以光繼前武而淑及後人其澤五世至於十世雖百世而不替者固亦有其來之自矣予既得曹氏之學於清如許因知曹氏之澤清且逺者方來而未艾也於是乎書若其一亭臺之工一禽魚木石之珍恠賦詠者能言之抑末爾故畧不書某字志明㓜以孝聞長博古憙文雅善為歌詩仕至江隂州司理雲
  熈春堂記
  長洲縣繇金浮崦東南行四十里抵六直甫里其地為呉王茂苑也至今民樂耕釣居有水木園池之勝鄰里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不識市區官寺者張氏彥明之家在焉彥明氏自晉髙士翰至大流處士士居是者若干世矣彥明豈弟樂易孝友之風行於家熏於里余嘗入呉訪天隨子故宅因與天隨孫廣過其里彥明治酒食觴余於熈春堂上余既為賦熈春詩明日以記請予聞老氏言治古之民熈熈然若登春臺蓋至徳之世君民之分雖卞而情未嘗不與民並也故其君南面之樂民有春臺之娯畊而食鑿而飲含哺而嘻鼓腹而逰不知帝力之加於我此春臺熈熈之效也余猶及於彥明氏之家見焉熈春既名遂使延頸舉踵指甫里曰某所樂土也樂土有某賢士也吏食君祿而治民使民不得其熈然者不愧張氏乎吾方恠吏近民使民日畏畏而怒焉人大畏傷陽大怒毗隂隂毗陽傷四時不至寒暑之和不成熈然之春無時而得矣徒⿱⿱焉求其跡以治焉摘羣以為禮盪溫以為樂又頡滑觧垢以為之教不知熈然之情其離也逺矣誠使近民者得張氏其人以熈然之風推之民也則熈然之治其獨為一家之春乎故余為張氏記熈春併以識有民社者之愧雲正正己丑春三月三日
  存拙齋
  山東麴子益因余友方仲仁來請曰某不佞少輙有大志以為取功名如取地芥已而落魄不偶嘗薄仕於宣政屬曹不能與世之巧宦者相追逐故歸而求諸拙采杜拾遺之句自號曰存拙且以顔子齋居之室敢乞先生一言白余所存者余曰少陵非存拙也因拙以存道耳子益之所存者在拙乎在道乎茍在道則雖愚必明拙為不拙之拙而大巧出矣故老氏子之言曰大巧若拙老氏子之所謂拙非杜少陵之所謂拙乎予嘗慨世之巧人深中而險側秉外而便侫以咲為怒以諛為詈以恭為嫚以信為欺奸偽橫流不知紀極豈知巧之極者拙之階與吾觀世之善仕善賈善醫善百工竒伎大抵巧之弄而拙之成其效至於心勞身死而曽無怨艾是知拙之存者道之在道在而四體無不喻萬物無不備其為效也孰多孰寡哉子益之拙愈存而道愈明則知聖人之道得於顔子之愚曽子之魯者愚非真愚魯非真魯也顔曽之道果在子益子益之拙又豈真拙哉書諸室為記
  青雲髙處記
  檇李北去四十里所為青雲橫桱大陸漁梁農舍星分而棋布東鳯山九㸃與西楊諸峯出沒於煙霏空翠中雨晴暮旦慘舒異狀臨之以層樓可一覽而有者實為李氏青雲髙處也李氏觀復以里為青雲而其大父又號雲岩故樓以名予友茅山外史張君雨嘗為書其扁而又以其弟佐從予㳺介之以徵記予謂雲之為物多變已而名亦隨之外頳而內青謂矞具五色而昭瑞於靈臺之上謂之卿沛然而雨謂之油突然而作示颺風之兆謂之砲巻舒無心使人望之而不驚從龍以雨天下謂之白至其脫林石升天衢通鴛鴻之羽翼近日月之光華枯槁之士仰之以為不可及者則始謂之青雲雲岩公有志澤物而不偶於世其所謂雲不過陶靖節之無心𢎞景之自怡者耳某雖不敏竊有志於與世驅馳安知吾異日不凌青直上副吾居之髙也邪然則是樓也李氏言志劵也匪徒據勝覽之要以為髙也雖然君子身居朝廷則思利其民者在家則思仁其族與其鄉者觀復登斯樓也見竟有秋啼飢冬號寒官府鬰塞而無所白者使之有以得其生而抒其情是即青雲之覃物也又何必髙有其位始得為青雲之澤邪觀復未任以余言勉之可也
  素行齋記
  邢臺張生叔溫氏以素行顔其讀書之齋叔溫天資亷靖古茂雖侍父宦南方為六品秩公子而朝虀暮鹽讀書不少輟從師取友恂恂然退謹如鄒魯者諸生以常情論之叔溫當華齡為貴介公子宜其衣狐腋裘日乘千金馬挾彈平康間與代之河朔少年相追逐不以為過而叔溫不爾曰吾讀書未舉有司一布衣生耳一言一動奚敢放而僻以干大戾以貽其親之憂此其素行之一也叔溫侍父在淞以嘗從㳺於予且命舟五湖上招予至素行所見其室中所蓄惟折腳幾席破琴一床經史子書凡若干巻藏敗壁間他無長物以為娛者予駭之曰生侍父典大縣食厚祿而素行若是是誠能行已之素者已中庸言素位而行以見君子之道泛應曲當無時而不在無往而不達故其道也雖易世而無存亡易地而無得喪非聖哲不能故曰民鮮乆矣今叔溫行貧賤於父典大縣之時非希聖希賢自信之䔍者不至是抑素行之目有富貴貧賤則夷狄患難之不同舜之貧賤飯糗茹草若將終身及富貴則被袗鼓琴若固有之孔子欲居九夷則曰何陋之有及遭患難則曰天之未喪斯文也若是者皆素行之至的也舜人也孔子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叔溫尚勉之而異時以公卿之器達而在上也行乎富貴之素者亦今日素行之推耳吾未老尚及見之
  筆耕所記
  呉興錢徳鉉流寓淞上掲讀書之室曰筆耕所余客淞至其所見其一室如穿破舟上穿下洳折腳鐺鬻若無出煙之竇予為之啞焉咲曰自不容辨黍麥乎不操槖耜不踐畎畆之塗泥恃三寸頴以代畊所亦非其所已徳鉉起而對曰吾筆之不停猶農之耕不輟也所非吾所且不輟吾耕所茍得所其敢輟吾耕乎所弗得所是農之不幸遇石田用力多而得報寡所得其所是農之幸而遇汶易之腴用力寡而得報多矣吾其敢以所非所而廢一日之耕乎予韙之曰鹵莾而耕者鹵莾而報蔑裂而芸者蔑裂而報畊患不力爾何患不得其所哉抑子之耕也筆不如目目不如心目以耕乎外大地之謂心以耕乎內寸地之謂也放而大斂而寸而後畊之以筆畊哉筆畊得其所哉耕得其所無徃而非吾託筆之地又何有大小肥磽之辨哉抑記禮者有曰禮以畊之義以植之學以耨之仁以聚之樂以安之畊之外曰植曰耨曰聚曰安皆筆畊道也予尚勉之徳鉉起拜手曰鼒之耕也倘得其所又得其道豈惟妻子無飢雖使天下無莩夫其可也四月八日在雲間陳氏邸寫
  改過齋記
  至正九年春予㳺淞之明日邢臺張叔溫槜數客來見中一人昂然長癯然清言議風發可畏問為誰則曰袁景文氏也明日景文來請曰凱先世繇錦城橋茲之先子可潛翁以詩鳴淞中先子蚤世而凱尚㓜力自樹立頗知讀書屬文既長益有志於學然偏質剛愎不能齪齪與里閭浮沉且又不能隠人善惡時時立物論為臧否於是與俗寡諧人亦以此相詆若有所不容者今年嵗已強矣欲改是過故自顔其燕居之所曰改過而日自省焉敢求先生一言以戒吾過引吾不及以底於聖人之道予駭然異之曰人以過自諱者滔滔是也而未有過自掲而求改者聖如仲尼而幸聞過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古之聖賢未嘗以過自諱此其所以為聖為賢也故書曰沈潛剛克髙明柔克又曰䙝友剛克強弗友柔克若子之過非沈潛也非䙝友也其過於髙明強弗友者乎以柔克之則二者之過無過矣然柔闒茸頹墮之謂執雌牧卑轉剛而善之謂也謝上別程子十年而能不矜劉忠定別溫公七年而能不妄子信能知過而改異時復見子松陵之上昔之剛愎者多柔矣臧否者嘿矣是子之信能改過也由此而之顔子不二過之域是不難景文起謝曰疢疾者多矣藥石我者惟先生一人敢不再拜如先生敎遂書諸齋為記
  敬聚齋記
  雲間衛子剛扁其蔵脩之所曰敬聚齋余客茲土子剛首謁見明日以敬聚齋來請記予曰昔臼季賛郤缺之言曰敬徳之聚也能敬必有徳子剛慕郤缺之敬臼季之言足以脩身也故以名之吾聞剛王大父山齋以言徳著稱官至永嘉別駕晚年讀易有得著書若干萹行於時子剛大父立禮公隱徳不仕閉戶飬髙者二十餘年人慕而不可見如丹崖青壁子剛之敬之徳之聚蓋有所本矣而又以敬聚名齋日脩習其中且從儒先生治書詩經學著之聿櫝蔚然有章此非徳之所以聚於徳而發為英華者歟然子剛貴介子弟也一日之間聲色過乎前便佞隨乎後狗馬珠玉之好雜然集乎中所以應之者或不能不顛置於造次之頃則敬以欲而敗者不少矣子剛益能䟽瀹而心澡雪而精神視不牽色聼不牽聲談不牽味芳不牽臭日引而月長之其所以聚其徳者尚可量也哉郤缺子一田丁也因敬而階乎仕滅其先惡為晉國軍大夫矧子剛素承先徳以積敬又當國家文明之運異時不遇知已則已茍一遇焉其不居髙位食祿為時名卿乎區區春秋一國之士又曷足儷子剛乎子剛尚以吾言勉之而已
  安雅堂記
  去淞之西一舍近曰泖去泖之西三里近曰蒸溪蒸溪之上有世家曰曹繼善氏其先自宋文㳟公後五世孫其繇溫之許琒家於淞今子姓有稱貞素處士者余未識之其從子繼善繼善且邀余至其所居堂堂以安雅名蓋侍書學士虞公集之大書也應奉陳公旅既為堂文而猶以其言未竟復徵予言余讀荀卿子因論君子小人注錯之當與過也遂有越人安越楚人安楚以喻君子之安乎雅以是為非知能材性然也注錯習俗之節異焉耳君子之安於雅非習之専且素能爾乎繼善博雅君子也非雅不言非雅不動非雅不視聼蓋亦習而専専而素而於注錯之間當而安矣不然吾懼繼善之於雅強越兒而安楚強楚兒而安越其得謂之安乎哉帝堯之史曰安安臯陶之謨曰安止論者以聖人安於自然志君子之雅學者使注錯之當而安如越楚人之安越楚也去聖人之安其隔幾何哉抑予觀郭謝之事而有以明習俗之節林宗之巾偶為雨墊而人効之為墊角安石鼻不幸病塞而人効之為擁吟彼非不知巾之雨墊而鼻之病寒亦安於名流之習焉耳繼善出仕於首敎之地矣安雅之雅不唯淑已且將及人誠能使其人之慕繼善如人慕郭謝則繼善之雅所漸者易矣所覃者廣矣豈獨以名堂哉惟繼善勉之
  邵氏享徳堂記
  松之鹵折而南曰釣灘釣灘之南大泖大泖之支流又南趍而東曰楊港邵氏之族居焉踞居之北一里所水四面合中起林阜者實邵公翠岩處士之兆也公生前自營竁仍築冢舍而搆亭其前為薦裸之地且誡諸子曰冢舍地卑濕林木踈理易朽壊我百嵗後必亟葺之及茲未四十年而亭已弊某且老痛念父言在耳重以本攴日蕃展拜之地隘於是一撤其弊而新之凡若干楹視舊規加閎且崇如於某年某月某日迄是年某月某日告成取古語隂徳享榮以及子孫者名堂享徳焉公之曾孫煥以嘗與予逰遂將父命來請記言禮者墓下廬不祭必反虞於廟自廟制廢而上冡之禮實重於漢之人余嘗議之矣禮不墓祭者以體魄為無知虞而反廟者以䰟之爽者在焉夫蓍株龜甲朽有年嵗而狎者出焉謂體魄為無知可乎孔子之冡孔里魯子孫世世祠之不廢則知漢人展墓之禮為愛之切厚之至也吾聞邵氏自翠岩公而始大公天質深厚不事表襮雖善理生致富饒而絶去侈靡之習敦行孝謹而仁及乎宗族姻友里稱為徳人長者無間嘗建書院𤦛湖上祠先聖像其中立義塾於鄉割已田若干畆敎養里中兒構三徑橋以濟病渉公之脩徳於已而覃於人者如此宜堂以享徳名徳厚流長而澤及乎子孫公之徳也豈止榮享一已而止哉傳曰盛徳者必百世祠吾知邵氏之徳施於前子孫食其報於後享有世徳者逺矣雖然人之種徳如藝樹然老人種之少者用之然少者不又為後人種之吾知其用有時而為之矣為子孫者其可視先澤自怠自脩乎公之子某既克家如公而孫某又尊徳樂義光於前聞人曽孫某且䔍孝明經嘗選於里矣使益勤不怠則世種其徳而世世享焉邵氏之後益昌而大蓋可占矣詩曰詒厥孫謀以燕翼子邵氏之先以之又曰無念爾祖聿脩厥徳邵氏之子孫以之
  不礙雲山樓記
  予嘗北渡楊子訪金山之勝而不知淞之南又有所謂大金小金出沒於雲海之中如壺橋之在弱流外也至正九年春余抵淞之張溪溪之東有大族為楊竹西氏居之南偏其樓曰不礙雲山竹西讌於樓之上囪戶四闢萬頃之雲兩鼇之島皆自獻於眉睫之下其所名也固宜竹西且舉酒屬予以記請予謂雲山之竒觀不得於近而得於逺逺非至髙至明之境無以得之有其境矣而非至髙至明之人則亦無以得之也竹西脫去仕累歸討幽事稍為園池亭榭以自娯以及其客之好事者境為髙人之副地勝雲山之觀雖然逺在萬島之外猶將有之況去不五十里者乎然覽雲山以自粗也而覽雲山以㣲則小是也今夫雲之大也膚寸而起塞乎六合不崇朝而雨天下及其細也退蔵於宻莫得而跡焉是雲之動未嘗無靜也今夫山之小也一拳石之多及其大也草木生焉寳藏興焉是山之靜未嘗無動也此非㑹之於心不能竹西風日佳時岸巾樓上手揮五絃之餘與一二觧人談至理既以八囪不礙者闢於目復以八荒不礙者洞於心雲山之觀盡矣備矣竹西憮然若有得起舉酒而自歌曰海之雲兮油油雨我田兮有秋海之山兮離離障我流兮東之又歌曰雲之動兮躚躚吾與雲動兮動而不遷山之靜兮層層吾與山靜兮靜而不停併録其歌以為記









  東維子集巻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二十
  元 楊維楨 撰
  
  建徳路重脩兠率寺記
  寺在郡治西二百歩按圖志建於唐神龍初名中興景龍元年改龍興開元中改開元宋大中祥符元年始改今名人呼陳尊宿道塲者唐末有僧道明居之一時緇素居重加性尊宿太守陳操師尊之事見傳燈宋南渡紹興五年有兵宿於寺寺燬十七年郡守蘇公簡至天申節齋禱嵗必出郊詣烏龍寺昕夕靡便遂呼寺僧祖照者經畫土木事十九年寺復興事見龍圖學士羅汝楫記距今幾二百年幸脫冦燹而妄庸者居之視逆旅舍不翅支房別院盡化草莽惟大佛殿與宿鍾之樓僅友風雨至正十五年鳯山僧真如師來主寺席嘆曰予不遇蘇使君五百年尊宿道塲其道遂廢已乎力以起廢為己任坐役逺近大家善㪚其宿居以相吾成績經始是年之冬越二年春告成大殿鐘樓因舊之外山門兩廡法堂戒壇與夫庖庫圊湢皆出鼎建莊嚴三佛大像傔侍者六湧壁金翠供張之具一一完整師介予友童原謁文為記予方悼世梗化者伏屍至數十百里割膾醢肉餧鴟鴉狗䑕者皆基於衆生一念之烈師以棾化行三呉呉人爭歸之貧者投力巧者投技貴富者投金粟土木之輸盡良材宻石金碧之區遂為一方冠可為師之化利能也而又有大者焉吾聞法王妙利延被有情不嚴而威不疾而速我朝所以殖西敎配黌廟也遲去聲其効於必世百年之乆而未得也何師能以大法王力圓融一切法性成就一切福徳消惡氛於江表除青厲於海澨使萬年皇圖有以繫中興治統非徒以兠率之龍光亦師之道有以振本教矣師聞言曰善哉大哉請勒諸石以為記師儒名氏子自㓜讀書神觧過人長從五結山佛曰襌師講道要襌師每屈且嘆曰吾道東矣繋之偈曰
  佛現諸王身身住百佛剎建無萬化利普遍河沙界悟此化利者是為大知識一念生豺狼父子化敵國霄光晝晦㝠生齒盡凋耗兠率世教師佐我國王化山木與魚鱉咸歸大佛道無有一兇孽非我王衆生無有一衆生非我佛眷屬而況䕶國者山君與海王我誦一切法皆隨有應現窮樓與廣殿如降兠率宮供張與飲食廼至種種有金帛競走犇天龍互旋繞我若遇天險天險自然安我若遇劫火劫火自消滅一切大功用乃至不可議我偈非強說得之毗沙屍稽首兠率尊證我說真諦
  郡安寺重建佛殿記
  呉興郡安襌寺在子城東北按圖寺剏於唐光啓中刺史李師悅國郡人舍地而建乾寧中賜額居尼中南渡嘉泰中廢澧㳟惠王趙師揆徙之郡城東北至紹定而燬主僧清復建入國朝為至元二十一年又燬時例主僧梁溪師始買寺之南距一百歩呉氏廢宅轉為寺已而無咎師來法堂與僧廬粗完而大佛寳殿實未建也至正七年法真師來當徭煩逋積之餘齋魚不鳴法龍不吼比丘尼徒有持鉢而去者師乃力振清規大樽浮費又不憚數百里艱苦持䟽於蘇秀雲門之間而檀施以歸既而郡吏民咸有助一椽一瓦朝累暮積以至周足遂經始於是年之秋越明年春落成殿宇凡若干楹土木丹漆備極壯麗金姿寳相以及供張之具一一完好復以餘力展山門之隘起庫樓之缺山門左右重翼兩廡凡前所未及者至是而完矣師以同姓府判公由辰為其父之婭而府判嘗謂予同仕於台遂介府判孫桐生來求記辭不可則為之言曰釋之為教本以勸愚俗匹夫匹婦逃租徭以入浮屠者不難也而世家鉅族有投筓落采脫洗染着以歸於究竟非其真智正覺的若有所見其能安於是乎不則滅倫裂紀不能免世教之儀予聞師筓年即有襌性蓋善根之宿植也二十遂辭親出世挿草為宮講第一義凡衆生之有知覺者莫不悲喜踴躍如弱喪有歸遂能大勸於時而化瓦礫為寳坊知其不難也夫佛之為言覺也將以覺羣生沙門之言息也將以息欲而歸於見性師演其教悉能啓羣迷為正覺轉惑見為真智而無吾世教滅倫裂紀之儀若爾非有功於衆教者乎請以是言復於師俾刻諸石為記師本郡趙氏傳心於天池信元翁悟菴其自號雲至正十年十月初吉
  雞足山安定蘭若記
  去桐廬縣東三十里有山自孫天子象峰南下蜿蜒盤礴為岷為嶼嶼曰雞籠髙不過百仞蟠不過一牛鳴地中突仙人座東龍西虎闗鍵重疊蓋桐廬之甲勝也至正甲申松峰襌師憶過此忽啞爾咲曰西毒國迦葉師座地有復至此耶吾自水頂趺足猶以未愜髙勝吾舎是何之遂駐錫此山還名雞足結茅四寒暑學佛者歸之如市檀施日不乏絶里人孫道富子蘭並地以歸鍾文周寧李郁孫𢎞又相與力成之由是起建大殿方丈有所講法有堂棲襌有室以及二門兩廡庫院庖湢歴不十年而以次悉舉雞足之荒峨然象王一窟矣額曰定安取雞足一飛一止義也江浙平章慶通為之書樹石廡西將有所紀必求文章家登載而未獲其人余客馮氏義門師介大馮君士頥徵記余聞古佛徒之開跡也類以垢面毀體攻吾若毄淡為之本挿草為宮擎鉢為食馴至蛇虎⿱伏轉金碧之區鬼物悲嘯換鐘鼔之竟此豈世之庸妄人所能為哉今之庸妄者托浮屠以規兎王徭志與吾民爭秋毫利髙至於樹黨王公玉食而騎逰珍寳綺繡子女狗馬過於大姓名吁其於古佛初意何如耶求其人於古佛徒如憶者宜世以為絶俗髙等之人吾徒君子亦所樂與也師袁州宜春人彭氏名法憶字無念號松峰初禮陜西藥佛山無極信復㳟江西絶學和尚識而得其道雲辭曰
  伊彼西人教及東土布五色雲如一味雨鷄足飛來身毒國所伽黎不懐火寒氷暑廼樹法幢鷄足之剛鐘鼔孔殷棾言孔揚雲棟鱗輯風簷羽翔掲名定安赫有慧光猗無念佛為法出世我力精猛爾役聲勢然火智燈千光勿替上申國釐何千萬嵗
  隆福寺重脩寳塔並復田記
  去華亭縣之北二舎近其聚為青龍鎮鎮之南寺曰隆福剏於唐天寳間寳塔七級凡若干尺造於長慶間其徒邵文知俞文富之所募縁也重脩於宋慶厯閲二百餘年風雨之所經兵燹之所更土木殆不支矣主僧普善覽其敗瓴㫁礎不無愴然者廼發𢎞願白千里之大族宣慰使司任公仁發獲畣其請始捐貲營建實大徳之三年也致和元年公之子賢徳繼厥志至正三年公之孫士質光述其事而後締構之精莊嚴之麗日光霞景出雲雨上佛牙秘藏登崇寳輪人天鬼神瞻仰贊嘆力餘及於大佛殿東西兩廡皆徹而一新又假錢若干萬緡為復其所失田三十頃然後象設有所棲其徒有所食飲而寺之敝稍振舊觀薦復遂狀顛末介其鄉士王元來請曰寺塔為一郡堆古佛牙之所寄蘇塗之顛時出光景現相載在寺紀今幸任氏三世經營而壊始復完願有言以侈之予惟先王之剏民宇也室奧以庇生□竁以送死堅而為墻垣城郭髙而為臺榭覽觀之所亡聞乎累浮屠之製釋氏書謂佛滅後鉄輪王造塔八萬四千一日夜神役也中國倣之或以佛骨以舎利以金玉神像唐鳯翔法門寺塔有佛指骨在焉三十年輙一開開則嵗豐人安天子為遣中使迎之今塔為佛牙所在吾不知若干嵗可開開抑何應塔之成壊實有數靈物之開闔當有時塔之崇非徒靡吾民力以視外觀而已也余嘗悼象教之徒未有一毛利益人而蚩蚩焉惟仰於人以給吾岷之辛苦墊隘者望風而趍其徒益繁則仰於人者益廣主其教者既有以假佛之化現堅固相出大光明也以崇厥居而復有以慮其仰給者而圖長其食土教由是而展布茲非其徒不之善於彼者乎若普善者是已吾聞普善攻苦敷淡業既成而行亦有以動乎人與古佛師功勞辱而有成者相師法比今之避農賦佛逃以偷生者其賢不肖相萬萬已彼屍居素食務治其荒唐之說以為竟祖教而訖無益於教之殿最人目之為髙吾居之普善之蠧而已耳書其說畀之使其人知所懼而且勿忘其居食之自則安知後人之無致力於其所未備者如普善施徳於將來者如任氏雲相其役者耆徳曰寳曰秀曰慶曰福知事曰通曰吉曰喜曰俊也任君士質元朴居家以孝義聞便利及人者不獨浮屠氏也至正元年九月八日
  惠安襌寺重興記
  秀之惠安寺在郡治西二百五十歩按郡志梁蕭王捨宅為寺以居尼唐光化賜名興善世以夏臈主寺事宋祥符元年改今額紹興七年刺史王公浚明請於朝始更十方襌剎命主僧眉山道立者來具見信安劉阜民記我朝至正戊子寺以民火延燬赤地無餘髙昌觀師領寺事道風法器素為四衆依嚮悼法筵之地一旦化為葵麥之虛徒衆或浮寄他舍觀發𢎞誓以興復為已任不跡權貴之門不役耕作之力盡棄祖父所遺資是年之秋即經始法堂方丈為芘風日地越三年而將得不募而至者檀施如千鳩工治材而大佛寳殿山門兩廊備極雄麗齋房庖庫各以序為三聖寳相十八應貞䕶法大神之像莊嚴殊特所用供張什伯之具一一完好規置堅定披攘經營者凡歴七年而汔於成其徒某狀其寺之廢興本末及師之履行介予老友潛居徐公來請記予為之喟然曰天下廢式摩那之教於惠安而觀汶起其廢也數豈偶然哉吁觀貴胄青閨之秀也一誓不轉作殊勝事若此使觀為丈夫身有祿位於世其扶危起仆功之書於筴者可勝道哉抑余聞金色女之教不以祝顱髪住阿蘭若為出家而以發大精進悟佛知見一切觧脫究竟為出家蓋以法界為居大空為相而土木金碧之區其成其壊闗乎世教者有不得渉吾無壊無成之舍矣余嘉觀之功能汶既廢之宮而又因其教以示佛學之本庶有以振宗風於既往衍淨社於將來者不窮也觀字無相鑑空其號也吉安路達嚕噶齊呼圖克哈雅公之孫安陸府同知曼濟哈雅公之子㓜即有襌性不茹葷血元統元年授皇太后㫖賜金欄袈裟落笄髪受戒具至正七年承行院劄主本寺法席嗣於本寺隱岩靜顯師雲十三年秋七月六日記
  方丈室記
  儒之座雲丈席釋之室雲方丈仙之山亦云丈乎丈乎其三教之所度而則者乎東谷上人有室在治之惠因所而以方丈顔其名來見予姑蘇舍次出方丈圖請曰陸之天台與海之方丈並予出世幸在天台況所居山有金鰲玉幾之勝黃石仙之所留題宋髙王之所託足也至今金鰲背上之詩為惠因山川草木之光故吾室以方丈名蓋不自知其逃佛而仙招仙而佛也西㳺淮呉且數年一室之勝未嘗不笈其圖以行而未有列仙儒之言以志也先生愛予厚幸有以志而詠歌之方丈不在海嶠而在吾室不在吾室而在吾行槖矣予在台時嘗窮勝踐過惠因所時上人方脫胎九齡也今予髮已種種漂泊道路慨念宿竟不翅若在弱流三萬外也上人歸其得無辭訊其山川之靈乎辭曰
  東萬山之羅絡兮縆赤城之盤紆瓊臺方廣欝以出沒兮聚仙佛之所廬薄東海之嵬岸兮架金梁之凌虛哀靈脩之播遷兮來仙伯以𨗳輿赤子兮如魚紛望思兮鼎湖嗟山川其如作兮眇風景其愁予望海屋兮渠渠輓飛飈兮以為車上下風雨兮出入太初下視弱水兮黃塵滿區仙耶釋耶吾不知其何誰兮羗從汝兮歸諸
  清溪亭記
  呉之東襌寺僧文友自號松岩道人喜讀吾儒書多識前言徃行一時士大夫樂與之㳺嘗築亭寺之西偏臨水之濆蒔花竹其傍故士大夫過寺者必訪松岩而松岩設酒茗必之乎亭之所亭之賦詠且將成巻矣然亭不以松岩名而必名清溪者蓋清溪其師正一之號也予未來呉時聞清溪君以吾儒寄跡墨氏而不縛墨氏律日與士大夫飲酒賦詩以風流自命非蔬筍衲流所能窺也及來呉而清溪已逝及見其徒如松岩者能不忘其師去之十餘年而號猶存於新之亭非其學得於吾儒重本之義能若是乎宜吾徒之樂交其人而華其亭以賦詠也抑又聞寺有宋南渡僧曰林酒仙者居院不事熏脩棾唄惟酒是嗜手持鉄鍵槌日逰市間不問酒主名夜即臥酒壚底酒家爭供以酒以為聖師雲若清溪之為師弟子者得微猶有林聖師之遺風乎嘻吾於是而自感者已今之為浮屠氏以絶倫屏葷酒若槁項黃馘之流日誦經鈔若干萬言以為得佛之道而不知去道益逺而脫觧襌縛如林酒仙之徒乃得稱聖烏乎習浮屠氏之法者可以辯其要矣亭剏於至正丙戌夏成於是年之秋明年秋七月記
  竹雪齋記
  至正八年冬積慶主僧臻上人於顧野王讀書堆之南闢一室為燕居所環種以竹上人每讀書其中至雪夜見八𥦗玲瓏一室洞白上人必披五文衲戴白⿰笠或徒倚竹下吟嘯自若遂名其居曰竹雪明年冬介友生馬琬尋予三泖之上以記請予曰竹者至剛至虛之物也剛則不屈於物虛則具道於體雪之為物又至清至白之所形也清不自蔽其惡白不受湼之緇也方天地閉塞時竹獨秉後凋之操而𤣥㝠之靈特困焉雪與竹若相軋而不知其適相得也上人於二物者又適相遭於一室宜其取諸物者有得於其剛與虛青與白也嘻竹微雪無以章其秀之特雪微竹無以比其清之敵吾聞上人貞而白者也微雪與竹則又何以表見其人哉竹雪之相軋庸衆人之所得而知竹雪之相資者非上人之協之而誰邪雖然即無於有竹也入有於無雪也春至雷作而萬角突立有於無也金烏一睍而方狀立觧無於有也無乃道之宗極之根也上人學浮屠浮屠氏之學以靜虛為宗空無為體上人心不為欲囬道不為物損是能備竹之剛而虛瑕不自匿湼不是緇是能備雪之清而白矣推而極之以至於聲臭之冺然則靜虛空無者將有得於二物之表上人以為何如俾琬復上人書諸室為記
  望雲軒記
  余逰海上得浮屠友三人曰靜菴鎮大明煜天鏡淨也淨脩長書一通贄余之見於靜菴所越三日又徼致其所主院淨土招提入其門門草莾立棟宇吾知其有才也升其室緇徒斤斤魚貫立詔以吾聖人之書知其有學也已而燕客望雲軒上求一言白其所以望者叩其以則曰吾非王謌客之望於呉㑹者淨有白髪母在黃龍之滸寧先又故廬不得迎以侍此望雲者即狄孝子之登太行而注射其目者也余聞而異之曰金仙氏之教超於萬有之外而淨之有其親於天性者不得以真無誣之吾又知其性之與吾儒合也狄孝子之忠於國仁於民者孝之推也淨推其孝移忠於君移敬於長移義於宗族移任恤於婣友覃乎民社則望雲者又何異於狄孝子哉宋有稱緇衣相者曰慧琳氏權至杭時宰直假清虛以資燕譚且以誤人家國又何望淨於琳也哉至正二十年夏五月四日
  半雲軒記有詩
  雲間鑑上人住胥浦之無住精舍受法於金陵休居叟襌師休君命其所居軒曰半雲集賢趙公雍為之書而又介吾徒尚賢謝君來見余黃溪書舍請一言以為誌余讀宋僧顯萬詩曰萬松嶺上一間屋老僧半間雲半間三更雲去逐行雨囬頭不似老僧閒恠萬之有心於閒不如無心之雲之閒也雲之巻舒晴雨皆出於無心故雨人間其施也沛然則為出山之雲雨足而其體也悠然則為在山之雲施也體也雲何容心於其間哉萬笑雲之出而以不出之閒驕於雲也萬豈知雲者哉今上人號古心而上無住之庵是契心跡於雲者也半雲之命於其師知古心之足以朋雲於賔主間也雲豈敢以勞恥於古心而古心又豈敢以閒驕其雲也哉余以是言復古心古心曰唯唯遂書為誌又繋之詩曰我有山中屋與雲相半之雲去何所去雲歸何所歸雲靜我心住雲動我意飛一動與一靜隂陽互根依是為古心法我儒不能非
  海屋記
  談海屋者以海上有山山上有金銀宮闕限以黒弱水三萬麻姑雲東海三變為桒田則知海屋有時而廢及觀海屋丈人掌計籌海塵籌充陳兩間𡚁丈人海屋又最靈而壽者乎吁吹萬物皆有弊惟幻無所與造亦無所與弊故知夸仙談道不如浮屠氏之善言幻也九峰古鼎上人以海屋自命其丈室人問九峰非海島又室非鮫室屋何贅字於海上人謂吾四大觀皆幻求吾室必海如牛渚犀見登州臺觀殆老姏尼之見焉耳何以稱丈夫佛為清逺𤣥虛之神乎晉許榮曰佛者清逺𤣥虛之神今之求浮屠道以老姏尼之見雖吾戒麄法不能竟況欲造清逺𤣥虛之界乎詣極於幻其清逺𤣥虛庶矣君其不信吾將與汝約淳芒與苑風觀於東溟小白花之岩見金沙婦出一幻相如牛渚犀見登州臺觀光景魁磊非煙非塵謂之幻乎不幻乎㑹稽大瀛於聞其言而韙之曰海屋之幻豈上人然吾纍仙伯見已乆矣上人曰何見曰麟之屋珠之宮羙人兮在中乗文魚以相從不知橫波兮衝風此豈可與老姏尼輩道乎上人起作和南禮曰幸子雄文録諸海屋以告迷而詰者已而上人呼三辰酒起戞赤金鉢自歌海屋之歌曰煙飛九㸃三山覆搏桒吹灰㸃若水海籌甲子計瀛縮大溟不死屍不宿八柱靈波腐鼇足震旦東傾不動屋並録為記
  小蓬萊記有詩
  按越乗鏡水之上有山曰臥龍如海湧鼇脊郡宅據其顛唐人居之以蓬萊自侈山水樓臺之勝竊比於真宮道院是以假觀求蓬萊者也霅水之上子城之中有道士宮曰𤣥好無玉崑丹丘醴泉餌草之異聞人師構一軒其中而亦以小蓬萊自命此非假觀也而以真幻求乎蓬萊者也嘻東方生記蓬萊者幻十三竟雲耳萬有形皆幻也以幻示幻所以為靈仙之教之神也子合神觀於馮閎乎方壺員嶠不啻几案物也又安有弱水三萬里之隔哉吾試與子言幻黃初平得仙金華山中之石皆羊也其兄初起眼眼未換肉見石而未見羊初平叱石石皆起成羊數萬頭此非神幻之至也耶然見師之小蓬萊者惟初平能見之不者皆初起之見金華山白石者耳見羊者小可也大可也見石者大小無一而可也師曰唯請書諸軒為記使世眼覷予小蓬萊者茲文為之大圜之鏡也且係以詩曰
  蓬萊在何許渺在東海虛其廽五千里上有神人居山川異百奧風俗如三呉仙官示狡獪百丈神千軀世人尋地脈弱流墊輕壺徒聞羨門徃澷役君房愚孰為靈仙府乃是尺寸廬燕坐吾玉幾天㳺我非車揮斥九清表飄然隘中區豈知蓬大小不識無真無
  鳴鶴軒記
  道士徐中孚居錢塘宗陽之西廡嘗從㳺郡菴虞先生先生名其軒曰鳴鶴蓋取諸易中孚之繇也而廬歐陽太史又為記之繇之義盡矣又復求余文余聞鶴之鳴亦多變也已其鳴之信則警夜分鳴之逺則聞九天鳴之竒則晝夜六時中律呂至其鳴之神則空中語纍纍之詩豈直鳴肉和外見象中孚之義哉抑余有感鶴者不能不為中孚通也唐光和詩人嘗悼鶴以飽食易天真至爭腐鷄鶩前狎羣鳥鳶之內乗大夫軒遂有祿位則玉音沉乎其無闐矣嗚呼利令智昬非惟蠢物為然霛禽亦爾中孚於鶴其勿飽之過而昬其霛也浮丘伯曰鶴一千六百年飲而不食與鳯凰且共鳴聖人之盛而惜余不及諗諸千六百年之後也中孚其能以長年訣㖟予不
  𤣥霜臺記
  雲間劉煉師某築月臺於廬之西□曰𤣥霜請於箕尾叟曰願先生費辭以記叟曰生物不窮以藏夫造化之母者吾取夫太隂之精太隂天地交搆之先數也在卦隂含陽坎象也坎為月中一畫真陽也萬物之生資此而後成故仙家指為𤣥霜𤣥天也天地初交生物之始猶未離夫天故稱𤣥霜見霜也如𤣥露之凝如絳雲漸積如瑞雲不流蓋元氣結成純乎生生之英結之為霜化之為液㪚於萬物頼以成質是故木有三鑽則為火絞之則為水坎津也木得水以行曲直之性無水則枯矣木有三滅則化土離象也真隂存乎其中水道也土無水則地脈竭矣金有三擊則為火鎔之則成汁水象也金無水則不能從革矣天無水則不雨地無水則不雲人無水則神弊天下之物無一不資夫水水位於坎寓於月象而為𤣥霜非至精無以造是𤣥非至道無以凝是𤣥彼日繁霜則盡零炎霜夏飛損物以行肅殺者謂霜之名則可謂𤣥則不可故𤣥也惟太隂之精當之吾嘗登是臺薄筄上覆曲欄旁植空一窻以接太虛之境淡方寸以生魄之際化槁木之形如玉毫之相吾將與汝蟬蛻穢濁而㳺乎太清矣子能從之乎是為記












  東維子集巻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二十一
  元 楊維楨 撰
  
  天風海濤樓記
  呉閶闗之西其地清曠平衍去海僅若干里有築層樓與海湧峰之小呉軒相埓者其主或招海內豪客燕處其上八窻洞闢近見風濤洶湧在足底樓若浮而逝也主酌客以酒曰景若是能無言乎客亦酢酒於主人曰樓惡名主曰未有以名敢請客遂稱天風海濤主以為然並以記請客曰壯天聲者風也而不知大塊之噫者聖也壯地險者濤也而不知層瀾之積者信也故聖於隂陽莫如風信於晝夜莫如濤風之生於天執之而不得逐之而不及惡究乎聖哉濤之出於海禦之而不止激之而不囬惡察夫信哉天地噫而為風隂陽以之鞴萬物也江海積而為濤晝夜以之凖萬古也風之聖濤之信大矣至矣及天風與海濤相薄也蓬蓬然起歙乎土囊填乎太空不終日而萬里若一磅礴相射與激水之濤相軋呑天沃日走貔貅而吼犀兕獸駭於野龍㧞於淵極天下之神觀無出此吁海濤不揚而淵靜天風不振而和平欲極天下之神觀奚有焉惟人亦然厄於窮巷逃於深谷患難奸其外煩懣忍其中於是激諸意氣之頡頏發諸悲歌之感慨而天下稱竒曰丈夫士固如是也雖然竒不生於竒生於變故不觀變無以知其竒不觀竒無以見神也嗚呼戶牖之小萬頃寓焉可謂竒矣抱竒志者亦將於此一爽乎
  鍚老堂記
  華亭環南六十里為胥川有老人曰殷純父氏者年八十餘畧無衰憊態老人失子而得女二其長債曰顧審之氏居老人甥舒以終飬且名老人燕處之堂曰鍚老蓋私賀老人之髙年而假魯人頌禱之詞以為意也吁養外舅氏若審之氏者亦可謂恭也已矣審之以老人之姪孫奎受業予門遂因奔請鍚老記予讀魯頌泮水之章其詞曰永錫難老順彼長道難老者難若出於天錫不知固有難老之道而有以為錫之耳故曰順彼長道老人實以之老人者既無多男子以怵其愛憎家又饒樂素無服食窘其寒饑晚又求清靜術樂之以遺棄夫嗔喜愛慾朝市之勢要聲利也皆其難老之繇而詩人所謂長道者也抑吾於老人之錫者有感焉者昔者虙戱神農氏之民暝之蹎蹎不知所以然而然是以永年黃帝堯舜氏之民職職植植弗夭是以難老後世之俗不然𠟭文之煩稱也機譎之互確也百狀俱作萬恠橫生水竭山崩宵光晝㝠石言犬疴夏霜冬雷㒺不繆盭是以有父終其子兄終其弟者求老人之善自養夫長道謂黃帝堯舜氏之民兆歟今聖天子疾民之偷⿰偽還淳思納斯民於春臺熈皥之域以黃唐𤣥惪格於上下旁通於四裔四裔之民不言而自化錫老之福且家至而戶達何啻老人氏一堂而止哉吾將與人聨茵並幾酌春酒堂上彈琴吹竹歌上古大庭氏之風以待遂俾奎復於老人刻諸堂為記
  江聲月色樓記
  浙江秋濤之壯秋月之英相上下月之英至秋分而極盛濤之聲亦至秋分而極壯濤與月一氣之得故江聲月色為天下兩竒絶也江水流溢而東南行其溺為湘湖湖之陽岐壽諸峰㦸而筆立腋江肘湖而襟諸峰之秀者則韓氏惟新之樓有焉元統元年秋惟新氏嘗觴於樓之上請予名樓予命之為江聲月色而記則未遑也惟新氏去世且十有餘年而其孫奕來從予㳺猶知致祖初志以記請嗚呼世之言聲色之樂者有矣楚眉衛頰春韶月秀狎慿而眤茵爭憐而競悅悲絲烈筦朋從旅進鳯鸞嘯而鶯燕鳴引吭而諧調者若出金石此世之所謂聲色而人人之甚欲者不知甚欲必有甚惡故曰狂夫樂焉智士哀焉然則聲色之寄於俄然漠然之物而無其甚欲甚惡之累不為樂之至也哉今夫江之聲實以潮鳴乎天下其疾而來也如風雨其突怒如雷霆其卻而逺也如松風笙鶴人不以為聲而為聲之至也月之與潮相得而勝也其動如銀汞其起如金城其鋪而平也如積雪千里人不以為色而為色之絶也茲非悟其妙之㣲殆未可與耳遇目觸者同日道也吾留呉下乆不見江月雄觀秋且分矣業將與生買舟大泖口泝呉江抵海門夜泊湘南據胡床樓上以㰖有樓之竒觀曰聲曰色探天地之大秘藏也則凡天籟之有聲皆吾韶鈞天文地象之有色皆吾之西子南威也嗚呼樓之聲色若是取之無竭用之無禁而嗜之無荒是真樓之大秘藏而爾祖之樂以終其身而且以遺爾子孫傳世之玩於無窮期者乎生歸試誦吾言於父兄間爾祖有靈必以予言為信
  舒嘯臺記
  雲間謝仲允氏甥舘在石湖之隂館之左個植花木為蘌治園堂其中命之曰舒嘯名客至允必延致於是今年春嘗觴予軒所酒酣為予作蘇門之音且以志請按説文嘯者蹙口成聲也古詩人以嘯與歌並言則知嘯亦蹙口之歌耳不無五音之協五音協則金石絲竹可被時允出名姬童鸞者佐酒吾將以玉笛尋其聲座客擬馬相如為樂府命之曰紫鸞囬然采其音付童鸞歌之以備晉成氏子嘯賦之闕也雖然吾聞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宮荒則君驕商陂則宮壊角亂則其民怨嘯協於宮使予聞之溫舒而廣大協於商於角使予聞之方正而好義惻隱而好仁吁此允之心聲也不知代之君驕宮壊而民怨也苐未知聞蘇門鸞鳯者亦有是否人不知其心聲之得則又烏知其嘯之舒者闓敞和平不媿晉處士者耶抑予聞劉越石在晉陽清嘯塞騎聞之悽然而退嘯之感人者又如是今西北之冦閉塞闗梁允能以越石之嘯慷慨激烈者使風雲動揺煙塵倅起又孰畏乎闗梁之孽哉允勿靳是擬相如者又當作為出塞入塞以繼短簫鐃之曲也嘯之舒哉不亦韙哉
  讀書堆記
  予入淞首慕顧野王讀書堆者在亭林蒼翠間未果往也上海釋慧自稱野王氏後介其師去東老人來請曰居之在介闢室蓄古今書數千百卷貽其嗣達妙襲名於讀書堆敢丐一言以記記未及今年予逰鶴沙順流下黃龍江抵滄海觀濤泊舟古精藍下主僧出肅客廼慧也見其二子即妙達也夜分張燈敘舊話遂為援筆誌書堆夫書之能藏者不難能讀者難能讀者不難能用者難也書藏而不讀與無書等讀而不用與不讀等張茂先藏書至世乘而茂不善厥終李贊華載書數萬巻亦無捄於僇身非有書而不善讀讀而不善用者與代之衣冠家有積書如秘府至再世三世懵與書隔甚至售為聲伎資吁可悼也已若慧之書堆髙潔亭林磨水火而堆不燬經兵革而堆不遷使達也妙也又能翺翔於堆窮探力取以為脩業地非書之善藏而有善讀者歟苐未知達與妙之善讀讀之善用者何如耳宋聰道師善讀書一覽即掛書梁上人叩則曰書貴行復何讀此方外士讀書法也惟二子以之至正二年夏四月廿六日
  夣蝶軒記
  有客三人者過夣外夣道人談夣一客曰吾夣為𤣥駒一客曰吾夣為蜩唐一客曰吾不夣達魔而為達魔者所以夣起自歌曰巴中老人蠧仙橘化為達魔無處覔隨風一夜到漆園鬼入南華鬼無跡蜩唐者亦歌曰腹育出屍出宮桂風為食芳露為飲月令老翁𠉀我占識𠉀能鳴復能瘖𤣥駒者亦歌曰大槐王臺臺九沓充州一怒成烏合有時東海去觀鼇焉能死我鯪鯪甲道人曰夣𤣥駒者志富貴者也不知縁幾登釜尋人飲食而有焚如之慘富貴何在哉夣蜩唐者志清髙者也不知吉羗執翳而搏其後黃鵲又從而利之使漆園文人捐彈而返走清髙何在哉惟達魔夣我者亦不知我之夣達魔則志與物化與物忘彼我殆與造化㳺與大道㝠者也古之人得之者惟南華真人也予弟子文璧氏持縹文冊來曰此某夣蝶軒集也請先生一語遂書此以遺之夣外夣道人者㑹稽楊維禎也
  真仁堂記
  雲間陸和伯自其先公某五世為良醫其藥區為真仁之堂未得儒先生之言以記和伯因予友呂輔之氏見且請記夫仁一惻隱之良心出於天而素無偽者也然世之行仁者則有誠不誠辨也梁惠王移民移粟非不仁而其心在於闢土地則非饑民為也宋襄公不禽二毛非不仁而其志在於求諸侯則非老人為也若是而言仁君子謂之偽可也仁之誠者必若禹稷湯武而後可禹視人溺如已溺稷視人饑如已饑湯不忍人之塗炭武不忍四海之荼毒此誠於仁者也吁此聖人達而在上事也和伯不仕者也不有顔子之仁乎顔子願得明王而輔相之其曰願無伐善無施勞此顔子之仁未達禹稷也故孟子曰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陸氏世隱於醫而其仁之真積者當厚矣使繼之者有一念之偽則豈得為真仁也哉和伯學岐黃之外習吾聖人書能充之以顔子之學善無伐則善無偽矣勞無施則勞無偽矣無偽而仁有以同乎天下矣老人之老無以異乎吾之老㓜人之㓜無以異乎吾之㓜備萬物於吾身無以異乎吾之同胞兄弟也吁其為人也誠矣至矣雲間之疲癃殘疾困而無告於人者尚有出於陸氏之仁之外歟夫子語顔淵曰天下與仁吾亦將屬和伯雲書諸室為記
  海峰亭記
  吾鐵門有貞秀生者其為人爽朗有竒氣𤣥格髙情恆在物外每登髙逺眺若見東方生所稱三神山歴歴在眼底築亭鳯洲上名之曰海峰余逰海巫山生邀過鳯洲登其亭與之談仙家乆視事因以記請按東方朔書謂海之東有三神山曰蓬萊方丈瀛洲周廽五十里隔弱水三萬里非蜚仙不能到審是則三山不惟不可到亦非世眼所能覿也錢惟演賦逺山詩有秀出海三峰之句亦想像而賦之耳惟演不能有諸目貞秀顧欲有諸亭亭果有海峰乎無也秀曰吾得海外三峰竒觀於眼之所無者求於神而不求於跡也此非道與神合心與化並者不能得之得之則海峰不在海而在吾亭不在吾亭而在吾方寸藏宻之地耳奚知有三萬弱水之隔哉予韙其言而録之座客有謌海峰之謡而被之琴者歌曰
  神峰在何處雲在東海虛下負六鰲首上托羣仙居世人尋地脈弱水墊輕羽平聲髙人坐燕上天㳺以蜚車揮斥九清表飄然隘中區咲呼一蓬粒貯在壺公壺並録為記生名沐姓錢氏自號瓊臺仙吏雲
  靜學齋記
  呉人張氏性之以岐黃氏之術為學而東陽桞先生扁其燕處之齋為靜學閲三年目予宗伯振君求余文為記予叩靜之説於岐黃氏之書性之曰為懼懼無為欣欣婉然從物與時偕行譚而不治是謂至治非靜無以得之也予曰此非君子之靜學也諸葛武侯之言非靜無以致逺又曰躁不能以理性此靜學㫖也靜躁君也性之其有意於理性舍躁之君治之以何哉性無有不善理之則從亂之則凶性從必生性惡必殃自然理也性之以岐黃氏之術務於生人靜學之地其必有得生之本者歟本得則道無不生矣雖然抑吾又有進於是者人生而靜天之性也靜之之初不容説也愚者昧之聖人復之為大道之宗萬物之本也非虛無之境寂滅之鄉窈窈㝠㝠之物也感而通之靜之㣲也動之機也嘻使靜而不機動也奚以資生動而不根靜也奚以資始老氏之言歸根曰靜是謂復命蓋與吾言性者近矣性之既知靜學以理之復知靜根以機之黃老氏養生之道尚有大於是者乎唯遂書諸齋以為張氏靜學志至正七年冬十月初吉記
  㳺菴記
  古者四民各有所處士處閒燕工處官府商處市井農處田野毋使雜居見異物而遷焉此四民之居有定止而業有顓能也後代民始有出於四業之外者則曰㳺民㳺民不得容於先王之世而後世縱焉此四民之有専能者寡矣予方唶於是而客有以㳺菴為名且徴文於予者曰劉子輿民也子輿以居無定止而名菴曰㳺其子輿之不幸不生於先王之世乎抑幸而不生於先王之世得不専四民之業而由於㳺也子輿氏好學之士也以㳺自由而不得比於先王之民是棄人也烏得為士乎子輿之㳺㳺其居未嘗㳺其業也蓋子輿㓜時侍大父居某所長而侍父居某所親歿而廬災今又徙秀之廣陳所未知老而歸也迄於何所望望乎如浮屠人之寄四方仲尼固曰東西南北之人也此㳺菴説也嗚呼戚施直鎛蘧蒢䝉璆侏儒扶盧矇瞍脩聲聾曠司火古者疾人猶不致於㳺而且為官師所材而職其能若是子輿氏鍾羙天質懐抱利器而又敏於問學其官師之所不裁者乎其不得比夫先代之㳺民而棄之也諗矣惜吾位下官弗遑稱似其人也故重言之
  五湖宅記
  海虞繆仲素新治鉅艦列幾格置琴書其中筆床茶竈相左右容客可數十人時時遨湖海間且命其名曰五湖宅吾嘗與之讌是宅於具區之上仲素將觴有請曰吾宅五湖倐東忽西動而未嘗動止而未嘗止實𤣥真子之隣也曽不知世間有百萬買宅之宅先生既止予宅得無言乎予咲曰異哉子之宅其宅也今夫一畆之宮一區之宅必相隂陽度原隰未聞卜水吾因子宅有感矣王侯邸第之相甲也其穹焉如天深焉如海食客數千百指粉黛之人填樓而牣閣風雨不動安若泰山自謂享於身傳及於後之人無窮也而近不十年二十年逺不二世三世宅已姓於他矣豈若子之宅若動而能靜若危而能安若邇而能逺而且免傅舍之累也哉然物莫大於宇宙而尤莫大於心善論心者謂之寸宅拓寸而大天地不能容太虛吾室也八荒吾庭也日月吾扄牖也視子之宅五湖一粟而已耳子之四海一漚而已耳能由五湖以卒返斯宅也居其居如鈞天廣居下睇地間渠渠夏屋真□殻哉況湖之一粟乎仲素憮然若有所得釃酒臨風起而自歌曰水之國兮秋秋水之宅兮浮浮招𤣥真以友兮鴟夷之與逰又歌曰太虛兮吾序八荒兮吾隅居丹臺之廣居兮吾不知宅之所如併録為記
  書題
  書烏巴實侯徳政記後
  契世則以所著烏侯梅前州政績碑示余中敘禦畬冦一事尤詳余未識烏侯而世則之文可徴也因憮然嘆曰自罷侯置守而吏之識守土義者尠矣古者諸侯分土受之於君傳之於祖國存與存國亡與亡郡縣一裂吏卒三嵗一易疆場有變輙望風引去間有與城社共存亡者非出於其人之天性則學問之力也烏侯奉天子命守梅城數千里外衆委敲而奔而侯獨誓與城社共存亡外攘虎狼卒完其竟往來羅李二冦弄兵南徼至動三省兵禽獮草薙而後已使守汀漳吏有烏侯者在焉則又何致狼藉城保為吾民荼毒哉子思居武城有越冦至蓋去諸子思曰伋去君誰與守烏侯能為子思之所為其亦有得於學問者不誣矣推此節也為畫邑之蠋睢陽之張平原之顔扶竪世教以利國家者固同一義也烏乎烏侯之志節其可畏已哉文士頌其績衆矣而守土之義未有發焉余故特發之至正十年六月廿日書
  書錢氏世科記後
  爵位之襌有延於數世者而文藝之傳及三葉者寡矣豈非爵位固本於世澤而文藝之濟羙尤得於世徳之至難者乎通川錢氏在宋淳熈迄於咸淳四世以經學領鄉薦者若干人擢春官第者二人世科之盛猶未艾也而又有經學領延祐丁巳之薦於是入本朝且五十年矣錢氏之澤何其長也歟吾聞其鄉人俞日華氏曰cq=287錢氏之先曰聲逺公曰景髙公者皆能當冦盜時守衛其鄉又力城通川民免渡江避兵之患其鄉民到於今思之嗚呼此固錢氏之世徳歟有世徳者子孫必顯理之常也雖然今觀世之顯子孫顯以貴富不知務徳而蓄於身以及其家者多矣則固不若子孫之文且賢為顯為可乆也此余讀錢氏世科記而慕之又為之著其說雲
  書負蝂傳後可繼隼鷄録縞凰議作一類
  余讀桞子厚負蝂傳而未見其人及讀元魏志胡太后幸絹藏從者百餘人使人各稱力取之尚書令李崇章王融負之過重顛仆於地崇傷腰融損足太后奪其負使空去若崇融二子非魏之負蝂也耶若胡後者蓋愚弄兩蝂蟲豈非桞傳之明證哉予在睦見金倉氏破睦有李淵郁者首入睦庫腰負白金若干錠過重交道上屢仆不能起人知其負也遂砍腰𢼠其負去吁若李氏者又桞傳之大癡蝂者與















  東維子集巻二十一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二十二
  元 楊維楨 撰
  
  讀書齋志
  醉李貝仲琚自幼頴悟長有奇氣而於詩書無所不讀求天下未見書如不及題其室曰讀書自課早讀若千萬言莫記誦若千萬言葢出則於書少輟入室則又手披而口吟矣妻子責不理産及不能廢居居邑則曰我業葢是仲琚於書其頴若是而余最號不善讀書者也性未能寡慾其讀也不能靜且顓即顓又性猝急茍且開即亟涉欲竟為常恨自課不能如仲琚而仲琚求余文以志室亡廼左乎重違其志則曰自瞽儒之説有臯䕫無書可讀而天下之學幾廢不知河雒之文天下之至書也帝典以前有皇墳之書大道所寄善讀者稱左史倚相斷自唐虞以下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其炳然見於書與二曜齊明不能滅也前聖既徃後聖復起易也詩也書也禮樂春秋也皆聖人之書也善讀易者以知來善讀書者以辨事善讀詩者以正性善讀春秋者以知徃善讀禮樂者以制行和徳聖人其無餘藴矣學者幸而有聖人之書可讀則聖人之藴在我不在聖人也然有不幸詁訓之溺也詞章之隆也異端小道之亂也吁此非書之罪也讀書而不徹其藴之罪也讀書而不徹其藴則瞽儒之説勝也已斵輪扁有告於齊之君者曰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以受之於臣行年七十老於斵輪古之人與其不傳者死矣君之所讀其糟粕已夫吁茲非瞽儒之論也讀書而無有徹其藴之病也仲琚讀書二十年其於聖人之書蓋已靜而且顓者矣其所以知來則善讀易者也其所以辨事則善讀書者也其所以正性則善讀詩者也其所以知徃則善讀春秋者也其所以制行而和徳則善讀禮樂者也然則所為由聖人之書以求聖人之藴者將於是乎在吾欲藉以儆後此之瞽儒也故志之
  芳潤亭志
  君子論根源者莫大乎世澤之厚論福壽者莫大乎六藝之學也故得其學者根固而芳菲源深而潤敷前人以是始之後人以是終之芳之菲無時而歇潤之敷無時而涸矣世之言芳潤者與是異曰爵以芳其身而其芳也朝榮而夕悴曰富以潤其屋而其潤也乍濡而忽槁豈知六藝之芳潤者逺且大哉吾來呉中得所見之家證其信者曰琴虞氏也虞氏自某公至宣慰使公用六藝之學厚仁根義不食其報者已若干世宣慰始克享有榮名五十餘年而其子若孫林立頴發出典大縣者三掾史院者一以經行應賢能之書者不一而止其為芳也彰矣潤渥矣此任氏講禮樂之亭而有名芳潤者非以林池華竹之勝世澤之允蹈也主是亭者為伯璋宣慰公之第五孫也伯璋齒方壯惇行孝友又善尊師好學光於前人二時名卿賢大夫皆折行輩交之吾知任氏之芳潤方全盛而未艾也不然何其子孫之多且賢歟吾不及識宣慰公而幸伯璋與吾遊嘗觴吾亭之上講求六藝之所深得且求言以為志吾於任氏之芳之潤益培而馥使世而彌章益疏而沃使及物而彌大也實有望於伯璋故書
  竹西亭志
  客有二三子持竹西楊公子巻來見鐵崖道人者一辯曰大廈之西有嶰谷之竹斷兩節而吹之恊夫鳯凰此吾公子之所以取號也一辯曰首陽之西孤竹之二子居焉清風可以師表百世此吾公子之所以取號也一辯曰江都之境有竹西之歌吹騷人醉客之所歌詠此吾公子之所以取號也道人莞爾而笑曰求竹西者何其逺也哉伶倫協律於嶰谷未既竹之用也孤竹之子餓終於首陽亦未適乎中庸之道也廣陵歌吹又淫哇之靡竹之所嫌也地無徃而無竹不必在淇在渭在少室在長石羅浮慈姥文竹之所也公子居雲之澳篠簜之所敷箘簵䇢之所蕞結亭一所在竹之右即吾竹西也奚求諸逺哉雖然東家之西廼西家之東也竹又何分於東西界哉吾想夕陽下舂新月在庚閶闔從兊至公子鼔琴亭之所歌商聲若出金石不知恊律之有嶰谷餓隱之有西山騷人醉客之有平山堂也推其亭於兎園莫非吾植推其西於東南莫非吾美二三子何求西之隘哉三子者矍然失容惵然下意逡巡而退道人復為之歌明日公子來請曰先生之言善言余竹西者乞書諸亭為記歌曰
  望之娟娟兮雲之篁結氤氳兮成堂百草棼而易蘦兮孰與玩遺芳曰美人之好修兮辟氛垢而清涼豈大東之無所兮若稽首乎西皇虛中以象道兮體員以用方又烏知吾之所兮為西為東葉當
  芝蘭室志
  芝瑞草也非薫草孔子善人之論取以配蘭而言香何也葢蘭有三秀如之者目曰芝蘭芝蘭非凡物也芝葉蘭花則象山陸氏志故孔子以芝蘭對鮑為言晉人以芝蘭對玉樹言傳曰仲尼蘭鮑荀卿蓬麻亦獨以蘭言也朱子蘭辯曰古之所謂香花葉皆香燥濕無變今之所謂蘭花雖僅香葉乃無氣質又脆弱豈古君子之可刈而佩者乎為之喟然曰古之善人吾不得而見之得見古之香斯可已古之香草亦不可見則草木亦有隨時而變者乎離騷子悲於芳草豈可寓辭乎嗟未已而馬生去偽以芝蘭命室來謁求記庸詎知其寳之芝蘭皆孔子之所稱者乎抑朱子之所謂不可為君子之佩者乎生愀然變色曰離騷子悲芳草之變者傷亂世之君子某之名芝蘭之室者其與盛世之君子居也盛世君子某幸首得見某人某人者天下士也次得見某人某人者一國士也又次得見某人者一鄉士也十年不得見先生而今日見之非某之所謂盛世君子盛世芝蘭乎不幸有變者雖當吾門而必鋤況入吾室乎其不變者雖在野而必來況在吾室乎予聞其言而韙之為之歌曰
  芝蘭在野兮不以野而自傷芝蘭在室兮不以室而自慶世服艾以盈腰兮羌獨佩蘭以為常冩操兮歌吾商芳菲兮彌章
  虀罋志
  桐廬章木氏客處錢唐委巷中得一室陋而且隘自題曰虀罋既得待制杜公本書其題又移書雲間請予志予復以稗官之説窶士有三百罋為何神所請者子何樂以其請者自居乎章木曰士不可以一日而忘虀味人味乎鸞脯鳯臘者有而未有知虀味者十二日而不知虀味其道殆已予又復之曰虀又從韭青州奴作韭虀其味最天下至殺帳下奴之漏其術者子之虀亦有是乎章木曰此吾同名而異味者青州奴烏知虀味哉使知虀味金谷不墟二十四友不禽也予韙其言遂為論次曰漢禰生眼空天下士謂荀彧差可語餘皆酒罋飯囊耳世以生民脂膏養天下之酒罋飯囊民亦不幸甚哉守道息食於虀罋而出而可天下生民飽食而廣居也子之罋其得自狹而人得而過陋哉隷之辭曰罋之室子儒之宮一室之隘兮天下之容吾何隘乎兮罋而志乎高臺大墉罋之虀兮士之茹一茹之苦兮天下之腴吾何醜夫虀而志乎龍肝鳯晡
  漱芳齋志
  雲間呂生恂名其新闢書室曰漱芳取陸士衡語也而有請於余曰呉俗嗜好尚權利次貨殖婦女狗馬及方伎服食之秘也恂頼大人廕雅知有義方又頼先生教顓習在六藝時時能伸筆引舌漱其餘芳足以自腴葢不知俗有權利貨殖婦女狗馬服食之秘之嗜已願先生有以志諸室以儆予入呉雅有喜呂氏父之善教其子也又喜生之嗜好異於庸衆人而善承其教也而芳則難言也何也芳者大道之英至治之馨也世之泰其芳在天下世之否其芳在六藝天下之得之者尠矣離騷子嘗思得之曰芳菲芳而彌章至於悼時不得則曰哀衆芳之蕪穢其所以自呾於萬三千言者則亦徒得諸齒吻之膏觚櫝之馥而已耳其能沾溉全楚之國哉然其芳不溉全楚而溉於天下後世也逺矣故得其芳者皭然泥而不滓與日月爭光焉可也嘻騷之芳且爾況聖人六藝之芳乎陸氏子服膺儒術者著文三百篇葢亦有志於芳矣而實未嘗得之使其得也其能去舊鄉好新國甘即戎服敗河橋以遺華亭老鶴不勝之怨哉方今聖天子思至治之馨表章六籍以取士士有不在六藝科者不得奸時以進生於六藝能漱其芳之所獨得異於陸氏子也而又遭逢盛時以大科進焉則其芳也肯為離騷乎離騷不為也又肯為陸氏子乎生勉之父師之望生生之自期以畣父師望者不在是乎勿徒曰漱芳者自腴而已也異俗之嗜而已也至正九年夏五月十日
  蠢物志
  雲間李彬家有園池池上有臥石一其狀類怪人題其顔曰蠢物彬嘗觴之所醉踞蠢物曰爾蠢烏知不有蠢如爾者乎彬曰爾不蠢吾蠢物還有説乎余曰石氣之核也怪而以為用也貢於禹隕而以為警也書於春秋曰嘉曰肺以為乎疲而達枉也設於周官鼓也聲於桐魚鏡也鑑於月林劒也利於昆吾慿也醒酒於平泉之墅鍊也或至於補天焦也或至於縮海及其幻而不常也至羊立而人言物之靈若是而謂之蠢可乎今夫具隂陽五行之秀命之曰人與天地參而有冥頑勿靈非人類者詩曰蠢爾蠻荊書曰蠢茲有苗以其冥頑匪人類不可以王化率故詩人古史皆以蠢加之吁蠢有不蠢而不蠢者蠢也抑又有説人之逞知覺舞聰明蠢號曰通人曰知士曰巧官及其窮也通覆不如塞智覆不如愚而大巧覆不如大拙也雖欲為蠢物不能然則彼謂不物於蠢而謂茲物於蠢者孰愈孰劣哉君病夫不蠢者之勿蠢物若也故以之號而警之乎不然蠢物不蠢也
  濯纓亭志
  有三客者會於霅溪之上濯纓之亭各陳所謌詩以白所志一客歌曰桃花一實三千歲不識人間漢秦世溪上漁郎何處來溪水東流復西逝一客歌曰荷為衣兮葉為裳飲沆瀣兮餐朝陽山蒼蒼兮水泱泱懐美人兮天一方一客謌曰我所思兮思故人堯舜之主臯䕫臣箕之顛兮頴之濵飲牛豈棄巢由民又歌曰鑿則圓兮枘則方尺有所短寸有長文武之道一弛張龍伸蠖屈安厥常歌闋以質於濯纓主人主人曰一客之辭逃世之士所志也二客之辭喪居之士之所思也三客之辭一隱一顯與時推移之士所為也如用之吾從三也歟三客者退録其辭者鐵厓道人㑹稽楊維禎主人者為中臺中丞公呉鐸也
  癡齋志
  余嘗疑顧愷之稱三絶而癡當其一癡者不慧之名也使愷之果癡尚能以才絶畫絶命世耶不知其癡㸃所寄也桓溫謂其癡㸃各半吁愷之之黠果可以無惠求之耶晉士大夫徃徃用癡養慧如王述王堪之流是也老子固嘗論辨與巧矣曰大辯若訥大巧若拙此晉人用癡道也錢唐盛生修齡自蚤年得癡名於人因此自命吾不生之癡果出於無恙耶抑愷之寄之也生嘗從余遊精悍堅確日讀書數千言嘿誦如流夜課詞章若干首不以祁寒劇暑少廢其吐言揚才若雷奮河決土墳而草木發也連試有司輒不利赴二千石辟為掌櫝吏志又不信則復理詞章試有司遂售其資其才與志若此而人以無慧之名名之生又以自命其果當乎不當乎雖然世貴曲通而生獨尚直世貴狎和而生獨尚介世貴巧辨偽容而生獨樸與誠也則有類乎癡而已矣抑豈知生之癡去俗為甚反而去道為甚近世務諧俗而不務道合者不少也又烏知其癡之果為癡乎不癡乎今之人有聰明自任廼至盲妄擿埴顛隕於汙壑䧟穽招之而不反呼之而不覺終其身有形植物累之憂者則其為癡也孰大焉生偕計上京師將有為政之日其毋改乎類乎癡而未嘗癡者則其不為聰明不癡而未始不癡者的矣
  西齋志有詩
  有二客持呉興趙公子西齋巻來見會稽鐵厓道人志一客辨曰首陽之西有孤竹二子者居焉清風足以師表百世此吾公子所以取號於西也一客辨曰伏翼之西有小桃源者在焉其地如洞天邈不與世接此吾公子所以取號於西也道人莞爾而笑曰孤竹之子餓終首陽未適乎中庸道也桃源之在人間世亦方外荒唐不經之説也公子雖習隱而好高豈果至是哉吾知公子者公子素負奇氣有逺大之量思得明王以輔翼之而不果也遂宿其志於西吾相其夕陽下舂新月在庚閶闔從兊至公子與客鼓琴亭之上歌商聲若出金石無與和者而有懐夫西方之美人曽不知首陽有餓隱之高而伏翼有仙都之勝也二客於公子何求西之野哉二客者失容逡巡而退道人復為之歌明日公子來請曰先生之言善言於西者乞書諸室為誌而歌則吾將被之秋聲雲歌曰
  物生於東成於西兮有信有屈物不齊兮彼向而笑傎為迷兮惟古有道物不羣兮大東之西孰我賔兮我所思兮西方之美人兮
  木齋志有詩
  呉下殷生奎天質古茂一言一動醇乎其無偽者也人以木歸之生遂以木名齋今禮部尚書泰不花公愛其為人為書齋額求余言誌諸室世之置椎魯不聰者類曰木鄙為棄材亡所於用必多夫不木者曰便曰給曰機曰警不知便給者𫎇不仁之具而機警啓薄行之階也孔子嘗論木矣必與剛毅者同稱曰近仁仁固可以木得之而不可以椎魯不聰棄之也夫大味不和大質不雕大樸不散其惟木也乎仁者至樸而亡偽之物也故論仁惟木為近孔子之言豈欺我哉嘻木為聖人所器而論者棄之天下之能仁者寡矣抑論者之所棄則有矣士之為木有似焉而實非漢稱長者木之近仁者也惟勃近之而陽朴售至奸如周仁之流則大似而大非其為不仁也甚矣今聖人以深仁洽萬生使民剗偽還朴表民者類求長者吏若生之木固又今聖人之所器而又加之以聖賢之學使言仁者歸生生其不應表民之求乎吾聞生之王大父大父累世忠樸如生所種殆出於一家風氣之厚也殷氏四世而未昌其當昌在生無疑者故吾敘而期之而又為賦詩極木之所詣以率能詩者繼之詩曰
  七日混沌離穿鑿爭七竅碩果一失仁百體俱弗肖巧詐日橫生售朴至深溺周仁聖人憂世心世變若原燎安得至木資與世作津橋去聲學齋取名木衆巧不同調回愚與參魯入室得道要豈是灰槁人滅心比滅爝君看記渻鷄人方詆不鷂
  雪巢志
  雪一也而苦樂之情異焉何也清也寒也者不知其清今者不知其寒此苦樂之情之辨也上古未有室廬則民有穴巢而居者至陶唐氏之世尚有巢父之流以樹為窟與羽族同棲者吾想其巢當霰雪之集與木稼同氷是有雪之寒無雪之清者也後世乃有借光於竇者謂之雪𥦗致爽於高者謂之雪樓而又有假屋於巢假巢於雪者謂之雪巢是有雪之清無雪之寒者也吾所謂雪巢者崑之洪用氏治其棲客之室於雪鶮堂之隂者是也用居高門縣簿者幾世矣而無華靡之習炎赫之勢堂號取於雪鶮葢富而能清者也其名屋於巢名巢於雪固宜雖然居其清於主與客接物之潔也處巢於窮隂沍寒之際一念之擴衣吾衣以及人之卒歲無以也食吾食以及人之朝夕弗謀也此又及物之仁之義也予屢辱用觴於巢人固尚其潔已擴而為仁為義者或懼弗及焉故因其請記而為之言且使賦雪巢者不徒思於古之巢寒者也
  藏六窩志
  雲間銕子雲氏慱學工文章才可用世而世不用也今老矣黃冠野服脫落世累飄飄然有神仙致退而築一窩於鴛泊之上狀蓬蓬乎浮游於澨若龜然於是命之曰藏六求予一言以為志予謂藏六本坡翁語坡以失言藏六子雲何失之可言哉嘻藏山於澤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而況藏六於一甲乎見者不劂而刳則鑽杖而叩之矣是欲遁而不得其道者也是故珠假藏於蚌而蚌拆玉假藏於璞而璞剖又況假藏於身者乎此甲之靈於人而不靈於已者驗也子雲學道者吾請與子言藏曜靈畫而忽夜日之藏虛𩲸望而倐朓月之藏萬物闓於春養於夏成於秋而閉於冬是天地之大藏也天地之藏必有道焉放於六合而無外巻於一宻而無內是大道之至藏也子雲學道而欲效失者藏其六也不既愚且勞乎子雲作而謝曰吾不敏吾將從子游以闖夫大道之藏也藏道何如曰藏於一故曰藏於一萬事畢
  俞同知軍功志
  杭自宋行都來歸版籍後生齒日愈繁無兵革災者幾三百年至正十二年七月十日庚辰強冦至自昱關紅巾赭服僣竊王號蹂躪我城池劫敓我府庫鈔掠我子女上抗天討其悖甚矣越壬辰肅政使布琳公親按重兵㑹行垣大臣戮力剪賊時俞侯亢以仁和縣尉承公令哈喇沁元帥部伍破賊於呉山癸已伏兵六部橋㨗獲兇頑若干人掩殺其部士者過半奪馬騾旗鼓器械莫勝筭甲午進兵壽安坊賊潰走追襲至明慶僧寺葢焚其窟落孛公壯侯智勇視他賞貲獨有功乙未沿井亭出衆安橋交賊鋒者三生禽渠魁一人及從黨若干人丙申追殺過北關復吾倉廩府庫之狼藉者若干所又生禽其掌記者二人獲所劫宣勑劄慿及偽命妖經之屬燒燬行寨拘截輜重賊盡北奔而杭城始復庚子復領哈必齊義兵西赴餘杭勦捕其殘孽八月辛丑朔遇賊西門交戰獲首賊某都帥某妖師某總統某賊大敗㨗書至憲府憲府論功授賞遂擬侯為杭州路同知府事閭民市夫咸手熏爐拜侯之勞之徳士之業文筆者述為歌章以頌侯徳之美開元道士徐以正又厯疏其始末來求文以誌於石予惟絳帊帕頭此神禹氏之軍容也夫何小醜敢僣其儀漢賊黃巾張角晉賊絳㡌李辰非不慿陵州郡煽行妖孽以冒奸天器皆亡不旋踵而皇甫嵩華宏之徒資為大功蠢爾獠蠻復逞左道以速鼎鑊俞侯之功又豈下於華宏皇甫嵩之徒歟宜其十有旬日位躋四品而人不以為過也自是侯將右肅政府為國家始終殄賊獻戎功於明天子天子將獲功賜秩見肅政府之善人用而侯為國家一時人才之盛也豈非杭人之望乎侯尚以予言勉之侯名元字長卿世為錢唐人是歲十月初吉誌
  王鎮撫軍功志
  鎮撫官古之軍正司律令軍中得其人則都督之在上體要而功逸部落之在下分立而情通不得人反是至正癸巳春皇帝命江浙行省平章定定沿大江以東調諸道兵討紅巾賊命至裒兵大閲謂都鎮譚汝楫曰師行千里草木不靜所過郡縣士卒將有厲吾民者君為我選公勤亷威者治士卒勿譁汝楫曰唯唯乃舉前大府監器備庫使王君顯祖自代平章視其丰儀卓犖論裁殊庸人即版授都鎮撫首陳民情次兵機地里要害已而下令申約束士卒潛相戒曰軍中今有王鎮撫剛毅人也吾輩毋譁譁者死律一張民用大恊是夏分率戎麾抵池以便宜決事率先諸將與賊相還嘬鞣建徳剜自面渡鏺木田罔掀湖口撇彭澤行𧿥盤陽城斬偽元帥者二磔賊將者二十有五從賦無筭獲其廬帳輜重器械稱是明年餘賊復冦東流君進謂平章曰東流糧道絶之危必死爭平章韙之遂引兵東下摽饒之石門㸵東流大小三十餘戰深謀宻計用之無遺筭而一時卒咸樂為之用用能屢建奇功民之犇命歸明者以萬計吾所謂官用得其人則居上者體要而功逸為下者分立而情通非歟省憲論功聞於朝士民被恩歌於道大夫士又作為歌詩以美之軍中之通歌謡者從而和焉此豈陽浮慕者哉然而大功未褒勞君不以為枉致身為所事君不以為難董子曰明其道不計其功正其義不謀其利君子達此者歟其徒葉一元以余為文章家司公論於當代且視信於後持其狀來求言於是乎言至正十四年七月初九日誌







  東維子集巻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二十三
  元 楊維楨 撰
  
  兩浙監使司同知茂巴爾斯侯善政碑
  至正十三年春正月杭之監檢校官劉某將監商嚴峻等來見余東門次舍請文以記使司同知茂巴爾斯侯之善政余驚疑曰當朱鬒氏冦亂之餘而監漕官有政可紀非官之祥也歟余嘗官於海濵矣見歲之分漕官挾捍吏二傔㚢一校卒數十至分所必先震刑威而以售沓墨於其後下視亭民吏如圈置兎狼殘隼虐無毫毛隱痛其啖噬滿然後民吏始得埀展手足官給工楮大亭與亭吏必撙捐過其半謹而儲之以俟分漕為故常若輸公租奉公養者吁民其有不病乎朝廷憫之為減額數三之一署監漕者皆輟以臺憲老臣及州郡之良二千石今沙侯之同知兩浙監漕事其應是選歟峻曰自侯下車即攬轡慨然有激揚志分漕嘉禾先問亭黎老貧艱孤苦聴以狀聞取其損數與大亭埀除之豪民故犯推與吏作奸市鈞逮富人及仇家不論情實侯一理已犯弊立革桀吏舞文敗吾法誅其尤而餘皆有儆任指使者皆恂恂然謹行於冥恆若侯視聰之及亭工楮毫釐皆到民無異時撙捐民咸抃手呌嚾以為非工楮之惠沙使君之惠也故在嘉禾未嘗一箠及亭之民服力歲課不啻如子職比還司而漕使長且驅馳兵事亭之商散轉漕之利幾格侯於此時兼伯長之政招徠客商不減平昔先是倉史與網兵相為奸雜監以偽惡侯申令禁止又其所藏監悉多累年不彂較常數虧十之三四侯驗商人所給數俾新間故以與之且不使強有力者越先後次不數月商舶狎至流運不絶足課於常數以充軍國之需於此是侯之才有大過人者無負國家選用之科矣吾聞君子論祥以政不以物商人談侯之善政如此亭家被其澤者可知已非吾所謂官之祥也歟是宜書其蒞官行事刻諸真石永示後軌侯西夏人字某平章某公之孫也記銘曰
  惟海殖利利民利邦謹政厥筴懼民有創法苛亭困法慢困商官不理法墨敗我常爰選才徳以量漕綱惟我沙侯良二千石下車求言民我休戚指使循良抉去蟊蠈刑罰不乖爾亭我力關石不頗爾商我役惟侯治法亷厚秉心其履怛怛其徳愔愔展我謳歌易爾呻吟昭然氷鏡溉若旱霖轉運大利出納弗僣君子論祥以政以徳矧丁冦亂官失守職我侯守官乃建成績盍踐公輔以禎王國我作銘詩昭示政則
  長興知州韓侯去思碑
  呉之長興范元禮致其州父兄之言曰州之良二千石為韓侯侯起身濮陽同知州事厯汝同知州事得民譽甚四命為今職長興呉壯邑也其地邉具區農艱食其土俗浮啙好盤遊大家喜氣勢多訐爭素號難理雖老財詧者病弗遑惟侯之來也本之以仁明決之以剛而行之以直也盡刮去舊時積螙話焉為令筆焉為畫一出予奪是非之公長貳或以各意爭予敓侯既以正持大綱其中雖上下有矛盾其不順而治者寡矣民始有弗便安其為者形諸誹謗侯聽之未幾則咸識其意樂其利而歌其休也邑役素不均由資産弗辨也侯下令産漏資匿者許若干日自陳即不陳許人撿沒焉不三月得列簿帳役無不平曩貧兇視戒石⿰因去之侯至作新石益大書其詞且名其紀令書曰不欺天雲由是大家悉無敢奸以私者白烏鄉者悖弟周福斫死其兄而誣訴於他日者侯得其情出他寃反厥坐下箬寺僧某為仇人誣奸狀中傷吏右仇相為根株僧某下獄室幾死侯辨其衣物差牙即伸其枉民情大悅服其明決類此侯奉太夫人且八十矣太夫人教侯仁且賢侯朝出視民事歸必告其母事當理喜而飲即否不飲食且慍見於色故侯政之休者多出母教也侯視事朞月繇賦平奸慝屏流離還關市通墾闢廣而庠序之教興矣民讙然誦之為良二千石徃者未嘗有也今秩滿去吾民有什百為□相與涕泣遮馬首於東門不聴去者願子體民意畀之以文刻諸州亭之石不惟使民懐徳不忘庶繼侯來者亦有所述也予客呉興者二年諗侯之政與州父兄言不誣故為之序而且繫之詞侯名約字彥禮愽齋其自號真定人其家世勛望有家乗在茲不復詳也長興雖湖州之支邑曰呉長城悍若易闢義亦易興惟民師師慎簡其人其人伊何曰剛且仁侯來自西維父維師且視其民夕奉母慈母訓爾聴子民爾政俾爾民康寧俾爾無爾病惟牧保民若保赤子我哺我衣惟恐子駭汝疇汝闢汝蠶汝職勿奪汝時矧廹汝役汝有痛生我其恤之汝有枉罰我其出之政用大和臬用不辜若旱得澍若渇得甦侯今去我誰與活我廹我寃我誰復拔我惟湖有石其石漸漸刻侯去徳後來具瞻
  富陽縣尹曹侯惠政碑
  皇帝踐祚既久念海內外土地之廣生齒之繁仁義禮樂之澤有所未周乃召丞相議政化之得失繫於郡縣之寄由是簡牧伯以惠黔愚多用儒術為理仁厚循良之吏徃徃得以紓其藴抱而窮山異谷之民皆沭其惠休若富陽之有曹侯亦其一也前守有不期月而去者侯獨留五年而民惜其去去之日邑士民馮某等來謁余錢唐乞文以紀侯之惠績馮之言曰富陽杭支邑當東南要衝枕山帶江無沃土美植以當大府之需故民勞而貧俗訐而澆侯下車首以敦本厚俗為先務屬孔子廟壊乃捐圭田之入率士籍之優饒者以建立為事廟既成又為之聘名師招俊民而教養之不數月弦歌禮讓之風達於郊鄙繼新三皇氏之宮社稷之祀壇壝皆煥然可觀下至郵驛河梁百廢具興而民未嘗以勞告巡行畎畝躬説桑田畊深條柔而民無失時惰事之罰阡陌既闢民食其土而庭無盜賊獄訟之聲良由賦役均一而徵科弗亂吏無並緣之奸而民始知以有生為樂也歲六月不雨禾將稿死侯走祈山川甘雨隨注馬山有虎白晝傷居人侯投檄山靈虎尋遁若受告詔而去者侯之感於鬼神禽獸有如此者公退輒閉戸讀書或行山水間時為歌詩以紓其清曠超越之懐其自治有如此者其為政也明而決其下士也恭而禮其馭吏卒也嚴以恕葢侯以兼人之質以承其家學有尚書誰一郡侯運使通議公為之祖州伯奉議公以為父其忠君惠民之教耳熟而心飫之故其設施章章如是前倅湘潭録嘉興既去而民思之今見於富陽者吾民之思葢過之予聞儒之為徳和平而靖深寛簡而粹宻故彂之於事業多惠愛子諒非徒長裾濶帶以取侮於庸妄者為也若曹侯者其亦古之循良吏也歟誠無負吾君與吾相畀予之重矣曹侯徃焉日躋顯庸展其才以施天下益信夫儒者之有為非世之俗吏所能輩行也余也蚤以儒術食君之祿而老與時違聞曹侯之風未嘗不彂愧焉故重馮之請而樂書之侯名忠字惟良燕人云
  於潛縣張侯禦冦碑
  有厖眉叟數人來自於潛山谷間偕其邑大姓曰章和徐瑀等若干人言其縣令張公傑之為保障有狀至元乙未夏五月賊起安吉東扺縣外境謀縣署所宅之縣以兵守者先遁初侯慮賊以義結民為伍乗法民無窮富老穉皆樂受命修門隍理器械立旗色號凡若干伍侯以主帥自命矣於民田令今日與民共死生吾死若輩偷生令以五乗法殺若輩吾偷生若輩亦以五乗法殺令即夜統衆二千人跡賊所經搗賊虛殺其魁一人從十人賊望風崩潰越明年春正月賊又自徽突昱嶺䧟昌化昌化去縣治僅三十里所居民皆荷擔謀徙侯餔牛酒呼民復以五乗法矢如初賊素聞侯名且有兵畧皆迂去冦他邑縣訖按堵如故仍調鄉夫守禦四門晝理縣事夜巡縣境以為常民之倚侯葢柱石矣夏四月淫雨窮晨夕不止凡十日二麥垂稔而腐且過半侯疏詣岳祠痛自責者三而天大霽民之倚侯又神明矣他如分振窮敬教勸學飱老疾宥孤寡此又收人心以助皆可書者吁若張侯者非今之保障臣哉侯丞楊子縣有治聲邑民為樹碑著善績令尹吾於潛捍災禦患力政益過之潛父兄亦將樹石西門以為吾人紀去之思聞吾子文足以傳後自有以第而登諸石予嘗以紅冦滋熾徃徃易吾官軍官軍覆不敵者以主兵者無能主兵無能以五乗之法亡也誠便小而長千夫大而統六師者能守古伍乗法如張侯者吾未信兵不利冦不殄也吁秣陵之潰武丘之潰視主將如塗人非惟棄甲而去或有倒戈而仇者誠誰咎哉吾宜有述以諷主兵之不如張侯者庶有瘳乎余未識侯跡其治行若是不啻如心交其人也於是乎書侯名傑字漢臣濟南濵之世家雲至正十六年春正月七日記
  重建海道都漕運萬戶府碑
  海漕古未有也古者天子中千里而都公侯中百里為都天子都漕而入者地不過五百里公侯都漕而入者地不過五十里禹貢所載入渭亂河乃節級轉輸之次其輸止於方貢之物葢是時兵未有餉仕未有廩何有於漕運哉春秋時國各有兵事則始講求其法亦不過師行之餉國都之漕猶未講也秦罷侯置郡令天下飛芻輓粟負海之郡轉輸北河率三十鍾致一石漕之為役始勞而汎海之漕亦未講也國家定都於燕控制萬里外軍國百司之調度皆仰給於江之南漢仰漕山東唐仰漕江淮皆無道里遼絶之阻也今京師去江南相望水陸數千里而軍國百司之調度欲朝夕供億如取諸左右吁使無良法以致之則民勞國弊又可勝言也哉此江南海道漕運之法開實天運之所啓也廼至元十有二年天兵下江南丞相白顔公悉收庫藏圖籍上之京師屬將朱清張瑄自崇明徑海達於燕而海道實開於此繇是東南入餫者浮游大舶絶海而行發陵倉踰成山厯菜洋入界河扺直沽以灌於天庾海若受職祥飈送順龍驤北指僅旬日程耳茲非曠古以來所未有之大利㨗便乎故曰漕運之開天運之啓也越裳氏謂海無烈風意中國之有聖人也證之於今不信已乎初漕之署開三府於平江置萬夫長六員僚屬若干人虎符金節兼㸃軍旅秩數視他萬夫長府弗得儷其華且重焉大徳癸卯併府歸一長貳及幕僚凡九員𨽻屬凡八所糧餫歲増至三百餘萬每起漕必行中書官親臨督調吁漕運之功大則漕府之職隆勢使然也至正丁亥夏萬戸買木丁公來視府治庳陋土木潰壊無以副朝廷設司授職之重廼謀諸僚友副萬戶鄭公洎定僧公恊乃心力各出俸金以率僚屬助以營運子本之贏明年九月某日始獲徹弊而新規制視昔益宏而壯閱三月某日告及幕元僚孫君來謁記且謂自剏府來七十有餘年未有名言埀諸金石惟子其言之予既為推言海漕之關於天而又有名於人者天既啓之人克佐之斯萬世萬全利也不然萬一魚龍之國阻為巢穴天有不可恃君子之所慮者亦逺矣居是司者知天人交應之道則知其責愈不薄也已可不勉哉買木公字永錫西夏人起身宿衛連佐省臺有風節今以資善大夫為府之監鄭公用和字彥禮三衢人定僧字平叔浚儀人皆以近侍輟居漕選經厯孫震知事鄧繪照磨衛權董役者千戶楊元正府吏湯文脩馮謙章復也銘詩曰
  朔方聖人啓中天天府之國宅幽燕帝車廽旋統幅員南海北海無中邉海陵餫饟主領顓龍驤萬斛誰開先神人手執鯨鯢鞭朝彂扶桑暮咸淵清明風生五兩縣不周風起人南還砲雲不作颺不顛神燈在天大珠圓帝曰開府具區堧出臺入省居才賢將軍來自西于闐高門大屋重翬鶱十風五雨熟大田天倉如泉積萬千武夫翼艘挾飛仙天人交贊利萬全漕臣奏功帝曰然囷星煌煌千萬年
  大中祥符禪寺重興碑
  秀郡庠西個有古伽藍曰大中祥符主僧曰曇師持寺之重興狀來謁於庠次曰寺之棟宇象設其來久矣廢興紀録敢以請子之名能文庶後有攷且以壽吾教按狀剏於東晉興寧間哀帝詔剡山法師潛講般若禁中師還山道由檇李舍於安撫大卿魏公某知其有道行遂舍地為寳坊延之至梁普通盛行水陸法事故稱水陸院廢於唐之㑹昌大中天子復天下寺院寺徳故宋大中祥符元年改賜今額羣疏於朝作銜前崇奉所至今寺之坊字曰華封雲獲賜城西蕩田若干畝元豐間有市民魯性忠者裂地五丈充寺之河歲令祝聖放生者是也建炎寺燬紹興乙卯主僧法瑜募有力者建佛殿山門兩廡及五鳯樓縣鍾有虡庋經有藏沙門先者繼成無量壽佛殿三聖等像二十五年太守林衡奏改禪院乾道辛卯大府丘某奏賜華亭沒官田九百畝籍入寺我朝王林琪公始領寺事又置新田若干畝寺之養稍贍絶照光公來理法堂鑑湖澄公繼之適颶仆後殿三聖像之存若有神䕶者未及興復而寂梅屋常公至僇力經理僅成明樓及歸雲寮至元戊寅江浙相府舉叢林碩徳充各寺法席而我曇師在選中顧寺頹圮狼籍如逆旅舍寢食遑安遂盡棄鉢資及募諸檀經營者十餘年始克鼎建後大彌陀殿中嚴無量壽佛像左右十八應真仍翻理前殿左右廡裝靈山㑹境方丈寢室咸就嚴邃下及庖庫圊湢一一完美寺之前後廢興若此余惟寺之廢興以人不以時而人之興也不以土木之績而以碩徳高風也若肇基者之潛師與今曇師之復興者是已然則碩徳高風又豈在於禪哉水陸法事哉吁象教化濁世而後有水陸法事良可悼也佛法離而有禪禪益離而有南北教可悼已吾怪今之言禪者不根祖始隱語以相𫎇誕言以相勝使其徒悵悵然捕聲索影訖無自而入大雄氏之道則徃徃徂狂而失守吾喜曰雲師師身禪而心則儒嘗與吾論道已以性善為法喜以敬尊愛親為上義以安貧居易為極樂以作善降祥為因果以言師百代行師千種為不壊身殆有與吾儒合者非禪門氏率其徒於悵悵然捕聲而索影者也栁子曰吾於浮屠氏之言取其與吾儒合者吾於師亦云師周姓字竺⿱郡之儒家子嗣於淨慈之靈石芝禪師其銘曰
  大道支九流渫西鹿興華軌跲禪亦奇道益愜各戸牖示鈍㨗盪真桂執忘涉一既離萬曷攝秀之西宮嶪嶪般若宗登載牒改禪奧訌異諜惟曇師我道恊南之車渤之檝推離宗返伽葉咨後人廣白業我立言厯萬劫
  𤣥妙觀重建玉皇殿碑
  呉興𤣥妙觀在子城西北一百五十步為郡官寮祝釐禱雨晹之所本梁大同二年所建𤣥風觀也唐神龍改龍興天寳改開元宋初改元通大中祥符改天慶我朝改今名崇建聖殿以居昊天玉皇之帝至正六年殿災主觀飾聞人得人攬其敗瓴斷礎不無愴然者廼與其徒施道心壹乃心力勇發𢎞願既各竭已資且募檀施得里之大家葉徳榮劉道坦等又久捐若干緡錢於是首建聖殿經始於七年秋越明年夏六月告成肥楹傑棟翬飛岳峙繚以朱闌覆以重櫩規制雄大氣象森寒凡幕帟供帳之具黃金丹砂璀璨芬郁之飾視昔有加若天上煙雲幻出人世川祗地媼咸大懽喜奴𨽻婦女瞻仰贊歎誠足以侈廟貎昭神休矣工徒竣事士民相與共落之䆉稏在野歌舞在塗休氣布濩無有災害人康物阜薫為太和則又相與伐石以紀其成知觀事者錢道元介萬戸教化公來謁記予悼吾儒之教岐而為老釋釋氏以滅絶倫理示人以險絶之機而生生之道幾熄惟老氏之道原乎大易大易吾聖人憂患之作也老氏者其無憂患乎閔文法之煩稱也機譎之互角也百疾俱作萬怪橫生晝冥宵光夏霜冬雷罔不繆盩故其立教以自然為宗以無為為有本返治古於容城氏時田不侵畔漁不爭隈撫嬰兒於巢上棲餘糧於畮首虎豹可尾蛇虺可蹍而不知為之者此老氏㫖也宗其教者又隆以昊天止帝之居巍巍觀闕與時王等而王法無所於禁亦以廣好生之仁充𤣥黙之化也得為其徒者將推其教以極衰世之苦則祖師之望又豈直祝釐以壽皇圖宮闕壇墠之崇又豈徒靡吾民力以侈外觀而已哉方今聖天子追治道於黃唐之上好生之徳與天同流瘳痍煦殘以恬以熙民有含哺而嬉鼓腹而遊老死而不知帝力之加於我者老氏之教可以因之而廣矣既敘其事復為銘詩曰
  神鰲載弁浮青紅水晶宮闕神人宮金鋪雕礎固且崇參差珠閣當天中仰瞻宸扆天人容天威咫尺下地通白雲之鄉帝乗龍翩然大荒靈下䧏彩煙綺霧陛九重靈鶴萬舞來從東五方之人叩吉凶帝愍下土叩輒從物不疵癘歲屢豐十日一雨五日風聖人體天上帝同好生之徳天同功祝聖人壽生聰聰倥侗至徳還古𫎇彌千萬年天無終
  杭州龍翔宮重建碑
  龍翔宮繇宋理皇潛邸改沂靖惠王府為之以奉感生帝山門曰龍翔中門曰昭符殿曰正陽咸淳間又改命南真之館南斗殿曰壽元土曜曰景緯鐘樓曰如應經樓曰近真之章藏殿曰琅函寳藏凡宮門扁掲皆宸翰也撥賜免糧土田山蕩若干頃淳祐六年賜元靜先生一菴胡公住持宮事不有粟道院在湖西棲霞之北天台葉公台某分主之寳祐初又撥賜長洲崑山縣田以贍不足承之者為古泉胡公我朝崇重𤣥教璽書䕶持今公執以奉修祀典不幸翔僧璉陵轢教門改宮為寺公力於匡復有詞於上獲歸土田者半殿宇不可復則有私貲置宋楊和王府基在今城西北隅大徳丁酉剏造殿宇門廡倉庫以次而舉田有三莊在仁和平江湖州大徳己亥公被㫖授白麻命給提㸃所印章公為一庵猶子仙風道貎拔塵俗又以役丁甲之法呼雨退潮致宰官之敬故其成功速而有以光前徃裕後來也乙巳天師留國公主領宮事後有石田鄭公某松瀑黃公kao某鴈蕩林公某相繼而出皆有功於教事者而林公又克寛展隘途増廣聖殿創建道域於霞山元統癸酉天師太𤣥公選請洞霄史公景仁提本宮事席未溫而隣燎延宮公前反曰右泉已夢下於我矣我不興復天其厭之郡與副宮陳徳安止座李㓜榮壹乃心力議土木事副宮朱慶申都監毛君錫監宮貝景元為之佐而太𤣥公亦施金助工木費繇是大殿法堂山門之制度益窮而大廊廡庫庾道堂客館凡若干楹無不一一完美三清聖像莊嚴雄偉父老瞻仰嘖嘖稱慶以為前此未有也公又捐私貲建大方丈疊石為山鑿泉為沼蒔花種木鶴飛鹿走恍若世外扁之曰小蓬山翰林陳公旅嘗為之記後至元丁丑被㫖𤣥真人住持同領本路諸宮觀公字元甫號𤣥圃美丰儀其氣岸凝重時貴人皆屈膝禮之葢有公輔之望而左為山林之主者也暮年舉太乙宮黃公崇大以自代遂告老公當戎馬劻勷之際扶植教門安於按堵亦可謂善守成者追念史公於宮門有再造功而廢興歲月未有紀遣監宮葉文誠備事狀顛末屬余為文既為約狀書之又繫以辭曰二馬渡江一馬龍東邸觀闕森開張穆將祀余感生皇渡以熛怒威靈卬十一景緯生寒芒天人南下南斗傍朝與龍飛暮龍翔翠蓬三度黃塵揚靈宮特立天中央湖眉海眼東西望地柱不傾天乳長黃須仙伯古冠裳龍腦寳藏聲琅琅上清淨掃赤尾⿰六龍在天天下昌山君海孤紛來王南極上壽日重光
  
  寳儉堂銘有序
  寳儉堂者雲間呂輔之氏之祖室也或謂輔之去其祖之剏家不逺祖之剏家由儉得之草衣蔬食汙尊抔飲之所為也故輔之命堂以寳儉雲楊子辯之曰不然也昔子華子嘗與晏子論古昔聖人之儉不以堯之居土階舜之不用塗髹之器為儉也而以儉在內不在外推其至極於心居中虛以治五官精氣動薄而神化為潏節其所受而嗇其所以出然後神宇泰定而精幹不揺此聖人之所以為儉而為聖人之室也然則輔之者傳其先之儉也將以草衣蔬食汙尊壞飲之為乎抑將以聖人之節所受出取嗇神宇泰定而精榦不揺者之為乎輔之求聖人之道者也將有擇於斯矣不然計口而食視入而去操贏而制餘以庾氏商賈子之所為之寳儉也則子華子之所斥矣輔之聞辯曰善哉先生之言吾儉也㣲先生吾為夷貊之人烏得造聖人之域也且請銘之曰
  草衣蔬食儉之粗嗇出節受儉之精葉疽我思古人居中以虛五官既治萬物受奴是為大寳金玉弗如小夫之志不出里閭又何拔異乎計口而食操盈而制餘者乎
  彀齋銘有序
  孟子之言彀致知力行之律令也射命中致知事志於彀力行事也致知力行為兩輪車不得偏而廢也唐處敬甫命其子之淳修業之室曰彀葢以知行並進之功鞭之求銘於鄉先生楊維禎為之銘曰
  一拙失百巧廢知不可以不厲也百中滿一中闕力不可以不竭也巧之精貫虱力之滿引石豈惟飲石彎弧落日於唐生彀其率
  裘生裼齋銘有序
  古者衣制凡裘必有裼裼以抑裘之露而見乎美者也裘而無裼與反衣狐白者等犬羊之裘不裼以其無文也則裼主有文飾之事故曰君在則裼謂施於君所也吾門裘生某韜晦於一室而以裼名齋母乃不類歟葢有志於事君之文者矣雖然裼非徒表文也表敬也敬有二父也君也而體異也子於父以質為敬故父母之所不裼臣於君以文為敬故君之所裼某人父母俱蚤亡質之以為敬者痛無所於施而文之以為敬者將移之於君焉耳抑又聞裼必象裘文裘狐白則裼以錦之素裘狐青則裼以綃之方喻諸內也有大人之文則大人文裼之有細人之文則細人文裼之由中達外各以象比不可誣也然則裼也者其又由外以卜內之徴歟君無輕肆其裼也銘曰
  錦而絅非文之屏惟絅而後文益炳裘而裼非文之的惟裼而後文彌穡惟的日亡惟穡日章惟裼齋氏敬之勿忘
  自然銘有序
  雲間沈仲參氏名其燕處之室曰自然又以自然道人自號也乞言於逍遙叟逍遙叟曰老耼談自然以理有至分物有至定而莊生推之為逍遙篇小大任小大長短任長短而物無不得其所其然者皆莫知其所以為自然也心無為者與化為體上知造物之無物下知有物物之自造也非此無以明自然故老莊祖自然使世之沓婪躁妄一安乎自適而詣乎定極此自然雖然知効一官徳徵一國者亦有自然故堯舜與許由雖異其得於自然一也參由自然而得堯舜於塵垢粃糠之外其詣極如⿱姑射之神人則可使戎之人脫出疵癘而躋乎春臺含哺而怡鼓腹而嬉國忘乎忠烈家忘乎孝慈子之自然者至矣參曰吾方有志於是願從先生逰庶見堯舜於塵垢粃糠之外予無所事戎事為逍遙叟信其志為之銘曰
  理無小大物無長短理與物付物與我忘推其極也物不疵癘我不夭殤子不信者謂吾言狂子將信者吾將與汝訪四子於⿱之椒汾之陽也
  莊子逍遙篇克治天下之民平海內之政徃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
  甕牖銘有序
  隴西耕者李中其先宋三省幹之後中去其先之高門閭退築草堂松之七里涇為耕讀室室凡十楹蓽戸繩樞北東西垣皆甕牖中每風起引東方明於甕次讀古先聖人遺書書已出理耕事日為常有過而哂者曰中弗光先廬而甘為甕牖繩樞之子歟中聞而益喜遂自號繩樞子仍以甕牖命其室介其友錢鼒來見曰古者戸牖必有銘今辭弗古若不足以起儆幸先生有以銘予異其人曰繩樞子今之人而有古之道者歟士幸生華夏有宮室之後又幸生高門縣薄之家而逺返古初甕牖是居非悠然有得遺物而立於獨者不能一日安於自如惟其然故豨韋氏之囿軒轅之圃有夏氏之宮湯武氏之室彼且能使我忻忻然而足歟不也世之傾宮室危臺榭直昧者逆旅焉耳豈徒逆旅府怨階禍雖滅身覆族不寤豈不哀哉此甕牖之可銘也銘曰隴之耕兮草之堂甕之牖兮朝之陽暾之入兮煌煌月之燭也陽⿰天之刑民兮峻宇雕墻天之牖民兮虛室之白泰宇之光
  心太平銘有序
  予自壬辰兵興來遭罹死地者凡四五然今年以淞府長顧公之招客予於府庠退處一室顔之曰心太平人怪之顧公是之曰昔香山居士之詩自謂我是羲皇代先從心太平居士嘗厯險難身獲太平而心未獲平先生厯險難身不太平而心實平焉予謝之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子之謂也因銘室曰
  嘻割爭絶揖讓爾一身天地長心獨游在羲上
  委順齋銘有序
  杭之城東隅有鄭老人號虛原年八十餘時過予談諸子百氏最研極乎漆園氏之㫖故其燕處室曰委順屢徵予文漆不能不委而況於人乎又曰安時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吾人之委順也敷其㫖為銘曰
  地不洛橘天不逢蓮順不吾委違地違天順一吾委萬物自然
  初齋銘為復初鄭茂才作
  水初惟清濁焉以撓木初惟直屈焉以拗水復其初其清可澄木復其初其直可繩維榮易子反求厥初旁岐勿惑下流勿居上智下愚天淵遼分理欲之隔不能以寸
  止齋銘為至善王茂才作兩生皆俞參門士
  忠以事君孝以事父朋友有信長幼有序各極其止是曰至善舉類以推其則不逺惟文中氏明爾明徳爾修必精爾踐必力書曰安止詩曰敬止繇敬而安希聖在是
  不心不佛銘有序
  予嘗與師論心師曰儒以道言心又以人言心是二心也不如吾釋氏言心以法吾曰汝祖言即心是佛又何有法師曰吾祖又雲非心非佛則心亦無有天台師不云乎任汝非心非佛我只即心即佛吾曰天台尚與佛二我固曰任汝即佛我卻不心不佛師因時起曰銕冠長老於我祖具一隻眼遂命其禪所曰不心不佛而俾予銘之銘曰
  佛莫名心莫名與道冥冥無名我曷銘
  近浮屠有以左道鼔世俗號天界某者士大夫安其志而不之攻勢且稱緇相國師危坐至前元嘑某師在一人上者此不可不杜其漸也不心不佛師疏於上必斥絶而後已故吾以師廣長舌有回天之力奚止昔人推倒回頭趯翻不化者也
  陸道士息踵齋銘
  南華真經謂真人之息以踵取其息者深而細也深而細者必從根極中出踵是也此古真人心齋郊也方伎之流習閉氣為胎息者末矣圓覺經雲息調心淨葢亦得南華㫖者茅山外史弟子陸中氏以是名燕處之室鐵笛道人為之銘曰
  氣導和體引柔心貞白息靖幽盎焉春淒焉秋一喜一怒四時游是曰真人流惟踵之求
  尚徳齋銘為胡道士浮休子作
  爾祖著經尊九流一徳授受長春丘長春丘後為計籌柱南谷計籌弟子今浮休𤣥牝有得天同游五千之言俱贅疣函關相見西青牛


  東維子集巻二十三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二十四
  元 楊維楨 撰
  神道碑
  元故中奉大夫浙東尉楊公神道碑
  公諱瑀字元誠姓楊氏系出漢震後五世祖某自婺遷杭遂為杭人祖榮祖宋承信郎鎮江都統司帳前提舉父昌宋邳州萬戸府經歴今贈奉議大夫樞宻院判官驍騎衞追封錢唐縣子公生而警穎長而玉立長身紫髯如畫天歴間自奮如京師受知於中書平章政事沙刺班大司徒之父文貞王偕見上於奎章閣論治道及藝文事因命公篆洪禧明仁璽文稱旨使備宿衞署廣成局副使特賜牙符珮出入禁中寵遇日渥擢中瑞司典簿繼改廣州路清逺縣尹上愛其亷慎有深沈之思留之嘗謂廷臣釋迦班曰楊瑀有謀事必咨之行時秦王伯顔柄國一日挾太子縱獵上林上黙旨竄陽春惟資公密謀禁近臣皆不預聞拔去大憝如剔朽蠧朝端動色至求識其面以為異人以功超授奉議大夫太史院判官繼升同僉院事賜金帶一貂鼠袍一公在史院曺局有以景星見請上聞公持不可曰使天下共見則為不欺越九日太白經天奏衆始服其有見上嘗從容詢公南土所居公對以西湖葛嶺之勝為灑宸翰書山居字未幾給告以樹勑賜贈考樞密公墓碑即日歸歸山掃跡城府者十年人不堪其淡泊而自裕如至正乙未中書奏公舊勞起公行宣政院判官時江東浙西盜羣嘯乃改建徳路總管建徳古嚴州州在萬山中屬邑淳安又連歙境賊由歙闚我界而還者疑長樂鄉民為盜諜者執以歸諸獄連數百家民益洶主師者謀徃捕公不可曰虛諜者知倘因疑枉鼔衆亂賊得乗釁突來悔焉及我請撫之果不測當任其咎遂肩輿從數𨽻直抵淳安邑人嘗厄官軍抄掠已皇皇散匿山谷間公載米二百石聲言賑濟使縣令馳以諭明日帥調兵來公禁止之使待命乃動擅動者如軍法長樂去邑二百里令至布公意民皆歡呼持牛酒來拜公公喜曰吾固知民不吾負即日偕帥者還公蒞郡視之如家民亦視公如父母自江淮驛廢嚴為通道窘於供頓公信今晝之用給而人不擾將戍過軍之跋扈者皆服公信令田裡不聞呌呼隳突於是像而祠碑而頌者凡十有四所前良二千石未有也時公年已七十有三累請老丞相達識公數使勞之公卒謝事去是年行省承制已浙東師起公辭去居淞江之鶴砂行省最公功上中書升浙東道都元帥進階中奉大夫公不起則以半俸優老焉所著有山居新話山居要覽行於世公生於至正乙酉四月某日歿於至正辛丑七月十八日公長物琴劒書外無銖金斗粟貧無以為葬閱八月六日兩浙漕使夏公敦友義力賙其喪獲返柩杭之葛嶺先塋之次公娶某氏次娶髙麗氏子男六人長埴次坰垍培墀垓垓先公卒女三人長適鄉貢進士應才次適瞿彥俊次適懐逺大將軍同僉江浙等處行樞密院事俞忠孫男六人孫女四人某於公為同姓昆弟詳其出處行實諸孤哀衰詣邸次泣拜請銘義不容辭銘曰
  人疑弗決我以籌人懼弗前我以趨彼爭前競決我止我紏去權奸如贅由由兮物洎乎其不留於乎今之人古之求我銘其人孰與儔
  墓碑
  故處士殷君墓碑
  殷子姓以國氏逮宋避宣祖諱別族太史為戴氏者君之先也及君而宋亡遂復姓殷氏諱澄字公原華亭人宋朝請君某之孫節幹君某之子司法君某之弟也君家素饒財節幹君用好施著於其鄉每大雪淫雨必載薪米遍乞寒餒人死無所歸者為具衾槥⿱穴之 -- 窆之衆目之曰殷佛子娶鄉邑迮氏女得丈夫子二君其季也君狀貌魁梧美鬚髯性介特平生無宿諾人有急不一計親疎周之惟恐後衆有所爭來直於君得一言明曲直即謝去不復詣吏有田若干畮終嵗所入盡以賙人事茍涉大義雖委身不問至元間天兵下江南將軍號楊掃地者帥偏師入華亭君時避地南錢南錢猶保聚未肯下楊怒業以兵殱之君奮曰我其可無一言而死乎我死今日否亦今日遂扣軍門求見大言曰夫民猶水也水順則流逆則激民順則寧逆則亂矧郡縣新附民心未安將軍獨不能撫綏招徠以稱上神武不殺之德顧欲盡𠞰斯民何辜楊怒甚手劒斥君君復正色曰殺我一人活千萬人我死猶生也語益激烈動人其禆將有感君語者起而沮之而楊亦慴服於時民全活者以萬計咸涕泣羅拜曰公於我生死而肉骨也願嵗時伏臘祀公於社以報事聞丞相巴延公義之遂用便宜授君華亭軍民都總管使守其地君即棄去曰大宋氏亡吾以親不亡獨不能逸乎遂服野服隠居胥浦上時時領客放浪九峰三泖間忼愷懐古日夕忘返慕其人者目為泖南浪翁君聞知曰甚善名我因亦自謂泖南浪翁雲嗚呼代之強仁慕義者不少也而多逸於野太史氏又缺焉不書是為善者終無以勸也君沒㡬五十年而未有表白其事者猶幸其概在人耳目者卓卓未泯余因著諸所聞為論次之使後有過其墓者得以知君之為人若此庶幾為強仁慕義者之勸哉君娶㑹稽俞氏女賢而無子先君一年卒又娶永嘉陳氏女生子四人曰實曰厚曰誠曰諲側室生一人曰某孫男五尚質尚節尚白尚功尚賢生女五壻曰吳郡顧諟吳興沈斯干宋諸王孫宜樞同邑倪乗吳郡章禮曾孫男八陞奎壁堂埜塾堅塈女七𤣥孫男二君生於宋紹定己丑六月二日享年七十有七卒於國朝大德乙巳九月某日葬於華亭縣胥浦鄉五保謝家原合祔俞夫人之封後十四年而葬陳夫人於其城又三十二年諲乃樹石墓門而㑹稽楊公為敘而銘之其辭曰
  仁之言利既博仁之行聞卓卓矢一死貿萬殤棄爵秩不以償北強以兵南義剛若斯人者殆南方之強非歟嗚呼斯人吾言不亡
  改危素桂先生碑
  信之龍虎山為漢天師張氏之學者恆千餘人其卓犖瑰竒之士亦間見其間若桂先生者是己先生諱義方字心淵世為信貴溪人母生先生時夢李淳風寄宿因名李寄長從上清宮熊尊師學元貞元年從天師張公朝京授蘄州道官歸而散其衣資飄然有逺志周覽名山由武至匡廬夜宿太平興國宮龍出屋後無犯先生居蜿蜒辟易而後去數飛躡層崕與豹同行好事者莫能蹤跡之樵人有見之山南同日又有見之山北者山中人酒熟曰顧安得桂先生飲之俄先生至欣然就飲所飲者家以為吉徴尊官顯人過江上者咸願見先生先生見不見人莫測也江州守某乞詩惟書一閑字與之踰月以事去官先生率意成詩書座右銘類多儆世絶俗語有金蓬頭者居聖井山先生致書封題甚謹登之白紙耳金大嘆曰至此果無説説矣道士吳李誠作渾淪菴迎先生居之先生嘆曰明年吾當歸矣明年至正元年正月朔翛然而逝越三日山南北道士奉遺蛻葬諸聖治峰麓道士方從義為予言先生之族有公武者號抱甕先生得仙術卒葬分嶺中夜家閭有聲詰旦視之但空棺耳有仲勛者號閑閑子通內外典與丞相陳福公為布衣交先生之兄與信號㸃㸃子學道終南山緘口不言升座而化三日容色不變豈其山川之所鍾然也耶予昔游潯陽見先生聴其言無過髙難行之論吁有道之士哉銘曰
  柱史度闗騎青牛五千遺言増隠憂更秦逮漢習益瘉燕齊方士相呀□道人隠居恆內脩漆園尚友天同游一朝委蛻去莫留太史作銘表其丘
  墓誌銘
  故忠勇西夏侯穆爾古蘇公墓銘
  君諱穆爾古蘇字善卿西夏人也曾祖烏呼訥祖伊實滿俱不仕父布格蘇宦於杭生君自幼有竒氣善撃搏技既而自悔曰伎勇有敵聖賢之學無敵也遂從師通詩易二經以詩登進士第官紹興錄事長槍氏市馬紹興挾苖兵為佐白取餘食市間不問苖真偽咸拘囚之傳其爰上省李官時苖長虐令如火莫孰何又有省府千夫長與郡攝帥者根株為奸利抱苖長文告鉗結東徒大姓家且縱苖白日什伍鈔民君下約民曰人怖狼狼亦怖人狼弗殺食人爾録長無玉帛狗馬身及赤口四耳誓以家徇殺根株鈔民者民皆俯地雷應曰惟錄長君命夜交乙君躬率民兵殺苖不遺一噍盜起婺牧溪洞君以大夫命領所部抵洞賊問官軍姓曰邁某也皆倒戈伏罪君牧撫之不血一刃府命據蕭邑私聚民糧黷民貸敓民土田聞君到邑怖而匿去又明年西冦犯浦江君率兵至諸稽冦望風遁嶺臺命守諸暨臺借糧於民下令㑹府民無受令者君班師郡城諭以文告民輸糧者繦屬不絶攻無堅敵字民如子令無不行被旨經歴江東憲府事瀕行民哭泣擁馬首不得行時海冦勢橫甚虎踞娥江君奮不顧身為士卒先追迫其人於數百里外大卿在南端覆右海勢佯浮宴君隂畜健兒戶下袖金博囉撃死之屍瘞戒珠僧院民皆麻衣跣慟從以萬計贈官中大夫僉江浙樞密院事謚忠勇封西夏侯君嘗語曰吾死使君子題其冡曰義烈墓文必賴直筆者傳傳無出㑹稽抱遺先生也若識之今不幸陷死地先生嘗以其人入鐵史編收吾名足矣予為之泫然隕涕曰天將滅乎狂醜也使長城君也生天未滅乎狂醜也長城君溘先其死死又非地也天之生才其有以乎無以乎吾無從而叩也悲哉銘曰
  吁嗟乎善卿生也者吾不知胡為而生死也者吾不知胡為而死生不SKchar2音集年仕不四年而名長萬紀嗚呼獬豸折角兮麒麟踣趾豕突西嶽兮鯨飜東海已乎善卿爾果胡為而生又果胡為而死
  故翰林侍講學士金華先生墓誌銘
  先生諱縉字晉卿姓黃氏其先自宋太史庭堅之後父昉繇雙井家浦江後遷義烏遂占籍焉曰伯信者先生之髙祖也曰夢炎淳祐進士仕朝散大夫行太常丞兼樞密編脩官者曾祖也曰愕以進納恩補承節郎今以推恩贈嘉議大夫禮部尚書上輕車都尉追封江夏郡侯者大父也曰鑄今贈中奉大夫江淛等處行中書省參知政事追封江夏郡公者父也中奉公元出朝散公外孫女王氏歸丁應復之後嘉議公疾廢育之為子也妣童氏追封江夏郡夫人夫人姙先生時繡湖水清歴世有四日夜夢大星煜煜然墜於懐公始生至元十四年之冬十一月日也比成童不妄踰戶閾授以書矢口即成誦年十三屬文作弔諸葛武侯文為鄉先生劉公應龜所竒因留受業大德五年舉教官舉憲史已而復棄之多忤上官去延祐元年貢舉法行縣大夫以先生充賦古賦以太極命題古賦以極命題塲屋士不能為獨先生以楚聲為之遂冠塲明年奉大對授徵仕郎寧海縣丞江浙省臣承制遷石堰塲監運事秩滿陞從仕郎諸暨州判官至順初用薦入為翰林應奉進階儒林郎丁外憂去秩服闋轉承直郎國子博士閲六年請補外換奉政大夫江淛儒學提舉時先生年始六十有七不俟引年以侍親疾絶江徑歸俄有旨預修遼金宋三史丁內憂不赴服除以中順大夫秘書少監致仕久之又被上旨落職致仕仍舊階除翰林直學士至京中書傳旨擢兼經筵官召見慈仁殿洊陞中奉大夫侍講學士同知經筵事明年歸田裡不俟報而行上聞遣使者追復前職又明年始獲南還閱七年而薨享年八十有一葬縣東北三里東埜之原娶王氏將仕郎桂之女封江夏郡夫人先一年卒男梓用應入官忠顯校尉同知餘姚州事女清適惠州學正陳克讓先生位至法從蕭然不異布衣時又寡嗜欲年四十即獨榻於外給侍左右者兩黃頭而已遇佳山水竟日忘去形於篇什多沖淡簡逺之情然性剛中觸物或弦急不可犯少時即泮然無復停礙與同鄉柳太常貫為文友風節文章在柳上人呼黃柳其論著依據義例考援的切在禁林三史惜以憂輟其脩后妃功臣傳士類服其精當經筵處講文皆切於治道之大者晚年喜為浮圖亦研極其閎盪之説請者盈門猒亦麾之去其為文表箋書敘傳記贊説誌銘凢若干篇曰損齋藁若干巻義烏志若干巻賦若干首於乎我朝文章雄唱推魯姚公再變推蜀虞公三變而為金華兩先生也五峯李孝光嘗與予為兩先生評余曰柳太常如東魯社翁課閭閻子弟言言有遺事黃太史如獨繭遺絲初不諧衆響至趣柱縆弦激絶之音出於天成者亦非衆音可諧也孝光以吾言為然太史攷文江浙時余辱與連房巻有不可遺落者必決於予在杭提學時謁文者填至必取予筆代應且又不掩於人曰吾文有豪縱不為格律囚者此非吾文乃楊亷夫文也自京南歸時予見於天竺山謂予曰吾老且休矣吾子文絶辨己白於禁林宋三百年綱目屬之子矣嗚呼今亡矣吾終不得為公史臣徒矣悲夫因其鄉生浙西道亷訪司僉事鄭公深出其徒宋濓狀求余銘遂忍而銘且悼喪亂未得諡於朝與其徒私諡曰文貞先生銘之詞曰
  大之星煜煜兮繡之水穆穆兮文之毓兮大星翳兮繡水㙪兮文之逝兮惟文之鳴兮大音在廷爾鏞爾筦兮我瑟我笙鼓之淵兮磬之鏗兮氣一併兮有元氏之聲兮吁嗟今黙黙兮孰見古人之渢渢洋響以上駝兮膏吾車其曷從
  有元文靜先生倪公墓碑銘代歐陽先生作
  𤣥聞房山髙公充恭在南端時薦天下士五人曰敖公繼翁鄧公文原陳公康祖倪公淵姚公式天下謂之五儁鄧公官至法從敖與姚卒官文學倪公晚始以縣大夫引年然皆以文行相髙論五儁者不以位之崇卑優劣焉𤣥慕五儁如慕古人而倪公之孫璨奉公之門生鄭汝原所狀行來謁銘其墓𤣥沗論選之職銘公何慊抑何幸哉公諱淵字仲深其先浚儀人出漢御史寛裔五世祖南金以武弁仕宋從其君南遷因家錢唐四世祖某又從家烏程故今為湖州人曾祖俊民弗仕祖椿年路分兵馬監押父守貞自號愛山處士以公貴贈承務郎松江府判官母濮氏贈恭人公生而卓異精敏絶人讀書過目輙成誦嘗則前人之勤以自課命其書舍曰經鋤長遂通五經尤精於易三禮初用薦者言為本郡學録及髙公以五儁並薦於朝未報而行省調公杭州儒學正江淛巴勒噶岱平遣子從公受學且移文中書舉公可教國子而中書已擬臺章所薦五儁各補郡文學乃升公為杭教授在杭學復田之曾沒於勢家者若干畝新學舍造祭器撤上丁俗樂訪得宋太常樂工兩人俾以雅樂教諸生胄監聞之因招致兩樂工為國子樂師今諸郡學皆作登歌樂者實自公倡之中書左丞髙公昉又舉公編脩官以親老辭乃授本郡教授以便養未上丁外艱服除在湖學倣安定舊規列經義治事齋以惠來學者人為立生祠公移文止之不得躬徃撤之用累攷入流得當塗縣主簿時長官皆以故免去獨公理縣事縣版籍不明公手為分劃編次瞭若指掌二稅始如期而集嵗旱民告災縣長斥去所上狀公曰錢穀國計民生國本理末而撥其本可乎語不合投劾去闔府駭然遣吏遮留之一以檢覈委公民賴以蘇縣前汊沮格久之公攟得舊田立復田為塘和州民有田在縣境猾民與交易劵成而負其直訟則執劵折之官莫能下至是越江來訴公探得猾者情始懼卒以直歸之民立異姓為後者所後父母歿且十年有同姓而非族者依倚前官牟其産至給帖者左驗民直於公公白按摘其誣者數事盡反所奪部使者元公永貞至郡亷公徳政曰吾按太平池州得良吏僅當塗主簿而已遂薦公可上縣令而公已無復仕進意告老而歸受加恩承務郎杭州路富陽縣尹致仕既老於家杜門罕與人士接益潛心於易著易集説二十八巻圖説敘列各一巻病革之夕猶置易几案諷誦之語其子曰死期至矣夫復何言須臾脩逝至正二年夏六月二十九日也年七十有八娶鄭氏先十八年卒贈恭人子男三人長驤已卒次駿松江府儒學教授次駪女二長適楊福孫亦已卒次適陸元瑾孫男六長璨用公廕為紹興路錢清務副使次璛琰璋瑛瓚女三曾孫男二女二公昆弟四人伯叔季俱早世叔有遺孤甫四嵗撫而教之踰於己子伯季皆無嗣則以駿駪為之後駿等遵治命以其年冬十月某日奉柩烏程縣徳政鄉毗山先墓之次學者私諡曰文靚先生韓子曰位不稱徳者有後公盛年以俊稱於時而官僅佐下邑非位不稱徳者歟知其後之必大無疑也銘曰
  先生之氏自漢御史經鋤有堂探易諏禮吁嗟先生早有令聞五儁同稱爭翔競奮宜位館閣歌唐頌虞大道甚夷先生徐徐白首窮經覺我後覺晚佐一縣亦展所學鄭公註禮註律益精焦氏治易治盜有聲位不滿徳時人所惜君子處之惟謙故益益不在身在其子孫史氏有撰貽厥後昆
  亡兄雙溪書院山長墓誌銘
  君姓楊氏諱維翰字子固自號方塘越之暨昜人曽大父文脩號佛子子朱子為常平使道楓川聞其名請見與談論竟日及遇異人移所患瘤安易韓先生某為述私傳大父宓父寧皆有隠徳鄉里推長者母同里劉氏君生至元甲午正月二十日父嘗目之曰是子生有神氣長必大吾宗時伯父實以倉使歸老於家禮聘名儒若東泉陳先生某桐西馮先生某為之師從父山隂縣封宏叔父賀皆喜讀史君與維楨攻學無寒暑抵夜以漏分為度睡則以水沃面君於經子能以疑難詰其師㑹其解而後已辯史至綮節連柱兩叔父長作文嗜三蘇字帖喜雙井黃氏每讀上韓太尉書撃節慷慨曰不讀此無以發人浩然之氣朝廷貢舉法行維禎中進士第君以文過髙屢為有司枉遂筮仕郡文學初帥府檄為慈谿邑校在職不事瑣屑惟推經術贊縣長為治後遷天台邑校先是維楨尹茲邑稱弟子者安普氏許廣氏君至尤以作人為任時安許氏皆擢第歸事君猶師焉遣子弟及邑俊彥傳經者百餘人邑士語曰小楊君政不忘大楊君教重光考滿陞饒之雙溪山長郡守韓公鏞素聞其人一見即器重稱其文議論髙古有氣燄可畏尤愛其詩有大歴體無幾保薦於江東分憲業用而以病卒官舍時至正辛卯正月十三日也君素肆直無表暴衣不事兼副被服恆如寒儒未嘗少降詞色希恱於人所居州里有公議論裁可否不合申辯不休不為權力屈時人稱曰古之遺直者晚年游戲墨蘭竹石極精妙興至即揮灑侍筆札者給弗之暇人求者無貴賤悉為作時監辯博士柯九思自以為弗及推曰方塘竹雲尤好覽天文及天下名山川形勝有所得則述為歌詩人爭誦之號光嶽集攷經有穉穧錄書畫有藝㳺畧君男一善孫男二樹河女孫一君嘗戒善曰女父玷校官女叔掇上第女母鄉先生虞雷氏之孫也女弗學振吾家聲吾弗子幸今善苦學有志操吾期其有成克應先訓君年五十有八死一千里外善能不逺水陸力䕶柩歸舍以是年十二月甲辰克葬於長寧鄉馮山祖塋之次從先志也越明年某月日善至吾錢唐官次泣且請曰先君不幸制竒數年不周六甲官卑無治狀其器業文藝又不得善文言者為之章顯地下重不幸善重不孝代之善立言者善未聞幸叔父勿讓銘吾先君維禎為悽然感涕敘其概而銘之曰
  千將不斷堅不以稱不利騏驥不馳逺不以稱不力於乎伯也言為世格行為世則不大祿食以放厥職於乎伯也窮居大行蔑損與益吾與伯也講之白矣吾又何計位卑與崇夀遲與迫耶
  故義士呂公墓誌銘
  公諱良佐字輔之姓呂氏世居淞之呂港大父徳謙父允恭字菜翁皆隠德不仕公早穎悟讀書輒強記了大義長儀宇魁梧器識才幹尤係人望咸以公輔器期之以其出太公望望嘗釣得璜又䜟其港曰璜溪號公曰璜溪處士性至孝奉母謝氏養以禮不旦暮衰母疾身不脫帶者三月久不瘳禱以自代母卒哀毀終喪制闋邦大夫挽之仕弗起然政有不決者必咨之郡飢有司申明發粟公笑曰必俟明降而賑民莩矣宜先假粟富民俟降以償則富者無費粟饑者獲全生郡善之貢舉法行聘碩師教子復出厚幣為賞試曰應奎文㑹貧時好學者建義塾收而教之金華黃太史縉嘗記其事兵興來總兵淞者聞公才傑至枉駕公廬與語大説即板授公華亭令公請以白衣議事卻板授總兵益賢之署曰義士俾自集白甲保障其境時公己散財收死士三千餘人適斥鹵羣不逞乗亂起烏合揺毒甚公徒釋掤走不勤官徒一鏃苐指授白甲用水火舸取其魁如利獺取鯔羣從盡戢竟賴以安者數千家總兵北向竒功公曰醫恃銕砭理疾而小巫用精籍亦理覆進其魁桀於兵曰天下之物莫毒於鷄毒而醫家珍而用之總兵是其言轉無俾為精兵不尠淮兵難渡主師者辟公幕下力拒不就繼取其子恂判海鹽時浙垣首相以承制除拜遂敇授令佐鄉郡又力辭私謂其子曰時平庸才髙枕而有餘時危豪傑運籌而不足非蕭鄼侯曷治漕韓淮陰曷調兵而魯連子曷出沒亂世而裕如也吾願學連子而已耳又喟然曰日月剝矣昭然有不紊者江河壅矣浩然有不竭者孺子其俟之公好義出天性里有飢周之婚喪助之四方大夫士歸之者嵗無虛燕來贐徃靡厭勌得美譽湖海間呼為淞上田文獨不賢異端之學緇黃者接其人而不談其實術其髙情曠識獨立物外者人又莫能窺罹世難虞謙亨自若與知己飲酒率過丙夜振起自舞考鼓吹笛復飲不亂平生少疾臨終無一語及後事但曰吾年六十有五不夭已幸又不死叵測復何憾生至元乙未歿至正己亥娶髙氏征東萬戸宣武公孫女也子二長恆次恂女三孫五充閭復亨恆子也宗齊宗嶽宗望恂子也冬十月辛酉葬瀆之北原先逺日恆衣衰抵予杭次舍泣而舍杖拜曰先子不樂仕無治狀而義行在鄉善言在家在邦者又不得名能文屬比於志不孝在後嗣奚贖先生恆師而先子大賓也幸哀而賜之銘吾為位哭抆淚以銘念古衞公叔文子之諡君子韙其貞惠今淞人飢而夫子有賑粟不貞乎具二善而不祿命宜諡曰貞惠雲銘曰
  踣車無仲尼覆舟無伯夷義以勇卒全以歸曰貞曰恵匪諡予私於乎噫嘻莫尊乎野而位者覆卑璜之滸栗之埀有過其墓而慕其人者語吾銘詩
  巴延元卿墓銘
  元卿名巴延呼圖克國族也泰定四年阿都齊榜賜進士出身授某官二十年官至江浙省宣政院判其為人有氣節在官以亷直稱遇事善持論裁人倚為平擢第後盡舍所為文博極經史諸子百家古詩離騷選樂府歌行出語務追古人至正壬辰紅巾冦起江南元卿官嵗滿以本省檄起總制浙之三闗理戎職巖巖有風采蘄賊有藏草間者必游徼得之必劓殄俾無育於邑安集邑遺民民倚之為藩衞歸之如父母閱三年忽以謗去官過杭見余無幾病風竟不能出語卒卒於台某所踰月其子武童與其門吏始訃余草葬台某山徵墓銘余與元卿同年也不得辭銘曰
  十夫揉椎屢至投機一語所畏無翼而飛卒至於犇而病病而喑喑而死也吾於元卿乎何悲
  歐陽彥珍墓銘
  君諱公瑾字彥珍其世出廬陵宋文忠公脩今翰林承旨𤣥功從弟也祖某封某官父某不仕君自幼警穎長通經術旁及書數兵刑之法試藝於有司不售憲府才其人舉為司書不數年掾行中書考滿都事浙東帥府在掾時執政者多任己喜怒不以民害利為事君抱巻執議未嘗少阿法當而人利者必累請必行後已不當雖受怒罵必格音閣事有它掾不遑行止者必行止於君其在帥幕建議以伏海冦當以長伎久算不宜試小計規小利以為功又某官恃文事徃喻冦君力言不可喻幸小順乃大豢不順即不順喻者必死為大國辱己而果然嘗建平海策若干言主帥者不能用請辭職歸養太夫人不可鬱成疾未幾以太夫人憂去職執喪如禮法制闋遊淞中得疾友家歸卒於杭君娶閩王氏宣文檢討餘慶女弟也子三人長太平次某女四人皆妻名士臨終謂其子曰吾結貴交多市道惟㑹稽楊某為古道且為古文名東南汝徃請銘平服縗來以遺命泣而請銘曰
  在家溫溫在官墳墳墳墳有法溫溫有文故家為孝子官為幹臣幹曰必了不了嫁婚幸終其親其又何寃
  趙公衞道墓誌銘
  公趙氏諱棨字衞道號素軒居越之姚江宋燕懿王徳昭之十二世孫曾祖希秦宋朝議大夫知衢州軍州事贈大理寺丞祖與宜宋朝散郎溧水縣尉父孟佀宋朝散郎慶元路沿海制叅贈太府寺簿母恭人董氏先係五世祖太師諱師龍長孫孟尊之第三子也寺簿無子螟之公博學於書無不讀讀必有論裁學成無所於試大徳己亥江淛儒司舉為昌化教諭轉桐廬教諭由年勞陞饒之長薌書院長復長溫之宗晦書院元統甲戌受牒命教授溫州越五年教授常州在處學校有濫給廩給者必首汰之以其膳膳儒之老病殘疾及貧無依者早年散家貲結交先達凢工文與琴畫律歴醫藥隂陽者家皆館食西廡不以嵗月計士友告急度家即盡如所請與之致空囊不問酒灌量能倍斗酣次為古歌詩聨章沓韻對客可待嘗與友飲大醉梅花樹下曰梅花獨不能飲乎急呼酒用大白海澆其根且為問梅詞又為代答詞平生所為詩無慮數百什名素軒集若干巻公生於某年卒於至正四年六月五日享年七十有一明年葬於姚江雙雁鄉之原孤子礬持其叔敘狀詣門泣道遺命求予銘予以早嵗託公忘年交義不得辭遂銘曰
  王之孫降皂閽君為孫而文詩英酒聖交有神大樹勸汝海白樽歸大樹羅之村
  南容教授杜公碣銘祭統雲銘者論著其先徳之善功烈慶賞聲名於天下
  予友裴貢士曰章嘗將其友杜子直來謁曰此南容教授曾孫其仲三而續文脈南容者直也閲三年直以南容公行狀謁予松江次舍曰吾祖仕不大無功狀爵名可書然徳善在鄉有足示後者直大父父不獲登先生門直獲登焉而先生賜銘曾大父大父父晦先徳者庶直足以贖之予閱狀證之以鄉父兄之言則知南容長者也人至以三杜姓其村其教澤淑於人者淺而義行範於人者逺也初季父某無後螟莫姓子齒幼復以公為後季父歿俟螟齒長以家産歸之而復冠娶待之不異同氣皇慶間其族困於里徭公倡率義役嵗儲粟若干給之隣里姻友不能嫁娶喪葬周之各有差渇道有漿斷津有梁凢濊於急義即勇為者類此予因喟然曰吾周遊東南大族甲姓優為此者不足多公以中産為之難也淞有饒貲家利酤𣙜兼兄弟戕死里氓者不顧吁鄉父兄之談南容長者之不去口有以哉此宜得銘也公諱英發字俊卿早年遊京師以才名得學正建寧年勞升南容教授未幾即棄官歸隠於淞之西霞自號西霞道人嵗延碩師教子弟裴貢士嘗客其所娶某氏男一孫一曾孫三友直友諒友聞生於宋己巳卒於今至正庚寅享年八十有二葬青龍之原祔祖塋預思菴之右銘曰
  彼戕同氣我友螟以義彼併連阡我給征以田吾知南容義且仁出於性覃於人澤及後昆至今鄉之人襲杜固姓其村
  白雲漫士陶君墓碣銘
  天台陶孝子宗儀死其親己三年制闋猶衷衰來拜予雲間次舍泣而曰今日奮起風雲附王公大臣者其聲光赫矣然有身沒名著者必託之名能文家否則與腐草同盡先子官卑志則大粗見於歴官者無名能文書之儀坐不孝先生名能文言又足信萬古敢以墓辭不獲按遂昌鄭元祐狀君姓陶氏諱煜字明逺自號逍奧山人又更號白雲漫士從鄉先生周公榮學學成遊京邑王公貴人竒其狀貌言議傾下之已而翩然來歸曰燕趙多竒士今所見仍爾家貧親且老遂屈身就祿試吏蘭溪州陞補江隂州州民有劉鐡者欲犯屠人妻屠訟鐵鐵抵罪怒縛其妻卒犯之屠捉刀刺鐵君議奸殺非故比屠免之君平反部使者審讞一如君所言又豪民朱管坐戮死籍沒兩家田歸丞相府相以無賴少年為爪牙縱暴陷民財民被榜掠死者無算有訴於府者府從風指莫孰何君進白府曰朝廷命公尹是邦忍坐視赤子殞命於餓虎之吭耶無賴者覆詭文移省為遣使至府府賞以幣以年勞除杭州東北録典史有畏吾人與其妻生女已十嵗一朝為省行人即別娶抑賤正妻且墐一室囚之婢引女訴主母枉録長不敢受詞君曰此婢去三人俱死矣遂受詞伸理行人坐黜退果遷湖州歸安時湖州已陷賊君從主兵者劃計策遄復湖州乏糧君為檄文走一介召諸艘具至無時刻違録功中書不報調紹興上虞縣嘆曰吾懐抱利器不後於今之人而浮沈六寮不得與今之攬權力者比年已莫死期將至矣尚何言哉遂卒於郡都昌坊之寓舍享年七十有三戊戌九月二十七日也配趙氏故宗室諱孟本女也子三人長宗儀宗傳宗儒女三人銘曰
  其貌魁如其論魁如考功千吏秩乎不可誣用不能大卒老死簿書噫嘻乎自古才而仕仕而漫者豈惟是夫
  兩浙轉運司書史何君墓誌銘
  君姓何氏諱宗實字誠甫其先曾大父直方繇東平徙杭大父徳遂占籍為杭人父祥娶周氏皆樂善好施君微時遇善相者曰此子神清骨秀他日樹何氏門戸者必此子也既長善讀律能權衡世事料後成敗如蓍見性鯁直弗尚外矯為義不讓人遇不義退處如怯夫尋試吏下邑以能聲著陞杭州府史明年秋郡當慮囚檄君典獄案君窮爰書底訊鞫論報發其留白李官悉決遺枉者昭雪不以嫌避囚有法當劓時犯者皆阽死君曰劓雖著令民迫不得已耳上方施仁政恤肉刑鼻可以死地棄哉君以墨限劓當法而已咸謂如其仁如其仁後竟為故事格當調調者咸購大郡有賢守將足矣郡奚擇於大小卒調毘陵居無何進曰郡守行仁政必自鰥寡孤獨始矧舊制立養濟院惠民局以濟窮察病今院概非窮民處局又弗核實鰥寡孤獨何利哉郡守下其議郡轄一州邑賦役號難治田畝多為勢匿郡守選君土其地均之君詢髙年究畝瘠肥及核戶豐約繇賦役均榖祿平為鄰郡最尋富民妄訴田有災君詰之詞窮要以賄君曰吏當守法農當守耕爾以豐為歉詒縣官我以法覈實奚敢以賄敗我法卒黜之郡守賢其人呼必以字戶部尚書秦公為兩都運使道過毘陵詢能吏於郡守以君對秦公亦素聞其能因訪以鹽筴君疏上利病大竒之㑹丁母憂事輟服除起復為掾是年儐運判李公分漕嘉興君立條告先輸者賞後者罸民詿誤禁者出怙者必刑時天積雨盆不成鹽君齋沐露禱明日雨止鹽賦告足咸以為何君至誠能感神明年典戸曺君樹格殊常式四方商旅來者如市賦用倍盈事聞上錫酒旌官吏勞官曰何掾服勤宜先我酌君以為吏箠楚民之賦羨而受上賞後必有甚焉者遂解去郡邑大夫髙之日造其廬與評事君辭不可遂隠居玉泉山自號一懶翁君素仁孝慈愛所得俸奉母外以覃於族母疾晝不出夜衣不解帶母於朔朢夜嘗露香禱天曰富貴非吾願願吾孫事吾子亦若子事我也杭城災四止成墟君室廬獨巋然存人皆以為孝感所致兄宗茂同居無間言怡如也妹一人適戴氏戴歿君給養其家子女為嫁娶隣婦有哭甚哀者君微之喪其良人貧無以治棺即賻之他日婦至請傭以償直君曰周汝急豈望報乎婦謝而去君當屬纊神裁不變召其子敏及兄子敬於前命之曰凢子之事親生事以禮死葬以禮爾慎毋為異端惑語終奄然而逝君娶沈氏勤儉有家法生子一人敏是也又賈氏生女在穉敏力學不勌有司辟為浦城縣學教諭未上而君卒君生於前至元甲午夏五月十日卒於至正十三年正月十有九日享年六十嵗是年三月壬申葬於錢唐北山玉泉松義里之原敏樹石丙舍哭位來乞銘銘曰
  展矣何君如其仁刑有劓與死淪君平施之復生存風災屋廬無間鄰君一室奉親人莫與京而獨得於天嗚呼何君如其仁年不踰甲祿不享夫身尚嗣爾後人






  東維子集巻二十四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二十五
  元 楊維楨 撰
  墓誌銘
  馮進卿墓誌銘
  富春馮堅氏衷衰來拜予姑胥舍次曰堅不孝先子以某年某月日猝亡堅忍死將以某月某日葬先生以異姓弟先子亡無先生銘與草木沒沒也堅不孝益甚予為之位哭堅歸而畀之志與銘使刻諸碣雲君名士升字進卿其先陳留人自其曾大父志學徙家杭之富春山遂為富春人大父從周宋承事郎華亭縣鹽塲提幹伯父驥宋武康主簿宋亡死節於獨松闗父革不仕及長跅𧿶不羈而有大志通律令圖籍及九丘之書以時舉子業為俗學棄弗習然負器畧喜功名慕傅介子班定逺之為人嘗欲走京師吐其磊磈者於執政貴臣以為世之爵祿可俯而拾也至正初漳徼賊作朝廷聚湖江浙之兵相持不即殄滅君欲獻策招誘不煩一矢之遺可拘繋弗行晚乃與羣弟拓祖廬起大門宅誓同居不分宅成而君卒矣享年五十有一嗚呼君之器可謂竒矣志可謂大矣而訖無所就以卒嗚呼天既生人之才以為用然又夭閼不使直遂者不可得而知也君生於大德丁酉至正丁亥五月四日卒以明年某月葬某地弟四人士頥士晉士豫士仁娶裘氏生男堅女貞孫男二人允邵允文壻為同里諸國用嗚呼以君才之跼志之縮而卒也則其有後者可知己銘曰
  已乎進卿有才以為庸有志以為衷天既信其始而又絀其終彼䝉者從我明獨則凶己乎進卿貴也者吾不知其所以通賤也者吾不知其所以窮
  虞隠君墓誌銘
  吳郡海虞山之隂其溪曰東蘆有隠君焉為虞仲元氏生於前至元甲午十月十有三日歿於至正戊子三月二日是年十月某日葬於虞山西麓小澗之原先葬之一月其孤徳懋來拜余吳門曰先君生無仕績襮於世死不得文可傳者銘草亡木卒耳不孝孤惟是懼且今奎章學士虞公集游吳謂君曰吾渡江派有在海虞而海虞之隠徳賴有君焉於是與公通譜牒吾子公之上第門生幸有以銘諸按狀君名安垕字仲元其系實出虞仲氏自唐文懿公世南陪葬昭陵始為雍人後十有一世某從僖宗入蜀又為蜀人八傳而為宋太師雍國公兄文扈駕渡南子姓有尋周讓王之隠跡於海虞者故隠君為吳人曾大父某仕宋將仕郎父某弗仕母郭氏君生而性靜深長有器局謹事其親如禮其親沒事其長如父家政必承其出又必相其審於義決於力也故舉無過差時節祀先必哭泣若初喪時嵗延碩師課子姪以道義學將招其私塾籍私田其中以為先氏虞仲學官事未集而歿兄弟同居者五十年鄉黨以孝友聞婣戚朋舊服其交久而敬後至元間行丞相府聞其人才且賢嘗檄授福寧州路都監稅官君不茍進曰使某有仕宦情吾官不在筦庫家矣遂謝病傳事家督不入官府不事鄉里請謁自號野齋然郡有名公卿徃徃以客禮見之埀終呼徳懋無他語惟曰吾幸生承平時竊師友之教安富尊榮優游以卒世得為一世全人吾復何憾爾曺勉旃不為吾不為為吾所能為而己娶同里望族周氏恭儉慈惠克相於內子二人長徳懋也娶同里沙溪故宋楊察推女孫次徳賢居幼女一人贅同郡於尚書孫徳潤孫男一人寳住夫徳有所助雖賤必書春秋法也樹石立銘固不得顓諸六服官政者若君引跡自晦上徳有光於虞仲得稱隠君焉是得銘己銘曰
  翳海虞氏繇隠南奔迨雍國公南派又分式忠式孝在爾子孫相爾子孫既才實蕃才而弗用用野自文觀其事親出可事君夫豈筦庫而可詘身為世全人闇然而晦年若弗永永徳於聞大海奫奫小澗沄沄我文著隠勿崩其墳
  吳君見心墓銘
  至正八年十月二十六日余友富春吳君卒家貧無以葬閱明年十一月某日賴同里友馮士頥葬某地其孤毅來求銘余悲不忍銘徃哭其墓毅申前請嗚呼又何忍不銘君諱復字見心生有異稟四嵗能誦書千餘言弱冠失怙刻苦讀書不以貧難少置生無偽言行與人約雖千里外不失期刻性喜吟哦善效白長慶歌謡襍詩有諷切貪奸其人諱者欲以危法中之不為屈予讀書大桐山時君長通書願與弟子列及余寓居錢唐太湖間遂舍妻子從予遊學古文歌詩始君持所作詩來自誇穢同列詩屏棄如棄涕唾餘覽詩笑曰子欲輩季唐伎亦至髙欲追古必焚滅舊語君變色不敢言徐取楮筆録余琴操及春俠辭二十餘首去越一月復來謝曰先生詩法得矣吾舊詩亦焚矣苐出語猶吾前日詩也奈何余曰姑歇汝哦事靜讀古風雅騷及古樂府幾耳又退而閱三月來出所作曰余舊語忘新語出矣賴先生教幸而或馴致於古遂編次余古詩凢十巻加以評註能道余所欲言余詩有逸者君輒能補之觀者謂可亂余真自後下筆必出人意表嘗雪夜與余遊東西洞庭徒步登七十二弁之峰其語益厓拔皆竒氣所鍾世人莫之識也去年約余遊廬山觀瀑布馴至岳陽訪鐵笛亭未行而以病告病三月而逝矣臨終告其友陳倫曰天乎死我矣使加我數年吾詩不後二李吾文不遜吾師嗚呼君死矣吾愛逰太山長谷孰余相耶吾唱古歌詩孰余和耶吾性急卒未能寡過君執直敢議乂孰余議耶吾見君之學也如朱頓積不訾江河之傾不可休其立志如匙勘鑰矢破的為文如大將旗鼔建而三軍所指無不如意葢其來日登而未止迺今止於斯耶前年夢遊天漢探天孫支機石穴為研池遂自稱雲槎秋客而所攜研且號機石雲鳴呼君也生而食不給祿不及也蓋不以外者為憾矣其不五十而卒也又豈以為憾哉大父某父某皆貧學而不仕娶李氏子毅穆女一人適同里余驥世傳其雲槎集凢十巻茅山張外史雨為之序雲銘曰
  嗟吳子雕龍貴麟賊天真天所嗔子之道宜鬱屯嗟吾子忽已淪文不死千萬春
  孝友先生秦公墓誌銘
  孝友先生既沒五年其嗣子約因其友袁華謁予雲間而致其辭曰約不幸先人學而貧貧而又不得髙年死又不得名能文者銘重不孝先人事業不用亡得稱行義著述有不得不白者已賴楊東溪氏狀其詳敢丐吾子屬比之餘始來吳聞昆太倉為貨居地不為習屈挺然以文行自立者二人焉曰東溪老人楊公譓洎先生也予皆不及識矣而獲見東溪所為先生狀蓋若識於目睫間故不辭論次其事而銘之先生諱玉字徳卿姓秦氏其先鹽城人世以儒學顯宋紹興間由某祖徙居崇明之東沙與袁陸謝為望族而秦氏尤以衣冠文物稱重其鄉曾祖棟祖楳皆宋太學上捨生父庚從蛟峯方先生學咸淳末以詩試通州第一人國朝不仕漕萬戶玉溪劉公聞其隠徳延致於館因又徙昆之太倉家焉君四嵗即挺然不羣能屬句對五嵗能暗誦孝經論語八嵗而喪父哀慕如成人母顧氏日夜躬織紝資先生亦感奮曰吾家世有聞人其可自我斬乎益刻苦自力比長通五經尤邃於詩㑹貢舉法行州長踵其後舉先生先生曰予學豈為決科計哉遂辭性至孝友事母與兄無違禮事大小悉稟以行母有疾藥食必親嘗累旬日不解帶母卒哀泣至血執喪過禮終喪不沐浴不鹽酩人以為難初居喪隣有火熾不可捄家人收貲為出走計獨先生伏櫬慟不去火且及屋壁遽自滅州長上其孝行將得旌寵輒謝止之憲史張公揆行部閲其行義見其所著文論薦之且約偕詣闕弗行居常晦黙如愚人見貴人益自閉匿然衣冠服器必整飭與弟子講解音吐洒然而娓娓無倦教授鄉里二十年嘗曰士讀書將以惠天下不幸不及仕而教人為文行經術亦惠耳里之貧不能學者為給饘粥筆札教之嘗行道間得遺金訪其主還之封識如故有盜入室竊布帛去明日復來僕覘執之使縱之去舊有土田在東沙族人據有之遂不問並以舊書歸之後其人感化皆歸於善類先生之於孝友於蹈義執禮至此亦可謂之篤行君子者已先生前歿之嵗嘗夢為詩猶記其末句曰五湖四海一閑人及覺悟曰合五與四一為十五十月疾驗矣四而虛其一為三明年三月吾疾殆不起矣乎至期果符其言屬纊神色不變時至正四年二月二十四日也得年五十有三其徒私諡曰孝友先生君娶顧氏子男二長約次壁壁先卒約能世其學女二先生讀書之舍自名曰迂濶所著有詩經纂例大學中庸探説宋三朝摘要齋居雜録並詩文若干巻藏於家葬某所銘曰
  人之機也我曰愚我之達也人曰迂嗟先生愚不如迂自居四一以虛卒允符誠使狃愚以好用偭迂以利趨道弗信而畫於途孰愈孝與友之諡於徒
  元故樂閒先生墓誌銘
  公諱錫珪字君玉其先出唐學士遂良遂良由河南遷錢唐子孫所居號褚家塘其後有徙居苕城者亦以褚姓其巷今聚族南潯之西朱塢莊者即自苕城來有起身科第者為宋迪功郎淮安縣丞士登公曾大父也宋將仕郎管元吉公大父也宋將仕郎國史實錄院檢閲文字天祐公考也公性沈靜寡言自幼有識量檢閲君嘗夜遇盜盜認君巾服欲刺之公潛以他衣冠易之於傭皂而免長究心經史游庠序間獵獵有俊聲安定書院舉之儒臺授耒陽縣令公曰吾親老且病忍一日去側耶雖不仕得朝夕養吾親吾志周滿借有髙位違孝而徃不為也矧縣令未必能信所志者乎遂辭朝夕躬上食親前親有疾衣不解帶者累月藥餌必親嘗乃進居喪哀而毀有常情所不堪既葬追慕若將見之至老弗渝篤孝之行人無間言裡父老訓其子弟之事親必指公為則雲族有貧不自給者則貸之粟不償者焚其劵又多蓄善藥以濟人平居雖燕處必冠對客則風流談論務使之盡驩晚嵗鑿池築圃蒔花竹以自娛創樂閒堂因自號樂閒居士其在鄉閭平率人物比漢陳實博古而尤善知今事人比唐齊幹行游城中邦大夫𠉀其車音爭相迎致問時政莫不尊而稱之為樂閒先生公生於宋徳祐五月二十二日卒於今至元庚辰六月二十九日年六十有六娶張氏四男長嗣良次嗣英出繼叔後次嗣俊嗣賢女一適董汝華孫男六應椿應桂應松應杓應權應樞以至正三年正月六日葬於烏程永新鄉大金峰塢之原傳曰施嬙女衣褐天下稱妍賁諸赤手天下稱勇士之美者又豈藉區區爵位耶吾觀樂閒先生者是己先生卻仕而閒為孝子為義士其卒也不應銘法歟銘曰
  孝為則兮義不頗仕則少兮德則多先生之樂兮隂陽爭和先生之則兮爭紀於瀆與河南之潯可竭金之岡兮可陂我銘其人兮不可磨
  元故用軒先生墓誌銘
  番有隠君子為用軒韓先生先生歿十年所其嗣元璧既克葬尚銜哀弗置走余錢唐次舍拜有請曰先子生有輔世志訖不得祿位以死片言觭行有幾古人死又不得文而可傳者銘是與草亡木卒等不孝孤罪益甚吾子屢銘徳人義士賢公卿先子世次言行具在嵗志吾子哀而賜之銘非真不孝孤貫罪先世世逺有耀己余嘗觀杭圖志見有宋韓左廂者以進士起身由臨安令以嚴明陞臨安府左廂官臨安剽民財者白擎子聞公至皆屏跡謡曰韓廂明無白擎韓廂死白擎起未嘗不起慕其人問元璧曰即先生五世祖也按家乗韓為番著姓其先南陽人唐末𢓺徽之黃㻻復遷饒之樂平歴宋擢科者代不乏絶靖康間諱屏者中武舉尋自恥悔再游太學登文第官至臨安左廂者即治白擎者也諱仲龍丞相趙忠定公之壻以詩學五中待補者先生之祖也諱如璋遭宋革隠居讀書於里之北山號菜山先生者先生之考也先生諱思恭字徳用學者尊之曰用軒先生先生幼不習羣弄早悟書數學長負器備好善惡惡甚至鄉里有不平事掀髯一言折於稠衆中哀者屈鬱者吐氣或為非義惟恐先生聞之若畏王彥方者邑大夫史公夢龍豪傑士也事先生如師先生嘗語之曰土敝者草不蕃水煩者魚不育守令者民之土水也又曰亷而不諒直而不決糊塗皂白以從事其敝甚跖史公書其言於座右訟有不決者馳狀質先生憑一言舉置為曲直饒有貢國初以天姓督陶先生嘗領其事有獻策者某室之基在陶某田之畔在汰即依策毀室廬壊溝渠計百十家立待先生不從曰損民利國非國之福也可誣民乎既而室者田者或來謝復拒之水旱疾疫必露香籲天為衆告急告必有應嵗饑率有力者食餓至藥病掩骼自奉薄甚碩師教子弟嵗金節幣竊竊惟恐後事親至孝妣李孺人沒水漿不入口者三日因致重疾菜山公年埀八袠晚多病侍藥膳不少懈病革不交睫至掐掌代痛居喪一遵朱氏禮喪祭之禮獨任不以綴伯仲氏配曰程夫人同里程剛愍公孫女也克相無違先生資以修於家先生卒子男三璧璠璿女二壻為王恭簡公孫與善王知錄孫惟澤先生生於宋咸淳丙寅六月二十有八日沒於今至順壬申七月八日享年六十又七先是里之石龍岡有龜蛇交集勢秀峰離列下走兩阜為陂陀若雙蚌然兩源挾蜂出⿰⿰循龜虵而東去龜之有二石筍相距尋丈間術青烏者以為古人宅兆也先生喜之嘗挾策止此語元璧曰吾百嵗後必藏此於是明年八月某日葬於龍岡之嘴用治命也吾聞士有隠徳者必享其榮以及其子孫先生徳人也享榮不於身使不祿位以沒荷其及者不在後之人乎元璧清明好學有仕才吾見左廂氏之重榮可必也銘曰
  龍之支兮為蛇為龜葉鳩龜之筍兮相捔相繆下走雙峰兮兩源挾流小鍾草石兮大鍾俊髦有徳之人兮閟於丘
  故張君子墓銘
  吳人張天祥既克葬先孝君被服斬絰謁予門拜有請曰吾子以文章銘世之賢公卿善人先孝君雖賤雅亡惡吳之人無識不識咸稱曰君子人先世多繇進士起幸子立一言信若惇史非直不肖孤幸先世世逺有耀己世次言行謹備壻馬良狀余至蘇讀蘓郡乗知張吳顧陸為四顯姓而張氏蔓衍為獨盛今又聞其後有君子人者張氏之澤曷其逺也哉按良狀君諱必成字舜卿曽大父巡大父浩父愷俱隠徳不仕其先自晉廣州刺史彭祖後子姓至宋齊彌昌遂為吳大家逮前朝登皇祐進士第者僑僑後顔顔後敏功敏功後攀四世皆第進士君攀八世孫也生至正乙酉八月十七日卒至正戊子正月八日年六十有四配陳氏子男三嫡天祥天徳庶天祐女三人長適馬良仲適程可大季適曺繼宗仲嫡出也孫男女八人卒之年三月十日葬長洲縣武丘鄉靈夀崗之原君生不好弄長簡厚甚年十四喪父哀毀如禮養母以孝聞事其伯氏若父既冠娶自立盡讓田廬諸兄旁建宅一區客亭師舍靡不完好外養市徒理生産日富畜藏必推其羨以及人弗懈兒婦入諌止則曰積弗散不有天菑必有人禍緩急扣門者應如不及佛老家營大土木亦樂予之貲惟不樂遣子孫習吏術尋仕階以為棄今誤人之仕寧棄道路吾非不欲仕也仕而弗利人人覆我病不若不仕兩忘失雲平居氣貌和齊於物無忤雖家人妾僕未嘗識其疾聲怒色有以橫逆加之必自反久之其人意自消晚年病痿痺弗接人事誡諸子曰予少自奪鑒延方伎士卻病而病速施財非鬼覬福報報邈如惟寡慾乃大藥擇師傅教子孫乃樹福本若輩識之故三子有仕才類弗干祿天祥且繼志築書樓購未見典籍藏之厚禮碩師以淑子姪及里中兒君聞其所為喜曰天祥為吾所未及為非其孝乎吾雖臥為廢人無憾又戒諸子誓弗以婦言分異書田氏荊木事視曰無知如木尚識所託況人乎若輩思之罔墜吾訓吾門其大矣其言鑿乎應君子之教且過未嘗弗知知未嘗復為君子之仁也吾聞古者有諸侯大夫之位雖無徳稱君子稱其位也有諸侯大夫之徳雖無位稱君子稱其徳也一介之賤稱君子法不當得銘乎銘曰
  位振人徳振身振人者名歸之而尊弗親振身者天下歸仁日以尊親無羣君子哉若人視予銘詩詩可信
  蔣生元冡銘
  生名元字亨之吳興安化鄉陳瀆里人也祖慶元主簿必直父宣政院掾克明元生質機警五嵗入小學日誦書數千言十嵗善屬文二十學明經義試有司不競輒自忿曰吾學經無師説吾黜宜也乃歸告其父曰㑹稽楊先生某東南授經之師吾將不逺千里執贄而北面之父憂其素病羸止之曰天其蔣門之幸先生從吾聘汝學可己不須奔走千里學未可望而我憂先焉汝學之成不成卜於先生之來不來也予嘉其父子心徃焉時至正四年十一月某日也閱三年元學成蔣氏之族咸相慶曰元以先生之來不來卜學之成不某等又以元之成不卜蔣氏之盛衰焉元成矣先生之賜不微矣蔣氏之慶長矣嗚呼又豈料元學成而娶娶而即死乎始余至元家元婦家催元娶速予語其父曰元娶學無成理遲吾業可授父力卻婦家娶期期三年而通媾元得卒學婦家申娶期適相者又言曰元娶早早亡娶遲十年可免爾元父弗信娶焉娶未月而元病未期而元死矣於戲相者之言其得天歟得人歟元學吾春秋者也春秋之法以人合天不以天任天元之卒受教予其以人合天歟其娶而即死抑以天任天者歟嗚呼人歟天歟吾不得而知之矣元生於泰定元年四月二十七日死至正七年八月初六日也閱二十日無赴又閱二十日夜夢元衣其所常服來拜曰元死矣幸遵先生教不娶而學僅有成不幸而符相者言急娶而速死也吾父兄將以某月某日葬元車注之原元學於先生無毫毛表世死無先生一言以表吾埋土吾其迄與黃土同腐乎予聞其言怛而警亟諾之明旦有扣門者乃蔣氏伻赴也予為之哭慟遂俾學子吳毅書其志復銘曰生以人得天死不得天以人吁嗟元乎睿而病而厪未宦而昏力夭厥身人耶吾不知其所因
  華亭縣主簿王佳母夫人李氏墓誌銘
  華亭縣主簿王佳母夫人李氏諱淑貞處州教授某之女教授君博極羣書而傳業在其女嘗曰吾女必嫁竒士年既笄適同郡遂昌邑西平王氏迪功君之子延洪洪負卓越才以青年遊京師華衣奴馬從名貴遊得徼官於湖西鬱林州未幾沒官所時夫人年方艾鞠養三子長學次佳次海擇以傅就學學回必親試其所誦書探其課對工拙為賞罸故三子克有成立夫人之教也至正戊戌鄉民乗亂為椎埋剽奪夫人挈帑屬避地松陽之眷家所長子學死於兵故廬燬於火夫人憂悸成疾辛丑冬十二月卒於眷家所明年春藳葬遂昌月山之麓龍鳳乙巳江表吳主延攬英俊凢鉅室子弟有竒才者不次登用丙午秋佳在選中丁未春授官華亭縣主簿明年冬始獲歸葬於先塋西亭之原先逺日佳以其友葉微所著行狀來乞銘予客華亭親見佳健於趣辦浚蘇河領夫丁若干萬無失所慢役者漕糧四十餘萬至京城無後期繼漕麥五十餘萬淞麥以澇失穫折銀估大家藉其稱貸鉅豪濟所急佐邑長聴獄訟先燭其欺後翦其蔓民自以為無寃滯得佐邑循吏稱豈非母夫人之教澤耶故樂為之銘曰
  婦艾失夫子幼失父婦訖完其節子訖以才舉焚黃薦哀亦榮爾母我銘不已爰示來後葉戶
  王母李氏墓誌銘
  江隂王孝子作逢去其母逝已十餘年猶作嬰兒泣謁於㑹稽楊維禎曰逢藉有立母教也傳見野史沈䝉氏未得名能文如韓愈氏者誌親逝不得韓公銘不孝今以屬先生先生幸哀而賜之銘辭不獲按狀夫人姓李氏諱靖真宋獄官同郡潤之女杭庫使王惠之妻生子一即逢也庫使君善律己起身憲漕累遷至永豐縣幕致事杭庫副使初姑徐氏器庫使君之為人求可與齊者姻里皆賢李舊旌教子女不違古訓求偶莫李氏若妁告宜笄五年歸於王婦道甚飭庫使君在吳時李侍姑就養姑清閲一紀若一日舉族皆以為難其訓子嚴有法日給膏燭誦書約丙夜止或逾約輒誦至旦罸餘食出就外傅乏贄師物躬紡績以資之且多市古竒書廣其聞見逢齒壯所還徃皆海內一時名俊隂自懌曰兒不負我矣天厯飢民相引鼠偷率女奴組績更寢盜不敢闚巷以為之歌曰東家辟纑西家穿窬其內治類此至正五年秋八月三日疾卒於夫官下夀五十九逢䕶櫬旋葬黃山原逢齒今四十以才諝顯東州諸侯爭欲致門下浙憲使舉丘園俱不就風節益烈焉君子稱王母有子矣是可銘銘曰
  子以母教者臧母以子留者皆長益後歐陽歐陽謝以王先生自註曰以字旌也不可作助語詞
  故鄒元銘妻金氏墓碣銘
  吳常熟鄒元銘之妻金氏諱玉字孟姬寧國路旌徳縣稅務大使辟之冡婦衛輝路管民長官司總管謙之長女廣徳路道録善信之孫漳州路龍興縣尹煥之曽孫也姬從幼慧齊性孝謹日在父母傍不忍頃刻離去撫婢御未嘗見迕氣其織紝組紃及音律書算皆不習而工有過人者諷詩書即通大義讀列女傳見有孝於親事舅姑盡苦節者必識之信踐之及歸鄒氏執婦職如禮甚育子若女自襁褓有法相其夫急人以義睦婣任恤無不適宜焉舅姑皆稱賢無間言然慕父母未嘗一日替嫁凢十嵗三歸寧及辭去戚戚如初嫁時今年遂以歸寧終父母家訃聞夫族齊望門哭曰某婦死無以成吾鄒氏家矣得年僅二十有七生於至治辛酉十二月初五日卒於至正丁亥三月二十有五日女一人升奴男一人夀童元銘卜是年四月初一日祔於武丘鄉半塘祖塋之原閲十日來請銘余住吳久之聞沙湖金氏為有禮法之家徃徃所適女多賢行都人士之詩曰彼君子女謂之尹吉尹吉者周大族有禮法之家也女有君子行必推自尹吉孟姬出大家而閑於禮法如此謂尹吉女非歟尹吉女為詩人所著而予為銘詩著孟姬閔其令質不永年使名氏有傳豈過乎銘曰
  梓共而秀而夭抱株驥墮地走而躓中途彼惡終天齡跛運長衢吾壹不知其所如嗟嗟乎孟女宜鄒大家孰長短於短之不足而長有餘誦我銘詩不人誣





  東維子集巻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二十六
  元 楊維楨 撰
  墓誌銘
  髙節先生墓銘
  先生諱侶字君友姓嚴氏子陵三十五世孫也嚴本莊姓以漢明帝諱易之子陵以髙名著史冊耕富春山釣桐水年八十終娶梅氏西京夀春尉福女生茂茂生隆隆生卓由是而降踰唐歴宋衍為四家甲家傳格為先生曽大父潤玉大父自中考也俱不仕先生生而有竒氣讀書不為覔舉計從學鄉先生漢英賈公賈公得於復齊趙公趙公得於潛室陳公陳公親授於晦菴朱子此其淵源也貴官至釣臺必訪先生勸之仕則曰漢雲臺諸將仕非不赫赫今子姓無聞吾鼻祖去之一千三百有餘年而髙風逺韻與富山桐水相為峙流士奚必以仕而貴哉某不敏願為嚴子陵賢子孫足矣居家教授生徒有裹糧自甌越來者宋相文山氏客謝翺竒士也雪夜與之登西臺絶頂祭酒慟哭以鐵如意撃石復作楚客歌聲振林木人莫能測其意也暮年建汐社為㑹取晚而有信翺卒無子與社中友買地臺南葬之築許劒亭憲使盧公摯髙其義為之書嘗遊錢唐偕石塘胡公山村仇公過孤山酹林處士岳鄂王墓卒有動於中告二人曰某常時如此親必不安亟歸及門遽有終天之別擗踴氣絶者數四治喪祭一用朱子禮廬墓三年不稅衰絰不見賓客有白燕巢墳木事母益䖍母卒哀毀成疾幾不起每至生旦服墨縗哀慟踰它時所居堂名以髙逺取郡守王祕已釣臺書院語至順辛未冬十月晦疾革呼其子淵曰吾年已踰六十不稱夭奉祖祠四十年復土田教養無沗吾死何憾平疇西地吾已買諸官死必葬是遂逝越若干年為至正丁亥始克𦵏賢者故事有易名門人黃廷玉等私諡曰髙節復請諸郡守祠於祖祠西小室娶黃氏宋榜眼進士黃蛻曾孫女子一淵也越十年丁酉余以建徳理官過釣臺淵從余謁祖祠遂登雙臺訪子陵釣跡因酹髙節君墓又訪臺南謝竒士塜余為竒士立阡表明年淵持廷玉所為狀來請曰謝竒士表於吾子若有待先子之行應銘法其待如竒士幸吾子銘之遂銘曰
  於古風渢乎胡可追千有百禩不畫厥岐不背厥馳瞠乎不知其後時我銘其人維髙有㙋維髙有㙋維逺有遺
  馮處謙墓銘
  至正丙申秋余以建徳理官道富陽抵友馮頥家頥伯仲氏曰升與豫皆相次去世豫之子宣衷衰前拜曰宣不孝先子以蚤年歿外邸歿且六年未克葬今年冬某月日將祔吉峴祖墓次幸先生哀而賜之銘庶先子不悼不百齡不孝孤不無葢覆余與頤為昆仲交三十年嘗銘其伯考父寺丞公考仁山公伯氏升今又銘豫尚忍換筆耶君名豫字處謙宋承信郎僉嘉興府𠫊事從周孫集賢殿脩撰驥從子承信君生三子長䝉歿次革次觀革以孝義式鄉里外中書以義士旌其門義士生三子曰升曰頥曰晉觀生二子一即君次仁君於伯仲居四早喪父義士公撫之如己子君友悌長氏不翅同母出一門數百指怡怡恂恂內外無間言義士公殖生日以饒君以里之困乏者勸分援劉子曰惠君子君子得其福惠小人小人得其力利出者祿及怨徃者禍入公是其言又嘗謂人能羣者以分能分者以禮義士公逝嵗時月旦相其長氏必請合族綴食之禮惟恐不及君為人髙亢剛直讀書務通大義與人友尚氣節痛逺烏集之交狀貌魁梧美鬚髯達官要人皆折勢位交之曰君固我朝人也薦之仕則辭曰吾剛不能售以磷吾直不能售以回薦者謝而止娶李氏宋南劒知府桂孫女一子宣也君懇懇戒曰瘠地民材勞也沃地民不材饒也汝毋恃驕棄學使吾有沃地懼也宣力學訖為名士君生於大徳己酉八月八日以暑疾卒於杭至正九年五月十三日也得年四十有二銘曰
  不厲而剛剛不⿱⿱⿴𦥑同冖土不矯而直直不跼小夫匍匍等禽犢欿然我信無不足天路中止匪不祿寄言特義聞者服矧曰有子子式糓長轂遐行續前躅
  姚處士墓誌銘
  君諱椿夀字大年其先出唐開元宰相崇曾孫秘監合嘗守睦因家焉至六世孫為祕簿宗之宗之子三人一居峨溪曰二府君是為君八世祖曾大父思晟登宋景定壬戌榜進士第階承節郎大父潼翔宋鄉貢進士父元慶隠居不仕妣王氏司諫某女君幼機敏不習羣兒弄長丰姿偉特讀書輒了大義闢樂育館嵗聘海內名師儒教子弟及里中兒君性端直平生無二言與人交始終見底裏於義利曲直必嚴其辨鄉鄰有爭者不直有司直於君得一言即解去嵗饑周人之急惟恐弗及稱貸者久則焚劵與之創世濟橋峨溪上橋置亭嵗五六月施茗飲饘粥於行者行者不勌橋西古松篁萬立築亭名深淨又搆層臺曰松麓賢士夫徃來必延致其中觴詠笑談至忘朝夕邦大夫馬公薛超吾道經桐廬聞君枉道過門以處士禮禮之邑侯周善達都等皆嘗問政於君君必以利害中民窽者鑿鑿言之民便其言者甚衆晚勉其弟同夀曰兄老病無宦情弟齒壯學裕必廝名仕版圖光其先同夀因自奮北覲得餘幹校官君娶袁氏吉水教授某女也子三曰雋先卒次粲次采孫男四曰德元徳懋徳祥徳瑞君生於大徳庚子五月十三日沒於至正癸巳十月十九日得年五十有四越三年十一月六日窆於桐君山北孝仁之原又一年其子粲謁余理官次再拜泣曰先子介不樂仕無功徳可書然孝友行於家任恤行於里者不得文章家一言以示不朽非先子不幸粲不孝也粲辱為先生從幸先生賜之銘按其客鄉貢進士魏鈞狀為之誌而銘曰桐之岡虯虯桐之瀨秋秋孝原一培山水相繆是為峨溪姚處士之丘
  故處士馮君墓誌銘
  君諱天瑞字通甫世居和州之馬江縣曾大父某本郡幕府長曾祖妣黃氏大父某隠徳不仕祖妣慶氏君自幼機警讀書不事章句務大義善屬文見人善必稱道不已見惡則嫉之如仇議藝不售借逕於郡史復自厭其筐篋之習竟辭歸卒業於儒築草堂青山之麓日以書史課子招延賓客為觴詠之樂兵興藩間以屢徵不應遊徼入境不敢犯處士門鄉里稱為季世之全人乙未夏六月以疾終於寢榮年五十有九娶張氏先一年卒生子一人居仁由帥府經歴調分水丞遷京城兵馬女一人適同里汪晉再娶華氏生子二人長居義後更名榮由京都鎮撫調神武清軍衛知事遷華亭知縣次居禮未仕女一人適同郡鄧英公生於大元元貞丁酉九月四日沒於大明龍鳳乙未六月二日時淮甸兵梗未得返故丘權厝周家圩之原戊申冬合張氏兆歸葬於邑東東山祖塋之次是年秋居仁偕榮衰駢拜予雲間邸次乞一言銘墓石且為孝子祿養不得於事生而得先生大事於送終孝子孤之心亦揚矣是敢乞銘於先生辭不獲為之銘曰
  金以不祥躍兮璧以有用⿱⿱⿴𦥑同冖土吁嗟先生兮是為全人
  喬山處士翟君墓誌銘
  君諱徳興字宗起姓翟氏喬山野人其自號也世居無為州濡須之巢縣曾大父某自巢遷和州之含山父福遂占籍焉兵變君挈家避地滁州閲三月而沒藁塟全椒縣之明山娶同邑司氏君沒四年後卒於太平州藁𦵏採石之麓子二人長桂次清女一人滿兒適同郡孫倌桂以才名簡知今天子於南京授千夫長部落於同僉趙公征進宣徽安慶九江等處以功升鎮撫清京城廣武衛百夫長君生於大元大徳甲辰歿於至正壬辰四月初五日享年四十有九洪武二年桂遷柩於明山復還妣柩採石合葬於巢之翟家嶠西闗之原先逺日桂來拜予草𤣥閣次曰不孝孤生齒未丁壯不幸失所恃又三年失所怙零丁孤苦藉祖考澤得以簉名仕版祿食於朝而三釡之養不能一勺及親此不孝孤終天之憾也倘死又不得當代大手筆紀其卒葬地所不孝之罪號天何以自贖是敢介先生從子明具狀以乞銘吾重違其情畀之銘曰
  父溘先兮無以家母去棄兮又以途於乎孝子之天天曷呼淮之西兮江之東歸合兆兮兆既同於乎孝子之天天終從
  又銘曰
  玉韞兮火烈木定兮風危親弗獲兮莫予追匪今茲兮我罹吁嗟翟氏之子兮我又何悲
  淵黙先生碣銘
  至正十四年三月二十日壬午淵黙先生余君卒既塟其友及門人問易名於㑹稽楊維禎維禎曰先生深靜而寡言嘗自號淵黙宜從曰淵黙皆應曰宜其子安禮又持先生門人殷奎狀來請銘先生諱曰強字産莊姓余氏其先閩之古田人十二世祖揭仕宋官至吏部尚書受知徽宗既徽宗手書余尚書祠額賜其子孫曾大父諱佑大父諱鄭父諱與可武夷書院山長自號藍溪始居崐山為崑山人先娶趙氏無子再娶陳氏生先生初藍溪為李後姓李氏至先生始復姓余雲先生年十四喪父能自樹立極力於學脩習容止步趨圈豚如老成人既長學通六經百氏博貫精析退然不知有餘且善屬文根柢六經不淆異説其書有尚書補註若干巻藏於家嘗為舉子業己而厭其剽取傳註支延蔓衍其言不足傳逺遂絶意弗為居一畮之宮叱咤之聲不聞於外足跡未嘗一至庸貴富人門鄉人盡聞先生然終身有不識先生為短長瘠肥者世夀五十有二配潘氏生子二人長曰安禮次安禧女二人長適王居敬次適許淵葬州南一里先塋之左葬之日朋友逺近畢至余曩來崐山與友者纔四三人耳今余亦老矣去年一人卒先生又卒嗚呼余尚忍銘先生耶銘曰
  𩦺之譾而飯駿之苑麟之孌而豢兕之圈瑲鳴衝璜擇地而踐吁嗟淵黙孰雲其蹇
  尚絅先生墓銘
  先生諱徳嘉字立禮姓衛氏其先渤海人七世祖文中宋朝散大夫兼侍講始居錢唐六世祖上達大中大夫禮部尚書又自錢唐徙華亭建炎初大中公從叔大中大夫禮部侍郎膚敏扈蹕南渡亦居華亭五世祖稢脩職郎國子博士髙祖端操朝奉大夫衞尉少卿曾祖僑大中大夫軍器監丞祖宗武通奉大夫資政殿大學士考謙入國初以世官後授溫州路治中弗就妣黃氏繼張氏男三先生其長也在豎不好狎弄就外傅日誦經籍數千言下逮諸子百氏靡不研究性孝厚慤誠晚年以風節自持失儷二十有八年不二娶平居篤於人倫恬於勢利弱冠時左丞郝公嘗辟為儤使君辭曰吾弗能為奴𨽻也宣慰羅公舉以茂材授潮州路儒學正君又辭曰觸瘴毒以貽親憂吾弗敢也自是不出戸庭者三十年布衣菲食以終其身每戒其子曰汝不躬耒以耕佃人者及汝藉之食者宜予之以恩汝從父縛佃以督逋予解而去之逋亦終不負汝識之至正壬辰盜起剽州里解散者十室而九先生獨守祖考室曰吾舎此將何之冦至吾有抱室死先祠下耳其孝誠之篤如此甲子春疾作其子謁醫卻之小差忽曰四月九日之夕吾當逝矣且曰汝父平生無以過人僅不沗所生耳父書具在汝讀之為君子毋有失徳玷吾世胄又毋徇世俗作浮圖事壊吾家法言畢而逝生至元二十四年丁亥十月十七日卒至正十四年甲午四月九日享年六十有八娶任氏中憲大夫浙東道宣慰副使任公仁發女子男二長仁近次復孫男二皆幼以是月二十九日葬余山之原距逝之六年仁近猶衷衰來拜吾淞次舍乞銘余曩來淞以友兄先生先生逝予繋官不及走喪次業將醊其墓與一二友私諡先生先生嘗自號尚絅翁宜以尚絅易名又不辭而為銘表之墓石曰
  曽子輿若華元娶不更管又安世年不出死不兵仲統樂志遺世榮陶子給力恩必矜嗟嗟兼徳集以成清規若訓貽厥仍我諡以絅夫何疑
  雪溪處士邵公墓誌銘
  予嘗客雲間雲間陸先生嘗稱胥水之南多世家邵呂陳陸其尤也先生自其先館邵氏幾七世歴凢一百五十年又雲邵氏家老侍僮亦自髙曾曾𤣥皆世其職業祿養為一家之世臣予求世家於近代三葉而不替者尠矣矧六葉七葉乎客有持先生狀雪溪公者抵予次舍為雪溪之壻倪琦也以墓文為請即胥水邵也予欣鹽其世澤為之敘而銘公諱彌逺字子猷自號雪溪有譜為康節公十世孫也髙祖宗穆流避兵火渡江至華亭遂家焉曽大父徳隆父思聴皆儒業教子以經術父天驥以易經中宋待補國朝崇學選士就試入郡庠升賽序弗居公待補君冡子也通父經博涉羣子史為文取辭達不喜雕繪身服樸素亦不喜騎乗絶志仕宦有勸之仕者則曰仕不在吾在吾子若孫耳嘗戒其孫之仕曰古之博學深謀而不遇時者衆矣今之遇者大抵屍未腐而名已滅若輩其戒哉暮年假佛老學洗慮輕財急施至飯沙門賑飢民無算民依而聚廬者無慮百十家所居四面大渠悉建石樑治園地第宅之東風日佳時必移觴豆以燕恱其親守義塾於先軌年雖飢師生廩餼不輒廢也壯年喪偶懲閔子之寒弗繼室付妾御之慈愛者保育諸幼預營生域建精舍守以浮屠而尊吾聖人像設其中嘗慕漢東平王蒼以為善最樂又喜唐張公藝忍字為家法迺輯經傳言善與忍者為百善百忍圖州里多傳之為勸性不嗜酒客至必與飲飲輒醉醉輒放歌客亦無不樂者喪明者十年家事傳於冡子南時燕月㑹必至花竹間其衣冠濟濟然傳儀亦潦潦然如常時至正己亥夏病癰閲月餘悉召子若孫曰吾逝矣永訣不少亂或謂公直知寂滅為樂者儒而悟理者獨不然乎生宋德祐甲戌殆今至正己亥七月享年八十有六娶馮氏先卒男一南也庶三應奎應參應元女三孫五煥炳𣋓經綸女孫八曽孫五垠堮埏垓炳子也麟煥子也是年九月六日葬某丘生域銘曰𣋓言有文行有馴蒼藝之教儆後昆歴年百五十而家有世臣引夀及耄終弗亂神君子謂善之澤吉之人
  故處士倪君墓誌銘
  吳興倪處士名驤字子舉沒且葬巳九年其嗣子璨猶涕泣於其父之執楊維禎曰璨不幸早孤居喪無已聞先子沒若干年又不遑以名顯而墓道之石又不及求文章家者銘重燦不孝惟先子隠徳不仕其事業亡稱於世而人之知者益鮮非吾子以其及知書之何以伸先志且慰藉後人耶維禎為文靜先生門生也先生處士之父某父事先生遂與處士為弟兄處士銘何辭吳興之倪氏始顯於兵馬監押某公至文靜始大處士自幼喜讀書有逺志長與先生自為師友研極名理非世儒所能解嘗走京師以其所學千貴人不合即遂絶仕宦志人勸之仕則曰吾賴先廕免耒耜勞苦得稱處士苕中足矣去家之北三里所為毗山有園池花竹之勝先生且治冡舍其中處士時侍先生遊息於此登山臨水或坐盤石竟日無一言忽有所得則寫之於琴琴不足又寫之於畫琴最善水雲逺意無俗師趣數節族畫亦有求工於人識者謂與今髙吏部爭拙法於海岳菴至正元年處士之生四十九矣忽謂家人曰買臣五十當富貴吾明年五十當逝矣於是預為棺斂塟埋之具明年果得疾告其父曰驤平生一言一行毋欺暗室無負於大人矣惟溘先於大人不克報罔極為終天恨天實為之奈之何哉疾亟之日夕尚疏喪儀戒其子爾勿用異教俗樂問夜何其二鼓矣曰盍秉燭我坐令家人勿哭遂暝至正壬午九月六日也父文靜先生淵母鄭氏男四長璨次肅次璋皆習舉子業女三長適闗元祿次許適楊詠未行次在幼孫男一承孫是年十一月十七日葬於烏程縣崑山塋之北銘曰
  四十九已知非又知死生可知處士不仕非不時五十焉用富貴為長苕之曲山之昆處士之墓藏於斯視後不朽吾銘詩
  元故陳處士墓誌銘
  吳興吳淑巽公嘗以座主禮事余過余錢唐次舍談其徒之好學者陳君善曰吳人師余數學於文獨君為義理學又曰陳氏代以貨𣙜其鄉君始典學鑿鑿乎期輩古之人端木生不學孔子終貨殖耳此余稱其好學也敢以見先生後餘二十年過吳興而君與吳公俱已隔世無幾趙伯陽氏將君之子嗣亨來謁銘因為之感而銘諸君名良能字善之其先自陳武皇生湖之長興白石里子孫至今蕃衍為君望姓郡城之南曰六老堂故地君之考德新號恆齋者始徙居焉曽祖世昌祖日裕皆奕世有徳行君自幼機警恆齋公意有屬輒能先事承之公喜而撫之曰大吾門者必是子也長習國子學干祿於執政者不合即退閉門讀書務求聖賢旨趣皆思吳公以躬行之要其言曰在正心心正則上合天理近當人情盡此之謂忠推此之謂恕時時誦習其語以自儆莫年治生貲業益裕復拓居之北偏剏宅一區蒔花竹設器玩奉恆齋公以老夀九袠乃終君居喪水漿不入口者三日喪紀一遵朱氏家禮嵗時祀享極於精誠親所嗜好必具薦之緇黃淫祀皆屏去不惑伯兄早世奉伯嫂以禮事仲兄情好怡如撫孤姪恩摰如子交友以信遇宗族以仁厚與同閈諸老月為鄉飲以相樂扁所居堂曰庸齋士友至者必欵留觴詠久益不勌君為人識髙量𢎞兼善論裁不茍同不詭激鄉之人受其言視其行以為則惟恐過差聞於君即有聞必陳誡勸止故其卒也咸思其人而哭之生於至元二十六年己丑閏十月二十日歿於至正十年庚寅八月十八日得年六十有二娶施氏子男一人嗣亨孫男二人惟一習舉子業惟讓尚幼是年十二月十五日葬於烏程縣三礙鄉陳彎子塢先塋之次用治命也嗚呼君孝友儀於家忠信行於州黨學不為詞章而究名理行不為厓異而趨平常是無愧於名齋且名處士者宜得書而銘之銘曰
  學以遵所聞孝行於厥家言確而人允行果而人趨祿則不足慶有餘我銘其人後不誣
  青門處士墓銘
  予讀漢唐史至公孫述黃巢脅取隠士如李業周朴輩至於餘毒渙而不免則慘至鼎鋸嗚呼隠者之生亂邦幸而免於役官寺不幸卒為人所知乃致毒其身如此不亦可哀已哉青門處士魏一愚氏非無仕才冦杭者亦不知訪其人矣而處士 訖於市門卒溷而弗露越四三年以病卒正寢卒後三月冦復至處士之廬與堞舍同燬方諸述巢時隠人之不幸處士何幸哉是宜録其人書之不使與齊民同殆也處士性醇懿靜深恆怕外撓閉置一身密屋中如處女然雖重客至不得面周親謁請或一見即退平日危坐閱所蓄書幾萬巻然無他製作味其旨而已其言行可為人勸者疏以示諸子凢積為若干帙處士生某年死至正十六年正月七日也男六人女三人其孤本仁持其友王謙狀來謁銘予在杭時識其人遂為銘銘曰
  世之否無全士疾以戕兵以死吁嗟青門如處子貌之毀節之峙卒完所歸木以止木棺也出左傳
  挽辭
  蘇先生挽者辭敘
  公諱大年字昌齡西澗其自號也世家廣陵性開爽亢直有碩學竒材不受公卿辟舉丰姿音吐文辭翰墨權謀智術皆絶出時輩至正癸巳兵興走徐州上大將策策天子聞而想見其人賞官編脩明年廣陵陷涉江隠吳市門又明年淮兵渡吳拜公市門起諮主公誓一言捄砧鑕萬萬命定伯休兵公即冠竹服薜荔乞骸骨恣徃還笠澤松陵間別號林屋洞主庚子春扁舟泛三泖入鶴城訪予草𤣥閣曰子閣誦十年起攫上第如劵取物奈鼠輩方擲偃月骰死爭得失子宜蹇且退又曰竟疽⿴肉潰腹背潰吾將與子狂酣傎蹈瞪光景⿱之耳癸卯秋予登天平石壁入城見公大堂公出妻子事按棃園舊部東為予留十日別明年託抱櫝山君
  貽余文二百十言竒譎甚律諸古未知魁絶公者何如耳定約遊大小雷七十二弁約未赴而公逝瀕終自著墓誌文告其子曰吾年近七十無憾憾者缺靈武覲鏌鎁龍山約喬宜中死誓耳嗚呼公夢矣九京不可作矣死之後若干日與公約游成某陶某周某相承祭於淞之干將山杪各賦挽者辭予辭曰
  飄飄蘇仙公浩氣凌八表游戲濁世來眼底古今了卻上食臺下視燕支沼遺書警世人翩若鶩鴻矯雙雷蒼翠開清約隨空杪髙樓舊時月照我夢皦皦見爾林屋天屋天夜知曉

  東維子集巻二十六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二十七
  元 楊維楨 撰
  
  與同年索亷使書
  古者天子之於諸侯入其疆土地闢田野治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入其疆土地荒蕪遺老失賢掊尅在位則有讓然天子之耳目不能遍觀而盡察也故毎一州置一伯焉以佐天子之耳目而行其慶讓得一賢伯而所統諸侯不敢有侵虐之政無侵虐而民無有不得其所者此古之賢伯係於時者重如是也今之守令古之諸侯職也今之肅政使古之州伯職也守令之在位者恣掊尅也賢者失也老者遺也土地者不治也而朝廷不知肅政者不察間有一二自強於職土之所當慶者不得譽於左右則覆得所讓是非皂白傎亂其真於是民有訴其寃者如訴於天不得已而謁其所欲者如謁之於鬼神遂致民氣鬱而不伸小則乖於一邑大則乖於天下長慮君子其不為之懍懍哉伏惟閣下出身以天子之賜進士閣下之任官以天子之寄耳目士有握抱不得展布者以為不得其時與地也今閣下之任得其時矣得其地矣而不以古賢伯之任巡行州郡入其疆宜得慶與讓者不知所慶讓焉民之鬱不知所伸焉則閣下之得其時者與無時同閣下之得其地者與無地等而閣下之出身曾亦何優於旁岐雜進之人閣下之受官又何優於一州一邑之濫而弗治者哉某於閣下雲泥異途而名則同官也棄官以來已無意於時事而僑居錢唐當北南之㑹人有自南來談肅政使者之政歴歴如指掌聞閣下行部福興已若干日而父老之望閣下未有所聞覆有所指議流言者亦可畏也恃吾同年故輒有布於閣下幸閣下察焉上有以佐明天子耳目之寄而下有以塞閩南北行者之言也不勝幸甚
  投秦運使書
  某聞私門塞者公道達私事息者公事明公之與私隂陽水火勢也伸道之公者無他能自屈其私而已矣伏惟閣下清徳茂望由臺憲表臣當鹽漕之寄於兩浙臨政以來事之損益因革黜陟用罷一以公為道苞苴請謁無所容徑窬私門塞矣持三尺平桀黠吏不得撓骫之私事息矣私門私事一無以干吾之公宜屬之吏效職而弗欺江之商海之民皆願出於塗而服役於其上大課運流宿垢剗刮㝡稱一專除命遄下自官漕者來未之或聞也然而倉塲屬吏厄逋課者前後凢數十百人豈無是非枉直其中朝廷遣使亷問而訖不得其是非之公何也私之不自屈者公之不伸於天下也故其抱枉受抑之人咸願決之於閣下者以公之道左閣下也其得脫刑禁與省部文符而去者已凢數十人而枉之大抑之久則莫如某也某以父憂去司令之職而司令之課曾無一二虧欠而吏持文深者猶枝蔓其罪不使其文符而去使公道不在閣下則吏者之言或得以移聴公道而在閣下則吏持文深之過也或謂彼數十人之去勢力使之也閣下不以勢力屈公道則或者之言又過也故某甚不避僭罪輒敢自明一言於閣下惟閣下察之使枉之大者伸抑之久者奮則閣下大道之公不以某一人而累不然或者得以某病公道閣下其能亡所累耶惟閣下以大道之公自任有以絶文深吏之過而解或人之疑且以恕某自明之罪幸甚幸甚
  上樊㕘政書
  某謹再拜奉書於大㕘相公先生閣下某聞士有鼓琴於汾渟而釣者聴之曰美哉琴意在山澤而有廊廟之志夫聲被於琴一枯木之器也而意之所存聴者得焉而況士之意發而成聲聲發而成文者乎萬一遇知己之聴則其洞見所存者宜有過於釣者之聴琴也已伏惟閣下以中州間氣出為當代之英不事舉子學而為天下文章之宗士之相指數於下者曰許夫子而後有子姚子子元子姚元之後而有子樊子而已耳士不志於見大人君子則已如有志也其不趨下風而求出門下者則其自棄者也某幸早識閣下於任公敬叔之門閣下佐司於中書時敬叔嘗遣某持書幣不逺數千里請見閣下而以病不果行今閣下在行垣去某之居不百里也某嘗僕僕趨下風而又以閽禁之嚴艱於見也則某惟有退處於野與田叟野老為伍耳然力不任負耒而又竊食於吳教授市中兒以為妻子之養同年之士有舉某於錢唐典市之官使苟食於市猶勝於挾策小兒去家僅一水隔猶勝於調邊數千里其相知無踰於同年而所舉如此則某之不受知於當世而切切於知己者之求蓋可知矣傳曰隠雷自天而昆蟲已聴隂雨在漢而柱礎先覺幾之先動於物類者如此某之於閣下懸隔若相絶而心動於閣下見於先覺則恆目睫之近故敢不以再進為瀆而懐抱所著曰平鳴集者二十巻古樂府辭者十巻謹上獻於閣下葢將託知己於閣下也閣下倘賜之聴覽則某之心所存者將有白焉其不愈知音於汾渟者之琴吾不信矣謹書
  上寳相公書
  某謹再拜奉書於復齋司憲相公先生閣下嘗聞士屈於不知己而伸於知己者遇知己而不伸則亦與不知者等耳有人於此懐抱利器而以世之流言中傷不得與時之君子者列必急於求知己非急於求知也急於伸志也僕自棄官以終二親之養養既終而吏部不調者十年然十年之中服近文章砥礪亷隅未嘗敢一日叛吾教也世之自謂英傑之士徃徃有不逺數千里考徳問業於僕者則僕又以自信決非明世棄才也僕所著三史統論禁林已韙余言而司選曺者顧以流言棄余謂楊公雖名進士有史才其人志過矯激署之筦庫以勞其身忍其性亦以大其器也杭四務天下之都務也俾提舉其課而後除以清華處之未晚也僕之不遇如此屈於不知己者也士遇不知己雖孔門聖且辨不能白於人矧又蔽以流言者歟伏惟閣下以髙等進士賜出身號虎龍之榜不二十年剔歴清要為明天子耳目才賢所在雖讐必舉雖草野必訪矧又辱知己者乎而僕未嘗伸吭鳴一言於閣下則僕之自棄罪也僕在吳興時固嘗執筆以登載閣下之治績在錢唐時又嘗偕歐陽生以侍筆櫝於閣下則謂之舊知己可也久必待逺必致者儒行之言舉舊者如此僕離閣下也久去閣下也逺閣下在髙要舉舊而不改儒行信其賢而不信人之流言則僕之不避瀆而鳴知己於閣下者不得免也庸是輒敢有布於閣下惟閣下賜之覽察焉則僕之伸於知己者在閣下而不在他人也決矣
  代宋無逸上省都事書
  去秋攀餞舜江伏承教誨奬誘意甚勤懇若將推而納諸古學者之後公卿不接晚生久矣何幸親承其寵是以感激忖度至忘寢食思所以報知己孔子曰才難某始讀此猶以為疑以為人茍有志何才不可成奚難之有更涉七八載志雖不變而其學視之古人奚翅霄壤之殊然後知才之成信乎其難也蓋某自九嵗知讀書陋邦之中無良師友誦習數載雖訓詁莫曉年十六嵗去學吏時家祚益落先人沒六年矣一日讀言行録至范文正公事悚然如有所發頗知古人所以立志然猶未知所以用力今年春遊暨陽從鐵崖先生學春秋方其欲徃親戚摘其迂鄉里哂其徃幸而楊先生遇之如骨肉不然不能一朝居也幸粗聞為學之方則循序漸進洪其心而密其功者為庶幾也以故絶去狂妄躁急之心歸棲一室寂寞自若且五六年而才亦不知其成與否也自顧蓬蓽之家累重産薄生母年近六十咨嗟太息以某雖從事於學而不能畧有所補於是奮不知恥西見明公嗚呼不有知己如明公者何以成其志哉某於明公其分甚遼絶一旦拜下風即謂可教而待之以禮其後數進見恩意彌篤伏語之曰人以貴盛而流於卑汚者多矣生微賤而能卓然自立未必不至貴盛也勉之哉某立志之迂雖親戚不見閔而明公惓惓若是則世之知己者未有深於明公者也遇知己者而不求所以自伸則與自棄者寧有以異乎故復陳其坎坷之狀達於左右伏惟終曩日玉成之賜為之留意使上有以寛親之憂下有以安己之志得致其材之所進而無難成之歎不勝感恩之至罄意而言不覺繁委惟少埀察焉
  與吳宗師書
  僕讀傳至孔子稱老子通禮樂明道徳之周遂師老子則知先王之禮樂道徳在老子者未墜而孔子師焉孔子師老子則老子道與孔子道弗殊且老子固周藏室之史也又知其學有資於時君不徒五千言道徳之述也後之道家宗老氏太史公取其言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故西京賢君資之為南面之術而成清淨寧一之治其效不誣己迨效者宗其傳而欲滅絶禮樂槌提仁義曰虛無可以為治吐納可以長生則吾未知其説也我朝抑黜百家尊上孔氏而老氏之宗仍俾其徒申教章以裨治化故今孔老氏之學並行而不悖夫老氏之傳至後漢實為輔漢氏之術其效能使上之人恭己埀衣裳而治下而庶類之繁幽而百靈之祕罔不從令而受職以驚動之古初之所無而實吾先聖師之所不能有也宜上人優崇之呼為天人之師法屬國不得私懐劒章而俾得懐之王公大臣無不名而拜者而俾得不名不拜其恩隆數異又絶古之所無也天既昌其子姓以夀其術又必昌其徒以衞其道如今桂堂氏與足下後先出乎其間葢不偶然矣今天子留志史學以館閣之才為未足遣使草野以聘處士之良而於足下濶去亷陛賜之燕坐訪問至道以及乎歴代圖史成敗禍福之跡足下片言又足以予奪可否雖一時稱良史才者不能過比之鼻祖職藏室益又有光矣傳曰學老子者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某儒者徒也孔子不能不師老子某其敢絀老子而以足下之道為異而不資求其所至者歟某早年以試藝上春官識足下於京師足下還山而某亦去官又與足下㑹於錢唐湖上然未能獲一議論之交一文字之徃復近因足下髙徒某南歸番陽庸是上淑孔子師老子之原而知足下之道未嘗余悖者書之以達掌記惟足下不以儒學為絀而有以先王禮樂道徳之未墜者教余則幸甚三史統辯若干言大禹觀銘仁清觀碑二通隨此録上不宣
  
  鈍之字説
  雲間郁生父名之曰銳請字於予予字以鈍之銳必鈍銳不鈍養銳者摧矣三尺之鋒出削示人曰孰敢攖我而敵有折之者鋒不藏也鋒銳而藏於不銳其孰能禦吾之銳哉故曰銳以鈍養老子曰大辯若訥大巧若拙老子之辨養於訥天下之辨莫能勝老子之巧養於拙天下之巧莫能爭生之銳養於鈍則天下之銳莫能敵矣庖丁之刃十九年所解千牛而鋒若新發硎者何也其投刃於虛者鈍以養其鋭耳鈍之勉哉以鋭用銳天下有攖之者以鈍用銳千牛之解者恢恢乎其有餘地也鈍之勉哉毋輕用銳
  數説贈吳鍾山
  予讀吳志觀趙達九宮一算之術其計飛蝗推鹿肉算某年月日時中之類其應如神公孫滕事之為師欲得其術而為此術父子不相授受也夫聖賢道學固有授受而術者之本雖父子不能相授受也學不難於聖賢乎松江吳鍾山以太一九宮諸算之術鳴江湖間自謂其學傳之父竹所君竹所有傳之其父一峰君趙達父子不能傳其傳而傳鍾山之傳祖父孫三世非其天授之性異於庸衆人逺甚能之乎故公卿士庶咸知推尊其術而鍾山亦自閟其術不輕以語人余在姑胥時鍾山持助教宇文氏詩來見予不扣其能鍾山亦不言也余遊松鍾山又見余璜溪之上乃曰先生棄官已十年數盈十必變數豈有徃而不復詘而不信者哉截自四十九而徃為餘下箸籌前來之事某年曰起某官某年曰移某所某年曰當調內某年曰年來致事而先生已在水之南山之北矣余為之莞爾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天地之恆數也進退盈縮與時變化君子之用數也故君子得時則義行失時鵲起數之一定者在天而用之隨變者在人故君子以理占數也子徒能眎吾以一定之數其能之乎用數之道不為數禍福窮亨者乎鍾山謝曰吾能知吾之所知特不能知先生之所能也請書其説將循海而歸見余方外有道原衍禪師禪師靜閲萬物之盛衰而其所傳之道有不物之者在與吾不異也出余言以質之
  命説贈夫容子
  客有夫容子過余譚夀富貴人之命曰某不道也而算踰大老至某不仁也而貲連鉅萬不學無術也而官極隆品吁徳之不勝於命也奈何予莞爾曰甚矣夫容子之不讀書也子不讀郭先生之議北宮西門二子之厚薄歟則知命有亡瘉乎徳者西門子之達非智得也北宮子之窮非愚失也皆天也西門以命厚自務北宮以得厚自愧皆失固然之理也先生之言一出西門不敢言達北宮退而衣褐有狐貉之溫食菽有膏粱之腴蓬廬有廣廈之廕蓽輅有文軒之飾終身卣然不知有榮辱之在人在我也此徳勝命説也夫容子談貴富人命屢矣未見譚徳人之徳浮於命者予游東州金華有鹿皮子武夷有清碧君㑹稽有梅梁道人皆窶而有隠徳不願乎人之食肉繡衣連欐之居結駟之騎者也子徃見之試以吾言扣之其識徳命勝不勝之辨己夫客子行書其説以去
  拆字説贈陳相心
  拆字之術原出於蒼頡而説得於子華子頡之制字象形諧聲各有其義子華子於制字之破嘗推其説曰韋革雖揉擴之則裂礦石雖堅攻之則碎以此知物之剛柔雖不同而同於一也盡使字之寓意義一一若是揚雄許慎之説不亦闇哉永嘉相心生以拆字術鳴於公卿間其推原禍福考索成敗亦既驗矣生亦能以子華子之所推推之乎子華子曰無數無有隆庳無形無有成虧生能冺其數形勿使庳有隆之因成有虧之漸吾且許子得道於頡之初而游於河未圖洛未書之天已字之制拆何有哉
  神鑒説贈薛生
  嘉禾相者薛氏生以神鑒自命裝潢名公卿所贈鑒巻訪余雲間次舍自乞一言余莞然笑曰生知夫人鑒乎物之善鑒若鏡若珠若髹若靈石若止水若白日明月而鑑之神至人則莫能洞物之徵其鑑之神者大無外小無內前無古後無今遁説莫之遁庾説莫之庾此人之鑒之至也君子談神鑒者曰叔向氏之於伯有也子輿氏之於盆城也郭泰氏之於史淑賓許劭氏之於曺阿暪也又髙而神之圖澄之鑒河黿也辛有之鑒被髪也延陵子鑑國姬公旦之鑑世也已經乙鑑愚愈推而愈神若是者斯可與語神鑑也已嘻是豈許負氏之細伎乎生之神鑒其亦識是乎生逡巡拜手於額曰牛馬走於賢聖之鑒乎吾知願學焉庶先生大人之大余鑑不啻許負氏之細伎也請書巻首為薛氏月鑑誌
  説相贈王生
  予史鉞之言曰敗天下之士而亂天下之事者相者之言也相韓信者當背而後貴啟信之叛者相也相鄧通者當貧而餓死激帝之富通者相也相英布者曰當黥而後王縱布之為過坐法者相也相章昭達者曰貌虧而後貴縱章之毀傷遺體者相也劉惔相桓元子曰子仲謀晉宣王之流亞也啟溫之懐異而亡軀者非惔之言歟來和相晉王廣曰眉上骨隆貴不可言也啟隋文之廢嫡而喪國者非和之言歟故曰敗天下之士亂天下之事者相者之言也客有術唐許之術者曰王生松溪來訪余睦州談其術於廣坐中曰某人下吏也術經業可封侯某人存心孝恭當享遐算某人夙有隠徳當及上第余義之曰善哉生之言相也異乎吾史鉞之所陳者乎吾聞嚴君平之卜也其語於人以忠孝得曾子之教若生之語相於人不得曾子之教者乎生別余上京師求一言敘行巻故引余史鉞而復有取於生之言者書以為贈
  仁醫贈劉生
  仁人不得為良相願為良醫則伎之仁而善濟世者莫如醫已及讀扁鵲倉公傳則怪其方術之仁而鵲不能令終倉匿跡當刑微少女幾不免焉何也史謂美好者不祥之器予觀鵲秘所傳方時昭名譽於諸侯此取媢得死之道倉挾鵲祕書決人死不為人療病使病家寃之此又取怨得刑之道何尤於器不祥耶倉之師陽慶公孫光也慶亦不屑理人病光屬倉積方勿令教人嘻師弟子一何不仁之甚耶河間醫師劉本仁壯負逺志北上京師不得志輒放遊名山至廬阜遇至人授以肘後書洞究醫家微奧遂以其伎翺翔吳中吾喜其視人疾病若已有之施藥不以貴賤富貧貳厥志其蓄竒祕不異於扁倉而施方伎職理病實上於扁倉者若本仁者可稱仁醫知本仁而謂之器不祥可乎若至仁者授鵲之祕又孰愈授祕本仁乎葢本仁儒家子臨江教授之孫宜其得仁之實而又能廣仁之施如此本仁字起元既自號其藥室曰仁而求言於余故為作仁醫贈雲論
  馭將論
  將國之爪牙也馭之善則得其利不善亦足以致吾害葢驍武勇鷙鷹搏而虎噬者其素所蓄積也又況有挾功而驕恃恩而放者乎故臨時馭之以智術而不勝者不若平日束之以威令之愈也葢嘗觀漢髙祖以術御韓彭者不幸不勝則殆矣當時如韓王信陳豨盧綰者皆號恩昵親黨亦逺起而為亂髙祖倉遑奔驅而僅勝之吁一有不及天下非漢事矣然則漢之有國不幾幸乎及觀周世宗之馭下也而後知髙祖之勞於智術不如世宗之逸於威令也世至五季將之驕惰者甚矣梁唐晉漢大率以是喪主威而至於亡也世宗崛起獨秉威令於下陵上替之後何樊愛能不用命兩人一誅而後世宗猶於不臣之將王景韓通輩收其爪牙之力如獵者之役鷹犬耳其去髙祖以術御將幸而勝不幸而幾敗者不亦優乎今淮吳府之僚將也皆一時昆弟交也葢有親昵恩黨過於漢者大抵以權利相合則亦以權利相暌慎於利害之際不能無疑則隙之所開矣馭之稍失其道則有怏怏恥於北面者不可不慮也慮而後結之以恩恩之不勝籠之以智智不勝則將若之何吾為此懼嗚呼髙祖之術世宗之法惟善御將者審其勢之利鈍而為之所也故作馭將論
  人心論
  夫人心者天命之所繫國脈之所闗也劉文叔之中興也民見者曰不圖今日復見漢官威儀此人心之思漢而文叔收之以中興也郭子儀李光弼之匡難也民見者曰不圖今日復見官軍此人心之思唐而李郭收之以匡難也故曰人心者天命之所繋國脈之所闗收人心者要當使之如父兄子弟之親親出於天情之固結而不可一日離而去也人心一歸天下事無不可為人心一去天下之事解體矣載論三蜀之人心在於闗江漢之人心在於城一闗失則三蜀皆無以自存一城破則江淮無以自守此無他人心所固者在闗與城也二廣之人心在於嶺兩淛之人心在於江一夫越嶺則二廣之民皆憂惶而不可禁一舟渡江則江左之民皆潰發而不可支此無他人心之所固者在嶺與江也善用兵者必先有以收天下之人心又有以固天下之要害天下之要害固天下之人心固矣今日之人心閣下所知也其収之固之之術閣下所行也然有離而去者何也官軍所之先以花貓金鎗之黨蕩覆我民舍離析我人心使之荷擔以待襁負而去吾之屋廬皆為彼之營砦吾之牛羊皆為彼之膾炙妻妾子女皆為彼之奴婢cq=288金寳財物皆為彼之裹囊城郭之民養卒如養虎田野之民避軍如避冦今日人心離離而去者以此尚能為閣下守要害乎閣下以誅討賊虜恢復王土尊奬王室為己任則請以收人心固人心為第一義也吾故斷之曰人心者天命之所繋國脈之所闗也作人心論
  總制論
  吾聞兵法在古有五乗之制五乗者軍法之根本而人心之所由以一者也人心不一而欲守之固戰之克者無也俚語曰十人一心有利買金十人十心無利買針夫使百人操兵而攻虎者虎勝使父子三人荷鋤而攻虎者人勝何也百人之心殊父子之心一也此言雖小可以喻大總制之所以名者一衆心以制敵者也非徒一號令一服色一旗幟一金鼓七投虎龍八陣之法也夫一衆心以制敵則非律以五乗之法不可也人心有所不一雖十萬百萬之衆而心各心於百萬則固不如十人一心之為利也故戰之勝負不在士之多寡而在於心之一不一也泰誓受有億萬人離心離徳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徳是商民之衆心不一雖衆無所用之周臣之心一則雖十人而可敵億萬人之衆也後世伍乗之法廢士心既不一而將帥又無所統至於忌能爭功一麾之下自分疆界一捷之中妄分彼我諸物之心如此況可一知士之心乎吾求賢將帥於三代而下如春秋郤克士燮欒書者亦可稱賢將帥矣於鞌之捷克之言曰君之訓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燮之言曰庚所命也克之制也燮何力之有焉書之言曰燮之詔也克之用命也書何力之有焉二三將帥更相推讓不自有其功而中軍統屬未當紊也今秣陵之喪師者衆心不一也建徳金華之繼喪者衆心不一也各帥之出鎮東鹵者曰漢曰惟曰貓曰⿰部落衆矣而衆心果能一之乎總制者果能盡制之乎諸部之心未能如周之亂臣又未能如於鞌之諸將吾恐繼為秣陵建徳金華者可畏也故以古者伍乗之制周亂臣與晉三帥之事為總制論
  求才論
  可緩而不必求者天下之常才不可緩而必求者天下之竒才也蓋事變出不測者非常才之所能丁而必濟之以竒才竒才不可咄嗟而得也必求之至蓄之素也譬之醫家之蓄物也蟲魚草木之劑出於市之所易得者不必蓄也至於山海之竒産非市之可常得者則固旁搜素蓄而為吾卒急之用也今冦之窺釁於我患有不測而起者吾猶夫常才以處之以為其人易得也其術易曉也其需易應也譬之治竒疾而欲用草木蟲魚之常劑其不誤而敗者幾希矣今夫提市井之衆以與悍敵抗出竒謀祕策以應其變而制其勝或單詞片檄而下其城於帶甲百萬之衆則必用夫不常之才乃可耳其人於千百人中或一人焉千萬人中或一人焉不可朝取而暮得也必先君以求之至蓄之素而應吾不測之用如山河之竒産然後有以應天下之竒疾也於乎天下之竒才王伯之佐乎聞之謀主也代未嘗乏求之而不得者以求者非其道求得其道而又用之或非其所也急竒才者不咎吾求之非其道用之非其所而咎天下之無竒才也不亦過乎劉備苻堅嘗知竒才於葛亮王猛故求之急而任之為謀主周亞夫亦知竒才於劇孟求之緩幾資謀於野蕭寳寅亦知竒才於蘇湛用之失其所而乞錢以去李密亦知竒才於徐洪客用之失於緩而其人已在泰山之巔矣惟閣下立賓賢之館於竒才也亦知所求矣然求之非其道用之非其所則孰愈安坐而不知求者哉吾以為閣下圖伯必得謀主欲得謀主必求竒才故作求才論
  守城論
  城以保民為之也城不保民則不固不如恃民之為固也故曰衆心成城誠以恃城不如恃民也茍得人心雖畫一地而守植表而限可也不然崇城列天嚴扉重閉我之民心內攜而外叛曽不若折柳之樊吾圃也昔梁伯亟城而不處民罷而不堪則曰某冦將至楚囊瓦城郢而沈尹戍戒之曰茍不能衞雖城無益是皆恃城不如恃民之説也今錢唐新城雉堞既完地隍俱備人度作者之少難吾猶慮守者之不易也南翁之言曰居城者不築築城者不居姑以近事明之四明之城不曰禦方冦乎而方冦居之新安之城不曰禦流冦乎而流冦居之睦州之城又以禦邊冦也而邊冦卒居之豈非前轍之驗乎稽諸圖志臨安之城凢一百二十里宋人興築歴十有三年而不能完其半今之板幹取辦於時月之間雖有神工鬼役吾不之許不至牽架以成鹵莽滅裂之功今兵疲食盡不於此時為討虜復城之舉而為此自疲自困之計此虜之竊笑吾禦敵者為無術矣昔齊王任檀子者守南城而楚人不敢彎弓而南下任盻子者守髙唐而趙人不敢漁於河是二子為國長城不啻金山鐵壁之固者不優於一百二十里之雉堞也耶今閣下之守土惟知恃城而不知恃民與恃守將也興築已還五郡之民財窮矣力竭矣小變怨而叛大變冦乗而至矣此時雖有泰山之城江海之池恐非閣下所能有也惟閣下省之慮之此吾占於人事者又有占於天變者六月十九日火不七日地震此天變之驚於閣下土石之疲也至矣閣下不知收人心以回天意吾未知其可也惟閣下以吾言省之慎之









  東維子集巻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二十八
  元 楊維楨 撰
  
  麴生傳
  麴生酒泉人也名不一或曰醇或曰盎曰需曰耳或又以其善眩勾顔狀呼之曰鬯曰是曰⿱曰差有嫉之者則斥曰離一本自醇下名皆作酒邊皆人好惡之詞非生本名也生初降精於星乃子於麴母媒師造於夏人儀狄氏或曰陶唐時已尊生於衢堯祿之千鍾舜器重生亦酌之以泰尊其人嘔嘔溫雅凢冠婚朝聘燕饗禮無不預號為通才尤善導引辟榖之術故其人最善夀飲其徳者可千日不食人薫漸其化無不睟而陶出其性真然以為剛則悍怒者化柔則訥者倚之有言愞者挾之有奮始生從儀狄氏進禹時先自啓其繇曰得醴於泉得祿於天實用禮節其爵世延勿用甘言至於流淪則罔不顛生得繇欲不徃狄強之禹見生於食前果惡之曰麴生之言甘後世必有以之亡國者廼與狄俱斥絶之五子遂述禹戒以作歌至商武丁舉傅説以生自喻而期説為櫱生者生名始重後受不道為深池位生時伴食生者三千人商用是亡君子始信禹戒之不入妄也商亡周人監商轍使正掌之大酋監之周旦又以戒成王王亦以誥康叔生後遊魯幾以薄徳陷公於楚生名稍減退放肆市間而先民獻酬之禮荒矣秦興苛律禁生羣聚民間漢髙皇賤時常就生民間飲王媼武負家逮定天下生在上所羣臣皆倚生晏見上至甘爭上罪生申用秦律三人以上無故飲生者罸金四鍰文帝時始賜生於民酺三日武帝晚年耗用又俾民酤𣙜民間利豪析不遺雖博陸侯第私藏生致京兆吏斧闗椎鑿鑪罌以捕漢法衰生隨好事者時時至揚子雲家以問竒為事生將隠去矣曺操枋國以年飢復罪生表上禁錮法將作大匠孔融力爭之不從君子悼生之行禮與頥養民者廼終以𣙜與錮敗哉生歴晉唐名復盛陶處士潛家無貲劉始成送錢二萬潛即轉生生受不為汰唐諫議大夫陽城所得俸錢計鹽米外餘悉送生所生亦不辭生跡若嗜利心實儻盪無校計以故不問人賢鄙貴賤老稚皆獲與接顧獨郤交老釋氏與喪服之士其人或潛致生徃者生輒能形見之其去就辭受非人取量若此惟性過和順雖樂君子宴娛亦貪與婦人俱漢司馬相如竊卓氏至臨卭人不得窺獨生得狎之壚頭晉阮公籍東鄰有美婦亦與生狎至招王安豐輩時時過生所借生熟臥婦側末與王永安婦交掌娛人則法士所羞譚也今上起生青州從事上見其貌古而中粹然問夀幾何對曰臣自農皇時至於今二萬五千四百二十有八甲子矣問夀何術對曰臣不知他術惟不死天和耳上方有事南郊及養老錫功一採生古禮生定一代儀稱上旨升從事秩歡伯又加爵醉鄉公食若干戸後歸老於鄉莫知所終
  太史公曰余嘗疑麴生之為人稱聖矣而溺之者亡國殺身則斥曰狂然交神明揖遜俎豆又何其唯唯耶然則生一人顧用者何如耳論者曰良將仗一簞投河上而三軍為之死一陷反間則宵遯為敗軍之將此其用善不善效也觀其生之用而卜成敗雖千世可知已
  氷壺先生傳
  宋蘇易簡欲撰氷壺先生傳而不果密溪清上人請余補之且屢奉蔓菁供遂為援毫傳曰先生姓蘇名葅字受辛始祖出蔡其後分旺蜀者名蔓菁知名於諸葛武侯亮亮嘗稱其有六利蜀子姓名於唐者曰金城土蘓先生金城後也性甚清淡生不嗜羶腥幼時在金城遇相者曰蘇生負濟民具苦無食肉相異日徒以三百罋黃為其料錢耳然士大夫欲命世者不可一日不接其旨論先生學殖滋長時出其根苗三千貴人鼎自以薦其用能使嵗不饉不然民有吾色且能咀得吾本者曷事不理貴人斥之曰賣菜傭槁項黃馘類古野逸雖釋老氏精戒行者亦與接飲食惟太學生交最密嘗相誓茍富貴毋朝夕忘人有誚者曰太學生腹彭亨五經笥實菜罌五侯食客曰淳母氏䍧氏摩氏等凢八人咸謂席上珍八賓或取猒於主者必召先生與俱主人甘豢餘若醉若寐聞先生至即爽健起立時先生拔其族種聮茹至終不與八人者爭進故八人亦無媢之者後豪侈家有想聞其風采而不可得輒呼帳下兒趣庾氏即菹及中牟令苗用大先生其風味終不似也先生嘗雪夜有故人痛飲至夜半吻燥甚不可當亟呼先生清談談皆有根依齒牙嚼嚼成宮角已而爽入臟腑清氷瀉玉壺也故人笑曰今夕啟沃之樂雖金盤瑞露無以尚此顧無以謝徳厚死諡先生為氷壺從而歌曰我心兮如酲彼美人兮獨醒載歌曰美人贈我菁瓊英何以報之玉壺氷後先生以齒終於家門人圖易名先生舍氷壺無當者遂相與諡曰氷壺先生雲
  史臣曰東海疎姓分二族居涉鹿山者走足為東居蔡者如草為蔬東後罕有聞而疎族蔓天下至先生世次莫詳聞其先薦進楚惠王以蛭事疎去漢有名平者從華佗學方藥吐咽若蛇人以為竒先生邁種徳而以相者言不仕然歿諡氷壺天下名士大夫至今宗不衰豈以祿食哉
  氷壺先生葢蔓菁連根虀者是也蘇公周曰連咀數根其義可推予嘗於霜夜酒渴起詣廚中覔水鼻觀忽觸寒虀香則誤蔓菁在瓶亟取啖其根渴隨解而酒俱消矣時惟歌簡齋氷壺先生宜立傳之句與蘇公同一適而傳則同一欠事後見鐵厓先生為蘇公補傳文中所謂咀吾本所謂連茹至終所謂言必有根依者於氷壺為實錄非惟補蘇公之遺實有以慰余心之缺雲中吳孟潼書傳後
  白咸傳
  白咸其先河內人河內曰鹹在夏後時有居青州者嵗貢上國未入官至周子孫有曰苦曰飴曰虎者始入官共祭祀賓客膳羞事周末子姓昌熾在齊東海島間環水以自國習夙沙氏術日以隂陽水火煉脩為事其最功者名成金筦子筴言與齊大夫管夷吾交獨密遂進筴夷吾介之通齊君自贊吾筴可用使齊富強天下夷吾力薦侯曰齊國貧且飢而使成金抱遺利不用是仲不智也知而不言是仲不仁也仲為君得利師惟君法焉齊侯喜用安車禮聘之馭千里驥服其輜裝益闢土海濱鑿井築竈葢茆比比若拂廬然使顓煉脩其中民揺手觸禁不得犯不一年功地沙土皆成白銀抱利充然而齊霸天下矣繇是齊侯請於王賜爵鼎侯封其國曰海王俾世子孫食邑若干戶咸去鼎侯十世父曰潤下與母富氏媚禱於竈得咸漢青龍壬戌生月丁未日者推曰鹹水命日最旺火伏壬戌大海水未月入庚伏運一轉實能贊國家闗石咸為人魯重嘗自負為席珍與庾嶺梅處士氣味同酸醎結為伯仲交而世未嘗薦進於上者㑹吳王濞取士於魚鹽東海人遂以咸充賦王見咸膚玉雪星星然笑曰咸所謂江漢濯而秋陽暴皜乎尚者用之吳富遂甲他諸侯然濞因是以驕已則亦咸有罪也武帝元封間咸用齊東郭咸陽薦職列大農其族屬名官者二十有九文鍵應前未有官時雒陽賈人桑𢎞羊南陽大冶孔僅皆併口附咸議得寵幸咸自謂遇不減鼎祖然國未富而民先病矣咸在官若干年徒縻牢廩而績用弗成廷臣有欲烹其黨𢎞羊者帝晚年亦悔用咸猶未罷遣又學士羣議咸失皆願罷咸而後化可興咸自是稍引退雲太史公曰白氏本出炎帝後戰國時有圭者最喻於利昔嘗見闢孟軻氏咸一志利民覆民是病古之利民不民之利而民自利利莫大焉咸通異是故自齊管氏能用白氏斤斤使其君霸後之得其利者或寡矣嗟乎當咸遇大漢使勸其君除苛令調齊衆不損下以益上庶幾鼎鼐之佐哉
  璞隠者傳為海虞繆仲素譔
  隠者蒲氏名𤣥玉璞隠自號也上世徂徠人戰國有仕齊即墨大夫又為即墨人其始祖曰爅氏濕者隠徂徠山得煉形術初煉體赤再而青三而𤣥其面老可鑑文有五龍章涅初生時筮之繇曰震木其相離火其光非青州黃𤣥斯用章水石摩盪吸隂吐陽以相四目天下文昌厄祖龍氏𤣥用皴⿰文塞而敝與滕氏同傷孰愈璞隠卒退於洪䝉葉厖俊捏相倉頡氏制字太昊氏著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燦乎其有成章皆涅子姓也秦時有由即墨隠泰山始皇東封泰山遇其人爵為五大夫及坑焚禍作殃及大夫𦙍子在官襲封松滋侯惟用於刑俾議黥劓事時上愚視民曰黔視松滋上黔耳松滋之後曰瑜麋在漢書尚書令僕薦引與管城子穎同升道亦不行蜀人揚雄氏居家習𤣥學退而依雄雄上長楊賦非藉麋為客則不能見幹林主人故雄始終以客卿呼之麋遂隠於蜀子孫不聞有顯者聞浮提國有分派曰金胡氏汁灑地能幻文成字晉有九子者與二陸為文字交然亦不利大人多利隂陽婚家時祝詞曰九九子子生之松滋宜爾子孫蟄如螽斯至宋紹興而𤣥玉始以璞隠自祕不知生父氏自雲繆公子稱知己繆築軒居之且以其姓姓軒權貴人詣蒲軒爭欲致璞隠璞隠終不起且曰吾祖由蒼頡氏召用佐功文明文極而僿天厭僿火嬴氏況又僿嬴後者乎予不隠其有不以吊滕氏者吊蒲氏此予璞隠亦應祖繇晚年得道自詫曰吾用物精多吾夀可以敵堅木矣入水不濡入火不爇矣得吾道者蓋鮮矣李廷珪墨可以割木入水火不壊
  太史氏曰上古有黑鹵氏涅出爅氏其黑鹵支乎中古孤竹君亦由台氏改墨氏至璞隠又冒蒲去墨氏其先雖爵顯於秦賤與黔等孰與無赫赫名帝皇世而功煥然在天下嗚呼璞隠用不用係天下取捨不幸殘於黥鈐窮於雕篆其命矣乎始繇之見也若璞隠者謂之隠無用文者非歟
  竹夫人傳
  夫人竹氏名筎字珍瓏自號抱節君其先為孤竹君之子曰智諫武王伐紂不聴遂不食周粟餓於首陽山且死召其族告曰吾不食死百世後當有不食飲者為吾女氏以捄世之濁熱然未嘗如鎖子婦之隳其節也越若干世為宋之元祐年果生夫人夫人生而瘠如篾器成將作匠之羅織巧慧其中玲瓏空洞無他腸又善滑稽圓轉雖與人狎其情邈然如木偶氏誚夫人者無螽斯分而善之者則無內荒長舌之禍也嘗見聘趙氏子充家奴畜之豫章黃太史庭堅聞其人作詩雪之以為憩臂體膝辱夫人而況又奴之乎夫人亦犯而不校夫人自以家世素清節終恥屈身於人鉛華絲枲弗之御雖荊釵棘簪之微一皆棄斥由王后嬪妃下至公卿百執事無不器重之召亦無不徃然所在抱節終身未嘗少汚其潔先是得長生久眎術於羿娥氏用能辟榖導引以應鼻祖氏之言其蹤跡詭秘當炎而出方秋即遁去囊括其身自比雖有甕人或謂屍解不知其終史氏曰莊周稱姑射山有神人肌膚若氷雪綽約若處子夫人豈其流亞歟惟其辟榖不食飲故老不死人疑為女仙後人有見於葛陂者與壺丈人同蛻去雲
  學圃丈人傳
  丈人出蕭史氏生龍虎之阜髙居㑹稽之陽丈人生而機悟絶人長而慷慨偉風度有治天下之才而不奸於仕晚乃棄儒衣冠入道研窮至理又自理於畔以老圃為事抱罌握臿不自以為苦築室圃中既以安之人且以學圃丈人目之怪而扣者曰孔子大聖嘗吏乗田莊周大賢嘗吏漆園未聞以老圃為事如小人之樊而見絶於聖人之門丈人勃然曰有是哉彼有離絶卿相桔橰於園幾於近名攻治陳言腐滅嵗絶不窺於園幾於喪真吾倖免乎二者之累園公圃吏為社為鄰人無識我我亦無識於人烏知我不如老圃與古先之至人扣者懣然欲退丈人復止曰汝以予為圃人乎詩告若以圃道也理圃者理天下之範也圃而蔬茹出焉藥果實焉材木出焉凢地産之利無窮屈焉一日不治則利盡廢可不學乎哉噫吁嘻北客馬踐園而漆室女之為憂者長也扣者再拜謝曰始吾以丈人為鉏丁不知其為有道人也野史鐵𥴦道人為録其詞為傳而又贊之曰樊須氏之儒叛教自愚於陵子之卿盜亷自汚吾非斯人之是與其列禦冦之居列子隠居田圃四十年漢隂叟之徒也歟漢隂丈人羞用桔槹
  魯鈍生傳
  魯鈍生不知何許人或曰東魯人也六嵗善讀書日記萬餘言十嵗能為古歌詩長明春秋經學狀貌竒古人以為偉兀氏魯鈍生笑曰使余扺西域用法科才魁天下士一日之長耳不幸生江南為孤雋落魄湖海間以任縱自廢浙憲使者嘗辟生為書史生拂然也抱成案與俗胥離立大官前非吾業亦非吾志遂卻余嘗邂逅生西湖之西東湖之東與之登天目歴七十二弁之峰題詩絶壁上間逢山中異人讀之咸撃節以為人間竒才也生酒餘必歌詩詩之餘索余莫邪笛作君山古弄弄闋呼山童出陁尼錦囊中宣和賜墨研銅雀缺瓦作涪州禿翁古木石及中嶽外史雲嶠圖自謂在古無上人慾以富貴勢得之弗能或遇江海竒士不需而乞與之生剛果亷直見人過不能容或面折之有一善則又稱道不已其是非曲直之性頗與余同故余在三吳山水間多與之遊晚年著書自號金馬子有太平萬言書約余北上共餘三史統辯陳天子之庭而予未果也今年春忽自葛峰來㑹余雲間曰吾將挾吾戅為太史公遊遇偉人問余為誰余嬾自陳請子作魯鈍生傳故余為之傳雲
  楊先生曰余友海內竒士屈指不能四三人其一曰茅山外史張公雨其一曰大癡子黃公望二人老矣晚得魯鈍生生始明經不肯冒西俗舉性正矣及遇辟又不肯諂事貴官益髙矣樂從余遊山水間適酒後吹鐵笛和古歌章若狂矣而晚將獻天子書陳天下利病成敗其果狂者乎
  慧觀傳
  慧觀者東越婦也家世業儒未笄時大父異其警悟授以五行書長而益深其學推人貴賤禍福徃徃竒中中年家祚落從其夫游江海間夫亦儒家子得妻之術相與簾市肆售其術問者則皆之慧觀氏慧觀清而弱日推言數人得錢給薪米即謝客過其門者莫不目而駭之餘嘗與之語而異其人蓋非婦人也慧觀之言曰吾不幸形婦人以生生而不能以婦人自處又其不幸也重不幸而以生月日為人言貴賤禍福是特以生吾之生不知生吾之生者果何言取乎不然形吾累也然天固假我以形而實無形也洩吾以言而實無言也以言求吾猶索目於影況形乎且吾之為吾亦非吾之所得吾也吾特吾之耳又不知吾之見者有以吾之不吾者觀吾否乎然則世之罪我者固不少於生我者也楊子曰婦人之言有是哉觀乎觀乎可以婦人目之乎吾聞藐姑射之山在北海中有仙人居焉肌膚若氷雪綽約若處子乗雲氣御飛龍而遊於四海之外水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山土焦而不熱不知溺我者又有所謂水火者焉觀室處者也千里而遊蓋無一日而不在水火中也不為其溺且熱其椉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不自千里者始乎觀乎觀乎吾以姑射之仙望之矣居北海之中者彼何人哉
  葉政小傳
  政字克明姓葉氏淮隂人自幼警悟知讀書自奮拔既冠以讀律充浙省幕史善建白論裁常依名節上官竒之至正辛卯隨左丞孛羅帖木兒討海冦壬辰侍平章伯顔帖木征湖廣克池陽銅陵破蘭溪渠魁徐真一砦削平蘄水賊巢屢獲賞給丹陽縣富民束章輸漕至蘭溪見政與語莫逆即以兄禮事之未幾起糧赴沔陽泣別曰弟今濟大江涉重地死生未可知兄平生篤信義願以資囊相託政固辭弗獲俾章手緘藏之逾月章鄉友朱讓率其奴來曰章不幸入蓮臺湖遇盜死矣請其資囊政曰汝寓物於章章未嘗語我我受章託義必質束氏明以付汝朱以政匿為己有銜之明政抵京口㑹束朱氏父子坐丹陽驛門啓囊緘得錢二百五十緡黃金五十兩白金五十兩珠八千粒衣帛有差歸之束又得錢五十緡黃金五兩白金五十兩珠千粒歸之朱二氏盛具酒食以謝政不答而去政居軍中凢五年悉心金榖遇有功輒驗格言諸上官上官以其致力匡匛移文薦之授某官父季實從父蟾心前至元俱奉詔入覲季實授行宣政院都事蟾心授翰林直學士有文集傳於家雲
  小鴉傳
  小鴉者錢唐人姓張氏名訥字近仁其父某鄉校君性鯁直面折人過無忌憚人呼為老鴉舌訥性如其父人又呼為小鴉游吳出長紙書一通斧鉞黃葉蔡偽王張氏欲官於𢎞文竟拂衣去大明天子遣使浙河招異等材訥在選中凢二十五人至京師見天子於謹身殿各實封獻所言訥笑曰汝輩封櫝上眡為爛紙語不若訥櫝在尺喙中竟取決於天威咫尺下從則留不則還山也他日言者出訥獨後留上問留故訥答曰請與生詳言首言太廟次千步廊城丁勞死事上首肯之放役丁生還者若干人授官斷事張氏偽官沈善夏昱除官憲府訥聞即走奉天門下白上曰沈夏亡國俘而置之法憲非惟辱法臣辱朝廷甚矣上韙其論即黜退連百餘人銓吏嫉之調訥山東縣令上嘑銓者罵曰汝輩雞狗忌訥在吾側耶復改授御史後以言中傷臺長請歸天目山弗從今轉諫議官雲
  雪篷子傳
  雪篷子葉氏名以清字子澂雪篷其自號也其先京口衣冠之胄宋末大父懋地華亭父鍈遂家焉篷貧而尚氣節有古義俠風徳清尉劉昶者聞其義聲訴以三喪不舉篷貸錢五千緡資之監黟縣伯顔調兵昱領顔行囑妻子曰我死母且老當徃依華亭葉子澂顔果死一夕篷夢顔曰老幼難中請以為託越二日其妻子果奉母來歸篷老其母若已母幼其子若已子淮兵入蘇守淞苖帥某遁淮帥史文炳以鄭煥尹郡鄭慾火巨室黨苖者篷素與鄭交白以大義而免持金帛詣篷謝者旁午悉拒不取鄭辟篷尹華亭紿以父病辭及鄭以賂敗逮辜者六十餘人篷獨免初鄭獲苖遺米與篷一大舟不受轉以賑乏絶無斗升及己時避地依篷者若建徳尹楊瑀平江尹貢師泰建徳通守毛景賢篷待之如平時男女踰室家期者為擇配瑀卒囊無一錢篷殯葬如禮同門友胡方養疴同郡謝氏館方無後歸篷具藥粥踰月弗救具棺槨㑹親友籍方遺物咸歸其弟妹闗西趙友道逆旅來歸篷解衣推食閱四載病期月饋藥弗怠浙省員外王國賢以囊橐留篷所國賢死篷以完封歸其妻子凢此皆近古豪俠之為也淮南左丞史父辟篷諮議不起江浙辯章王公以省檄辟幕府亦不起應南京天使訪賢人至淞首聘其人終於不應事母極孝母亡哀毀骨立晚年搆草堂蕭之津躬耕在公田墾老圃以自食其力不入城府者若干人當路重臣識與不識皆慕之如古人云
  鐵史曰漢袁絲折安陵富人之言曰天下緩急所望者獨季心劇孟耳至嫚罵安陵曰陽從車騎來一旦緩急不可恃吁義俠之係於天下者如此太史氏俠傳所由作也淞之大姓民武斷其里者主之後之靡耳烏有緩急所恃如心孟者乎若篷者亦淞之人負氣俠而亦庶乎心孟之流乎故予特傳之
  陶氏三節傳
  三節者天台陶明元氏之子婦王氏淑孟女宗媛季女宗婉也淑從夫宗儒爵封宜人吳元丁未秋兵入台淑屬子於傅姆曰汝以歸其父吾誓不兵辱即赴井死年二十八宗媛適里中杜思絅思絅中流矢卒時姑喪在淺土夫又未克葬忍死䕶兩柩為㳺軍所執媛不受迫辱兵加刃脅之大罵曰我若畏殺吾已去久矣請速殺我遂遇害年四十宗婉適里中周本歸未一月兵至持一婢走池滸阽溺一卒突至引其裾曰妻我免死念無以自脫指其婢曰可先妾之俟卒擁婢不為備婉即投池死年二十二
  鐵史曰方氏據沿海郡十年所陽浮受明命隂禁民母送任台陷日忿兵肆戮大姓女婦辱而驅之若狗豕三節乃獨聚於陶氏一門貞白一志從容白刃之下丈夫士有不能焉吾聞明元氏嘗官有元閩檢校衣冠奕世以忠孝亷直為家行配之賢又出宋宗女趙氏也宜其教漸於窈窕諸淑者若此余傳之使采東國之風者得之足以光彤簡雲
  
  跋君山吹笛圖
  華亭沈生瑞嘗從余遊得畫法於大癡道人此幅葢為予作君山吹笛圖木石幽潤水山清逺人物器具㸃綴於豪末者纎妍可喜瑞年未三十而運筆如此加之嵗月其則不在一峰丘壑者幾希矣抑余有感於是者予徃年與大癡道人扁舟東西泖間或乗興涉海抵小金山道人出所製小鐵笛令余吹洞庭曲道人自歌小海和之不知風作水橫舟楫揮舞魚龍悲嘯也道人已仙去余猶墮風塵澒洞中便若此竟與世相隔今將盡棄人間事追遊洞庭儻老人歌紫藟如道人者出笛懐裏間吾取其與明猗相樂者引滿數杯據床三弄遂與紫藟者終隠十二峰瑞能從之否至正己亥秋八月中秋日






  東維子集巻二十八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東維子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東維子集巻二十九
  元 楊維楨 撰
  
  送薛推官詩四言三章有序
  吾友姑胥富子明來言杭州推官鄆城薛公之人曰薛公起身國子伴讀負特名公卿間連歴
  縣尹掖城寧晉得民譽甚三命為今職惟杭實江以南大府也其俗囂薄喜訐爭獄市滋起大家氏闗節遷變事情奸偽百方出竒獄訟有他此所不傳雖老財察者病弗遑理推官號難職而於杭號尤難者薛公之來也斷某獄平亭疑法咸一一當葢亷為治本又明徳之恕以出之惟亷不淫明不惑而恕無文深之過故臬不頗民用不寃自時府中事無問大小咸咨薛公府長吏接之如賓師事有隔其省閱必舛差顛僨一時僚友有坐畔法者而薛公獨歌休聲於民此其賢否優劣之較然者也今將代去丞相府與御史章交上其陟清署以耳目天朝者必矣杭士歌詩鄙腐不足以侈而餞也願邀予詩予審子明言不誣為賦詩三章一章述其善於職也二章惜其去三章期敭清要以副杭人士之望也詩曰
  有淵有清又靜且平有照斯應有撓有澄我有疑臬伊誰質之我有枉罸伊誰出之孰奪我美心如失之雖奪我美其用則邇何以用之驄馬御史雖驄馬史羣吏之師四方之紀
  夀豈詩四言二章有序
  人情莫不欲夀而貴富人得之者尠賤且窶者多得焉何也天之授人以五福固不兩完也然賤窶者之夀而樂抑又尠矣古之賤窶夀而樂者吾聞榮啟期而樂之以三固未知所樂也此夀而豈之不易易也中吳瞿惠夫氏家崑之韓涇至惠夫益斥大其門閭而名其侍親之堂曰夀豈蓼斯之詩人敬祝頌之詞曰令德夀豈葢代之夀者不難而夀而豈者之為難也壽而豈者非令徳其人曷及爾哉謂夫世徳之家也有華宅可以居有負郭之田可以食二親皆具享遐耄惠夫朝夕率其仲上食堂上既有以樂之夀而又有以自樂焉豈之樂固非榮期之賤而窶得之賤者比矣夫恵夫之所得惠者豈非詩人所謂令德者歟惠夫求予詩故予序之而係之詩二章曰有橋有諼雲
  有橋洋洋在堂之陽豈弟君子令徳不爽文文如璊璁衡其鏘酌以旨酒以燕樂我父兄瞿叔孝友夀豈孔臧有諼奕奕在堂之北豈弟君子令徳有赫飲御我族以及我賓客瞿叔豈弟斑裳赤舄夀具樂康由爾令徳
  送康司業詩四言有敘
  至正七年秋天子以成均司業之乏山東康公若泰以憲僉事轉是職未幾臺評奪職副庸田司使不三月轉湖南憲使未行而中書以國學公論又立挽於司業其行也吳之士大夫咸贈以言有諗於維禎者曰亷訪使天子執法之臣也司業文墨官亡益殿最者也天下執法臣得一人焉勝百什守令文墨官得百什焉亡愈執法臣一人今康公累遷亷訪使者執法之得其人者也而成均徒以文墨伎官使其人無乃非天下制乎維禎曰不然維我世祖皇帝屬統埀業於後之人不在吏持文法而在傅臣之扶植倫理也故設官分職司業為國子師民氏天子內長之非天下不居故其人得侍間於天子時賜清宴以問道即有所建白澤流四海非尺寸之細也國有不是師弟子得逕上聞捷於執法移文符以闗説差次者其育才養能一適而賢賢臯陶伊尹之徒徃徃發跡於是其為國利也厚矣薄其功豈在執法左哉嗚呼司業之人也又豈徒取具官亡益殿最者哉今天子承明經成尊師氏之位不卑於執法臣故康公之屢繇風紀以移是職也良有以也哉故余裒次吳士大夫之詩帙以送之而又序之如此復自繋詩凢五章詩曰
  赫赫胄監禮樂攸司祭酒長之師氏貳之明天子作我民極何以播教師氏有職惟明天子惟烈祖是因烈祖始受命肇立成均天子戾止作爾多士多士濟濟惟天子使曰若康公穆穆雍雍多士濟濟惟言來從天子問道其言如鐘天子廣化其徳如風維禎作頌配於樂工
  題逸樂子巻五言律
  煙水風塵外先生一草堂干時無戰策卻老有丹方蒲葉鈔書短松花釀酒香有時歌欵乃小艇在滄浪
  夜坐一首五言律
  日落羣動息張燈坐草堂浮生百年事清坐一罏香謀拙鄰人歎幽棲世慮忘吟詩不知寐華月自流光
  舟過黃店五言律
  水㑹魚鹽市霜清蟹稻天髙橋十字港新剎四邊田樹老烏銀莢花開白玉蓮老翁誇樂嵗斗米直三錢
  緑隂亭詩五言十二句
  公子邁流俗澹然薄世榮華亭入幽邃永日有餘清髙梧羅前庭修竹被兩楹重隂閟清晝好鳥時一鳴佳辰展芳燕良㑹欣合併清歌發綺席鼔瑟更吹笙羣公盡詞客列座敬塵纓言笑遂真性觴詠暢幽情清隂與日轉不知月東生
  送趙季文都水書吏考滿詩五言二十句有序
  江浙糧賦居天下中九而蘇一都又居浙十五然蘇澤國也田皆枕湖藉江因水進退為凶慶使嵗而恆陽則窪下皆以鍾畝之利告一有淫澇之虞颺風猝作挾波浪破隄防連阡接町淪為巨浸此朝廷都水庸田之所由立也其職專以水利為務遴選重臣有才幹者居之而所調官吏遂與臺省相叅蓋朝廷視水利為重故待其官守宜重也異時官守或非其人其貽民害覆有暴於水而民益困者然則居是職者其不可不慎選其人也必矣書吏者其官之贊也吏不得人而欲其官之得職也亦難矣真定趙君季文蓋才而有風操者也徃嘗為浙中司臬史有能稱故今都水使府㸃函以書史辟於沙河尉次宜其克相其官以有成也君自奉職來隄塍益脩溝渠益浚水還故道而民受庸田之惠者君之功為多書滿例増秩七品佐貳郡縣為近民之官矣以君興除水利害之心推之吾民撫字之日民其有不受賜者乎其行也吳人士咸歌詩以餞之推予為序首而復繫以詩云
  勾吳水為國桑田水相爭水大連陂湖大小吞泖涇髙廬或凢墊下土孰容畊吳萌罹患久都水置司平治水亦多術害去利始興侃侃趙公子為吏有能聲棄流截髙岸蕪塞開通塍都府資治畫課最上農卿遷官到州縣穡事話田更推此澤物志聖化相流行
  送謝太守五言排律四十句
  湖秀今三郡循良第一人武林非復舊文化要圖新海嶽東南㑹湖江左右隣曽開天水國直問尾箕津府大同京尹居崇異國賓提封家萬戸易俗力千鈞惜也承平久於焉值亂頻煙華餘故市風物感殘民今日懐匡濟乗時好拊循念君多意氣滿腹貯精神別地梅凝署寒江柳孕春過船沙沒屐駐斾雪埋輪黽勉猶無及窮愁不敢嗔贈言知面𧹞取醉寄情真勿袖烹鮮手須閒牧犢身推誠歸簡妙植善息頑嚚亂後無家世漁中有隠淪千年黃鶴返萬裏白鷗親莫學張京兆應知召信臣貂蟬從岳牧圖畫可麒麟
  賦春夢婆七言絶句焚香雖老尚能歌聴夢道人樂府予因呼為春夢㜑
  黃柳城邊風雨多白頭宮女有遺歌東坡哨遍無知已賴有人間春夢婆
  小香明日履齋買姬年又大小予名為小香傳鞦韆春夢婆者白
  一塲春夢不須忙賸買春風又幾塲一丈花開紅玉蝶小香何日比花長
  寄沈秋淵四絶句
  大將軍酒誥入市貴公主鏡落田家不知有客琅玕所獨自吹笙醉碧霞
  句曲已無張外史道士今有沈東陽裁雲剪月三千首獨虎仙官不取將
  鹿皮之冠鶴氅裾軍前不肯帶銅魚花貓望鹿拜履下知有枕中黃石書
  鸚鵡水深蓮葉航書來約過百花莊醉披錦袍上船去倩得小姬連笛床
  送貢尚書入閩已後縂十二首皆七言律詩
  繡衣經畧南來後漕運尚書又入閩萬里銅鹽開越嶠千艘升斗貿蕃人香熏茉莉春酲重葉捲檳榔曉饌頻海道東歸閑未得法冠重戴髪如銀
  八月初四日雪坡太守周門拓入雲居山中復度嶺飲於水月尼寺賦詩書似太守及蘇州刺史周義卿
  文章太守早休牙五馬傳呼處士家好客新分朱露酒題詩近在白雲窩山中子落千年桂海上人歸八月槎水月樓頭橫玉笛誤猜蕚緑是韶華
  用顧松江韻復理貳守並柬雪坡刺史
  仙客歸來隘九州身騎黃鶮記南遊烏衣故國江山在銅柱荒臺草木秋起舞劉琨空有志登髙王粲不勝愁問君蔗境今何在祇憶當年顧虎頭
  送謝太守
  朝廷遣使航東海萬里南來送璽書著屐登山良不惡分符典郡復何如白蘓事業千年後吳楚封疆百戰餘今日養民方急務肯將徵算及舟車
  答倪生徳中來韻
  綺川才子才庸峭素色成文似泖綾待詔歸來金馬客題詩寄去碧桃僧畫眉誰問張京兆多病深憐馬茂陵昨夜西堂安夢好惠連春思又新増庸峭齊魯間以人有儀矩可喜者謂之庸峭
  八月十日偕錢唐王觀海昌李勛大梁滑人過湖赴瑪瑙山主之招題詩雙松亭
  十年不踏瑪瑙石今日重登巾子峰外湖水繞玉螮蝀裏湖水浸金芙蓉崔老題詩欲招鶴生公説法善降龍浮雲富貴眼前見從此道人輕萬鍾
  感時一首
  壯志凌雲氣食牛少年何事苦淹留狂歌鳴鳳聊自慰舊學屠龍良已休臺閣故人俱屏跡閭閻小子盡封侯愁來按劒南樓坐寥落江山萬里愁
  至正庚子重陽後五日再飲謝履齋光漾亭履齋出老姬楚香者侍酒之餘與紫篔生賦詩
  滿城風雨送重陽雨後花開重舉觴仙客新來殷七七佳人老出楚香香乾時嬾上平蠻策度世惟求辟榖方光漾亭中詩易老不須春夢到南堂
  與姜羽儀詩
  六韜人去無家學獨説吾鄉有羽儀太尉府中招處士湖州幕裏著賓師座分雨露黃封酒門䕶風雲赤羽旗湖上老夫詢出處扁舟一葉似䲭夷
  主之約詩用宇文韻
  我尋三十髙僧閣還有支郎夜渡舟湖上風煙留晚照山中草木帶邊秋水晶宮開碧菡萏金粟堆呼黃栗留下馬題詩紅葉寺行人有比峴山遊
  寄秋淵沈錬師所居號琅玕所
  琅玕種得三千箇箇箇瓊臺玉樹齊秋淨雙鳬青泖曲夜寒一虎大茆西長茸不著花貓獵深竹時聞翠羽啼老我所須惟鐵杖不湏太乙乞青蔾
  十月六日席上與同座客陸宅之夏士文及主人kao呂希尚希逺聨句
  新潑葡萄琥珀濃酒逢知己量千鍾犀柈筯落眠金鹿鴈柱弦鳴應玉龍紫蟹研膏紅似橘青蝦剝尾緑如蔥彩雲吹散陽臺雨知在巫山第幾重
  八月五日喜雨初陽臺上作已後摠六首皆七言古風
  敲門空逈太史宅曳杖卻上初陽臺雷從葛仙井底起雨自黃妃塔上來官軍捷報銅鉈陌山人酒瀉白螺杯慿誰得知詩句好山東李勛今有才
  十七日過無住菴因留題鑑上人半雲軒
  我訪東山丞相譜因過南墅半雲寮雉棲薜荔都蒼墓鰲補夫容大士橋萬嵗藤枝神蛻杖三花樹子癭為瓢老僧好事兼好客時作逺公蓮社招
  用蘓昌齡韻賦李紫篔白雲牕
  紫篔之篔篔滿林白雲之雲雲復深忽見南山有真意時聞好鳥流清音翻盆玉女當牕雪棋欵仙樵石几隂為子朗歌成古調寫以老鐵斛盧琴
  題夏氏槐夢軒
  何人覔得大槐國國在人間人不識五馬既赴南柯侯千金更選東床客金雞一聲呌東方蝴蝶飛來春一塲君不見緑林銅虎郎匍匐尚拜蚍蜉王
  寄兩道原詩二首
  信公今住竹林寺曽寄吳鹽道起居戴家泊上收秫米凌湖門外好鱸魚緇衣宰相日給告清客道人新著書若問西湖湖上伴竹枝零落柳枝疎
  老人雅趣近何如聞説移車霅上居甕口新包竹葉酒船頭學釣桃花魚雄文曽佩六國印綺語更著三家書兩家道郎我所愛何啻林間見二疏
  聨句書桂隠主人齋壁七言十八句
  至正己亥冬十月四日予偕吳興桃庭美義興髙玉牕夏長祐吳郡張學河西張吉富春吳毅東海徐子貞陽羨髙瑛雲間謝思順同遊淞之顧莊酹橘隠老仙墓因過郁聚學聚齋見桂隠主人供茶設醴席上與諸客聨七字句成一十韻十有八句書於齋之壁予為㑹稽抱遺叟楊某也
  九鳳山陽漂瀆隂十年曾記此登臨仙人一去橘破斗小山重招花作金勺水研池圓洗膽老蕉書葉倒抽心瞿曇像現雲生壁木客詩成風滿林白馬胡僧經寫貝青烏方士石旋針六花雪舞昆吾劒一索珠懸斛律琴出柙怒號斑額獸鎮籠解語雪衣禽掀髯自作蘇門嘯抱膝誰歌梁甫吟聨得彌明詩句就內中韶濩有遺音題朱蓮峰夢遊仙宮殿明日偕見西辨章進凝香閣詩
  青蓮老人青珮環自言昨夜夢遊海上天梯山天梯之山三萬八千丈瓊臺雙闕開天闗赤藤飛上最絶頂千樹琪花散晴影通明前殿上觀玉虛翁左面長眉曈炯炯玉翁元是太極仙手弄兩丸日月旋天扄地戶司啓閉𤣥牝一鑰開天先青蓮老人南極裔泰華開花一千嵗大人賦奏馬文園玉藕如船澆渴肺殿前作詩明月光光採下徹下土中書堂明朝寫得凝香章蝴蝶飛來七寳床右七言長短二十句
  凝香閣詩七言長短二十四句有敘
  凝香閣者光祿大夫平章政事張公闢之以待四方賢士即漢平津侯之東閣也客卿鐵崖楊子名之曰凝香本韋蘇州語予讀楊子記雲休兵息民又曰厭兵圖治引周公仲山甫為辭夫兵不為攻城乃森㦸於左右者豈非休兵乎燕寢凝香與賢者共之豈非圖治乎周公東征成王迎歸天乃反風起禾此休兵效也仲山父徂齊宣王賴其補袞出納王命此圖治効也楊子之進規者至矣杭庠典教朱庭規敷楊子之記復為歌以頌雲
  有兵不若森於庭發天下若莊於棚汗馬不若繋於營休兵要待民力生平章政事光祿卿閣下萬巻清香凝書生香徳生馨況復爇鼎相熏蒸緑煙一縷風度𣠄光祿燕寢寢不驚蝴蝶飛來窺枕屏周公入夢話東征山甫依稀亦言並天既反風禾稼登告以補袞埀鴻名楊子進規為座銘有客如此真賢卿有客如此真賢卿廩人飽粟庖人饋鯖燕昭臺上千金輕錢唐博士起相慶有如十八學士登蓬瀛









  東維子集巻二十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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