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軒筆録 (四庫全書本)/卷04
東軒筆録 卷四 |
欽定四庫全書
東軒筆録卷四
宋 魏泰 撰
狄青之徵儂智髙也自過桂林即以辨色時先鋒行先鋒既行青乃出帳受衙罷命諸將坐飲酒一巵小餐然後中軍行率以為常及頓軍崑崙關下翊日將度關辰起諸將張立甚久而青尚未坐殆至日髙親吏疑之遽入帳周視則不知青所在諸將方相顧驚怛俄有軍候至曰宣徽傳語諸官請過關喫食方知青已㣲服同先鋒度關矣
歐陽文忠公修自言初移滑州到任會宋子京曰有某大官頗愛子文倩我求之文忠遂授以近著十篇又月餘子京告曰某大官得子文讀而不甚愛曰何為文格之退也文忠笑而不答既而文忠為知制誥人或傳有某大官極稱一丘良孫之文章文忠使人訪之乃前日所投十篇良孫盜為己文以贊而稱美之者即昔日子京所示之某大官也文忠不欲斥其名但大笑而已未幾文忠出為河北都轉運使見邸報丘良孫以獻文字召試拜官心頗疑之及得所獻乃令狐挺平日所著之兵論也文忠益歎駭異時為侍從因為仁宗道其事仁宗駭怒欲奪良孫之官文忠曰此乃朝廷已行之命但當日失於審詳若追奪之則所失又多也仁宗以為然但發笑者久之
京師百司庫務每年春秋賽神各以本司餘物貿易以具酒𩜹至時吏史列坐合樂終日慶厯中蘇舜欽提舉進奏院至秋賽承例賣拆封𥿄以充舜欽欲因其舉樂而召舘閣同舍遂自以十千助席預會之客亦醵金有差酒酣命去優伶卻吏史而更召兩軍女伎先是洪州人太子中舍李定願預醵厠會而舜欽不納定銜之遂騰謗於都下既而御史劉元瑜有所希合彈奏其事事下右軍窮治舜欽以監主自盜論削籍為民坐客皆斥逐梅堯臣亦被逐者也堯臣作客至詩曰客有十人至共食一鼎珍一客不得食覆鼎傷衆賓葢為定發也
劉侍制元瑜既彈蘇舜欽而連坐者甚衆同時俊彥為之一空劉見宰相曰聊為相公一網打盡是時南郊大禮而舜欽之獄斷於赦前數日舜欽有詩曰不及雞竿下坐人葢謂不得預赦免之囚也舜欽死歐陽文忠公序其文集敘及賽神之事略曰一時俊彥舉網而盡矣葢述御史之言也舜欽以大理評事集賢校理廢為民後二年得湖州長史年四十餘卒
范文正公仲淹為叅知政事建言乞立學挍勸農桑責吏課以年任子等事頗與執政不合㑹有言邊鄙未寧者文正乞自往經撫於是以叅知政事為河東陜西安撫使時呂許公夷簡謝事居圃田文正往候之許公問曰何事遽出也范答以暫往經撫兩路事畢即還矣許公曰叅政此行正蹈危機豈復再入文正諭其㫖果使事未還而以資政殿學士知邠州
王禹偁在太宗末年以事謫守滁州到任謝表略曰諸縣豐登苦無公事一家飽煖全荷君恩禹偁有遺愛滁州懷之畫其像於堂以祀焉慶厯中歐陽修責守滁州觀禹偁遺像而作詩曰偶然來繼前賢跡信矣皆如昔日言諸縣豐登少公事一家飽煖荷君恩想公風采猶如在顧我文章不足論名姓已光青史上壁間容貌任昏塵皆用其表中語也
蘇舜欽奏邸之會預坐者多舘閣同舍一時被責十餘人仁宗臨朝歎以輕薄少年不足為臺閣之重宰相探其㫖自是務引用老成往往不愜人望甚者語言文章為世所笑彭乘之在翰林楊安國之在經筵是也
御史有閽吏𨽻臺中四十餘年事二十餘中丞矣頗能道其事尤善評其優劣每聲諾之時以所執之挺待中丞之賢否中丞賢則橫其挺中丞不賢則直其挺此語諠於縉紳凡為中丞者唯恐其挺之直也范諷為中丞聞望甚峻閽吏每聲諾必橫其挺一日范視事次閽吏報事范視之其挺直矣范大驚立召問曰爾挺忽直豈覩我之失耶吏初諱之苦問乃言曰昨日見中丞召客親諭庖人以造食中丞指揮者數四庖人去又呼之復丁寧教誡者又數四大凡役人者受以法而觀其成茍不如法有常刑矣何事喋喋之繁若使中丞宰天下之事不止一庖人之任皆欲如此喋喋不亦勞而可厭乎某心鄙之不知其挺之直也范大笑慙謝明日視之挺復橫矣
楚執中性滑稽謔玩無禮慶厯中韓魏公琦帥陜西將四路進兵入平夏以取元昊師行有日矣尹洙與執中有舊薦於韓公執中曰元昊族帳無定萬一遷徙深逺以致我師無乃曠日持久乎韓公曰今大兵入界則倍道兼程矣執中曰糧道豈能兼程耶韓公曰吾已盡括闗中之驢運糧驢行速可與兵相繼也萬一深入而糧食盡自可殺驢而食矣執中曰驢子大好酬奬韓公怒其無禮遂不使之入幕然四路進兵亦竟無功也
章懿太后之葬也明肅方𦗟政有㫖令鑿內城垣以出柩是時呂文靖公夷簡當國遽求對而明肅已揣知其意止令入內都知羅崇勳問有何事文靖具奏鑿垣非禮宜開西華門以出神柩明肅使崇勳報曰向夷簡道豈意卿亦如此也文靖答曰臣備位宰相朝廷大事當廷爭太后不允臣終不退崇勳三返而太后之意不回文靖正色謂崇勳曰宸妃誕育聖主而送終之禮如此異時治今日之事莫道夷簡不爭太尉日侍太后左右不能開述諷導當為罪魁矣崇勳大懼馳告明肅於是始允所請
王文正公曽在中書得光州奏祕書監丁謂卒文正顧謂同列曰斯人平生多智數不可測其在海外猶能用智而還若不死數年未必不復用則天下之不幸可勝言哉吾非幸其死也
英宗即位之初有著作佐郎甄復獻繼聖圖其序大略曰昔景德戊申歲天書降後二十四年陛下降生之日復是天慶節是天書於二紀已前為陛下降聖之兆也又邇來市民染帛以油漬紫色謂之油紫油紫者猶子也陛下濮安懿王之子視仁宗為諸父此猶子之義也又雲京師自二年來里巷間多雲着箇羊陛下生於辛未羊為未神此又語瑞也又以御名拆其點畫使兩目相並為離明繼照之義其言詭誕不經英宗聖性髙明尤惡諂䛕書奏怒其妖妄御批送中書令削官停任天下伏其神鑒
治平間河北㐫荒繼以地震民無粒食往住賤賣耕牛以茍歲月是時劉渙知澶州盡發公帑之錢以買牛明年震搖息逋民歸無牛可以耕鑿而其價騰踴十倍渙復以所買牛依元直賣與是故河北一路唯澶州民不失所由渙權宜之術也
神宗皇帝在春宮時極沖幼孫思恭為侍讀一日講孟子至多助之至天下順之寡助之至親戚畔之思恭泛引古今助順之事而不及親戚畔之者主上顧曰㣲子紂之諸父也抱祭器而入周非親戚畔之耶思恭釋然駭伏上之睿明可謂聞一知十矣
熙寧十年夏京輔大旱主上以祈禱未應聖慮焦勞一夕夢異僧吐雲霧致雨翊日甘澍滂足遂以其像求之旁閣中乃第十尊羅漢也上之精䖍感應如此時集賢王丞相珪有賀雨詩略曰良弼為霖孤宿望神僧作霧應精求即其事也
歐陽修致仕居潁蔡承禧經由上謁於私第從容曰公德望隆重朝廷所倚未及引年而遽此髙退豈天下所望也歐陽公曰吾與世多忤晩年不幸為小人誣衊止有進退之節不可復令有言而竢逐也今日乞身已為晩矣小人蓋指蔣之奇也歐陽公在潁唯衣道服稱六一居士又為傳以自序
王荊公安石當國以徭役害民而㳺手無所事故率農人出錢募游手給役則農役異業兩不相妨行之數年荊公出判金陵薦呂惠卿參知政事惠卿用其弟溫卿之言使免役錢依舊而撥諸路閑田募役既而閑田少役人多不能均濟天下方患其法不可行而中丞鄧綰又言惠卿意在是甲毀乙故壊新法於是不行溫卿之言依舊給錢募役
王荊公當國始建常平錢之議以謂百姓當五榖青黃未接之時勢多窘迫貸錢於兼併之家必有倍蓰之息官於是結甲請錢每千有二分之息是亦濟貧民而抑兼併之道而民間呼為青苗錢范鎮時以翰林學士知通進銀臺司誤會此意將謂如建中間稅青苗於田中也遽上䟽畧曰常平倉始於漢之盛時貴而㪚之賤而斂之雖堯舜無易也青苗者荒亂之世所請青苖在田賤估其值斂收未畢而責其償此盜跖之法也今以盜跖之法變唐虞不易之政此人情所以不安而中外所以驚疑也疏奏請衆謂不然落翰林學士守本官致仕制有舉直措枉古之善政服讒蒐慝義所當誅葢謂是也
常平法既行而同知諫院孫覺上言府界諸縣百姓率不願請往往追呼抑配深為民害主上俾覺同府界提點往諸縣體量有無追呼抑配之事孫面奏曰敢不䖍奉詔㫖即日治行既而又上疏曰臣聞古者設官有言之者有行之者故言者不責其必行行者不責其能言臣備員諫省以言語為官矣又能一一而行之乎所有同體量指揮望賜寢罷主上怒其反覆落同修起居注知廣德軍
曾布為三司使極論京師市易不便其大槩以為天下之財匱乏良由貨不流通貨不流通由商賈不行商賈不行由兼併之巧為挫抑故朝廷市易於京師以售四方之貨常低昻其價使髙於兼併之家而低於倍蓰之直而官不失二分之息則商賈自然無滯矣雖然官中非覬利也特欲抑兼併耳必也官無可買官無可賣即是兼併不敢侵牟而市易之法行也今呂嘉問提舉市易乃差官於四方買物貨禁客旅須俟官中買足方得交易以息錢多寡為官吏殿最故官吏牙人唯恐裒之不盡而取息不夥則是官中自為兼併殊非置市易之本意也事下兩制詳議而呂惠卿以為沮壊新法王荊公大怒遂置獄劾其事又三司會計差失即以為上書詐不實曽落翰林學士知制誥以起居舍人知饒州惠卿遂參知政事矣而市易差官置物疇勞如故
常秩以處士起為左正言直集賢院判國子監不踰年待制寶文閣兼判太常寺中間謁告歸汝陰主上特降詔自秩始也會放進士徐鐸榜秩宻以太學生之薄於行者籍名於方冊竚懐袖間每唱名有之則掲冊指名進呈乞賜黜落如是者三四上方披閱試卷或與執政語往往不省秩言秩大以為沮遂謁告不朝一日翰林學士楊繪方坐禁中俄有報太常寺吏人到院者繪昔掌判事立命至前乃故吏也詢其來之故即雲常待制以謁吿月餘未有詔起令探刺消息楊曰此禁中汝得妄入乎我若致汝於法則連及待制汝速出無取禍也先是秩未謁告時差䕶向經葬事至是經葬有日上親奠祭䕶𦵏官例合迎駕秩不𠉀朝參而出迎駕於經門上祭奠畢登輦而去亦不顧秩秩愈不得意或告以不朝叅而出就職又嘗私覘禁中臺官欲有言者秩大恐遂以病還汝陰既而卒或雲方卒時狂亂若心疾將自殺者然未得其詳
東軒筆録卷四
<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東軒筆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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