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事略 (四庫全書本)/卷087上
東都事略 卷八十七上 |
欽定四庫全書
東都事略卷八十七上 宋 王 稱 撰列傳七十上
司馬光字君實陜州夏縣人也父池有傳光爲兒童時凜然如成人七嵗聞講左氏春秋大愛之退爲家人講即了其大義自是手不釋卷至不知飢渇寒暑初以父任爲將作監主簿舉進士甲科僉書武成軍判官改大理評事爲國子直講龎籍爲樞密副使薦召試除館閣校理同知太常禮院中官麥允言死特給鹵簿光言孔子不以名器假人繁纓以朝猶且不可允言近習之臣非有元勲大勞不可假以名器今給以鹵簿其爲繁纓不亦大乎夏竦卒賜諡文正光言諡之美者極於文正竦何人可以當此書再上改諡文莊除史館檢討改集賢校理龎籍爲鄆州徙并州皆辟光通判州事時趙元昊始臣河東貧甚官苦貴糴而民疲於逺輸麟州屈野河西多良田天聖中始禁田河西而敵得稍蠶食其地籍使光按視光爲畫五策築二堡河西益兵守之募民有能耕者長復之漸以紓河東之民而兵官郭恩勇且狂夜開城門引千餘人渡河載酒食不爲戰備遇敵死之議者歸罪於籍罷節度使知青州光守闕三上書乞獨坐其事不報籍初不以此望光而光深以自咎時人兩賢之除直祕閣爲開封府推官修起居注有司奏六月朔日當食光言故事食不滿分或京師不見皆賀臣以爲日食四方見京師不見天意人君爲陰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獨不知其災當益甚皆不當賀詔從之後遂以爲常遷同知諫院初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國嗣未立天下寒心而不敢言惟諫官范鎮首發其議光時爲并州通判聞而繼之上疏言禮大宗無子則小宗爲之後爲之後者爲之子也願陛下擇宗室賢者使攝儲貳以待皇嗣之生退居藩服不然則典宿衞尹京邑亦足以係天下之望疏三上又與鎮書此大事不言則已言一出豈可復反願以死爭之於是鎮言之益力及光爲諫官復上疏且面言臣昔爲并州通判所上三章願陛下果斷而力行之時仁宗簡黙不言雖執政奏事首肯而已聞光言沈思乆之曰得非欲選宗室爲繼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耳因令光以所言付中書光曰不可願陛下自以意諭宰相是日光復言江淮鹽事詣中書白之宰相韓琦問光今日復何所言即曰所言宗廟社稷大計也琦諭意不復言琦知御史裏行陳洙與光善欲因洙諷光使之終前議俄有旨令光與洙同詳定行戶利害洙因此逹琦意時嘉祐六年也光復上疏面言臣向者進說陛下欣然無難意謂即行矣今寂無所聞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孫當千億何遽爲此不祥之事小人無逺慮特欲倉卒之際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唐自文宗以後立嗣皆出於左右之意至有稱定策國老門生天子者此禍豈可勝言哉仁宗大感悟曰送中書光至中書見琦等曰諸公不及今定議異日夜半禁中出片紙以某人爲嗣則天下莫敢違琦等皆唯唯曰敢不盡力後月餘以英宗判宗正寺固辭不就職明年遂立爲皇子稱疾不入光復上疏言凡人爭絲毫之利至相爭奪今皇子辭不貲之富至三百餘日不受命其賢於人逺矣有識聞之足以知陛下之聖能爲天下得人然臣聞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而禮使者受命不受詞皇子不當辭避使者不當徒反凡召皇子內臣皆乞責降且以臣子大義責皇子宜必入英宗遂受命除知制誥光力辭改天章閣待制兼侍講仍知諫院上疏言經略安撫使以便宜從事出於兵興權制非永世法及將相大臣典州者多以貴倨自恃陵忽轉運使不得舉職朝廷務省事專行姑息之政至於胥史讙譁而逐御史中丞輦官悖慢而退宰相衛士凶逆而獄不窮姦澤加於舊軍人詈三司使而法官以爲非犯階級於用法疑其餘有一人流言於道路而爲之變法推恩者多矣皆陵遲之漸不可以不正時有司新定後宮封贈法皇后與妃皆贈三代光言別嫌明微妃不當與後同天聖親郊太妃止贈二代況妃乎仁宗崩英宗以哀毀致疾慈聖光獻皇后同聽政光首上疏言章獻明肅皇后保佑先帝進賢退姦有大功於趙氏特以親用外戚小人故負謗天下今太后初攝大政大臣忠厚如王曽清純如張知白剛正如魯宗道質直如薛奎者當信用之鄙猥如馬委良讒諂如羅崇勲者當疏逺之則天下服英宗疾未平光慮姦人慾有關說涉於離閒者乃上疏言今日之事皇帝非皇太后無以君天下皇太后非皇帝無以安天下兩宮相恃猶頭目之安心腹也皇帝聖體平寧之時奉事皇太后承順顔色宜無不如禮若藥石未效而定省溫凊有不能周備者亦皇太后所宜容也孔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閒於其父母昆弟之言孟子曰父子責善賊恩之大者也臣伏望皇帝常思孔子之言皇太后無忘孟子之戒又上疏曰陛下既爲仁宗皇帝之後皇太后即陛下之母也皇太后母儀天下已三十年陛下新自藩邸入承大統若萬一兩宮有隙陛下以爲誰逆誰順誰得誰失若陛下上失皇太后之愛下失百姓之望則雖大寳之位將何以自安凡人主所以保國家者以有威福之柄也今陛下即位將近期年而朝廷政事一切委之大臣未甞詢訪事之本末察其是非有所與奪臣恐上下之人習以爲常威福之柄寖有所移則雖四海之業將何以自固位則不安業則不固於陛下果何所利乎慈聖既還政光上疏言治身莫先於孝治國莫先於公其言切至皆母子閒人所難言者時有司立法皇太后有所取用有司復奏得御寳乃供光極論以爲不可當立供如上所取已乃具疏奏太后以防矯僞曹佾除使相兩府皆遷光言佾無功而得使相陛下以慰母心耳今兩府皆遷無名若以還政爲功則宿衞將帥內侍小臣必有覬望已而都知任守忠皆遷光復爭之因論守忠大姦陛下爲皇子非守忠意沮壞大策離閒百端賴先帝不聽及陛下嗣位反覆革面交亂兩宮國之大賊人之巨蠧乞斬於都市以謝天下守忠貶蘄州天下快之時刺陜西民兵號義勇光上疏極論其害雲康定慶歴閒籍陜西民爲鄉弓手已而刺爲保㨗指揮民被其害兵終不可用遇敵先北正兵隨之每致崩潰縣官知其坐食無用汰遣歸農而惰游之乆不能復反南畝強者爲盜弱者轉死父老至今流涕也今義勇何以異此章六上不從乞罷諫職不許執政建言濮安懿王德盛位隆宜有尊禮下太常禮院與兩制議翰林學士王珪等相顧不敢先光獨奮筆立議曰爲其後者爲之子不敢復顧其私親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典禮宜一準先朝封贈期親尊屬故事髙官大爵極其尊榮議成珪即敕吏以光手藁爲案時中外訩訩御史呂誨傅堯俞范純仁呂大防趙鼎趙瞻等皆爭之相繼降黜光上疏留之不可則乞與之皆貶京師大水光上疏論三事皆盡言無所隱諱除龍圖閣直學士改右諫議大夫神宗即位擢翰林學士光以不能四六辭神宗曰如兩漢制詔可也光趨出神宗遣內臣趣光入謝遂爲御史中丞王陶論宰相不押常朝班爲不臣宰相不從陶爭之力遂罷光既繼之言宰相不押班細故也陶言之過然愛禮存羊則不可已自頃宰相權重今陶復以言宰相罷則中丞不可復爲臣願俟宰相押班然後就職神宗曰可陶既黜知陳州謝章詆宰相不已執政議再貶陶光言陶誠可罪然陛下欲廣言路屈已受陶而宰相獨不能容乎乃已光上疏論修心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國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賞曰必罰其說甚備且曰臣昔爲諫官即以此六言獻仁宗其後以獻英宗今以獻陛下平生力學所得盡在是矣光在英宗時與呂誨同論祖宗之制御藥院當用供奉官以下至內殿崇班則出近歳居此位者皆暗理官資食其廩給非祖宗意神宗爲盡罷寄資內臣邊吏上言西戎部將嵬名山欲以橫山之衆取諒祚以降詔邊臣招納其衆光上疏極論以爲名山之衆未必能制諒祚幸而勝之滅一諒祚生一諒祚何利之有若其不勝必引衆歸我不知何以待之臣恐朝廷不獨失信於諒祚又將失信於名山矣若名山餘衆尚多還北不可入南不受窮無所歸必將突據邊城以救其命陛下獨不見侯景之事乎神宗不聽遣將種諤發兵迎之取綏州費六十萬萬西方用兵蓋自是始矣兼翰林侍讀學士登州有不成㛰婦謀殺其夫傷而不死者吏疑其獄詔光與王安石議安石以謀與殺爲二事光言謀殺猶故殺也皆一事不可分若謀爲所因與殺爲二則故與殺亦可爲二邪自文彥博以下皆附光議然卒用安石言至今天下非之百官上尊號光當荅詔上疏言先帝親郊不受尊號天下莫不稱頌末年有建言者國家與契丹往來書信彼有尊號而我獨無以爲深恥於是羣臣復以非時上尊號昔漢文帝時單于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不聞文帝復爲大名以加之也願陛下追用先帝夲意不受此號神宗大悅手詔荅光非卿朕不聞此言善爲荅辭使中外曉然知朕至誠非欺衆邀名者遂終身不復受尊號執政以河朔災傷國用不足乞今嵗親郊兩府不賜金帛送學士院取旨光言救災節用宜自貴近始可聽兩府辭賜王安石曰常袞辭賜饌時議以爲袞自知不能當辭位不當辭祿且國用不足非當今之急務也光曰袞辭祿猶賢於持祿固位者國用不足真急務安石言非是安石曰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財者故也光曰善理財者不過頭會箕斂以盡民財民窮爲盜非國之福安石曰不然善理財者不加賦而上用足光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財貨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則在官譬如雨澤夏澇則秋旱不加賦而上用足不過設法陰奪民利其害甚於加賦此乃桑羊欺漢武帝之言太史公書之以見武帝不眀耳至於末年盜賊蠭起幾至於亂若武帝不悔過昭帝不變法則漢幾亡爭議不已王珪進曰救災節用宜自貴近始司馬光言是也然所費無幾恐傷國體王安石之言亦是惟明主裁擇神宗曰朕意與光同然姑以不允荅之㑹安石當制遂引常袞事責兩府兩府亦不復辭兼史館修撰神宗問光可爲諫官者光薦呂誨誨即以天章閣待制知諫院詔光與張茂則同視二股河及生隄利害光乞約水東流以紓恩兾深瀛以西之患時議者多不同詔從光言王安石始爲政剏立制置三司條例司建為青苗助役水利均輸之政置提舉官四十餘貟行其法於天下謂之新法光上疏逆陳其利害以爲法如是是使百姓無有豐凶長無休息之期貧者既盡富者亦貧臣恐十年之後富者無幾矣其後卒如光言初富弼以疾罷相神宗相陳升之因問光朕相升之如何光曰閩人狡險楚人輕易今執政皆閩楚人必當援引鄉黨之士充塞朝廷風俗何以得更淳厚神宗曰升之有材智曉民政邊事他人莫及光曰升之誠有才智但恐不能臨大節而不可奪耳昔漢髙祖論相以爲王陵少戇陳平可以輔之平智有餘然難獨任真宗用丁謂王欽若亦以馬知節參之凡才智之人必得忠直之士從旁制之此明主用人之法也神宗曰然光曰富弼老成有人望其去可惜神宗曰朕留之至矣光曰弼所以去者蓋以所言不用與同列不合也神宗又曰王安石何如光曰人言安石姦邪則太過但不曉事又執抝耳神宗問呂惠卿光曰惠卿憸巧使王安石負謗於中外者惠卿也神宗曰惠卿應對明辨亦似美才光曰惠卿誠有才然用心不端陛下更徐察之江充李訓若無才何以能動人主光因論臺諫天子耳目陛下當自擇神宗曰諫官難得卿爲朕擇其人光退而舉陳薦蘇軾王元規趙彥若至邇英進讀至蕭何曹參事光曰參不變何法得守成之道故孝惠髙後時天下晏然衣食滋殖神宗曰漢常守蕭何之法不變可乎光曰何獨漢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湯文武之法雖至今存可也武王克商曰乃反商政政由舊然則周亦用商政也書曰無作聦明亂舊章漢武帝用張湯言取髙帝法紛更之盜賊半天下元帝改宣帝之政而漢始衰由此言之祖宗之法不可變也後數日呂惠卿進講因言先王之法有一年一變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有五年一變者巡狩考制度是也有三十年一變者刑罰世輕世重是也有百年不變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前日光言非是其意以諷朝廷且譏臣爲條例司官耳神宗問光惠卿言何如光曰布法象魏布舊法也何名爲變若四孟月朔屬民讀法爲時變月變邪諸侯有變禮易樂者王廵狩則誅之王不自變也刑新國用輕典亂國用重典平國用中典是謂世輕世重非變也且治天下譬如居室弊則修之非大壞不更造也大壞而更造非得良匠美材不成今二者皆無有臣恐風雨之不庇也公卿侍從皆在此願陛下問之三司使掌天下財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兩府侵其事今爲制置三司條例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茍用例而已則胥吏足矣今爲看詳中書條例司何也惠卿不能對則詆光曰光爲侍從何不言言而不從何不去光作而荅曰是臣之罪也神宗曰相與論是非耳何至是神宗問朝廷每更一事舉朝詾詾何也光曰青苗出息平民爲之尚能使蠶食下戶至飢寒流離況縣官法度之威乎惠卿曰青苗法願取則與之不願不強也光曰愚民知取債之利不知還債之害非獨縣官不強富民亦不強也臣聞作法於涼其弊猶貪作法於貪弊將若之何昔太宗平河東立和糴法時米賤民樂與官爲市其後物貴而和糴不解遂爲河東世世患臣恐異日之青苗亦猶河東之和糴也神宗曰陜西行之乆矣民不以爲病光曰臣陜西人也見其病不見其利朝廷初不許也而有司尚能以病民況立法許之乎神宗曰坐倉糴米何如坐者皆起曰不便獨惠卿曰坐倉得米百萬斛則省東南百萬之漕以其錢供京師便光曰東南錢荒而米狼戾今棄其有餘取其所無農末皆病矣侍講吳申起曰光言至論也光曰此皆細事不足煩人主但當擇人而任之神宗曰然光趨出神宗曰卿得無以惠卿之言不樂乎光曰不敢神宗一日問光青苗法曰此周禮泉府之職周公之法也光曰陛下容臣不識忌諱臣乃敢冒死言之昔劉歆用此法以佐王莽至使農商失業涕泣於市道卒亡天下安足爲聖朝法也且王莽以錢貸民使爲本業計其所得之利什取其一比於今日歳取四分之息猶爲輕也韓琦上疏論青苗之害神宗感悟欲罷其法安石稱疾求去會拜光樞密副使上章力辭至六七曰陛下誠能罷制置條例司追還提舉官不行青苗助役等法雖不用臣臣受賜多矣不然終不敢受命神宗遣人謂光樞密兵事也官各有職不當以他事爲辭光言臣未受命則猶侍從也於事無不可言者安石起視事青苗卒不罷光亦卒不受命則以書喻安石三往反開諭苦至猶幸安石之自悟而改也且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彼忠信之士於公當路時雖齟齬可憎後必徐得其力諂諛之人於今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必有賣公以自售者意謂呂惠卿對賔客輒指言之曰覆王氏者必惠卿也小人本以利合勢傾利移何所不至其後六年而惠卿叛安石上書告其罪茍可以覆王氏者靡不爲也神宗猶欲用光光不可
東都事略卷八十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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