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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湖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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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松湖集
卷五
作者:兪彥述
1832年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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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禮屛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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顔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爲仁。請其目。曰非禮勿視聽言動。聖門設科爲敎者多。而夫子之答爲仁之問者。不過曰一禮字。而其行之之目。則亦不過曰視聽言動而已。蓋仁者人也。人非禮則不可以爲人。而必以視聽言動爲言者。欲其動容周旋必於禮。而無斯須去身也。人之不可以不爲禮。有如是夫。夫經禮三百。曲禮三千。莫非禮也。惟其玉帛珪璋籩豆簠簋之名物旣多。繩趍尺步擎跽曲拳之度數甚繁。小子後生。或不能得其要領而下手做去。此學者之通患也。子朱子編家禮之書。而於冠昏喪祭四禮。特加詳焉。蓋冠者所以成人也。昏者所以正倫也。喪祭者所以愼終而追遠也。人之於禮。孰非可行。而四者之於人。爲最大而尤切故也。人於是書也。苟能家讀而戶誦。信之如金石。習之如茶飯。由其儀文節目之末。而深究聖賢制禮之本意。益臻乎精密純熟之域。動容周旋。無不中禮。以至日用之間。己私盡袪。天理盡復。則聖人所謂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者。未必不在於是。此朱子所以深得夫子之旨。而家禮一書之嘉惠於後學。爲無窮也。自夫世衰而道微。人情易流於俗習。古禮難諧於時樣。士大夫家孰無家禮之書。而其於冠昏喪祭。能行家禮之禮者。蓋不能一二於十百。卽行之類。皆承訛踵謬。其鄙野疎畧。曾不若叔孫生之茅纏紙裹。雖甚鹵莽。而猶有倣古之意也。豈非重可惜也。余嘗治二屛。頗長且廣。而素其面。抄冠昏喪祭四禮之應行儀節。立綱分目而手書之。名之曰四禮屛。葢欲使子孫遵而行之也。子孫誠好禮。則自有家禮可讀。無事於屛。如其不然。則雖有屛。人將不讀。亦何益之有哉。極知屛之有無。無關於子孫之好禮與否。而然且爲之者。蓋以屛之於人。常在左右。興居者必於是。遊處者必於是。凡所以視聽言動者。無時不於是。其親切於按行。有非束閣古書之比。而人於祖先之手蹟。油然而感。惕然而懼。其目擊而身體者。必不如娼家之讀禮而已。夫然則屛亦不爲無助於讀禮之好子孫耶。嗚呼。讀禮而爲好子孫。在於子孫。不讀禮而爲不好子孫。亦在於子孫。爲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遂書以爲四禮屛序以示之。

梅湖文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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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湖公少而攻科擧之文。有名士友間。凡後生新學之號能文而遊於塲屋之間者。莫不以梅湖公爲不可及也。公顧自笑曰是豈足以爲文章哉。遂退而從事於古人所謂詩文者。詩效唐宋而風韻則往往過之。文亦絶不作秦漢以下語。蓋其得於天者然也。然而旣得之。又不喜作。作亦棄而不收。曰世無知者。安用屑屑爲也。蓋其意不亶以詩文爲能事也。然其在於詩文之外者。公不自言。人誰知之。昔孟溧陽,梅宛陵。皆窮而在下。以詩文鳴於唐宋。以其同時得韓子,歐陽子者。爲知己而爲之相先後故也。嗚呼。士生斯世。幸者少而不幸者多。古今有才無命。落拓而不自得者。不獨孟溧陽,梅宛陵而已。而惟其韓子,歐陽子世不可多得。故上下數千百年之間。以詩文而得知遇者。不過孟溧陽,梅宛陵而止。況其在於詩文之外者。又非韓子,歐陽子之所能知者耶。此乾坤缺陷之運。而今昔之所同悲。悲夫公之不幸。一至於是哉。余少而從公學。公曰可敎也。顧其才識駑下。雖不足以知公之萬一。而亦知公之不幸之爲可悲也。遂掇其遺藁於公所棄之餘而得若干篇。授之公胤子扶餘君。曰揚子雲作太玄經。而曰後世當有揚子雲知之。使玄經而不傳於世。則後世雖有子雲。亦何從而知子雲哉。此雖殘篇剩馥。後世之爲公子雲者。未必不由此而知公。其藏之以待也。雖然知不知。何損益於公。聊以申後死之悲爾。

竹山朴氏族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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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族之有譜舊也。蓋以一身而爲兄弟。兄弟而爲百千萬億之人。散處於東西南北之地。以至服盡而親盡。親盡而情盡。憂喜而不相吊慶。生死而不爲忻慽。終爲塗人而後已。譬如一樹之花。隨風飄落。有高者低者。有遠者近者。有錦茵者有泥溷者。其歸有千萬之殊。而其本則根而株株而枝枝而葉。未嘗不同出於一氣也。古之仁人孝子愍其然也。作爲世譜。泝源而窮其系派。沿流而別其支裔。旁諮而遠搜。列錄而分書。雖百十代之遠千萬人之繁。而同歸於一本。開卷而瞭然。於是乎疎者親而遠者近。莫不生油然孝悌之心。此親九族之所以先於章百姓協萬邦。而太史公序列傳。必以世家爲重者也。譜之不可無也如是夫。朴氏東方之大姓。而其籍於竹山者爲尤顯。自上世以來。名公鉅卿。指不勝屈。而如文烈,文匡,平章諸公之於高麗。文憲公之於我朝。最其著也。讀其豐功偉烈於國乘野史者。未嘗不想像景仰。而獨其世德宗派則無譜牒可考。以數公之名德。而茫然不知其所自與所歸。又其支派之不出於數公而散居於諸方者。或微而不振。或繁而不記。將不免疎者益疎。遠者益遠。而同歸於所不知之何人。豈非重可惜也。此固朴氏先世之所未遑。而爲其賢子孫者。所不可不勉。朴正言奎壽瑞一氏卽其人也。常慨然於斯。遂與其宗中同志之居在旁郡。如時中等若而人。合謀而同力。宗支之在遠者。發單而裒聚。事力之未逮者。捐財而拮据。孜孜矻矻。血誠經紀。釐爲朴氏世譜若干卷。不日而工斷手。夫譜鉅役也。人家之從事於斯者。皆不免動費年歲。或至藉力於名藩巨邑者有之。而瑞一氏獨能以私力。辦此數千年未了之事於數月之內。非至誠而能如是乎。此卽所謂仁人孝子之心也。人有仁人孝子之心而不能世其家者。非吾攸聞。況吾嘗聞文憲公。以嬰臼之義。緜忠臣之後。至今通顯於朝。爲善獲福天理也。豈有厚德及於人而餘慶嗇於家者耶。吾知瑞一氏之家必昌而大無疑也。譜旣成。瑞一氏托不佞爲之序。不佞朴氏之彌甥也。世遠屬疎。尙不知派系之所自出。今因瑞一氏之譜而始曉然。豈獨無向所謂油然之感乎。遂不辭一言而相其役。

癸未同庚小眞帖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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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夫四海九州之人而觀之。則貌同而心異。耳目口鼻之得於天者同也。賢愚善惡之移於氣者異也。噫。四海廣也。九州衆也。同者自同。異者自異。只當同其同而異其異而已也。獨吾帖中之人。則心同而面異。生同一歲。居同一國。幼而遊好同。壯而志尙同。升沉榮落而出處同。酸醎甘苦而氣味同。自生而長而老。而無一事之不同。此其心之所以同也。若其形貌則肌膚之或豐或瘠。髭髮之或多或少。生質也定形也。自不得不異。此其面之所以不同也。夫異之不可使之同。猶同之不可使之異。則同其同而異其異。亦當如四海九州之人耶。古語曰人心之不同如人面。心之不同者。吾輩旣幸而同之。於其面之異也。臨之以繪畫。狀之以丹靑。使後之觀者。知其同於不同之中。則是亦不同之同也。古之人自香山睢陽以下。至洛社諸君子。凡有同心之會。莫不以圖像爲重者。其意亦如此。此吾眞帖之說也。嗚呼。一帖十五人。三十年如一日。心不同而能之乎。心之同而面之異也。欲卽其異而見其同。於是乎眞。眞烏可無也。庚帖之成。在乙丑之歲。帖中人年尙少。或仕宦於奔走。世故於滾汩。曾不以眞爲事。居然十數年來。相繼凋落。餘者只八人。遂相與感其存沒。而益知眞之不可無。各成小像。將欲作帖。帖未作而三人又下世。今只有五人。皤然相對。人事之不可知也如是夫。嗚呼。生年同者。死日宜不相遠。自十五人而爲八人。八人而爲五人。五人者年皆七十。餘日又可知也。他日星霜屢易。人代迭遷。爲帖中人之子若孫者。翫其眞而想其心。曰眞亦不爲無助。眞其可已乎哉。遂以八眞各附於名下。爲小眞帖。書其說爲序。崇禎紀元後三辛卯十月上澣。杞溪兪彥述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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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陽府鄕校明倫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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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陽之夫子廟。舊在府百餘武之地。歲辛未。移建於府西五里西津江上。蓋以文風之不振。主事者動於術家也。歲久棟宇益搖圮不可支。而士風則猶夫前也。又不若也。邑之人士。反以舊址爲安且吉。有意還奉而未之果。積十數年經營。己卯冬。余受淮陽符。旣下車。詣聖廟奉審。退坐於明倫之堂。諸生之帶齋任者數人來拜曰聖廟久欲還奉於舊址。而惟朝命不得。願明府圖之。余應之曰諸君子儘以宅兆之不利而欲移奉聖廟耶。堪輿之說素茫昧不可信。昔人之所謂利者。今人已謂之不利。又安知今人之所謂利者。後人不謂之不利耶。苟然則後人之議今人。得無如今人之議昔人耶。夫士之所重者。莫如學校。少而灑掃應對。壯而修齊治平。皆學校之敎也。苟由是而進焉。則雖家鄒魯而戶洛閩。無不可也。此在諸君子自力之如何。又何以他求哉。諸生曰唯唯。是則聞命矣。抑有一說之不可不移奉者。聖廟之處地洿濕。柱棟輒患傾頹。修葺之役。率數年爲常。每當移還安之際。誠不勝震驚瀆褻之懼。不惟是也。邑治之距聖廟。中隔大江。而七八月之間。天常多大雨。若當秋享之時。江漲而香祝不時渡則奈何。余遂不能詰。馳往見使家於春巡。誦其言而請申聞。使家曰可。越三月。祝冊自京師至。遂以庚辰之八月某日始役。凡三閱月而工告訖。錢財則出於儒生。而工役用邑民一日之力也。於其奉安之日。邑子之會者。殆數百人。余往相薦祼之禮。禮成。揖諸生而告之曰聖廟今幸移奉。自此淮陽之人士。將齊而魯魯而道。非復當日之淮陽。請以是爲諸君子賀。堪輿家誠不可信。而要其理則有之。又是諸君子之所不能忘。請畢其說而爲諸君子祝。古語曰人傑地靈。蓋人物之生。必稟乎山水之精英。故自古名山水之鄕。未嘗無英人傑士出而鳴國家之盛。如眉山之三蘇。江東之二陸。傳記所載。非可誣也。我東山水之勝。甲於天下。故列朝右文之化。亦名於天下。自殷師以後。名儒輩出。碩士林立。其彬彬鬱郁之美。殆欲跨中華而上之。此則諸君子之所知也。夫淮陽之鎭。是金剛山。而山之淸秀奇壯。又是我東之第一名山。則凡稟於山而居於山之下者。雖爲我東之第一人。未見其不可。雖不能然。與之方駕幷武於京國之魁碩。則可優爲而今猶未也。諸君子雖有向學之心。而尙不免見笑於天荒之未破而爲一鄕之羞。此非地理之無徵。則無或人功之未至而然歟。今夫淮陽之人士。戶不下數百。雖未知人人稟得名山之精。而想其淸明秀發之氣。亦或有異於遐方僻陬之人矣。苟能從事於斯。孜孜勉勉。不進不已。則當其豹變鯤化之日。楚產之陳良。未必不先於中國。而他日大匠之求杞梓者。必不舍鄧林而之他。夫然後淮陽之人士。方不負金剛之名山。而聖廟之移建。亦將永有辭於術家矣。諸君子盍亦勉之哉。諸生曰諾。敢不敬早夜以求從祝䂓。遂書其言而揭諸壁。以爲諸君子常目之戒。

知足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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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子名其堂曰知足。客有過而哂之者曰子官不顯年不艾。道德文章之不立。功名事業之不成。甚之居處飮食之末也。而亦不豐而儉。何爲而足也。子而知足。孰不知足。余曰惟其不足而足。是以曰知足。人慾待足而足。則亦何時而足哉。吾嘗見人之百種病敗。千般憂患。皆從不知足中來。其未得之也。奔走於昏夜。蠅營而狗苟。奴顔而婢膝。苟可以得之。則雖吮癰舐痔無不爲。及其旣得也。千駟萬鍾。榱題方丈。可已而不已。鍾鳴漏盡。猶復營營而役役。小則辱身名而顚敗。大則觸刑辟而誅戮。嗚呼。其亦可哀也已。張留侯拈出一箇足字。喚醒千古迷塗。而惜乎無人知其義諦。上下數千百載之間。滔滔一轍。長在醉夢中也。此吾所以名堂以自警。且以誡不知足而登吾堂者。客曰子言則誠然矣。吾恐其矯枉而過於直也。人生斯世。貴在有爲。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也。今若從子之道而人人知足。不計官之高下。年之脩短。道德文章之立不立。功名事業之成不成。而一惟曰知足。凡於用舍行藏之際。皆知退而不知進。則是擧天下而畫也。烏可乎哉。是以留侯之知足。亦在於三萬戶封留之後。使留侯而知足於博浪椎秦之日。則不過爲不畏死之一勇士。知足於圯橋受書之日。則不過爲可敎之一孺子而已。古今天下。孰肯以張留侯爲了債之人也。子固病世。而吾恐子言之益爲病於世也。余應之曰此吾所以知足也。人於稟生之初。卽有所謂命者。命之所有。雖知足而未嘗不足。命之所不有。雖不知足而未嘗足。知足所以知命也。雖然命者在天。天不可必。無寧盡其在吾者。以俟夫在天者。此知足之說也。客曰唯唯。請從事於斯。

二閑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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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以知足名其所居之堂。又以二閑名其堂後小亭之所嘗遊憩者。客有問二閑之義者曰閑者閑閑無事之謂也。閑則曰閑。不閑則曰不閑而已。子嘗仕於朝。今退而家居。口不道朝廷之事。耳不聞外間之言。閑則誠有之矣。旣閑矣。自一日至百千萬日。無非閑也。自一事至百千萬事。亦無非閑也。今不曰一不曰百不曰千萬。而曰二閑者有說乎。余曰有有。子嘗見世之達官。所謂功名而富貴者乎。官高祿厚而宦情漸薄。心勞政拙而世味益闌。則曰歸去來兮胡不歸。有詩則必曰林泉。有夢則必在江湖。以至屛障而作幻山水。庭除而設假峰巒。以當其歸。而卒之低回盤礴。計與心違。白首乾沒於車塵馬足之間。如是者閑乎。曰心閑而身不閑也。又嘗見休官謝事。自以爲名成身退者乎。風花雪月。言言高致。琴瑟几杖。事事幽情。而及其昨非未覺。宿嗜難忘。則乃曰君恩不可忘也。家累不可遺也。始也腐鼠之若浼。終焉弊屣之難棄。欲進未進。似退不退。而水火交戰於胷中。於是乎林下遂無閑宰相矣。如是者閑乎。曰身閑而心不閑也。今有人焉。拙於宦。不休而自休。老且病。旣休而不求進。出而無高車駟馬之志。處而無華屋玉食之夢。旣不推挽。又何牽連。歸臥吾廬。終吾生而綽綽。如是者閑乎。曰身閑而心亦閑也。此吾所謂二閑也。雖然吾之所以能閑。以其能知足。知足則未嘗不能閑。閑則未嘗不知足。知足之與閑。相須而不可闕。如吾堂之與吾亭。相對而不可無也。古人有詩曰大都心足身還足。只恐身閑心未閑。眞先獲也。遂書以爲二閑亭記。

實菴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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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玄汝大名其所居之堂曰實菴而徵余記。余曰大哉堂之名也。富哉汝大之有也。至誠無妄之謂眞實。自強不息之謂篤實。有孚心亨。往必有功之謂剛中之實。此皆聖人之極功也。汝大能因其名而副其實否。汝大憮然曰吾少而不學。老且無聞。安敢望聖人之極功也。吾見今世之人。類多華而不實。善談論者。或風生而電掣。工文辭者。或水湧而山出。甚至於矜持容儀。脩飾邊幅者。往往靡曼綺麗。殆若美容顔者臨鏡自喜而其中則無也。吾病其如是也。故存諸中者。自然發之於外。言爲動止。似若少文華而多質實者。嘗入侍於前席。上曰是人也實。知臣莫如君。一字之褒。非偶然也。遂敢自信而名吾堂。今吾子推言實之義而大之。非吾之所能及也。余應之曰何傷也。是在汝大。汝大雖不得爲聖人。汝大獨不得爲學聖人之人乎。聖人所以爲聖人者。在於道德仁義。而學者之學聖人者。亦惟曰道德仁義而已。何嘗以道德仁義爲不可及。而學聖人於道德仁義之外耶。夫聖人盡其實而爲聖人者也。學者懋其實而學聖人者也。向吾所謂眞實篤實剛中之實。雖是聖人之極功。而其實則自懋實中來也。汝大乎能從事於實。言言而實。事事而實。實之又實。則又安知汝大自勉之實。終不爲聖人極功之實乎。聖人亦人也。學之則是。汝大乎常顧堂名。毋自小毋自畫也。遂書其說。以助汝大昞燭之工。

南爲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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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制張君旅食京師。從余遊相好。一日過余曰吾鄕北也。吾人武也。里中年少常以時節講主皮之射。而射不可無亭。故相與相地於山麓之陡入海中而三面臨大洋。上平可以置數楹屋者而作小亭。蓋爲射伴避風雨遊憩之所。而以其臨海之故。朝暮煙雲之興滅。遠近島嶼之出沒。亦頗有登望遊觀之勝也。里名南爲。射於亭者強名之曰南爲無義也。願子之錫之名而文之。以張吾北人之氣也。余曰有是哉亭名。名如是足矣。又何必改諸。請爲君釋其義。夫東西南北天地之四方。四方之風氣習俗常不同。故人之稟其氣而習其俗者。亦隨而異。南方則文明而北方則強勁。東人多仁厚而西人主武猛。此固天之所以限東西南北者。而若論其成材致用之道。則常患偏而不全。必也相須相資。矯其有餘。補其不足而後。方可爲有用之通材。是故士之志功名而欲需於世者。生於東則必曰西笑。處於西則常願東遊。而南方之產。則必北學於中國。此雖人之事。而殆天所以財輔人才之理也。今君北方之居。而君之鄕人業於射。射是袵金革之事。則此夫子所謂北方之強也。若不克之以南方之柔。則將不免爲彊弗友之歸。此必識此理者名君之亭。使之顧名而思義也。記曰男子生而以桑弧蓬矢射四方。射者男子之事。而四方者東西南北也。今君之鄕人。以弧矢爲業。業成之日。乘長風而破浪於滄海之東。立大石而勒功於狼居之西。然後三箭射旄頭。掛弓於天山之北。而南歸獻功於上都。則方可謂能事之畢。而不負於亭名。此南爲之義也。願君歸。以此意語於亭之射者而相與勉之。若其地勢之通豁。風景之殊絶。余嘗謫居於君之鄕。山川風物。雖能隱約其一二。而日月已久。不能瞭然於心目。今不必隨君之口語而強爲之形容。且其作亭之意。在彼而不在此故畧之。張君名起允。以武發跡。官經三品雲。

惟吾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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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吾覆。地吾載。天地非吾之天地乎。民吾同胞。物吾與。民物非吾之民物乎。天地吾也。民物吾也。凡天下萬物萬事有非吾之物與事者乎。是以聖人以參贊位育爲吾事。賢公卿之欲行道於世而任陶勻之責者。以一物不得所爲吾憂。士之不遇於時者。亦莫不幼而讀吾書。壯而行吾志。以天下萬物萬事爲吾分內之事。凡吾頂天立地而爲人者。其負抱吾期待吾。不其重歟。睡隱翁名其所居之軒曰惟吾。翁嘗天地吾民物吾。亦嘗萬物萬事吾。則今以惟吾名其一軒者。何其小也。翁聞之而笑曰子非吾。安知吾之惟吾軒之義也。自其可吾而吾之。則誠如子之言。天地萬物皆吾也。自其不可吾而不吾之。則凡吾一身之外。遠而山川草木蟲魚禽鳥。近而親戚故舊妻子僕隷。皆非吾也。吾欲功名而富貴則天也非吾也。吾欲軒車而簪組。樓臺而池榭則人也非吾也。吾雖欲強而吾之。不可得也。是故子綦隱几於南郭而吾喪吾。莊生觀魚於濠梁而不知吾。此豈非達於吾吾不吾吾之理者耶。吾少而不學。老而無成。才吾拙地吾局。子所謂聖人以下之事。吾旣不得以吾之。則無寧從其不可吾而不吾之。與子綦莊生爲吾友之爲知吾也。吾於是乎歸臥吾軒。圖書几案之位置於左右者吾也花木竹石之羅列於前後者吾也。朝簷而負曝。午牖而納涼者亦吾也。以至客來而呼酒細酌。客去而擁衾高眠。凡其于于而遊處。居居而食息者。無非吾也。吾乃頹然而坐。嗒然而思。向所謂可吾不可吾者皆悠悠。而獨吾所吾者吾軒。此惟吾軒之說也。願吾子志之。余愛其言之達。又嘉其名之不俗。遂書而爲惟吾軒記。

題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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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姜孝元殉義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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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姜孝元殉義錄也。嗚呼。孝元之死。誠悲也。人孰不謂孝元之不幸。而余則以爲非不幸而幸也。夫孝元賤也。非官守也。非辭命也。死非其責則雖不死可也。可以不死而死。則雖謂不幸。亦可也。雖然人之有生。莫不有死。等死也。曷若死於當死之爲死不死也。孝元同時爲吏胥者非一二。其有不死而至今生者乎。死而有不死之名。如孝元者亦幾人乎。不論吏胥。雖搢紳大夫。除鄭弼善一人。有能明白辦一死。如孝元者乎。使孝元無當日之死。則亦朽壤也腐草也。人孰知世間有所謂姜孝元也。特以死得其死。朝廷而愍惜之。國俗而嗟傷之。尤菴,老峰二先生之大筆而褒揚之。至令貤贈之典。及於其死百有餘年之後。此在孝元。幸耶爲不幸耶。孝元之孫壽億來示此錄。書此而歸之。使知其祖之死非不幸而幸也。

朴有道所藏謙齋畫帖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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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謙齋八十翁畫而朴有道藏也。有道不知畫而愛此畫。甚寶翫不釋手。豈其所愛者。不在於畫而在於人也耶。畫凡幾帖。雜畫山水人物木石花草。而類皆古雅不俗。極幽深之意淡泊之態。而飄飄然有遺世出塵之想。此其胷中之所有而發爲筆端之精神。至老而不衰者也。觀詩而得性情。見書而知心畫。則何獨於畫而不然哉。謙齋之非俗人可知已。世之觀謙齋畫者。輒叫奇絶倒。曰逼眞曰通神。此知畫而不知謙齋者也。有道獨於筆妙之外。犂然神會得謙齋之心於手腕之下而心愛之。有道非所謂不知畫而知觀畫之法者也歟。有道病臥城南宅。召余書畫之左方。卽謙齋乘化之年己卯陽月也。余雖不知謙齋。而有道則知謙齋。又知余。其使余書於畫者。又安知不以書而別有所以耶。謙齋而有知。必莞爾曰吾嘗好畫而世無知我者。今以畫而得朴有道。又以有道而得兪繼之。千載下子雲堯夫。古人所以爲難。而吾今以一小技。得之於死未一年之後。吾之所好。非徒好雲爾。則此固爲謙齋之喜。而余與有道不虛知謙齋則又何喜如也。遂書而歸之。

書神宗皇帝御書龍字障子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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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我神宗皇帝御書。而陪臣購來於燕市者也。嗚呼。神宗皇帝之於吾東方。天地也父母也。凡圓顱方趾。食息言動於吾東方者。孰敢忘之恩之德也。然而甲申天崩之去今日。不過爲百有餘歲。而小子後生。往往不知有皇朝者。人情狃於久遠而然。從今以後。愈久而愈遠。百歲而至於千歲。千歲而至於萬歲。則人必不知皇明之爲何世界。萬曆之爲何甲子。天下寧有是哉。自夫御書之東來也。人之奉翫手澤。想像心畫者。莫不飮泣呑聲。其悲憤慷慨於匪風下泉之思者。不啻如昨日事。人之秉彝同也。推此心於擧一國。則雖以此而復九世之讐。無不可也。雖不得然。天地父母之恩。人人貼在額上。使禮義東方。得免於夷狄禽獸之歸者在於是。然則此一紙之爲德於吾東方。又不啻一時再造之恩而已。於戲不可忘也。崇禎三乙酉十月。陪臣兪彥述泣涕謹書。

又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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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皇上聖藝天縱。其心畫之發於遊戲之餘者。必不止一二。而獨此一字。尙至今流落。流落而又必於吾東方者。豈其有天意哉。夫龍者神物也。當其德衰也。泥蟠土蟄。曾不若一蝘蜓。一朝時至則乘雲霧而御九天。利見於天下。其屈伸顯晦。未嘗不與天運而相上下也。一自壽山遺弓之後。四海腥羶。潛伏亦無其所。而攀髥之痛。獨在於吾東方。則安知興慶池中之物。不隨乘雲之聖駕而東來耶。聖人作易。取象於陽。陽無終盡之理。則飛而在天。吾不能無望於龍。

御製御筆後小跋暮年逢春。深祝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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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八字。卽御製御筆。頒賜朝臣者。我聖上臨御四十七年庚寅季冬日也。我聖上四紀光臨。八方阜安。亦旣無顚連仳離之民。而猶且言言曰民。事事曰民。言言事事而不足。又復發之於新春之祝。嗚呼盛矣哉。宜其無不獲之民也。世之論至治者必稱堯舜。而堯之民曰含哺鼓腹。舜之民曰解慍阜財。不有年則堯舜之民。亦何以樂其樂也。我聖上祝年之意。其亦堯而已舜而已。小臣生逢堯舜之世。老白首無能。一言一事。不能有補於明時。歸臥西臯。于于而作。居居而息。居然一康衢之民也。得此寶墨。遂手自粧繕。揭之壁上。日招呼村翁野老於其下。瓦樽濁醪。飮而醉醉而歌。以代帝力何有之詩。遂自命曰堯舜之世西臯老氓雲爾。

書林君澤夏南湖流觀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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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明湖十里。暎帶左右之峰巒者。非三日浦之三十六蓬壺乎。前臨溟海萬里。七峰羅立如星。嶽色波光。明滅於眼中者。非海山亭夕陽之望乎。舟行十里。得萬二千峰於大海之中者。卽所謂海金剛乎。詩如畫畫如詩。令人目擊而起飄飄拂拂之想者。非林南湖之絶藝乎。晴窓展卷。不覺叫奇而絶倒。可笑西臯子之癡癖。老不能已也。

賡進御製耆社詩帖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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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四十八年七月日。上御集慶堂。命耆社諸臣可以入來者入侍。於是臣允行,臣致明,臣星鎭,臣瑴,臣益炡,臣泰齊,臣彥述承命入對。上命進前。各賜慰存。笑語款洽。殆無異家人子弟。親書下御製詩十四言。卽席賡進。因命行新恩之戲。蓋以臣瑴,臣彥述新入耆社也。臨退各賜衣資食物甚厚。又命設會於耆社。以盡其餘懽。臣等遂敢於御製帖陪進後。翌日齊會於耆英舘。畧設杯盤。旣醉旣飽。各爲詩二十八言。以歌詠聖澤異恩也。臣等竊伏惟念從古君臣讌樂。何代無之。而臣等今日所蒙。卽古所未有之盛擧也。康衢老人。生逢大德之世。歌謠含皷。自樂其樂。而未聞其親承色笑於土階茅殿之上。降而至於香山之會洛社之遊。幸生唐宋無事之時。其遭逢之盛。朋遊之樂。可謂太平盛代風流勝事。而然其九老十二老之詩。不聞宸藻之並傳。臣等俱以蒲柳之姿。同得樗櫟之壽。叨此不世之異數。在一身固爲無窮之光耀。而因念南山不騫。北斗長懸。春風化國。蒙被周王壽考之澤者。將不知幾十百人。則此日此會。又豈特臣等七人光耀而已哉。嗚呼康衢遠矣。今之時可謂又下於香山洛社。而臣等之所被恩遇。則是康衢香洛之所未有也。此豈非臣等之幸也。遂自幸其逢時之幸。謹拜手稽首跋。

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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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代祖成均進士贈吏曹參判府君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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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州之魯隱洞。有坐子向午而墓者。卽吾先祖進士贈吏曹參判府君衣履之藏也。府君姓兪諱解。上祖諱義臣。以新羅世臣。不屈於麗。降爲杞溪縣戶長。子孫仍籍焉。至注簿諱汝諧。嘗作詩刺權臣崔沆。被罪流海島。事在麗史。高祖諱僐。曾祖諱承桂。官皆版圖判書。祖諱成福判司宰監事。考諱輯贈左承旨。妣長鬐吳氏。縣監成佑女。此府君內外世譜也。嗚呼。府君生於世閥。妙齡成進士。其儁才標望。必有可以垂示來許者。而旣不幸早世。僉樞公以在妊之孤兒。晩始成立。則家乘之散佚。事蹟之茫昧固也。舊譜只錄享年二十四。諱辰六月二十日而已。生卒年歲。亦不能記。今於三百餘年之後。雖欲追摭行實。闡揚聲徽。其可得乎。此在後孫。爲無窮之痛也。配贈貞夫人竹山朴氏。縣監襜女也。卒於僉樞公扶安縣任所。將歸附府君墓。柩次庇仁縣。有異徵。遂用術家言。葬於本縣北通方洞坐丑之原。別有八代孫命賚記。命健書墓表。僉樞公諱起昌。燕山時非罪島配。中廟改玉。徵以兵曹參議不就。退居庇仁。遺命以舊銜書木主。擧五男二女。長舜擧判官。次汝弼。次汝翼別坐。次汝霖判書謚景安。次汝舟被選賢良。女適大司憲柳世琛,牧使洪世弼。舜擧一子璟察訪。汝弼,汝翼皆無後。汝霖四子。綰生員,縝府使,絳判書謚肅敏,綸進士。汝舟一子緯將仕郞。璟無子。取從姪洵爲後。官縣令。綰三子。長灝縣監。次泓左議政謚忠穆。次洵。縝無子。取從子涵爲後。進士。絳二子。長泳郡守。次涵。綸無後。緯一子浚。諸派子孫多不能盡錄。只取其有官職者書之。僉樞大禧,同樞大祺,奉事大祿,參判大禎,郡守達曾,直長魯曾,觀察使昔曾,承旨晉曾,弼善守曾,典籤是曾,郡守善曾,參奉與曾,別提𣚃,郡守柲,司評梬,都事夏震,判書夏益,承旨夏謙,參奉命宣,僉樞順基,郡守處重,奉事載重,郡守任重,文都事世重,縣監道重,虞侯彥佐,正字漢人,正言恆柱灝派也。僉正大述,大司諫大建,參議大進,同敦寧大逸,主簿憲曾,正郞纘曾,同樞懋曾,參判杞平君伯曾,參奉㮚,司議枋,別提櫄,正郞槮,著作樟,知樞𣖔,博士命鼎,知樞命曄,郡守命聃,持平命咸,郡守勉基,同樞崇基,參判健基,五衛將隆基,參判彥國,監察漢章,奉事漢慶泓派也。監察大俶,文府使大脩,文通政大儆,僉正大偁,監察大佑,判官孝曾,文正學曾,參奉養曾,縣令勉曾,守門將貴曾,主簿後曾,縣監得曾,監察榗,縣監楘,參判文忠公棨,監役棐,虞候樀,縣監命諟,校理命胤,府尹命一,文佐郞命哲,監役命擇,正郞命興,參軍鼎基,縣令泰基,縣令相基,知樞億基,郡守夏基,府使一基,兵使胄基,參奉壽基,牧使彥哲,縣監彥宗,郡守彥徽,參奉彥質,行大司憲彥述,正郞彥肅,牧使彥摯,縣監彥愼,縣監彥容,縣監漢喆,郡守漢輔,直長漢鼎,縣監漢膺,直長漢緯涵派也。郡守大衡,文都事好曾,觀察使省曾,郡守希曾,觀察使忠簡公榥,大司憲㯙,都承旨櫶,兵使椗,監役晳,僉樞樸,郡守命益,正郞命夔,縣令命稷,監役命賚,右參贊命雄,判書命弘,牧使命健,牧使命岳,觀察使命凝,判官正基,都事得基,僉樞進基,知樞廣基,正郞學基,庶尹斗基,承旨宇基,郡守業基,右參贊最基,縣監迪基,領議政文翼公拓基,參奉默基,左尹直基,正郞肅基,縣監郁基,持平彥明,參議彥通,正言彥協,都正彥鐸,縣監彥璞,直長彥鎰,虞候彥翕,校理彥好,大司憲彥民,參奉彥欽,洗馬彥鏶,府使彥鉉,縣令彥䥧,都事彥銻,僉正彥銖,應敎彥鎬,判官漢吉,大司憲漢蕭,縣令漢泰,牧使漢葛,奉事漢參,校理漢謹,都事漢炅,正字漢敬,參奉漢容,參奉漢寧,正言岳柱泳派也。參奉㮨,參奉聖基,文正郞彥脩浚派也。此外本孫之無官者。外裔之通顯者。殆至指不勝摟。而若我仁獻,仁烈,仁宣,明聖,端懿五聖后之光膺寶命。以贊我國家億萬年無疆之業者。亦皆府君之自出也。此無非府君蓄慶種德。未及自食其身而遺諸後人者也。古所謂根厚者枝繁。源深者流遠。不其信歟。墓舊有表。歲久刓缺不可讀。而所記世代年表。不無疎謬處。五代以下子孫。亦不可不追錄。十代孫彥摯方宰本州。伐石將改豎。玆敢撰次如右。舊表亦不敢去。移立於左方雲。崇禎三癸巳二月。十代孫正憲大夫行司憲府大司憲彥述謹識。

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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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君子狀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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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君諱復基字君始。兪氏系出慶州之杞溪縣。勝國初。有諱義臣。以新羅世臣不屈。降爲杞溪縣戶長。子孫仍籍焉。至諱汝諧。以直道忤權臣。謫死海島。事在麗史。入本朝。有諱起昌得罪燕山。流海島。中廟改玉。以兵曹參議徵。不就。自號西湖散人。放浪湖海以終其身。卒贈兵曹判書。鄕人至今廟饗之。是生諱汝霖禮曹判書。贈諡景安。景安生諱絳戶曹判書。贈諡肅敏。兩世趾美。蔚爲中明二朝名卿。肅敏生諱涵進士贈左贊成。出爲仲父府使諱縝後。於府君爲五代祖也。高祖諱大儆文科通政。贈吏曹判書。曾祖諱養曾參奉贈吏曹參判。祖諱棐監役贈吏曹參判。初贊成公第五子監察贈司僕寺正諱大佑。生贈左承旨諱次曾無嗣。取監役公爲子。考諱命一文科府尹贈吏曹判書。妣贈貞夫人昌原黃氏。觀察使諱儁耇女。以壬寅四月二十五日。有夢虎之徵而生府君於漢師寬仁坊之本第。府君生而英粹異常。眉眼如畫。纔二朞。遘疾甚危。至終日不能甦。擧家憂遑。有一醫之善相者來見曰勿憂也。此兒眉目非凡人。決無夭法。已而果無虞。自在髫齔。聰穎絶倫。嘗侍王父母側。折旋進退。明敏周詳。王父奇愛之。以土田之在近郊者與之曰賞汝善應對也。天性至孝。事親常先意承奉。朝夕視膳。左右服勞。未嘗有一毫違迕色。終日侍坐。有怡愉之顔洞屬之容。至令傍人感嘆。王母嘗患虛羸甚重。醫言當多用河車而愈。河車者卽產婦胞衣也。產家例靳。固得之甚難。府君乃與舊奴之有忠愛者。每日乘昏而出。乞得於三日火燒之家而進之。日以爲常。病終良已。雖雲藥力。而蓋亦孝感也。及遭王父母喪。執禮甚嚴。送終追遠。一無餘憾。血泣孺慕。三年如一日。庶母無子。待之極其誠禮。常得其歡心。孤露之後。益篤友愛。伯氏參議公不幸早圽。則每痛傷不已。視其幼孤。無異己出。至誠敎導。以至成立。與叔弟知樞公,季弟進士公。同居一洞。昕夕遊從。湛樂融洽。和氣藹然。非出外則未嘗一日相離。推以至於遠近宗族。敦睦周恤。一以誠意。尤篤於友朋。與人交。必誠心相與。不設畦畛。以故從之遊者。莫不愛敬。而素性介潔剛方。平生不隨俗俯仰。其在朋遊。言議侃侃。未嘗苟同。見人不韙。則雖杯酒歡讌之間。必正色責之。不少饒假。王父嘗憂之曰此非明哲之道也。嗚呼直道難行。人心不如我心。畢竟爲人所齮齕。卒之身陷名僇者。未始不由於是也。痛矣痛矣。府君才藝天成。少業功令。文詞贍麗。筆翰遒佳。出遊塲屋。輒居上游。而爲其末藝。未嘗自多。嘗以庠任。倡率多士。上疏爲儒賢申辨。語甚剴切。先輩亟稱以正直。當己巳世禍。延公最績以前監察。上疏訟坤殿幽閉之寃。得罪死桁楊。暴屍禁門外。無敢顧者。府君慨然與一二同志。集錢斂屍。送還其家。聞者莫不義之。醉夢軒李尙書秀彥。王考執友也。聞而嘆曰此吾故人子也。乃能辦此事乎。爲之嗟賞久之。其後延公之子壽昌委訪不肖等。語及先故。感泣不自勝。時凶黨滿朝。羅織忠賢。士友之稍有名者。鮮能得免。府君素有時望。積被忌忮。乃於甲戌春。白地搆成誣案。禍將不測。幸賴上心覺悟。善類進用。時象一新。府君就囚經一夜。卽蒙放釋。府君於是嘆身命之抹摋。慨世道之險巇。絶意科宦。欲自廢以終身。爲家人所強勸勉。赴丙子司馬試。與季氏進士公聯名登進士。及當己卯科獄。王考舊傔之素號狡惡而嘗以罪受重杖於府君兄弟者。以試院憲吏。被訊於王府。挾前憾。於其亂招。攙丙子科事。誣府君兄弟。遂對吏申暴。事皆白脫。將放送。有獄官請施儒罰。北溪李相國世白白於筵中曰士子之入於此獄。已是不幸。雖薄罰。豈可施之於無罪之人耶。上曰相臣所達是矣。特命放送。府君乃喟然曰士尙可以行於世乎。遂永謝交遊。卜居於終南山下。以雙檜名亭。遺落世事。杯酒自適。家事窮空。疏糲不繼。而處之晏如。時與兄弟步登前崗。嘯詠徘徊。優游自得。如不知身處於阨窮者。府君素有痰火之祟。戊子二月。感寒疾彌留。以二十四日。竟棄諸孤。距生年壬寅。只四十七。嗚呼。府君以高世之才出人之行。少厄公車。晩中奇禍。不能策名王庭。究其所有。卒乃沉淪窮厄以終其身。而天不佑善。壽又未得中身。天乎天乎。不肖等不孝積惡。乃止於是耶。先妣潘南朴氏。錦陽尉諱彌之曾孫。郡守諱泰斗之女。資性端莊靜淑。事尊章婉而順。奉君子和而敬。姊姒之間。人無間言。王父母嘗稱之曰是婦之幽閑貞靜。甚有婦道。而天稟仁柔。處事太潔。無人世間一點塵累。恐不得遐年。府君平生不理生產。家道旁落。殆至於屢空。而先妣安於儉約。勤於幹理。未嘗以有無爲府君憂。生於辛丑五月初十日。歿於癸酉三月二十日。擧一男一女。男夭。女適李倚相。先妣延安金氏。郡守號菊畦諱迪之曾孫。學生諱堅之女。自在室孝於親。和於兄弟。爲父母所鍾愛。及歸府君。事無專行。言無遽發。雍容和順。內外穆如。府君甚宜之。自遭大故。只爲幼孤計。不忍滅性下從。而自閉一室。三年未嘗啓齒。非朝夕饋奠則不出戶閾。家益貧窶。殆無以爲生。而紡績針線。至誠拮据。不令子女有飢寒色。諸子或惰慢嬉遊。則輒責曰汝輩是寡婦孤兒也。不讀書何以爲人。諸子侍側。語或及於錢財。則輒又正色曰古人有口不稱錢者。汝輩獨非士夫而口稱錢財耶。夜則必令諸子明燈讀書。而手女紅坐其旁。親計其遍數而課勸之。不肖等不孝無狀。雖不得奉承敎戒萬千之一。而伯仲二兄之得以文藝之名。見稱於人者。莫非先妣訓誨之力也。二兄不幸有才無命。俱不得成一名。而不肖以父母餘慶。冒占科甲。得霑寸祿。而先妣之墓草已宿。雖欲致一日之養。何可得也。嗚呼痛矣。先妣生於甲寅二月七日。歿於戊戌六月二十六日。擧三男一女。男長彥燮。次彥質參奉。次卽不肖。女適姜聖興。彥燮無子。取從子漢緯爲嗣。一女任觀周注書。彥質三子漢鼎,漢師,漢益。二女金會淳,李鉉圭。不肖四子漢緯進士,漢紀,漢絅後改漢純,漢維。一女宋煥五。李倚相一子述曾。一女張德紹,府使辛師伋。姜聖興二子命海,命岱。嗚呼。府君以通才標望。半生窮廢。不能以名德事功施於有爲。表顯世人之耳目。而若其居家行誼之可以模範於末俗。儀表於後承者。宜不草草止此。而當其捐背之時。不肖等年皆稚小。蒙無知識。及今日月益久。耳目寖遠。則雖欲追記其萬一。茫然無徵信之道。遂使其卓絶之操純懿之行。並歸於泯沒而無傳。此則府君之不幸。又不但在其生前而已。嗚呼。如不肖者其何以盡爲人子之道耶。嗚呼痛矣。謹以世派生卒及一二事行之所嘗習聞於逮事者。搆成一通文字。而不敢爲一毫浮辭。以違府君之意而重不孝之罪雲爾。

堂兄坡州牧使公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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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彥哲字原明。系出慶州之杞溪縣。當羅麗革命之際。有諱義臣。以世臣不屈。降爲杞溪縣戶長。子孫仍籍焉。累傳而至諱起昌。官止僉樞。嘗得罪燕山。流竄巨濟。中廟改玉。起拜兵曹參議不就。自號西湖散人。浮沉湖海以終其身。卒贈兵曹判書。鄕人至今廟饗之。是生諱汝霖禮曹判書。贈諡景安。生諱絳戶曹判書。贈諡肅敏。仍父子以名德趾美。蔚爲中明兩朝名臣。生諱涵進士贈左贊成。出爲仲父府使諱縝後。生諱大儆文科通政贈吏曹判書。生諱養曾參奉贈吏曹參判。於公爲高祖也。曾祖諱棐監役贈吏曹參判。贊成公第六子諱大佑監察贈司僕寺正。生諱次曾贈左承旨。無嗣。取監役公爲子。祖諱命一文科府尹贈吏曹判書。考諱德基進士。有至行。遭判書公喪。不勝喪早世。以公參從勳一等。贈吏曹參議。妣贈淑夫人韓山李氏。判書奎齡之女。性峻潔有女士風。以肅廟丁卯七月二十三日未時。生公於漢京皇華坊。公生而端好明秀。異於凡兒。判書公嘗膝置而撫愛曰大吾門者必此兒。庚午判書公見背。翌年辛未。參議公繼逝。是時公年纔五歲。攀擗哭泣。已能如成人。一家皆歎異之。七歲嘗侍大夫人語。自覺其言辭稍欠雍容。大悔恨。卽走伏祠堂。終日待罪。家人至暮尋訪而得之。其純性之見於兒時者已如此。稍長自力欨書。不待課勸而晨夕矻矻。甫成童。文藝大進。出遊庠序。華聞益彰。儕流之同學者。皆莫之能及。丁酉中司馬。戊戌除貞陵參奉。庚子陞義盈庫奉事。辛丑遭大夫人喪。喪除。甲辰復拜司甕院奉事。兼差國葬都監監造官。仍以六品階。轉義禁府都事。遷掌樂院主簿。乙巳移拜秋曹郞。曹素號積弊。自公之居職。請托不能行。奸宄無所容。未滿一年。曹務肅淸。人無敢干以私者。長官惜其去。啓請久任。過二年丙午十二月。除高靈縣監。縣以嶺外巖邑。古稱難治。公之爲政。安和周詳。以擾民爲戒。以干譽爲恥。寬而不弛縱。惠而不姑息。猾吏畏之若神明。小民愛之如父母。在任數年。百廢俱興。綽有成效。秩滿當歸。邑民遮道而不可得。則相與走京師。願留於朝家。遂命加一年。及歸吏民各出財力。爲豎穹碑。以寓去後之思。在嶺邑時。當戊申逆亂。時變起倉卒。列郡風靡。公慨然曰國事至此。莫非王臣。何人赴戰效死。何人退坐傍觀。卽馳往見監司黃公璿曰高靈兵只三哨。單弱不可赴鬬。若以知禮兵三哨許之。則我當爲前驅。黃公義而許之。公遂以兩邑兵前進。以忠義勵士。士皆感激。無敢後者。取山路向陜川。路經大嶺。至嶺下偵者曰嶺上有賊伏。日且暮不可進。左右恇㥘欲退轉。公毅然曰雖有伏。吾以王事提兵到此。豈可不見賊而退步。遂皷行踰嶺。竟亦無賊兵阻梗。蓋賊果有伏於嶺上。而前一日已撤去雲。公遂與諸郡兵進薄賊壘而焚之。競得以取雋賊平。公絶口不言當時事。適又黃公不時殞逝。論功多不以寶。策勳時公只錄原從一等。公則逌然。而邑人無不憤惋欲死者。己酉夏。宰臣之曾以安撫使在嶺南者陳白曰戊申軍功。今已畢勘。而以兪某事。嶺外物情尙多不平雲。上問於宰臣而得其詳。特命加資。國典升資者例不得赴擧。公之文學才藝。人不以常調蔭官期之。而所以論功者。適足以枳其進塗。一家諸議皆以爲惜。至欲送言於筵白之宰臣而收還之。公夷然曰得失命也。自來之物。豈可較計前頭之利害而求免乎。自是浮沉蔭路。遂廢公車之業。儕友之素知公者。莫不稱惜。甲寅除五衛將。丙辰除利川府使。爲治一如在嶺邑時。吏慴而民安之。戊午遆還。己未除曹司衛將。嘗立侍衛班。上望見而問曰。彼相貌端雅者誰也。左右以姓名對。上曰。此無乃嶺南有事業之人耶。仍語其陜川賊藪火焚之事而稱歎曰猛峭。庚申除坡州牧使。適有齊厚陵行幸。上於筵中。歷數沿路邑弊。至坡州則曰邑宰得人。吾可以無憂。行幸日期甚迫。而本邑又當爲宿站。事役甚旁午。公疾馳赴任。凡百策應。皆躬自拮据。至如橋梁道路之役。並官募而不煩民力。及至駕過。民皆按堵。如不知有行幸者。上至坡州下敎曰。予知兪某之爲人。非此人則豈無窘急生疎之患。旋因御史林象元之褒奏。特授表裏以奬之。壬戌遆歸。癸亥以後。連差陵殿獻官。時公已病。而一未嘗辭避曰人臣奉職之道當然。公素有疾祟。在坡州時。重爲水土所傷。甲子九月三日。考終於正寢。享年五十八。以翌年正月。葬於坡州坡平山下負丙之原。先是公以王父判書公宅兆不利。積費經營。求得吉地於坡平而改葬之。仍指其墓前數十武之地曰此當爲吾身後之計。至是家人從其治命。而其過期至於逾年者。蓋因日家之忌雲。公天性篤於孝友。自以幼年失怙。至痛在心。如不欲生。晩奉偏慈。朝夕娛侍膝下。怡愉順適。殆有嬰兒之慕。及其風樹不停。祿不逮養。則哀遑寃慕。常以爲終身之痛。每當喪餘。則必前期潔齋。禮以將事。其洞屬之容。肅雍之儀。殆令傍觀者起敬。臨當撤罷。徹明哀號。如袒括之日。尤重於奉先之禮。事係先代。則必盡心力而爲之曰吾輩不卽圖此。世代寖遠。子孫益至於衰替。則雖欲爲此。何可得也。判書公墓無顯刻。公嘗求得碣文於陶谷李相國。而因事力之不逮。未及入石。至其臨終。奄奄已不省事。而顧視余而執手曰墓道之事。今以屬君。家事一無所及。每以終鮮爲至恨。邀置姊妹二人於家中。常同侍大夫人膝前。懽樂融洽。和氣藹然。及其相繼喪逝。則痛念不自勝。視其幼孤。無異己出。至誠敎養而課責之。幷至於成立。與羣從昆季。同居一洞。朝夕遊從。情好款至。人之見之者。殆不識其非親兄弟也。推而至於宗族姻黨。敦睦周恤。曲有恩義。遠近親疎。無不得其歡心。在嶺邑時。有一族人來依。遘癘幾危。人皆畏避。而公躬自護視。藥餌糜粥。幷皆親檢。待其稍蘇。厚資糧而輿送於家。其人後嘗謂人曰吾之至今在世爲人者。某公之力也。仍泣下霑襟雲。御家衆。恩而有法。閨門之內。雍穆無異言。雖婢使之微。有過則諄諄誨責。未嘗加之以盛怒。及喪。僕隷之至幼少無知者。並皆哭之如父母。非德之感人者深。孰使之然哉。配咸陽朴氏。都正起祖之女。無嗣。取從弟參奉彥質之子漢鼎爲後。三女文學朴正源,參奉李克顯,主簿金和行其婿也。漢鼎娶奉事金福澤女。生二男一女。男泰柱,崇柱。女李堯八。朴正源一子相福。李克顯四女申光憲,金履寅,金基長,洪樂綏。金和行一子履鍒。三女沈公藝,趙榮慶,李輪祥。崇柱一子幼。內外孫曾摠若干人。嗚呼。余與公爲兄弟四十餘年。雖其年稍後。未及相周旋於公之少日。而自其省事以來。與之出入而遊處者。亦且二十有餘年。則知公之詳。宜莫如余。公蓋純行豈弟人也。接其貌。端莊而溫粹。聽其言。敦實而簡重。待人不設畦畛。處己不踰繩墨。與之處。愈久而愈可愛。雖平生所不知者。一見未嘗不以爲金玉君子也。公天性安靜。平生無疾言遽色。雖當簿領倥傯之中。塲屋凌遽之際。處事愈益安閑。從容整暇。羣從兄弟或病其緩不及事。則公輒笑曰君獨不聞古人忙後錯了之訓耶。與其作事忙遑。終有後悔。曷若從容舒緩之雖不及事。猶無顚錯僨敗之患也。況且從容舒緩者。未必有不及事之慮耶。公少喜讀書。讀書必精透妙解。一字一句。未嘗放過。嘗曰讀書麁疎者。不但無益於文辭。亦必有害於心性。爲文章。典重溫雅。辭理俱到。雖素所稱大手筆。或自以爲不及。詩章亦格律雄渾。排比精當。深得古作者體格。而惟其謙不自有。人無知者。噫。公之文學行誼。可以標望一世。而猶不見知於人。沉晦以終其身。則文章餘事也。人之知不知。又何足爲公輕重也。公之歿今已十有八年。墓尙無誌。漢鼎懼其愈久而愈益泯滅。裒集公平日事行。要余爲狀。余嘗辱公之期許曰吾弟也。於其托。義不可辭。遂抆涕而爲之敍次如右。以竢立言之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