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家藏槁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七
| 梅村家藏槁 卷第三十七 清 吳偉業 撰 清 顧師軾 撰附錄 景武進董氏新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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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村家藏藳卷弟三十七 文集十五
序十一
王奉常煙客七十序
吾友奉常煙客以今年七十虞山錢牧齋先生爲文以壽先生與奉常之
祖文肅相公後先事神宗皇帝君誥臣謨年經月緯取之腹笥故其爲文
也推家以本於國用表兩朝
孝而文肅所以調護元良維持宮府者其
言信而有徴奉常得之以燕饗可考鐘鼓而耀丹青矣州人士謂余之習
奉常也又以其言屬余餘生也晚奉常筮仕猶及見先朝之郅隆而余已
駸駸乎末造時就奉常以訪吾所不逮又先生於余爲詞林先達貫穿一
代之史願備掃除討求掌故而才識駑下輒苦未能今淟然載筆從其後
其於王氏祖孫身處家國之際何容贊一詞也無已請就余通籍以來在
朝及里中所見聞於奉常者爲夀可乎當先皇帝稽古右文修舉郊社籍
田朝日夕月諸大禮奉常以世臣備禁近職奉璽紋陪侍屬車豹尾間尺
寸咸有程度數捧英蕩之節出使諸藩肅將蕆事不擾亭傳乘皮東紡之
贈無所私焉自少以一身搘拄中外築賜塋已畢卽起祠堂𡻕祭時享月
舍萌禮無違者事母周太宜人以孝閨門之內規重矩疊訓子弟御僮侯
吉凶婚嫁足爲合境師法𡻕大祲爲粥於路里之人皆歌其長德雲間董
宗伯𤣥宰陳徴君眉公相國之高弟而編修公執友也折輩行與游先朝
論畫取元四大家爲宗繇石田山人後宗伯爲集其成而奉常畧與相亞
當其搜羅鑒別得一秘軸閉閣凝思瞪目不語遇有賞會則遶牀狂叫拊
掌跳躍於黃子久所作早𡻕遂窮閫奧晩更薈萃諸家之長陶冶出之解
衣盤礴格高神王力追古人於筆墨畦徑之外識者知其必傳𤣥宰暑書
爲古今第一顧以八分推許奉常語陳徴君日此君何所不作吾當避舍
今二十年間海內爭購奉常之書小或盈尺大過尋文懸毫落𥿄旁觀無
不拱手歎息其文采風流沾被傾動近世所未有也江南故多名園其最
者日樂郊煙巒洞壑風亭月榭經營位置有若天成兵興之後再闢西田
於距城十里之歸村因以老農自號蓋追念國恩感懷今昔雖居賜第遊
塵寰屢思從樵牧自放賦調日急生計浸㣲𩔖有所不釋於中乃日偕高
僧隱君子往來贈答間召集梨園老樂工用絲竹陶寫以此行年七十齒
髮不衰人服公之天資夷曠而不知其寄託則固深遠矣余每傷近時風
習士大夫相遇惟飲酒六博爲娯獨過奉常見丹黃勘讐插架千卷賓朋
雜坐舉史傳中一事輒援據出入穿穴舊聞於尺牘師蘇子瞻黃山谷於
詩倣白香山陸猾南諸子濡染家學作爲篇章人人有集四方徵文考獻
屈指江南地望咸日彼有人焉固不止絹素流傳以書畫專門已也唐宋
宰執世家於言行微顯子孫昭穆必備著之用禆蘭臺石室之採在嘉隆
全盛江南賢輔推華亭吳門太倉爲恩禮終始其後人亦世通婚姻文貞
文定奕葉卿貳王氏縁編修公早世門戸中衰迄於今運會遷改三相國
譜系之中奉常獨能守其堂搆聞諸故老說文肅公里居軼事仁厚恭謹
爲同時大僚所莫及足以光啟奉常故今日燕喜之晨揚觶爰吿先朝之
史未立則有虞山公之文大書特書而余言亦堪登稗官而入家乘於以
見奉常搜揚祖烈之意小大皆不可以無識也虞山旣以史筆紀斯宴侑
之以文王大雅本支百世之詩余不敢上引請爲歌楚茨大夫有田祿者
藝黍稷潔蒸嘗而子孫因之以勿替鄉人父老稱說景福本之於力田農
事其義有所取爾傳日歌詩必類奉常通於古𥨸取詩與春秋之旨隨長
者之末再拜以爲獻焉
申少觀六十序
余初筮仕得交於鄉先達申大司馬及其弟大叅兩公之尊人日文定少
師處金
大斗之間賛元登袞年躋平格思禮始終寵榮之盛光於冊書
餘生也晚不及見其見大司馬也則已從樞府謝政朱門列戟而大叅同
朝比肩猶白首郎署仲子少司農青門累閥積資位崇嶽牧青門科第固
先於余用輩行定交意氣甚相得也大叅有九子青門之長兄官比部至
今巋然長德其季弟日進士維久嘗從余游最後始識菽旆裒然名冠鄉
書聯雋禮闈知其爲大𠫵之孫而青門之猶子蓋余之交於申氏三世矣
菽斾榜後歸省之三年爲其親中翰少觀先生偕茅太君六十夀而乞言
於余且日昔在閼逢執徐之𡻕先文定旣致政里居年及懸輿特荷璽書
存問而高祖母王太夫人尙在養文定偕仇儷袒韝奉觴綵衣紛帨璽輝
疊舞一時豔稱盛事今𨇠次五紀復會於辰而吾父母並登六袠非得長
者之辭其何以張之乎余惟自古世家大族格人耆艾匪獨一人一家之
慶已也蓋天之元氣而邦之儀刑其盛衰隆替之故有可得而言焉常試
上下六十年以進攷於申氏祖孫之際繇其前而觀之吾吳如泰山出雲
不崇朝而雨天下命世名賢接踵林立蕭曹丙魏共遇風雲文定尤以碩
德元僚表儀百辟夾日月於東朝乞江湖於私第其姻婭有帶礪之公侯
焉年友有密勿之寮寀焉桓圭繅籍昭其榮琱戈方鼎昭其賜歌鍾折俎
昭其饗其年爲尙父八十衞武九旬贊拜不名備物典策子弟比之伊尹
之有伊陟周公之有魯公豫章之木十圍璠璵之寳九襲詩日凡周之士
不顯亦世相國之謂也繇其後而觀之吾吳如霜降水涸落實取材高門
式㣲宿素凋謝胥原慶續於今爲庶而先生獨以清資華貫趾美前人撫
甲第之半非幸喬柯之未改其棣萼有黃髪之宗子焉亞旅有奉璋之羣
彥焉罍尊彝玉守其器芸香蠧簡守其書堂構堲茨守其業其年則爲絳
人甲子洛下耆英不知紀年逍遙扶杖子弟比於王家之有武子郄氏之
有方回干將淬其飛光俊鶻刷其勁翮傳日公侯子孫必復其始先生之
謂也顧余尤有爲先生致慶者七月之章有雲爲此春酒以介眉壽而必
本之於築場圃納禾稼良以上之人懷柔萬邦豐亨屢奏而後人有餘力
率婦子以頣其耆耈則父老之獲遂嬉遊皆戴如天之賜耳今 國家以
尉侯無警載戢干戈念此方之賦車籍馬不遑休息亟召征南橫海諸軍
還諸宿衛而幢棨之宮芻茭之庌盡斥以歸之於民其閭左輕俠竄名軍
籍怙氣力以漁食平人者且以次窮根株浹辰之間農歌於野商忭於塗
而先生之生長爲夀適與之會謂非道迎善氣有以致天休之薦祜也乎
加以𡻕値有秋田禾如櫛征繕以時蟊賊不作吾儕小人脫兵革而覩昇
平行見 朝廷惠養高人修祝哽祝噎之禮庶幾於申氏朋酒之饗先爲
之兆豈不爲後幸哉抑聞之天道酌盈而濟虛當司馬之躋九列貳孤卿
大叅猶慊於一第馮公龐眉阮咸出守留後福以貽之子孫青門早達洊
厯名藩開府揚州垂紳揭節兄弟中至光顯矣而先生浮沉中翰試而未
竟語其晚景顧爲過之循覽盈虛損益之際有軼然其不爽者語日高而
不危所以常守貴也滿而不溢所以常守富也側聞先生方領矩步力砥
頺靡家門榮盛無帬屐驕豪之習與茅太君警戒相成飭厲㣧嗣惓惓以
念祖德守家法爲先其於盈虛損益之理觀之稔矣故能篤厚流風綿先
世之澤於勿替繼今以往其所以垂𥙿後昆而培子孫之茀祿者又可勝
量乎哉吾卜申氏之名位殆未有艾而先生㦄年之永從可知已是爲序
丁石萊七十序
吾郡丁又兼通明儁異之士也以已亥八月旣望之五日爲其尊人石萊
翁七十攬揆之辰先期屬余言爲夀適會京江告警羽書狎至又兼修其
禮於不廢勿以亂故緩余笑應之日鄉飲酒不可以理軍市此豈君家上
夀時乎已而郡得免於兵吳中士女賣其金玉衣裝市酒肉以相慶而君
之夀適屆於其期詩日八月剝棗十月穫稻爲此春酒以介眉夀言乎滌
場納稼之日享豐年而祝純嘏也若夫脫虎口就袵席戴白之叟爲太平
之幸人將安將樂爰笑爰語羔羊朋酒之饗其燕衎不有倍焉者乎然則
君之夀其不惟丁氏之慶亦以深致幸於吳民而又何能已於言也餘生
也晚猶及見神宗皇帝之世江南士安俗阜風習最爲近古士大夫入爲
卿相出作方牧其歸而老於鄉也東阡西陌杖履相存鉅人長德沾被閭
巷有如大㕘丁玉陽先生敭厯藩服廉辨著稱其子廷尉肩吾公清秩舊
京雍容物望當豐芭有道之日爲析薪負荷之圖源遠流長枝分葉布君
則不扶自植不縷自雕折節讀書躬行孝謹薛包之推田宅式好無尤石
相之滌厠牏服勞不倦若考作室惟塗堲茨此君之早𡻕好修能自樹立
不隤其家聲者也自此以後世㑹將衰虹蜺揚輝龍蛇起陸東南二三君
子以名節議論相搘拄通政則爲廣成侯公少司農則爲青門申公餘以
通籍定交識其坐客邂逅君於儔人之中慍醕悃愊而論辨英偉心獨異
之詢其平生則知廣成之尊人啟東先生爲君外父而青門娶於廷尉兩
家兄弟以伯仲爲輩行啟東觸忤奄豎阽危僅免廣成一生恬尙竟與黨
人相始終青門由外僚積資至九卿禍且中於同文之獄君以老逢掖連
蹇不遇介居其間國是人才目濡耳染痛世事之日非恨小人之柄用愾
我寤歎念彼周京此君之感家恩而懷國恤雖在草野不忘君父者也夫
積學不如力田善宦不如逢年君旣避世不仕遂以其暇治西息之陂池
脩南陽之邸閣大致儲積家累千金里中兒飛文告緡卒不能有以難君
而徵調繁興發求不巳廼苦身庀役不以果細弱下貧公私鹹得其濟嗟
乎陵谷變遷菀枯畢集銀臺旣碧血九原司農竟覆巢宿草一二舊交或
抱石而沉或焚山而死惟有馬亭故里喬木依然家門則守寢丘永保之
風子弟則擅孝公無雙之譽嗇於遇而豊於年詘於前而申於後天之報
大㕘而保持其門戸者不綦厚乎公侯子孫必復其始此又君之善自圖
全優游晚節纘先業以𥙿後人者也余覽古至於秦隋之際生民凋敝可
謂極矣伏生秦之博士孝文時尚能口授尚書孫思邈生於開皇中至唐
永淳初年談周齊軼事厯厯若指諸掌豈非天地害氣已究命茲黃髮因
衰激極導迎善祥以今觀之君殆其人乎卽近者烽煙傅遞一日數驚又
兼不敢以聞懼損老人眠食而君則健飯決肉談笑晏如自言心力克壯
縱兵至猶足竄伏山谷不以餘年累子弟繇此而前拂東悔之釣竿摩霸
陵之銅狄處平壤遊人間見者驚焉巳疑爲數百𡻕人矣又何必滅景雲
棲噓吸吐納而後可以比喬松侶白石也又兼旣拜其親將遊京師京師
貴人竒又兼之才必有稱述顯榮以誦君者余則山澤之癯免於兵革敢
同田夫野老燕喜昇平而未及神僊迂怪之辭歸之又兼以爲侑觴之獻
陳確菴尊人七十序
吾鄉高世之君子於孝廉得二人焉日陳君確菴華君天御懷道絶俗窮
餓而不悔者也夫古之隱者棄妻子變姓名孤行獨立無所以累其心今
此兩君者皆有親在於是鄉之人進日兩君則誠賢矣其如親何逎華君
則日吾幸有兄蓋常仕於朝矣廉吏薄宦槖中裝足具甘膬以養老母而
陳君則壯子也所恃以持門戸者也一旦挈其親之於窮谷無人之境屋
宇穿漏田園蕪塞駕柴車躡草屩親朋無與游滋味無所奉彼其親之處
此也能泰然而巳乎而陳君何以善其隱乎乃陳君之隱也五六年矣未
嘗一入城府鄉之人竊獨異之其尊人溫如公今年七十餘得其自壽之
文讀之而歎曰噫確菴之高乃其父成之也吾卿友塘以南
溪以東其
土墝埆其俗樸陋自宋元來若胡如村之清高龔安節之忠義其故廬遺
跡至今尙有識其處者陳君僑寓蔚村父子手自立屋負耒作勞拾薪執
苦嘗讀農經水利諸書謂古人代田之法一畝三畝深耕易耨𡻕可穫數
十鍾又以尙湖巴城諸水抉淫潦泛濫勸諭父老築堤設防經畫指點悉
有成法出門撡一小船販樵鬻苧往來湖村塘市間得錢市酒進父公飲
酣間作一二小詩好譚古來高人獨行共相勉勵鄰里化之輒遣子弟就
學其有小小勃谿誶語搖手面赤曰恐使孝廉父子知也嗟乎世衰道微
士大夫走通都騖聲利其遺民逸叟以道德風義相高者不可復作矣自
確菴以孝廉守身事親躬耕弗屈而後人知教忠自公以孝廉之父樂道
安貧窮居無悔而後人知教孝君子於陳氏得君臣父子之禮焉余交於
確菴者十年知之最深故論公父子質言其事庶幾與漢陰之丈人尋陽
之漁父同傳而存之以徵於信史則亦吾郷人之所願也
張敉菴黃門五十序
吾友張敉菴黃門長於餘一𡻕少同里長同學晚而同事京師余覊愁困
悴幾不能自還而敉菴躬蹈險巇慬而後免今年敉菴五十方賀者之在
此堂也余可以無言乎初吾師西銘先生用經術大儒負盛名於當世而
敉菴爲其愛弟西銘之有敉菴猶士衡之有雲孟陽之有協也雒下之衣
冠華陰之子弟負笈從游巷舍爲滿揮洗輟餐倒屣莫及敉菴則傾身容
接人人各盡其意使西銘愛士之名聞於天下敉菴力也雅擅絶才涉獵
彊記發爲文章風起泉湧一時傳誦其制義謂富貴可以俯拾鉅公長者
握手定交不敢以後進相期語日馭二龍於長途斯敉菴當日之謂矣旣
而屢試鎻闈不利門戸中衰滄桑頓改凡諸子從西銘游者如飄風隕籜
湮沒無遺而敉菴魁壘特達方用科第起家爲良吏爲臣赫然名動海
內噫嘻抑又何其奇耶余與交且三十年習之久知之深其竊爲敉菴幸
者少游太學高門著姓貴游慕之輻輳無文士干謁奔走之勞晚宰山城
節強項大吏見而傾心無黃綬俛眉折腰之苦立乎殿陛之間指得失
陳利病口有所畫奏成手中繕寫未上夜不能寐彈劾貴近搏擊豪強下
至閭左之奸𤨏條其人得請召捕中外爲之屏息股慄可謂出入省闥得
行其志矣雖以此譴逐之後仍被急徵而 上察其忠人亮其身名復
完意氣如故造物待之者似乎獨厚而不知其天資學術實使之然非倖
而致也平生無崖異之行深沉之容造次語言率而能要任達簡易不持
威儀與人交抒心寫腹推誠無我雖傾蓋之際便同久要一旦有急難挺
身赴蹈傾囊營解罔所顧惜人有過面加譙讓不爲後言或有生平受德
後負之者其人但一見摧謝卽釋然胷懷無纖芥之恨此其公鯁亮得
之天性眞不可及也已當吾師西銘在日敦氣誼尙名節
然有康濟斯
世之心屬黨論紛紜王夫設械幾罹不測位不酬其望年不配其德論者
至今以爲恨敉菴薰陶濡染於國是民生邪正利弊之關平居講求有素
世會雖移家學不改當官立事探囊底而出之清河著書談道易世而後
施行惜乎西銘不及見耳厯數三十年來唯吾兩人爲遺種之叟今者比
閭接席蒔花藥治亭圃營垂老里巷之娛顧吾已髪齒衰墜疲曳不堪敉
菴則姿容瓌偉飲噉日可三升嘗見其蒲博爭道獨酌引滿呼小僮撾鼓
奏伎聽淵淵之聲奮袖激昂大噱不止少年精悍之色猶隱見於眉宇間
其後日所就余又何足以量之哉雖然敉菴之語人日梅村知我勝我自
知故於其攬揆之祝不爲夸詞敘素心而談舊故庶幾於夙昔之好無少
愧焉如此可以爲敉菴壽矣
鐖臣辰五十序
吾季弟孚令好治園圃蒔花藥嘗日吾兄弟老矣以𡻕之不易賦歛之不
時懼無以宴娛食息比 詔書數下民寛然有更生之心吾於其間穿沼
觀魚披林聽鳥有一味之甘割而分之不亦可乎旣而曰詩有之洽比其
鄰婚姻孔雲人生庶幾爲太平之民則瀹酒醴烹羔豚以速諸父兄親黨
者禮也吾兄弟旣翕而中外婣睦莫如錢氏錢氏莫如我臣扆則猶之乎
兄弟也臣扆以今年五十願得兄一言以張之餘喜而應曰諾臣扆之長
兄都諫曼修與余同年進士余甫踰二十曼修肩隨以長其少壯同先中
憲約齋公偕尊甫封黃門叔弢公爲同𡻕母夫人皆在養里中父老爭具
羊酒賀兩家其景福同餘兄弟三人都諫兄弟七人孚令少於餘十𡻕臣
扆少於都諫十二𡻕孚令以女女臣扆之子受明余視兄弟之子猶已子
都諌亦以姻婭之故親余其友愛同餘家自始祖以下禮部大㕘奕世載
德中更衰落子姓凋替叔弢親大中丞浩川公叔子中丞著節名臣積厚
流光用昌厥後羣從子弟數十人宗族交遊光寵此錢氏之所得於天者
獨厚非式微所敢望也嗟乎州人士之衰也右姓卿宗降在皂隸良田上
腴斥爲榛蕪方領之儒膏粱之子小吏得而唾其背者多有之矣吾與臣
扆猶得保其履道之宅南陽之阡飽食嬉遊以娛脫齒詎不謂之幸哉吾
非瞽史焉知天道請卽人事求之臣扆所以致此者有三徳焉易日謙德
之柄也吾鄉貴規重矩疊之風拾級聚足讓而後登揚觶執籩拜而後饋
今也言語則捷捷翩翩矣威儀則佻兮達兮矣飲飫則載號載呶矣爲之
誦茅鴟相鼠而不覺也君子憂之則內行修整進止皆有表識不苟訾不
苟笑不苟臧否人物深自降損雖寒素必與鈞禮雖造次必無擇言循循
乎有若所畏也粥粥乎若無能也柔而不犯其晉之隨武子乎清靜無競
其東海之伏不鬬乎燕居潔出門敬賓客至則肅且荘矣賓或屢遷壤坐
主人貌益恭賓或㕘語諧噱主人遇以默此所謂謙而光者也善哉盛德
之容也傳日儉德之共也吾郷寡魚鹽漆絲之利不知廢著鬻財其民本
以力農爲業自俗之靡也日窮芻豢之養卜夜而倡樂身極纂組之華費
日而消功啙窳偷生而無所蓄藏水旱災疹之或作誅求無時奔走匄貸
不足以自救君於家先治重堂複寢而庖湢庾廥皆得其宜田園陂池咸
獲善處入有稽出有考絲縷蒯絮罔弗覈也仰有取俯有拾傔從長御罔
弗勤也忍嗜欲損玩好非租挈所出弗衣食累積纖㣲擇人面任之與時
俯仰以末致財用本守之𡻕雖大祲發其儲峙以應有司之期會可不至
於重困此所謂儉而壹者也善哉居守之道也語曰愼德之守也吾鄉以
知交聲氣傾天下其初則龍門之游華陰之市也其繼則甘陵之部鈎黨
之碑也依光揚聲互相題拂而刋章之禍大作浸尋乎陵遷谷改遠識者
柴門絶跡以自全不幸姓名爲妄男子之所疏記始悔濳鱗戢翼之不早
矣君於先生長者造請非不勤也總角齊年投分非不深也束修之問不
及於四方傾蓋之交弗輕於一諾闢幸舍宿膏火擇涥樸有道悃愊無華
者定其久要而他人空識其面彼夫游譚覊旅文史技術之徒在吾輩倒
屣稍遲輙致背憎噌𠴲君獨隄防有素無由相因到門緣此鈴下肅然望
而自遠鮮幾微不足之色此所謂慎而宻者也善哉保家之主也君於制
舉藝最工視科第可以引手致屬試鏁院不收諺有之日不索何獲或有
以此勸君者笑不應旣而升成均利觀光矣同事者或巳至丞相長史君
才地實優爲之而不肯贏糧躍馬投牒以自進蓋恬靜止足其天性也豈
可強哉自古積善之慶不於其滿盈而於其所不足中丞當先朝豐亨豫
大之日躋雄班厯膴仕而能廉靜寛厚留不盡之福貽子孫君之生也嚴
父修恬侯之行賢母執敬姜之德難兄敦伯仁之愛少長一心中外合力
而君之嫂夫人衣麤食澹早夜拮挶相夫子克㡳於成舉孝友敬柔正
聽婉之道畢萃於一門君之得以雍容樂易修祖業而息之者夫孰非天
爲之耶君兄弟經營高燥表石闕築丙舍致車數百乗起祠堂以饗親設
義田以收族長老觀禮道傍太息動色年來跗蕚有零落之嗟燕尾有叅
池之感君之中心彷徨嘗有耿耿不寐者然而守柱下之和光得北叟之
晚福頣神任運可以養生可以忘年兩弟登九美瞻𥙷國之友愛潁川之
聲華也猶子來琛盧家之龍子謝庭之玉樹也受明偕方來心水齊驅競
爽福疇之諸郎公沙之羣彥也今日者舒雁行列帣韝鞠𦜕而上壽親串
盈門諸孫入抱考鐘伐鼓絲肉競作登其堂有文茵雕幾玉軸縹緗鄴架
之圖書焉窺其舍有高柳澄潭小山叢篠辟疆之園墅焉蓋君之好書似
余其林泉之癖似余弟余刓編齾翰校讐補緝之未能孚令典衣物以乞
一花一石輒若弗給故於君皆不及也從此三四十載君之書搜羅而藏
弆者日富樹木日以拱池臺日以增余兄弟編蒲抱甕與君婆娑於殘經
廢耒之間豈非昇平之幸民而擊壤之樂事也乎凡百君子與於茲燕者
當思扶杖聽 詔仰望德化之成勿以伏臘之難供忨日愒𡻕而笑余言
爲夸也松喬之年斯
而竢之耳見爲序
郁靜巖六十序
吾友郁靜巖氏世胄簪纓家風孝謹垂條布葉隱耀含華僕爲同里知交
姻家肺腑徐孝穆之於簡子視此婣親郄嘉賓之於右軍同其中外以其
班余忝文人之行使之年君責肩隨以長居依東海宅杭南城朱陳合爲
一材余杜平分二曲塍陌而陂渠互注門庭則桑柘連陰接跡忘形撫塵
夙好約平生之衷愫重彼我之遭逢余愧弗如其端有四請得而言焉余
蓮勺之田舄鹵渼陂之𤱶汚萊二頃榛蕪三時鹵葬況扶風掾史競算錢
刀京兆諸生高談鹽鐡闔境之苛求巳甚老大之悉索奚堪曾無擔石之
儲日舉倍稱之息君則先疇素稱沃野下邑獨被寛征放雁騖之池足供
常稅收蒲贏之利可救災年祗孤城斗絶之何支顧滄海橫流之倘在徐
道覆船到蔡洲南沙無恙袁山松功存滬瀆東作依然煙火不改乎區中
蠲恤偏邀於亂後此余之不如者一也余白頭憔悴黃頷提攜袞師雖乍
識之無通子尙未知梨栗敢門戸遠希於後日只琴書免付於他人竹笥
木屐愁營少女之裝粔敉粻䊗啼索孤甥之餌毎觀衆雛之爛熳倍添一
老之衰殘君則伯子將車小同𢹂杖朱公長惟家督虞郎少字升卿庶事
諮而始行老懷見之深慰汝其有後吾可無憂伹存鄒魯之衣冠豈非厚
幸縱遇堯湯之水旱無復相關矧羣從之琳琅更門楣之照耀謝家仁祖
擅才地於英流荀氏中郎負聲華於少俊情款則金舂玉應人材皆鵠峙
鸞停此余之不如者二也余鑿壞何遁投劾非還疲曳趨長樂之鐘風雪
從蘭池之獵洗沐歸休俄驚會逮徴輸解網再遇刋章蔡中郎專攻汗簡
隱矣馬文顔延之追詠竹林狂哉莫學後竟誰傳徒是妨人作樂言之卽
罪知者謂我心憂君則過燕市之三條縱觀宮闕涉嚴灘之七里遍訪山
川誇故老以壯遊獲異書爲談助文會分甘陵二部付彼諸郎講堂溯濂
雒眞傳歸諸愛弟長日逐雞豚之社閒窗抄農圃之占話世溪翁尋幽野
服守伏勝之一經挾書何禁習維摩之半偈學道非難此余之不如者三
也余受性尫羸攝生懈慢沈侯引指約臂旬減半分何郎量腹爲餐日唯
一溢腰腳比劇齒髮先衰猶然宋玉之賦未免閒情巳矣盧敖之游苦無
勝具服食疑丹砂多誤讀書嗟膏火空煎清虛日來壯盛不再君則中年
遂斷房室晚𡻕頓絶逢迎短髮篸巾豐頣善飯左車決肉五兩衝泥狂呼
而五木投盧傾耳而三
度曲藏鈎夜半驚眸閃旁睨何人解帶庭前捫
腹笑可容郷輩適興何疲占分棚於角觝就眠便熟逃行酒於華胥此余
之不如者四也若夫生平不見喜慍天性能安異同謙而有光柔而不犯
雖沈昭畧之舉止嶔𡼭接之自若丘明士之語言通脫處以嶷然攝衣雅
步修輔嗣不怒之風隱几凝神得應元稀言之益趙李交傾任俠弗與爲
通程鄭術擅奇贏亦非其好頻追故友漸避新知和氣迎人性不矜夫崖
異坦懷期物道無取乎深中龍伯高擇言無闕庶幾近之王處沖晦德難
知斯其亞矣屬者節屆恢台之夏鄉推钁鑠之翁親串盈門賓朋命駕複
閣迴廊嘉樹擁雲根之石湘簾髹幾文楸鬬玉子之棋花藥成行松篁答
響長筵方列昔酒初開則有炙鵠烹鳬蒸豚炰鼈羮調芍藥糝和蘭椒車
轍蚶蠣家不殺而稱珍鰕鮓䱥魚物非時而仍致臛雞爲黍弱似春綿宿
肉炊秔鮮如朝雪束晳著之入賦孫敏疏以成經無不潔比彫胡香高水
引雜芳肴而列俎齊嘉果以登盤饗有踰於貳膳宰敢先嘗飲其重乎佐
尊主其下拜日之夕矣促綺席於明燈月出皎兮間豪絲於急管黃門之
效其庭實乘馬路車太常之報以瓊瑤丹青彝鼎鄙夫固陋不揣陳辭美
哉夀也維飲酒其孔偕何以贈之庶歌詩之必類在君子以爲知禮詎吾
儕不識紀年自笑亦皤皤之老尚不如人爲君誦抑抑之章無多酌我是
爲序
題龔芝麓夀序
夫鄧仲華少年拜袞適會風雲王文度壯𡻕登庸半㕘門胄未有起家州
郡通籍詩書位已躋乎台司齒方當於彊仕如御史大夫芝麓龔公者也
屬逢覽降爰命嘉招賓客則羽蓋朱輪宴飲則蘭肴旨酒㸐金缸而卜夜
選玉笛以飛觴吐納雍容聲華昭河迺撫今而追昔輙卽事以興懷射策
登朝分符出宰兵連吳楚盜逼蘄黃搦矢登陴橫刀守陣雪夜發圍城之
嘯月明起破陣之歌絶璧無糧橫江寡援力搘彊冦志決孤城洎乎召拜
諌官而陳條奏朝憎正論世目黨人國是之紛更致王途之板蕩飄泊
抱黍離之痛覊棲 草味之艱俯念餘生克遭新造唯盡心於所事庶援
手乎斯民請蠲關右之租免徴兩稅願赦雒陽之獄理出千人凡皆壯𡻕
之可爲長恐修名之不立卽今朋舊相看開尊道故幾時涓埃己報拂袖
歸來於是上客揮毫名流授簡持杯緩詠剪燭高吟北土旣文重溫邢南
人又才推任沈夙稱知巳雅善生平悟詞旨之流連寫聲情於忼顧皆
妍思妙翰勝集良辰主願爲歡客稱上夀只因家近八公黃精易飯若使
詞高三婦綘樹將歌足助風流可資品藻㑹見櫻桃葉底爭傳花月之篇
何必楊柳樓頭重唱關山之曲也
梅村家藏藳卷弟三十七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