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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忠介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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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忠介集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六
  楊忠介集       別集類五
  提要
  等謹案楊忠介集十三巻明楊爵撰爵有周易辨録已著録是編第一巻為奏議二巻為序碑記三巻為傳四巻為書五巻為家書六巻為語録七巻為祭文誌銘雜著八巻至十三巻為詩附録五巻則後人所編緝也世宗時齋醮方興士大夫率以青詞取媚而爵獨據理直諫如所陳時雪之不可以為瑞左道之不可以惑衆詞極剴切下獄以後猶疏諫以冀一悟其忠愛悱惻至今如見家書二十五則諄諄以忠孝朂其子孫未嘗一言及私語録不為髙論而篤實明白皆粹然儒者之言按爵與羅洪先錢徳洪諸人逰以講學相勗然徳洪等源出姚江務闡良知之説爵則以躬行實踐為先闗西道學之傳爵實開之跡其生平可謂不負所學者所作詩文大都直抒胸臆雖似傷平易然有本之言不由雕繪其可傳者正不在詞采間矣乾隆四十六年閏五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一
  明 楊爵 撰
  奏議
  固邦本䟽
  題為彌災變安黎庶以固邦本事臣於嘉靖八年十月內承制往湖廣公幹即今事完回還臣知陛下哀憫斯民之心懸於閭閻之下凡四民利病民間休戚必欲聞之故今謹述所過地方災傷生民可痛之狀為陛下言之南北直𨽻河南山西陜西等處地方當禾苖成熟之日蝗蝻盛生彌空蔽日積於地者至三四寸厚將禾根食之皆盡居民往往率婦子將蝗蝻所食禾苖痛哭収割以為草芻之用其他蝗蝻稍少之地禾苖食有未盡者頗有秋成之望矣未及成熟嚴霜大降一時盡皆枯槁遭此災變民失依倚去年冬月民所資以為食者皆其先時所捕曬之蝗蝻與木葉木皮等物當此之時民之形色顛悴雖甚可哀而死於道路者尚未多見比及今春臣復經此地每見餓死屍骸積於道路者不可勝數又見行者往往割死者之肉即道傍烹食之又聞有父子相食者井陘縣一日而縣官獲殺人食者三人臣聞之拊膺大痛食不下咽自謂有司必能具奏聖明在上聞有是事必至流涕比臣到京聞廟堂之上救民之死非其所急而所議者郊社之禮耳㣲臣憂國愛君之心切於中而不能不有所言也昔者漢文帝之時家給人足海內富庻賈誼上書猶曰可為痛哭謂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不可謂安況於今日時勢當何如耶古賢王之治天下也生養遂而後教化行教化行而後禮樂興方今災傷之地生民死亡十有六七存者起而為盜賊雖稍有積蓄之家亦難保於自食其勢渙㪚不可收拾朝廷之上舍此不之憂而議合祀分祀之禮是所謂不能三年之䘮而緦小功之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也夫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民心離散邦本不固土崩之勢可以立待縱使周公所制禮文盡行於今日亦何補於天下之亂乎深念及此可為寒心不知陛下宵旰之際亦甞慮及於此乎左右謀國之臣亦甞言及於此乎且南北分祀以復先王之禮非不可也但今日救民死亡之日而非興禮樂之時也自古國家衰亂未有不由民窮盜起而為上者不知憂恤遂至人心離叛而天命亦去宗社不可復保矣故臣之所憂者不在府庫之財不能徧濟天下而但恐陛下無憂勤斯民之心也夫憂民即所以憂國治民即所以治國也陛下日事經筵雖隆寒盛暑未甞少怠臣知陛下鋭志太平而欲為堯舜之君矣蓋堯舜之心急於救民一民饑曰我饑之也一民寒曰我寒之也假使當時餓死之民滿於溝壑有如今日堯舜之心當何如哉臣願陛下上畏天心之儆戒下憫斯民之死亡不遑他務專廣仁恩移此議禮之心區畫賑濟之䇿以長沃民生則皇恩浩蕩孰不頌明明天子深仁廣被在在戴生我父母向之枵腹待哺者今有飽食之慶矣向之妻子離㪚者今有室家之樂矣民心已渙而復収邦本雖揺而轉固縱值天時之災鮮不以人力勝之也海宇蒼生享太平之福聖子神孫纘萬年之緒者端在此矣臣不勝戰慄儆惕恐懼之至
  隆治道疏
  題為慰人心以隆治道事臣惟人主一身萬化本原履至尊之位膺艱大之責用人行政是非得失方在㡬㣲而闗於民心之向背天命之去留者即甚可畏也是以聖帝明王深察乎此制治必於未亂保邦必於未危事無㣲而不謹時無暫而不懼㡬無隠而不飭為大於其細而圗難於其易然後天人交與而可以延國祚於永久矣方今天下大勢如人衰病之極內而腹心外而百骸莫不受病即欲拯之無措手之地以臣觀之其危亂之形將成目前之憂甚大也大抵因仍苟且兵戎廢弛奢侈妄費公私困竭奔競成俗賄賂通行遇災變而不憂非祥瑞而稱賀讒諂面䛕公肆欺罔士風民俗於此大壞而國之所恃以為國者掃地盡矣撥危亂而反之治安此在陛下所以轉移率勵之者何如耳況當朝覲大比之期有司多士濟濟來趨延頸思化人人切仰極重不可反㡬失則難濟伏願陛下汲汲於此時留心焉以為善後之圗也臣以病居林下者八九年誤䝉聖恩賜之起用擢以耳目之官任以糾劾之責受命以來蚤夜耿耿每思國事日非而臣於國恩有未報至於痛心流涕者有之臣請畧舉目前所見其大要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以貽聖心之憂者為陛下告誠不忍黙黙保位以上負陛下之洪恩下負生平之所學也伏願聖明垂聴焉臣竊惟天下之患莫大於以危為安以菑為利實則可憂而以為大可樂法家拂士日益逺而快意肆情之事無敢有齟齬於其間積𡚁而至於蠱則不可得而救矣此實天下之大患也往年夏末入秋恆暘不雨畿輔千里已無秋禾既又立冬無雪暖氣如春元旦僅雪即止民失所望洶洶無聊憂旱之切逺近所同此正陛下撤樂減膳率臣下以祈恵寕之時也而在廷之臣如大學士夏言數人者乃以為靈瑞而稱頌之其欺天罔人不亦甚乎其不㡬於安危利菑而以大可憂者為樂耶孔子告顔淵為邦在逺佞人若是而謂之佞人者非耶大臣之職輔君當道志於仁而先天下以為憂者也無忠君體國之心而居人臣之極位所謂小人而乘君子之器也欲天下之治安可得耶又如翊國公郭勛者中外皆知其為天下之大惡朝廷之大蠧也勛之舉動蹤跡豈能逃於聖鍳雖陛下盛徳優容不忍即罪神謀逺慮自有所處臣愚以為奸不可近惡不可長若止之於㣲遏之於漸則朝廷優禮人臣之體貌未失而勲戚之餘裔亦得以保全而善終也或使稔惡肆毒潛干政柄則羣狡趨赴善類退處其為天下國家之禍日益深矣治道去其太甚者此其為害治之人之甚所當急去而不可緩也凡此任用匪人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一也天生斯民立之司牧君人者奉天以安民而使之各得其所也民不得所則其心不能無怨民心怨則天意可知矣古者民勤於食則百作廢今民勤食不可得而至於離散離散無所歸而至於死亡臣近廵視南城兩月中凍餒死者八十人此特南城一廓耳共計五城未知有㡬目所不及見而在於千萬里之逺者又未知其有㡬孰非陛下之赤子也而顛連無告委命溝壑蓋望一豆羮蔬食以延湏臾之生而不可得也此正陛下愛民惜財與天下休息之時也而土木之功十年於此矣而尚未止工部屬官添設者至數十員又差部官逺修雷壇以一方士之故浚民膏血而不知恤則民何以得其所哉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窮民之力盡民之財是自蹷其本根也而國何以為國乎昔漢文帝惜百金之費不營一臺故海內富庶隋氏以盛修宮室而至於亡國願陛下以為鍳戒則宇內生靈之慶也況今倭寇跳梁內寇竊發警報日聞加以頻年災沴上下一空百計取之愈為不足而興作未已以結怨於天下此其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二也唐虞三代之世君臣毎以勤敬之道交相警戒其見於經傳者如堯舜兢兢業業無怠無荒禹惜寸隂湯坐以待旦文王日不暇食武王以敬而勝怠故能壽躋耋朝治隆熈泰是數聖人所以崇年益壽善政和民之道不外乎敬與勤而已矣周公召公之相成王也周公則以逸而戒之召公則以敬而勉之蓋敬逸之間身之修否政之理亂所由分此固周召忠君懇惻之心也陛下即位之初勵精有為不遑寧處甞以敬一箴通示天下其於堯舜三王之道蓋已心得之矣近年以來因聖體違和朝儀間闕經筵未講大小臣庻朝叅辭謝未得一覩聖容敷奏復逆未得一聆天語若是者今已久矣夫天位者艱難之器非逸樂之具也陛下一身天地百神賴以享六軍萬民賴以安一日二日有萬㡬之繁近聞聖躬調頥大獲福履中外臣民罔不歡慶況此春氣漸和人思新化庶官入覲雝雝肅肅來自萬里之逺者孰不欲鞠躬垂委北面舞蹈望龍顔以慰快覩之心乎易曰聖人作而萬物覩正今日之事也若未得瞻於咫尺天顔之下以伸有孚顒若之敬臣恐人心日益怠惰中外日益渙散非隆古君臣同寅協恭以臻太平之氣象也此其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三也執左道以惑衆聖世所必誅而不宥者也今巧言令色列於庭苑金紫赤紱賞及於方外之士臣不意陛下睿哲先物明見萬里而所為乃至於此夫保傅之職坐而論道古人謂官不必備惟其人故非道隆徳盛極天下之選者不足以任此責今舉而畀諸迂怪之徒輕之若流品之末則名器之濫至此極矣且陛下以天縱之聖資為上天之元子若逺宗帝王之道近守祖宗之法細旃廣廈之下與公卿賢士講論治道則心正身脩與天地合其徳與日月合其明和氣致祥罔有天災而山川鬼神莫不寕矣安用假此妖誕邪妄之術列諸法禁之地而藉之以為聖躬之福耶甚非聖天子所以崇正逺邪平平蕩蕩奉三無私以化天下之之道也臣恐風聲所及人起異議豪傑之士聞而解體貽四方之笑取百世之譏於聖徳國政所損不細此其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四也古人有言君聖則臣直陛下臨御之初延訪忠謀虛懷納諫其於狂直敢言之士往往矜宥故一時臣工恃陛下之能容敢以直言冒干天聴言過激切而獲罪亦多有之自此以來臣下懷危慮禍未聞敢有犯顔直諫而為匡救逆心之論者昔人論求言之益以為勉強以聼不若恱而從之悅而從之不若道之使言蓋人臣持祿保位者多而㤀身以狥國者少雖識見有明暗言論有得失在陛下明目達聰鍳別取捨於黜陟賞罰付之公論則可矣若震之以天威加之以危禍如往年太僕卿楊最者言出而身即死近日翰林院左贊善兼修撰羅洪先等皆以言罷斥此於國體治道所損甚多伏願聖明少致思焉成湯大聖人也仲虺稱其改過不吝從諌弗咈髙宗有商之令主也傅說告以木從䋲則正後從諌則聖此二君作聖之功為萬世人王之龜鑑也臣非區區為一楊最等惜也但歴觀古今以來有天下國家者未有不以任諌而興以拒諌而亡者也今而後雖有素懷忠義之心者非灰心仕進甘退丘園亦必深自晦藏為保身計矣孰敢發口以論天下之事哉臣恐忠藎杜口則讒䛕交進上徳不能下逹下情不能上通安危休戚無由以見而堂陛之近即逺於萬里矣此其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五也凡此數者闗於天下之治亂國勢之安危貽聖心之憂誠未已也伏望皇上念祖宗創業之艱難思今日守成為不易察臣忠悃覧臣所陳賜之施行戒飭夏言務篤忠貞之道以報國家眷顧禮遇之恩於郭勛則豫有以裁抑而保全之止土木之功開諌諍之路屏邪妄之術陛下仍以慎獨養天徳以天徳達王道以慰人心以祈天祐則荘敬日強而彌壽永於千億虛靈照物而忠邪莫可遁逃其為宗廟社稷萬萬年無疆之福聖子神孫萬萬年無疆之規者端在此矣臣不勝戰慄懇切之至
  獄中諫書
  臣聞明王之治天下也上畏昊天之鑒臨下畏臣民之瞻仰雖徳盛功髙而其惟日不足之心未甞不求賢納諌以盡事天撫民之誠而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焉忠臣之事君也雖當道化熈洽之時猶不㤀訓誥保恵之勤而防㣲杜漸之惟謹惟恐一念一事之差謬而貽生民無窮之害也古今稱舜者孰不以為天下之大聖乎其聰明睿智出於天性若無賴於臣下之匡輔取善以自益矣然舜命禹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又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不以己徳為已至而從事於咨諏察納之無遺蓋知一念之趨向則聖狂治亂所由分而不可以不慎焉是聖人不自滿足終日乾乾之心也禹戒舜曰毋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傲虐是作益戒舜曰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夫舜豈至違道干譽咈民從己者哉又豈至好慢逰作傲虐如丹朱者哉禹益不以其君道隆徳盛而㤀儆戒之勤懇如此是人臣保治無窮之心而為尊君敬君之至也虞廷君臣都俞吁咈之相與如手足腹心之一體而成文明熈皥之治後有作者弗能及也伊尹告太甲曰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召公告武王曰志以道寧言以道接周公訓成王亦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古聖哲之臣所以輔飬君徳而成功業之盛者孰不切切焉欲其君以聴言納諌為心乎漢武帝之臣有汲黯者自言有狗馬之忠願出入禁闥以補過拾遺又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阿譽順從以䧟主上於不義乎且已在其位縱不言奈辱朝廷何魏徴疏唐太宗漸不克終十事以諌諍為己任君不及堯舜其心未肯以自已也故汲黯魏徴號稱古之遺直而太宗貞觀之治㡬於三代者有由然也歴代聖賢之君莫不樂聞規諌以來天下之善以防壅蔽之奸至秦始皇父子惡間過失忠諌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遂至上下判隔逺近乖離匹夫一呼天下土崩不二世而國不守矣我朝孝宗皇帝時主事李夢陽以言事下獄中鎮撫司本上孝宗皇帝問左右當何如批行左右對曰此人狂妄當笞之以示懲戒孝宗皇帝特批釋放因語輔臣曰李夢陽本內事干戚畹朕不得已下之獄左右欲朕笞之者朕知左右之意矣蓋既得㫖必宻喻重笞置之死地以快中官之心而使朕有殺直臣之名左右之不忠一至於此輔臣對曰陛下此心即堯舜之仁也是故逺而虞夏商周之聖君及漢唐以來之賢主近而孝宗皇帝皆陛下所當取以為法而秦以誹謗二字箝天下之口以自取覆亡之禍者又萬世所當深戒也以任諌而興以拒諌而亡臣往年疏中亦甞為陛下言之矣不知聖明亦曽埀覧否乎天下猶人之一身焉人之血氣不周流者必死天下之勢上下之情不相通而不亡者未之有也諌者使下情得以上通上情得以下達而免於覆亡之禍焉昔人以為功多於汗馬之勞者謂能消禍於未萌也孔子曰臣之事上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又曰天子有諍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諍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諍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當不義則臣不可以弗諍於君子不可以弗諍於父孟子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其語齊臣曰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雲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堯舜之道不敢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大哉孔孟之言真萬世致治之道也伏願聖明留心焉臣自嘉靖十一年以病居田裡者八年餘量能度分安身退處已絶無用世之心矣朝廷起臣於畎畝之中而授之職既又以罪下獄臣一時所着衣服非度聖明不即誅死而惟笞以戒之此猶天地之於萬物一於長養生成而已栽培傾覆之殊用天無私喜私怒於其間也風雨霜露無非上帝之敎笞以戒臣而全臣之生孰非陛下之仁乎陛下於臣已廢而復起之當死而又生之其浩蕩無涯之恩徳始終於臣者可謂至矣此臣於垂死之餘猶哀鳴之而欲陛下納諌容直以成君徳以廣君道與唐虞三代兼美比隆欲竊效古人屍諌之忠而盡臣犬馬之報於萬一也伏願聖明留心焉臣又尚記東厰使記臣衣服然其來者二人焉臣未知其姓氏自此以後或一二人或三四人更迭往來未甞不日在臣之左右凡為臣所經遇者將百人焉臣心知其為東厰使以覘臣者而口未敢言臣又察其意向似有記臣言語動作以傳聞於天聴之下之意焉不知果有此事否子若誠有之臣不勝惻怛悲感之切至而願昧死以有言此非陛下盛徳所冝為也古人有言君道貴明不貴察陛下以睿智居尊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當以正大光明之道化成天下平平蕩蕩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股肱耳目托諸臣佐生殺予奪付之公論不冝偏有視聴作為之私心而使羣下得以窺聖衷之淺深也況今邊隅屢警兵政廢弛工役浩繁財用匱竭暑雨祈寒生民嗷嗷君子小人孰為當進孰為當退朝政敷理孰為當廢孰為當興一日二日有萬㡬之繁孰非陛下所當深察而逺覧者乎釋此不慮而注意一狂言獲罪之囚犯此何心哉若陛下以此察臣之心移之於兵政之廢弛財用之匱竭生民之嗷嗷君子小人之當進當退朝政之敷理當廢當興念茲在茲與公卿賢士日講論之而圗處之心常如此實為宗廟社稷之福萬方生靈之慶也況臣當日所言雖出臣愚昧之見而一時芹曝之誠亦未必無可採擇而施行者若聖明留意而臣言有補於聖政萬一雖誅死即不朽矣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髙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棄芻蕘故能極其聖伏願聖明留心焉又臣初下獄時鎮撫司官倪民孫綱以聖怒赫然之下臣罪深重一時不令臣自通飲食惟日給臣以官米臣又不便所食又病㡬死後陶某等許臣家人自送淡粥麫湯日得二飡今四十五日有餘矣延此一息尚未死滅此實陛下好生之徳覆載之恩之所及而諸臣不欲置臣於死使朝廷有殺諌臣之名其心未必不為忠於陛下者也近東厰復三四人來獄中鎮撫司自官吏以至守獄校卒皆戰慄儆懼日夜戒嚴復絶臣飲食似有欲臣速死之意臣今一死雖無所惜誠無所難但臣愚慮謂絶飲食以置臣於死決非聖心所欲為竊恐有譸張為幻者過為訛言恐動衆心使至於此則事未可知伏望皇上洞開日月之明照此幽隠之地若臣罪當誅即明正典刑肆諸市朝以為人臣事君不忠者之戒若察臣忠悃憫臣狂愚罪從未減或逺謫邊戍放歸田裡此又聖主宥罪赦過之洪恩非臣負罪深重者所敢望也惟聖明蚤賜裁處臣不勝兢惕懇切之至




  楊忠介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二
  明 楊爵 撰
  
  周易辨録序
  予乆䝉幽繫自以負罪深重憂患警惕之念即夙夜而恆存也困病中日讀周易以自排遣愚䝉管窺或有所得則隨筆之以備遺忘歳月既乆六十四卦之説畧具矣因名曰周易辨錄繫辭曰困德之辨也吾以騐吾心之所安力之所勝何如耳若以爲實有所見而求法於古人焉則吾死罪之餘萬萬所不敢也嘉靖二十四年八月日爵謹書
  獄中詩集序
  去年春予以罪下北司獄既而緒山錢子白樓趙子皆以負罪同繫於獄如楚囚之相對也二子者歎舊業之易荒不以䝉難為意時時讀易余以圜牆之中而得賞竒析疑之樂因與二子取六經三史諸子百家數相論難情興感觸發爲詩歌古風近體各有所得歳月旣乆總成一帙録藏巾笥意不在詩與文而在無忘今日患難相與之心也故吾三人毎相聚語未嘗不嘆相遇之竒而幸其相處之益也古者大聖賢之心學淵源相與神交黙㑹故有誕先登岸不假於困窮鬱抑而後成然以動心忍性熟其所存精其所履而優入於神化之境者自上智而下恆多有之吾觀錢趙二子景希先哲探討幽秘亹亹不厭他日行所學以福斯世而成可乆可大之事業其與涵飬家塾而措諸廊廟者何異耶顧予庸踈多罪劣於振㧞幸得竊其影響補愆省咎而僅比於折肱知醫之萬一焉夫以多㐫多懼之區而爲進修之地者亦在乎心之存不存何如耳時嘉靖壬寅秋七月旣望爵書於獄中
  雪夜吟集序
  余與錢子洪甫同獄中得其□心漁翁所著有雪夜吟集而相與序述發揚顯心漁翁之心與行而可與傳後者多海內之名士余讀之不能不有所感於心也天賦人以聰明才知豈可飽食終日無所用其心哉心漁翁發之扵詩其過人者亦多矣詩歌琴曲之類且不過以此一種之樂趣以飬其悠然自得之性情而忠孝大節乃其平生之懐抱今詩歌中徃徃見之而循自然之理以任乾坤之句幾於樂天知命者矣夫有大抑鬱必有大亨通固理數然也吾觀心漁翁之子孫濟濟多英才而長子洪甫進士方任刑部員外郎以學行知名於世天其有以慰心漁翁之心乎
  蒲城縣志序
  予讀王制有曰凢居民材必因天地寒煖燥濕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器械異製衣服異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異其宜知天下郡邑之有志其作葢繇於此乎蒲城縣志凢十篇縣尹姜子敎諭徐子所創編也歴春秋戰國迄於國朝凢二千餘年一方故跡亦畧可見矣志既成徐子手持以示予且請序諸首夫志之爲言識也葢郡縣有沿革物産有饒乏人事有得失識之以備考稽均貢食昭鍳戒述徃事以告後之人焉所謂修敎齊政之事所繇得也是志所載天文地理人事皆有焉予取其人之有關於世敎者言之涖官如張戩孝子如趙玉烈婦如姜溢妻其休聲懿聞百世之後聞之者可以興起此志之所以不容已也夫人之趨向能正斯所覧而可爲廸已之地苟心存不善雖嘉言羙行日聞於耳弗能入也君子而能大其觀則修己治人之道亦可於斯志而有得焉斯固志者之意也姜子名某字某徐子名某字某二子西蜀人也守官而能以文獻爲心如此亦異於世俗之見矣
  贈汪兵備兩尊人夀序公諱尚寜先為程家立嗣後復姓
  嘉靖乙丑年封君之子廷徳與爵同舉進士官行人司行人交與日深廷德不以爵不肖取爲同年友壬辰年爵以御史謝病歸廷徳以年不與科道舉歴部郎補兗州府知府庚子歳爵復承乏前職廷徳入覲京師復㑹於燕山客舎中叩其所造淵乎未可窺也次年辛丑春爵以罪下獄踰五年爲乙巳秋蒙恩宥爲編民廷德以吾陜兵備守潼關遇於塗次未幾爵復以罪逮北行事出不測逺近震駭廷徳送傳舎握手以別丁未冬爵復蒙恩歸田裡時廷徳移守慶陽致書林下謂其父母年髙凢吾同好者當有言以夀之夫子之善父母之善也廷德明識器宇自其弱冠時已若素定然歴官所至仁澤義聲聞於海內爵實與陜民同在漸被中孰非封君暨太夫人徳善所及乎爵願祝封君太夫人曰公有賢子行道濟時惟天眷徳自古若茲公之夫婦耄期稱道公之夫婦夀考無期耄期稱道夀踰百齡子子孫孫承於無窮
  賀昝浮岩公八十序
  御史龍谿昝子學父浮岩公夀登八十親友以公賢徳享夀子孫克肖咸願徃賀予爲先之以言孔子曰仁者夀解之者曰靜而有常故夀浮岩公常侍父病致憂三年心不少懈父歿値歳歉未克舉𦵏衰絰不去身者八年餘致哀於父致飬於母兄弟翕好同飲食者五十年此其心與行豈易及哉葢崇本篤內爲闇然以修之賢者也蚤事詩書亹亹不厭開諭後學多所成就即子學爲關輔名士可知矣周人之急不吝所有稱人之善忘其所短謀人之咨不踰於道有司知其賢俾以冕服與郷飲酒禮大抵虛中循理莊重凝靜固所以致長年揆公素履其完復天則培固眞原而周旋矩度者率由此道今其耳目聰明動履強健則又夀躋未艾之徴也詩曰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夀不騫不崩如松栢之茂無不爾或承請以是爲浮岩公夀
  
  處困記
  嘉靖二十年二月初四日余以河南道監察御史上封事有罪次日下錦衣衞鎮撫司十三日夜蒙笞十七日夜復蒙訊鞠血肉淋漓喘息奄奄而所以困苦之者則又日夜戒嚴未少疎焉斯時也余自謂死在旦暮且以得速死即爲幸矣既數月刑瘡之潰裂者雖少完復然殘傷毀敗之餘形狀欒欒動輙顚躓亦未敢以萬一獲生之意自望也忽一人謂余曰子之險難其將免矣有一賢者焉以救子爲事疏之上已數日矣予問爲誰其人不以姓名告但曰俟一二日當自知之已而戸部廣東司主事周公天佐下獄中余未始識周也時獄戒甚嚴又未獲一相面語惟聞衆驚愕囂囂語及疾趨徃來躑躅聲周笞之既重其困苦之者視余之慘則又甚焉余慮其弗能堪也呼一人即膝上手畫困卦二字使以潛慰之乃示以困亨貞大人吉無咎之義也聞周首之且微有笑容次日余詢公之起居於同逮麻知州時公已逝矣麻不欲以驚悸告但紿之曰必無事今日飲食稍能進矣其卒爲五月初八日未時也數日騐出其屍天震雷屍既出雷已予哭之以詩有天上烈星墜人間艸木愁滿腔都是淚只向暗中流之句周以忠義英烈自振奮下獄未三日即死人情慘怛聚語洶洶皆爲余懼炎氣蟲蟲獄地蒸濕徂暑流火之際余所着者尚爲冬月之布袍重以嚴禁力弗能堪惟思古訓格言可益身心如孔顔問答之類者潛玩其精藴與其氣象以自寛自解覺有得焉忽不知桎梏在躬而忘其身世爲囹圄中之一羸憊囚徒也繫及冬初刑部員外郎錢子洪甫以事下獄錢子余同志舊友也相見甚歡數相語皆崇德切要工夫未嘗以困苦廢忠告葢恐爲有道者笑也居旬餘日錢子送御史臺擬罪余願有以爲別錢子曰靜中收攝精神勿使遊放則心體湛一髙明廣太可馴致矣古人作聖之功其在此乎別未乆錢子復以前事來獄中時御史浦公鋐自廵按吾陜西處上疏救余械繫來京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北司獄中別處一室衆皆洶懼莫敢窺伺惟錢子徃𠉀之爲守浦者遮拒未獲與言除日晨旦浦公蒙笞移就予室同加嚴禁公既傷重弗能語惟聞有呻吟聲衆包之以衾共以手舉寘之餘傍居移時始甦余呼以老兄謂之曰老兄固不自愛矣如時政何公毅然應之曰今日之舉吾廵按陜西之責之一事也於子誠無所與子勿復言既而告余以關中人材風俗之大畧及所著全陜政要集繋過華隂有題華山詩出境上別秦中父老詩皆能爲余誦之有以公事來者遇公甚厚公感其誠意口占七言律以謝之餘從容謂公曰吾兩人者地分秦魯相去數千餘里絶跡仕進甘老林下同一志也徃年詔用廢官復御史職者惟吾兩人而已未幾皆以言獲罪今日同一㭱鎖者則又吾兩人焉事至於此豈偶然耶吾人處世榮樂則心存於榮樂患難則心存於患難於今日之憂困而安順之亦百年中所作之一事也時錢子亦以善處憂患爲吾兩人慰余既日夜在側執弟遜禮甚恭遇守者或失之麤厲公戒之曰內文明而外柔順處患難之道也忽一日公自覺寒熱交攻坐臥弗寧余知其刑毒將潰凶之徴也即夜破一磁盞刺其傷處血流弗止公自謂覺少寧息但神益昏潰飲食少進食即嘔出公既危甚守者見余情狀迫切慮自殺防之甚急是夜以銕索縛余臂聚而守之已而公不語矣余執其手哭之甚慟良乆公復少蘓問哭者誰也左右以余對公曰子無過慟吾死於此命也語畢卒時漏下三鼓爲正月初六日子時也余枕屍慟哭徹旦未已迄今語及未嘗不流涕也錢子以浦周二子之死也其死以浦周二子之事也謂余之痛似可以少已焉夫固然矣古之君子得志則道可行於天下不得志或亦有以善一方德厚者動而爲世道之益否則無徃而不損焉今日賢人君子之過雖非我所敢致亦由我而有之矣夫非積未誠而動未審歟吾豈怵中懷危蘓蘓焉而爲沱若者耶即憂困中省愆思咎之心誠未已也故述吾獲罪之顚末以自責而自勵焉時嘉靖二十二年三月十二日爵書於獄中
  續處困記
  予下獄蒙笞後司官絶余供食日給囚飯予以事非君命特過於奉承者一時不以生道處子故義不忍食時繫獄同屋居有張清者頗尚義氣予得資與共食焉既而錢洪甫下獄得自通飲食家人附供食物書予姓氏者不聽進乃約以再字別之凢書再某物者知其爲寄予物也踰年洪甫出工部員外郎劉子煥吾下獄亦如洪甫爲予處之又踰年吏科給事中周子順之下獄亦絶其飲食於是子與順之皆依與煥吾同飲食乙巳年八月十二日予三人俱䝉恩放歸田裡取道於通州張家灣同舟南下至臨清州予由陸路西去九月十一日上宻諭東厰使復拘予三人是月二十八日使者至予家時予抵家甫十日即刻起程十月二十四日至東厰次日䝉旨下鎮撫司照舊監禁不許怠縱始予以罪下獄時戸部主事周公天佐及監察御史浦公鋐相繼救予皆以重笞死獄中旗士蘓宣以東厰使具予言動及囚繫狀積五日一上奏宣以厚予爲予遭譛下獄笞幾死子皆別有傳以載其事至足治厰事太監徐府以拘子事係宻傳拘至不宜題本笞八十降南京小火者於是人情悚懼皆慮禍及於己既下獄即絶予飲食凢予所具氈履以禦寒者悉奪寘庫中惟慮困苦予者或未極也獄中繫逮者百餘人見予皆逺避或偶以一言接者則縮頸斂足左右顧瞻如與境外異人相通而恐禍出不測也章生勺浙㑹稽人壬寅年以事逮獄與予同屋講周易司官以講讀事不宜外聞於人乃寘生於別屋戒不得與予見子出獄時過生門呼以相別至是生爲予具飲食使小校者以布裹沙鍋藏衣襟下朝暮供之獄卒多以患害恐生者生不爲動則應之曰以此得罪死不恨予宻諭生勿發危言當以貞艱晦黙相濟處初予繫過孟津縣謁夷齊祠度以罪當復縶非君命而禁予自供食者當餓死故題詩壁上有願借首陽方丈處藏吾天地一殘軀之句比入獄嘗盡日不食司官使告予俟劉周二子來處當如舊十一月初二日順之至厰葢順之得抵家拜其母次日即行煥吾未抵家七十里聞使者先至其家繫其弟以行即趨應使者順之至厰十一日同下錦衣衛南監即轉鎭撫司是日夜漏將一皷予困於㭱鎻見獄戸未闔守者燃燈若有所待予度必二子將至須臾聞歩過外有鉄鐐聲既又獄卒繫㭱木羣出力叫吼聲響聞數十步索鉄鍊以縳二子呼聲震動守者一人坐予傍訝之曰何爲其然捕得虎來耶忽一校者走門內告予以二子使間𠉀予笑曰困縳中不忘致寒溫意可以見二公胸次矣煥吾順之各居一屋皆在子屋後左旁南向厠門在予屋前右東向次日天明順之登厠而予屋戸板扇外有柵向內掩晝常鎖之予不得出乃隔柵與順之相勞苦予問順之至家得見其母夫人納福順之惻然悲傷始予不食囚飯嘗於暗室中誦孟子一簞食豆𡙡章以自涵畜至是順之亦不食謂予曰囚飯之食呼蹴之食之類也乞人尚不屑而我乃屑之乎予笑以爲然因謂順之曰寧以璧碎石上作羣玉屑安能甘此侮汚爲全瓦礫耶或以順之與予共約不食葢所見偶同實未嘗相約也煥吾曰朝廷既待我以不死吾豈忍以不食而死乎順之曰伯夷伊尹柳下惠不同道而同歸於仁今日之事各行所志可也司官聞予二人不食許以煥吾名通飲食既數日復使告謂冬乆旱上祈雪未應心甚急恐加怒於予三人而許通飲食則事屬怠縱懼以餘罪相累耳明日當復阻之予應之曰必吾三人者餓死天乃雨雪乎一校者繁髯方面從傍聞之怒罵曰此非人所言乃食艸者之雲也順之顧謂予曰此言皆可紀也次日食果不進各鎻予三人於冷屋中戒無一人敢相見門外饁食徃來紛然予三人四壁寂靜兀然獨坐勺水粒米日不及門章生餽食弗能逹生亦奮然不食間以乾餱使隔柵潛逓之百戸雷聰居近予偶得薄粥食予三人獄卒赫然罵叱之即欲以㭱鎻困苦聰聰再四謝罪始獲免時東厰月以六人日來覘視楊棟國用者孝子也其母病棟嘗割股見予三人展轉阻阨嘆曰豈可使懐忠義者困迫若此乃徃見司官謂主上仁聖於三人者欲其生不欲其死恐未可以非道相加而使饑以死也於是司官使許煥吾得自供米物頼君恩浩蕩終不加怒子三人得躬爨餬口相與痛省愆咎以答上玉成之至仁而延此憂患之歲月耳自予下獄身負重譴凢士大夫以罪繫獄拂上意者司官必以予例處之如兵部侍郎張漢都給事中尹相林廷⿱⿱⿴𦥑同冖土張堯年御史何惟栢桂榮一時下獄者皆絶其食時煥吾在獄故諸人皆得托以自致而忘其爲剝膚災也及予三人復下獄始知凶禍切骨而日所履者皆窮絶之地至是則有致命遂志而已矣子所居屋前有左右二屋皆南向屋中不設㭱
  給囚米者而絶之亦
  而下獄者必藉口於予
  豪傑觧體而時事不可救藥安知其
  不基於此乎是予以一時狂妄之罪而貽國家無窮之禍也煥吾順之嘗曰己身不足惜而懼以罪累朝廷耳故述此爲憂世之君子告焉嘉靖乙巳年季冬望日書碑記
  關帝廟碑記傳此文成而夢帝來謝雲
  大王生値衰漢鼎祚將移扶眞抑僞存夏誅夷振威德於宇內昭令聲於千古本其所以至此者一念忠義所致也夫當危迫之際秉燭逹旦顚沛之餘知有不失是心也與古聖哲致嚴幽隱之死靡他夫何異焉是為記
  洪濟顯聖王廟碑記
  
  褒崇祀典        今號
  國朝因之以官是土者春秋享祀報祈匪忒四方祠宇無慮數百皆載其泉水一卣以毎年孟夏八日注舊水於泉浥新者以歸遍歴村落犧牲禋賽謂之遊水然以卑微而凟尊神非義也祠之在降村者歳乆材木敝朽居人趙欽與僧海珠撤而新之費出家資無與郷人乃介徒丹寳以請記於予予以事不經舉辭不可繼聞趙欽者五世同炊家門禮讓乃嗟嘆者乆之畧其所昧而爲之述此
  蒲城姜侯去思碑
  上即位之十六年廣開言路益隆治化徴天下有司之有政聲者㑹京都將遴選俊彥以充臺諌之官而蒲城姜侯與焉蒲城耆民懷姜侯之德謀欲樹石以傳不朽乃趨而言於予曰自侯之涖我蒲城也幹辦勤敏聽斷明決撫字懇篤而我民頼以安且治此其大端也而他善之可述者尚有之今既去矣我民之思誠無已也獨不能爲我侯一言以顯其善乎予謂之曰來爾耆民吾語汝夫人之誠於脩善者固不待譽之而後顯抑豈毀之而能冺也果善也掩之而愈揚也遏之而愈光也果不善也石之樹也適足與後人嗤笑之具耳亦何益吾不識姜侯爲何如人然其操心飭行在公論敷理經營在蒲城四境之內而德澤在汝民與汝子孫之心擬其才善有所能或卽臺諫而推轂薦揚之在史部寵賚之典恩斯渥斯有加而無已在聖天子吾與汝民何有哉汝所謂幹辦勤敏之云云者乃有司之常事耳烏用書今誠無已宜書汝民不忘姜侯之意以告後之人後之人聞姜侯之善其職亦有感慕而興起者矣衆皆曰可予遂述相與言者記之俾歸而勒諸石題曰姜侯去思碑
  韓紫陽墓誌銘
  嘉靖己未冬予得免罪歸田裡道聞紫陽有父䘮時紫陽方病執予手哭即䘮次相與偶坐爲予道痛苦至夜分始罷今年戊申春予遣子偲徃候焉時紫陽病已極矣乃強起寄予書曰某不自成立志餒氣弱言狂行肆義未立於鄉黨信未孚於朋友情未盡於兄弟恩不及於妻孥面折士夫之是非口規朋類之短長以此取訕於人受謗於已至於順祖孝親一念眞素敢自質之鬼神焉生平輕財重義嘗謂偶得任偶失適來從適去自謂可列於狂士之後焉今病在彌留枕上口道言無倫次願執事爲我採擇書之納諸壙兆以示後人誠不敢毫末渉於矜譽也病中又寄懷予五言詩一律子讀之深爲傷悼苐予患足疾阨於道逺不得再㑹紫陽相與一面焉今春三月初四日訃報紫陽已逝矣其子仲讓持狀問銘嗚呼痛哉人生於世與石火奔矢何異也達人知命固洞徹始終然死生之際豈易言哉嗚呼紫陽已矣予果即紫陽臨終之言爲誌其墓紫陽姓韓氏諱邦憲字明紫陽其別號也世居朝邑南陽洪爲元金牌萬戸之後髙祖諱恭曾祖諱整字子肅祖諱英字世傑好賔客喜施與脩宗族之恩廣鄉閭之義父諱續宗字裕慶母仇氏慷慨多義士闕文生紫陽兄弟三人紫陽其冡子也紫陽天性敏悟少即以英氣自負十二三學文章十五六通詩賦蓮峯先生大竒之謂其子苑洛曰此子乃吾家芝蘭玉樹汝軰難兄弟也每試輙居前列一時名士靡不推讓及累科不得志卽棄去舉子業以詩賦自娛樂胸次超然於世俗趨向畧不芥蔕詩之積者千百餘首嘉靖甲午被洛水災飄流殆盡止有紫陽集樂府遺意行於世焉所謂存十一於千百者也居閒一室上書對曰暗室抱無愧之心鬼神如見幽居懷自得之樂花鳥猶知生存六十餘年一言一行之微未嘗與斯言相背戾也修身謹行無異古之逸民髙士豈但詩詞文章之工而已哉此名公鉅卿重其爲人未嘗以微賤棄也天下之事處常易處變難至於易簀之際神思不亂尤人所難也紫陽病將瞑目兒女號哭於側忽然復甦顧謂其子曰死生常事何以哭爲猶口占一律以留別關輔鄉邦亦有名一兒兩婿是豪英明年得出幽堂口灑淚西風㸔有成語畢而氣息嗚呼痛哉紫陽病革所言雖多自責自咎之意要皆不自滿足之心爲篤實謙光忠厚君子也配許孺人先紫陽六年卒子仲讓邑學生娶李氏庚子舉人友眞之妹側室劉氏耆民倉之女也女二長適侍御渭野次子廩膳生員樊藻次適余子生員楊偲孫男二人士文士武生方三歲孫女四人一字生員王應祥二字閆士吉三四尚幼紫陽生於成化癸卯二月初八日卒於嘉靖三十七年三月初四日壽年六十有六仲讓卜以卒年四月初四日合𦵏許孺人華原山之埜銘曰紫陽㓜志固嘗有所求矣求而得之於紫陽何加而今於紫陽何損也宇宙茫茫與古今人同歸於幽室焉
  明故韓安人屈氏墓誌銘
  韓安人屈氏者故都憲華隂縣屈公之次女故山西布政司左叅議朝邑縣五泉韓子之配以韓子官得封安人韓子諱邦靖字汝慶號五泉子父福建按察司副使曰蓮峯先生都憲公爲諸生時嘗受尚書於蓮峯先生旣舉進士又嘗與之同官遂以安人歸於韓氏配五泉子正德間余遊五泉子仲兄苑洛先生之門得與五泉子友時五泉子自工部員外郎奪官家居余惜其豪傑之才而不爲世用後起山西左叅議未幾即早逝余嘗躬弔墓下爲之痛哭安人生一女無子五泉子擇其族子仲譜以爲後至是其伯兄太守公使來告其弟婦安人屈氏歿且屬墓銘嗚呼世固有勇於修身而福履不永於身後如五泉子者天道於此竟何如也五泉子之才之德夫人孰不以爲修仁而作善者乎奈之何天之與於若人者僅至斯也㩀五泉子外姻河津縣尹樊子恕夫狀安人秉性貞淑多穎異年十餘歲都憲公以小學四書教諸子安人從傍聽之即能黙記曉其大義既長歸於五泉子能修婦職以盡婦道於詩不經意間亦有作五泉子不欲其以有善聞嘗秘不示人嘉靖癸未年五泉子病革安人夙夜祈禱願以身代其死五泉子竟不起安人慾自殺以殉其姑閻恭人與諸妯娌止之得免安人母石氏恭人常病傷寒安人極致其憂至嘗其汚穢以察吉凶遭都憲公之䘮則哀毀過度諸兄弟送終以禮多其畫贊雲其他孝舅姑順夫子寧父母慈卑㓜恤窮乏平生淑履大致率可稱述自五泉子歿稱未亡人者十有四年於婦人居常容飭之修一無所事至是歿乃嘉靖丙申八月初六日也距生成化丙午八月二十二日夀五十有一歲女名異元安人在時尚未許人太守公命仲譜於其歿年十月初三日啓五泉子之兆合𦵏於先塋之次銘曰天道逺人道邇斯人勿以天道之故暗於其所履如五泉子之夫婦胡不軌以常理天其或以世俗之所謂福者易之而成其美也







  楊忠介集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三
  明 楊爵 撰
  
  周主事傳原疏附
  周主事名天佐字宇弼號磧山福建晉江縣人登嘉靖乙未進士授戸部廣東司主事以言得罪死於獄中楊爵曰凢天佐其他行實爵未能詳知今不記姑記其死之歳月日時與其所由以死焉耳辛丑年春爵以監察御史上封事大畧謂雪雨不可爲祥瑞而頌之謂權奸不可爲忠信而邇之謂土木之工不可不止謂朝講之禮不可不脩謂邪說之妨政害治者不可不斥謂讜言之益國與民者不可不聽凢此皆爵一時愚昧之見狂妄之詞信有罪矣二月初四日干冐宸聰初五日械繫下獄十二日夜蒙笞十七日夜復蒙笞且備極拷掠血淋漓衣前襟盡成赤紫色桎梏㭱鎻晝夜困苦間伺驚惕㒺敢疎寛至臥處血流地上可手抔之履襪衾苫之類爲血所沾若滯於水中然天威震動之下人人悚懼謂爵必死而不可救矣延兩月餘夏四月初九日九廟災天子詔百官使言時政闕失天佐應詔上疏其畧曰陛下以宗廟災變痛自修省凢政事闕失許各衙門條陳且欲務關國體民瘼不許泛濫彌文虛應故事仰見皇上畏天之誠求言之切治道更新之㑹轉災爲祥之機也大小臣工孰不感惕思効其愚乃今闕政猶有在而忠言未盡聞此何故與實以聖明采察之度不宣而臣下畏望之心猶存也葢示人以言未若示人以政求言之切乃示人以言耳而御史楊爵之獄未釋是未示人以政也臣時即欲冐昧上陳但聞詔書且下意曠蕩之恩必首及楊爵今復不蒙恩宥臣展轉思之心實未安況明㫖既許條陳苟有所見寧忍終黙國家置言官以言爲職楊爵所言之事豈逃睿見惟以過直犯怒誠可矜察而爵今在獄中已經數月且聖怒之下一則曰小人一則曰囚犯以盡言極諫爲小人則爲緘黙逢迎之君子不難也以奉職納忠爲囚犯又孰不能爲容恱寡過之臣哉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人君一喜一怒上帝臨之陛下試一思焉其所以怒爵而罪之者果合於天心否耶昔人謂雷霆之所摧折萬鈞之所覆壓者爵既遭矣身非木石命且不測萬一先朝露而殞是使諍臣飲恨直士寒心楊爵一身之利害不足深惜而所關係聖德之損益不細也方今陛下恭黙思道畏天勤政聖心洞然臣願察爵之疏原爵之心特賜釋放仍乞明示嘉納不吝採行旌爵之忠讜以風天下之直則聖徳如天地之廣如日月之明由此而天意不回未之有也疏上有詔周天佐笞六十下鎮撫司獄牢固㭱囚天佐體幹細弱其手梏微寛可自脫出守者以鉄鍊貫梏目中令不能轉側絶其飲食三日死夫當此九重赫然之際爵實延一息以待旦暮之盡而人孰不以爵為戒哉天佐以未信疏遠之小臣執以是非好惡之常理奮筆於言論之間而納其區區之忠欵焉宜其言出而身即死也故法凢死獄中者司官必具題死者日時縁故請監察御史刑部主事各一員騐其屍然後出之葢慮有不得其死所以重人命廣德愛也天佐笞之甚重兩臀爛裂腹上俱青黑色騐者御史主事立屍傍吏騐屍訖髙告曰遍身上下竝無他故止因急病身死御史主事即㨿其所言題請出屍未騐屍時天晴日皦俄而雲靄橫空震雷微雨屍既出雷已天佐妻某氏𠉀於門外見屍出以頭觸地幾死柩寘寺無不悲痛民有張弼者祭於柩前而哭之人曰子與舊相識乎曰否吾傷公以忠諌而死是以痛之深也嗚呼可痛哉可痛哉爵與天佐未嘗一相識亦未嘗以名相通天佐初下獄爵不知天佐爲何許人亦不知其言何許事也既而知之思欲以識其面貌然各閉於幽室中困以㭱鎻又天佐以救爵故下獄故獄戒愈甚嚴凢厠所徃來必間其期未得一相遇焉然爵一念惻惻灑泣恐天佐不能堪其困苦之甚而思有以寛觧之呼一人即膝上手作困卦二字以濳慰天佐乃示以困亨貞大人吉無咎之義也聞天佐首之且微有笑顔獄中人有以宜自寛心語爲天佐慰者天佐應之曰事吾所自爲則死吾所當安吾心何不寛乎五月初六日下獄初八日未時死爵亦未得親哭其屍終不得一見其形容也死之次年福建一士夫來獄中爵問以天佐事其人曰天佐年甚少丰神清秀當謂其少年柔順而已不知其心之剛烈能作如此事傳聞其無子死時一女在既死遺腹又生一女未知是否又聞其父母兄弟俱在家甚貧亦未知是否柩停數月其妻歸𦵏於閩中嗚呼遭際之不易葢自古皆然也士當總丱藏而修之於家塾焉承師模執典訓必明與心誓而期以終身之踐履事親無或有不孝焉事君無或有不忠焉及名登仕版身荷天工此心所在君恩所在固造次顚沛而罔敢易也顧以脂韋依阿之風勝而三極大中之矩泯然於流靡波蕩之洶湧而承以孑然獨立之一身斯時也必欲上不負吾君下不負所學其不殺身而成人世之恨者鮮矣天佐之死天地爲之震動萬人爲之流淚焉嗚呼天也命也不肖爵之罪也復何尤
  戶部廣東清吏司主事臣周天佐奏爲奉㫖陳言乞宥諌臣以光聖德以囬天意事近該河南道御史黨承賜等題爲答天戒嚴交修以隆聖治事奉聖㫖是宗廟災變朕心震驚所宜痛加脩省以實事天兩京文武大臣都着自陳時政缺失着各該衙門條奏務切民瘼國體不許虛應故事汎濫彌文欽此仰見皇上畏天之誠求言之切治道更新之㑹轉災爲祥之機也大小臣工誰不感惕思効其愚廼今闕政猶有在而忠言未盡聞此何故歟實以聖明采納之度未宣臣下畏望之心未免也葢求言之道示人以言未若示人以政明㫖雲時政闕失着各該衙門條奏此示人以言耳御史楊爵之獄未釋是未示人以政也臣時即欲冐昧上陳但聞詔書且下曠蕩之恩必首及楊爵今復不䝉陛下恩宥臣展轉思之甚不能安況明㫖既許條奏苟有所見寜忍終黙夫國家置言官以言爲職楊爵言之是非莫逃於睿鑑惟以過直犯怒誠可矜察古者帝王求諌至立毀謗之木毀謗非臣事君之義矣帝王且不避以命天下亦恐言者有不直居民上不幸不聞過耳漢至文帝駸駸治安賈誼方痛哭流涕長太息以進言誼豈好爲是不祥哉憂治世危明主忠愛之不能已也承平之乆天子之尊威福之重所少者不在於唯諾稱頌之滿庭正在於憂治世危明主之一士在廷之臣不負此義獨楊爵而逮獄已經數月且聖怒之下一則曰小人一則曰囚犯夫以盡言極諫爲小人則爲緘黙逢迎之君子不難也以奉職納忠爲囚犯孰不能爲容恱寡過之臣哉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人君一喜一怒上帝臨之陛下誠一思焉其所以怒爵而罪之者果合天心否耶昔人謂雷霆之所摧折萬鈞之所覆壓爵既遭之矣身非木石命且不測萬一先朝露而殞是使諍臣飲恨直士寒心楊爵一身之利害不足深惜所關係聖徳損益不細也方今陛下恭黙思道畏災勤政聖心洞然臣願察爵之疏原爵之心勅下鎮撫司早賜寛釋仍乞明㫖加納不吝採行旌爵忠讜以來天下之直 則聖德如天地之廣日月之明由此而天意不回未之有也臣學術短淺不敢泛濫彌文旁論凟聽區區愚悃先以釋楊爵之獄爲庶幾求言彌災之義伏惟皇上埀察爵幸甚臣幸甚天下幸甚浦御史傳原疏附
  浦御史名鋐字汝器號竹塘山東文登縣人登正德丁丑進士授山西洪洞縣知縣擢監察御史以親老乞終飬服闋復御史職値六年考核京官鋐以職當與聞其事有論鋐專擅考核而不與衆共者於是鋐與監察御史張祿同考功司郎中俞𦙍緒皆得冠帶閒住是時爵亦病謝御史職家居嘉靖己亥上以吏部薦鋐才不可廢與爵同詔起用授浙江道監察御史次年冬奉命廵按陜西遍歴州郡逺渉邊疆激揚伸理務為平易又集其政務之大總成一書以見其施爲緩急之序名曰全陜政要集辛丑春爵以言得罪下錦衣獄濵於死者屢矣戸部主事周公天佐疏救之死於獄中鋐自陜復上疏申救謂天下之治亂係言路之開閉言路開則忠言讜論得以上逹而化理成言路閉則奸巧邪佞得以下恣而治道隳比見河南道監察御史楊爵以言得罪下獄既乆懲創必深臣願陛下廣天地之量開日月之明將爵特賜釋放寘諸朝署之列使布靖共之才爵必能進思盡忠退思補過上不負明時下不負所學庶幾廣納諫之門作敢言之氣言路開而太平之盛治可臻矣疏奏有㫖御史浦鋐着錦衣衛差官校械提來京下鎮撫司擬以不當救爵之罪詔笞一百與爵同㭱鎻七日而死鋐初在陜被徴秦民聞之如失父母行之日逺近奔送扶老攜㓜滿其車下至車不能行所過州縣民皆先期相約𠉀於道左毎止舎處常萬餘人皆號哭祝頌曰願使君復到秦地以活我百姓檻車過華隂鋐登樓望嶽題詩其上有多難來遊懷抱存晩雲孤鶴㪚塵襟之句出秦境父老送者遮道號泣不忍遽別鋐以詩慰之有滄溟釣石聞相待収拾絲綸向水邊之句當時差徃官校既歸皆能道其事夫當顚沛危迫之際應語從容不撓可以想見其胷次矣葢鋐爲人磊落光明與人交有懷必吐務盡其誠施爲闊大畧無𤨏細苛刻之態故徳善所及民輙感恱初下獄與爵別處一室同垣數歩間未得相見一校卒事鋐頗慎爵朝呼之以問起居因脫二句以贈校者既笞後始得同處爵之剛忿麄惡不自斂戢見守者或不遜即不能堪鋐語之曰處此大難中必學古人內文明而外柔順何必與較時有間使來獄中以伺鋐起居其人遇鋐甚謹且開懷相與鋐感其誠口占七言律以贈之傷瘡甚慘草苫木板之上流血成池見者不忍正視獄卒軰亦有泣下者鋐氣象毅然畧無喔嚅卑下語嗚呼可謂難矣十二月十四日下獄中三十日蒙笞踰年正月初六日子時卒臨歿顧爵諄諄訣別雖語氣漸微猶強呼之大抵多慷慨慰喻之詞謂爵展轉困迫之狀皆人不可堪其死在旦暮未可知也何痛我之深也嗚呼可痛哉可痛哉死之明年御史昝子學來獄中子學嘗爲洪洞縣知縣言前治洪洞者惟浦公政事獨優葢民到今懷思焉其庚子歳秋爵被詔北上取道於山西榆次周春坊汝威者晉陽之豪傑也爲御史時嘗廵按山東時謝病家食爵過謁之因訪以齊魯人才汝威首以鋐爲對且言今已起用矣比爵至京鋐至已奉命監順天府郷試矣事畢後得與同官數月今則親見其死而哭其屍於獄中焉嗚呼鋐既死而爵之罪愈益重矣顧爵庸愚不肖豈足輕重使烈夫志士相繼而死今而後雖以刀鋸鼎鑊正爵之罪然仁賢之禍世道之損已無及矣葢至此而爵之罪始不可以輕宥矣古人有言平居無直言敢諌之士臨難無仗節死義之臣又言求忠臣於孝子之門葢爲人子而不能孝則爲人臣而能以忠自樹者未之有也鋐以親老即不仕言者已死而又敢言此又可以見其操履之大要矣危難窘迫之際處之裕如百鍊之剛至死不回庶幾乎險以說困而不失其所亨者矣即其志趨才猷始終節槩振奮炳朗葢卓卓乎為當世之竒英而不可議者矣惜其以救爵之故而即至殺身也
  廵按陜西監察御史臣浦鋐題爲廣聖恩宥愚直以開言路事臣謂天下治亂之機係言路之開閉言路開則忠言直諌得以上聞而治道興言路閉則奷巧謟佞得以下恣而治道壊此古今不易之常論也近見邸報刑科都給事中髙時上言劾翊國公郭勛違法事情陛下將郭勛拿問髙時加俸一級臣仰見聖明天縱睿知神授昭如日月威若雷霆不以勛平日眷愛之臣而法少屈也天下聞之人心聳然大奸大詐之徒聞風震疊潛消屏息埀首隱伏而不敢作矣臣竊思河南道監察御史今見監楊爵春初所奏中間一槩舉郭勛之事陛下不加斥譴薄示懲責只下獄監禁者臣亦仰窺聖心葢將爵之言觀人之行察之眞而後發之如時之言也抑將察爵之心試言之忠置之獄而欲使之悟而後喻也葢楊爵之爲人臣初不知其何如人也近出廵歴過耀州冨平縣一入其境察其平日儉素之性忠直之心外無狡詐郷里服其誠恪素稱孝友風俗藉爲觀法兄亡而棄官飬母母䘮而廬墓致思耕田讀書足跡不入城市之內俟時守正請謁不造府縣之門其行如此去年荷蒙陛下錄用起廢入官今春感恩圗報積思陳諫乃移事親之孝而爲事君之忠也古人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有臣如爵可輕棄之乎況楊爵與髙時建言之事不同事君之忠則一在髙時既得䝉加俸在楊爵亦當䝉寛宥且在獄已踰半年悔悟亦非一日矣伏乞陛下擴天地之量溥生成之恩察其愚直宥其狂妄將楊爵或從輕釋放仍留供職置之朝廷之間使得展布靖共之才進思盡忠退思補過㫁不上負吾君下負所學也庶幾闢納諌之門作敢言之氣言路大開臣下孰不効忠思奮竭力熈載以觀太平之盛歟臣逺處關陜干冐天威下情不勝恐懼戰慄戴罪之至
  蘓宣傳
  蘓宣字廷詔大名府南樂縣人以校尉供東厰辦事役能以左手書左字右手書右字筆跡皆竒特予初下獄東厰使人更迭覘伺日具予言動及囚繫狀積五日一上奏四月初一日宣來時予晝夜㭱鎻右脛前爲㭱木轉磕成瘡宣自以手起㭱上木以重瓦間合脛處使相去寸許瘡自此愈後宣數來時緒山錢子繫獄恐宣以厚予遭譛數以語予當令防慮予以告宣宣曰使公而富於財則誠如所慮今公一貧如洗食且不給雖有譛者必不能行乙巳年春果有譛宣者謂私與予交通下宣獄笞五十奪其辦事役予聞之即獄中書片帖使問宣宣答書雲勿以我爲慮當開廣心胸是年秋予䝉恩歸田裡宣送予至通州同宿客舎中次日各以詩相贈而別夫天威嚴震之下人人恐懼宣能以厚道相與可謂難矣繼之者楊棟也棟字國用霸州人其母王氏病棟割其股肉煑𡙡食母予與劉周二子復繋獄不能自食棟以東厰使來覘予力言於司官得自供米物孔子言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信然哉若宣與棟使有學校之飬師保之訓何善之不可爲
  劉處士傳
  觀庵劉處士諱充字飬吾號觀庵世居泰和縣之城西十世祖諱某宋嘉定間逮今雲津書院觀庵子即其遺址緝理之曽祖諱某祖諱某皆隱德不仕父諱某以鄉舉歴典金華麗水績溪教事陞永福縣尹轉賔州守未之任卒母蕭宜人生觀庵子兄弟四人觀庵其長子也㨿狀觀庵子多懿行今不詳述述其所難能之一事焉觀庵子母蕭宜人病觀庵子割其股肉煑𡙡以進母不知其爲何物食之而病癒嗚呼其心可謂至矣其行亦人所不易及也觀庵子之事親可謂病致其憂而篤於孝思者矣其德善爲邑侯所禮重諸名公所歌詠而於風教之助不淺也配歐陽氏二子師洋皆縣學生女二人長適生員某次適某觀庵子生成化己亥八月十八日嘉靖癸邜正月十二日卒夀六十五歳卒時其弟工部員外晴川子以諫止工役下獄中聞訃哭稱先生曰先生素多病豈非聞吾憂難重其憂心而至此耶即痛恨不食時予與吏科給事中太平周子同繫獄相與弔慰之乙巳指爲謗毀貼註以聞械繫下獄擬以叔明大肆譏謗無忠敬心詔於午門外笞八十發原籍爲民卒於道其提調監試考試官十有三人以不能校正皆下獄初山東試録成將獻之考試官有言録中文字論及時事者稍宜刪改否則禍出不測或未可知叔明不聽卒以此得罪死先是辛丑年春爵以監察御史上封事詔下錦衣獄以負罪深重一時同處者多戒心惟叔明屢有通問爵不以得其通問爲可幸而以叔明敢於通問者爲人所難也至是叔明以山東事來獄中相見甚歡是時泰和劉子煥吾工部貟外郎也太平周子順之吏科給事中也皆叔明舊交而先叔明以言下獄邂逅間敘平生以勞苦之狀而各禁不言得罪事又先以事逮獄者章生勺與叔明同里居爵使以間處問叔明以山東事叔明言職在監臨宜自當其辜又問胸中如何若不知有所謂恐懼者俄有命下叔明罪當笞爵與三子者相謂曰葉子心志定笞雖多不死嗚呼今乃死矣使叔明聽其考試官所言於文字議論間稍爲遷就豈其得罪之深而至於死乎然叔明不憚殺身之慘禍而憚爲䛕言以欺君上則叔明平生之所尚亦可以槩見矣人孰不死同一死也而有輕於鴻毛者有重於丘山者人言叔明非以異事死而以修辭立誠直吐所見不自顧忌而至於死也嗚呼其所係亦甚重矣世之憸夫壬人習爲乾沒媚恱之計於利害所關則揺首閉目禁於出一言以相正甚至迂曲隱避譸張爲幻以上欺君父下欺此心者徃徃而然視叔明所爲則何如然則叔明雖死猶不死也古之人如朱雲折檻陳禾落裾完名保身光昭簡冊而不至遺憾後世者叔明亦得以擬跡矣嗚呼叔明以山東試録之故即至於死矣死時年三十有九歳
  葉烈婦傳
  葉烈婦京師人許紳妻也紳家貧不能自存徃投其故攜葉氏以行病死於通州城西之道葉氏年二十歳跪於屍傍晝夜哭不絶勺飲不入口四方來觀者以萬計婦人徃者率爲致飲食羅置左右葉氏一無所視百方欵喻以冀其全生葉氏一無所應積十四日而死有司以事上聞詔表其節通州人爲具棺斂與紳合𦵏立祠以祀之嗚呼烈哉嗚呼烈哉揚子雲號稱儒者而爲莽大夫媿於葉氏多矣他何足道哉
  孤麋傳
  去年甲辰秋九月望日予三人同筮得剝之初六剝床以足滅貞㓙十月初一日守獄卒一校者來予不能堪其毒惟忍以待之十一月初一日復一人來代校者甚厚予每戒其屬曰此爲國忠臣當善遇之愼勿無禮以相犯予感其厚贈以詩曰剝床曽有應天道最無私記此坎中得一陽出地時然此厚予者於他犯處求或未得亦徃徃肆虐他犯有氣力者寄語於所司所司制此厚予者戒勿復守獄此軰以守獄求賄爲生理既爲所阻即窮迫之甚惟數寄懇於余慾念已舊好爲觧之予難於發言作孤麋傳寄所司以逹意乙巳年夏四月廿九日
  大谷中有孤麋爲獵者所傷不能逺馳去遇白額猛者欲食之孤麋懇以求免白額未之許須臾一黒額猛者至見孤麋而憐之謂白額曰彼君子麋也日飲食惟水草傷又甚肉殊瘦未可食且食君子麋不祥子盍舎諸白額以爲然即棄去不食黒額又恐他白額至而食孤麋乃乆爲之衞然黑額於他羣麋亦徃徃掩而食之特於孤麋則終哀之以全其生他羣麋之畏黑額亦若孤麋之畏白額也乃相與訴黑額於社壇公社壇公放黑額於蕭林中而制其出黑額乆未食麋飢餓之甚惟數懇求於孤麋慾念已舊德之社壇公祝而宥其罪社壇公信他羣麋謂黒額爲物害甚而終治之孤麋不得已乃喻羣麋曰彼君子額也子盍反其詞俾遂所欲羣麋艴然曰子迂物也於額類中而求君子不以難乎彼遇子孤麋固黒額而遇羣麋則亦子之白額也若社壇公肯以一言戒使遇孤麋固爲黒額而遇羣麋亦黒額焉則雖日與之遇所願也於是孤麋謹述羣麋意以告社壇公且乞他來者皆孤麋之黒額也



  楊忠介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四
  明 楊爵 撰
  
  與司官書
  竊惟執事名臣後裔儒林節行自理北司事以來獄中人盛徳之贊青天之謡走二人得於耳聞者亦乆且熟矣徃年曽寺丞子如獄中具道二執事於爵其垂念曲全之心甚爲切至以二人事喻東人云幹國之臣當爲調觧此皆二執事痛隱時政懸切國民而爲世道深長之慮之心也豈特區區爲二人惜哉在二人未嘗不銘刻肺腑感激思奮益自砥礪而求不負賢人君子之許可焉屢欲修書啓謝以罪難中多所不便而止其敢忘此厚德而忍於自薄也十月初爵以事出窮迫以死自誓又不欲苟且冺沒使死無聞焉思欲具書以獻主上以盡垂歿忠藎之職其書始終千餘言大抵援古証今剖析於義利邪正之幾懇切於安危存亡之戒欲主上納諫容直以成君徳以廣君道與唐虞三代兼羙比隆中間有雲臣以罪處獄中四十五月有餘矣延此一息尚未死滅此實陛下好生之德覆載之恩之所及而陶某等於臣飲食一節曲爲區處不欲置臣於死使朝廷有殺諫臣之名其心未必不爲忠於陛下者也此數語者實以古人之作用望爲執事之能事焉諺雲以所重加於所好爵以人臣以道事君者而望二執事是以天下古今所同重之道而加之矣其待之可謂至厚期之可謂至逺矣時以楮筆不便未能稿具君門萬里亦無由爲九重獻而徒能以口誦耳故嘗數語邏者雲我有心事願告朝廷汝爲我逹之所以爲此言者以兾主上明賜紙筆則頃刻可成稽首以上雖死不恨天啓聖𠂻萬一感悟不惟於國家大政有所禆益而二執事之髙義羙名亦因得以示天下傳後世矣近日獄中嚴戒之故走二人亦頗聞其詳矣顧事至於此莫非天命上則朝廷之法下則人臣之罪在二人敢不脩身以俟而順受之乎但身居言路職任諌諍中奮感激不無觸犯而雷霆赫然之下既以微示戒笞而全此生矣以一時言語文字之狂妄而數年坎穽禁錮之㐫危則所犯之罪與所服之法亦足以相稱矣今復困以㭱鎻加之以非常之法而置之於必死之地焉在二人一時之存亡雖甚㣲而關於天下國家者爲甚大故憂憤感悲盡戒號呼而嘅吾遭際之不淑此心此情實不能自已矣毎夜初上鎻腰絡曰羣綑曰生根一人立而唱之數人縳而爲之以此治元惡㓂盜之峻法舉而加之於出百死爲宗廟社稷慮之諌官焉則時至此眞可爲痛哭流涕者矣況二人家貧路逺官淺罪深窮乏已極於守獄校卒無毫末徳意推以相及則舉手之間有何情分非有二執事在上將誰倚以存此生乎即今幽室窵杳門扉晝鎻漫漫然與長夜無以異下地冷水之上肌膚凜烈一苫一席之藉皆事屬觸法而皆爲人所徹去坐臥起立展轉關禁一飲一啄率至窮詰其萬辛萬苦萬窘萬迫之情狀視獄中諸犯其嚴急之過不啻十倍聽其言語察其意向似欲二人速死以畢事焉耳竊以爲凢此毒苦之甚二執事或未能以盡知焉若曰知之則徃年仁愛所及固切切焉欲全此殘生矣而今復不以生處之豈肯以數年至厚之德轉而爲一日之甚薄乎故二人直慮以爲二執事決不知其如此之甚也或者以一分謹愼分付而下之人奉承之者過於十分焉此則事勢至此容或有之今日切近災禍二人已身乆罹之天地鬼神照此𠂻曲而志窮慮極亦已甚矣故不恤冐凟之罪敢以迫切悃素仰告而無所匿欲望此等毒罰仍賜寛恕但不時預備若事出不測則倉卒即可處辦決不敢以餘罪有累於二執事焉如此則情法庶幾兩盡囚繫顚危之歳月或可以再延矣雖來人覘視日在於此而彼皆二執事屬下舊人天理之在人心者未嘗亡而見其知好惡曉事理者十常八九更煩以一言欵喻則若軰未有不信從者矣若二執事不爲顧念而一如世人之所爲則寒風凜烈之際羸瘠弱孱之質實難克堪而二人相繼死者有日矣天地間無不死之人無不化之物誠使二人一旦命先朝露倐忽殞滅爲死於諫職之下求仁得仁志固未嘗不自慊矣豈以一死爲惜哉但念天王聖明堂堂天下不能容此致身報主之直臣使竟死獄中於二執事數年保全之德愛亦未得終始領之人臣之禍朝政之損主上盛徳之累爲天地間留一無窮之悲恨矣故昨嘗有詩云九天風色夜蕭蕭此日君門萬里遙不是諌臣愛一死殺身恐累聖明朝此實二人惻怛悲感惓惓不已之心也古人願爲良臣不願爲忠臣二人今日之事其是非得失固不容以自喙矣但慮天下後世有志士焉其慷慨殺身而存視死如歸之節者實有鍳於此焉天下後世有仁人焉其見幾而作得明哲保身之冝者亦實有鍳於此焉所見不同而好尚斯異一時心事固爲人之所取而亦爲人之所戒焉若二執事身當今日之事上不使朝廷有殺諫臣之名下不使忠臣義士吞泣飲恨欝抑於九泉之下則經權迭用有善處之道存焉耳有祁大夫則叔向得以不死黨錮之禍非霍諝不能遽解而郭楫之語范滂事雖未就而髙名千古不朽也二執事有賢者之節介有能者之作爲故二人敢以古豪傑之事業望之而欲其成廟社之逺圖焉富貴福澤一日之榮寵名節道德萬世之瞻仰於事變難處之際而綽有處之道非吾二執事之髙出俗軰將誰望焉
  謝呉知府書諱孟祺字陸泉同年
  去歳歸田裡於同州公署中獲睹執事諭屬官語一念惻切常在閭里厚下之心可謂至矣既抵家旬日應酬叢冗未及伸一言以謝累年德愛而天罰所及檻車復就道矣繫過華州道中遇一人自言爲府中使區區瞿然下馬恭問啓居且致惓惓慕戀意其人已逹左右矣竊念執事以義理胷襟經濟才畧典此繁郡追配先哲如余馬軰者必不多讓等而上之有雋不疑第五倫皆京兆舊尹功業峻偉光昭簡䇿固已爲明公之能事也伏願厚自愛以慰逺邇之望鄙末以殘喘弱質履此艱危百死一生旦不保夕首陽之及固自甘心東陵之幸不敢復冀惟信歩逹去隨身所到安於僵仆狐狸螻蛄一聽其來但不知彼蒼者天於㝠㝠中何如以籌之也小兒歸家意必領文赴考獲一拜𠉀故謹布寸𠂻遙問道履荷髙明年家之情骨肉之愛一時紙筆不能盡述臨楮無任仰瞻
  上楊知府書名守約
  徃時繋過洛陽獲接德容繼䝉厚愛心切感荷次日渡河遇馮廵檢涇陽人以郷里故設杯酌於舟中以相送具述執事德政爲人心所嚮服且曰眞邵父杜母也眞邵父杜母也區區與一二同行者共嘆馮廵檢知言且知髙明以君子長者之德敷而爲厚下恱民之道有體有用不負素履眞可嘉尚將來責任事業已預可知矣小兒歸道由治下謹𠉀道履並伸謝感罪難中有懷耿耿不能盡言
  與楊督學書
  自執事下車後即聞凢事從厚有長人之度去年區區歸田裡遇士夫相語皆謂純以德禮化導中心恱服稱頌者無間於彼此既而繋過河南府䝉令弟先生之愛以有偕行者未得敘談次日渡孟津馮廵檢以郷里故置酒舟中酌以餞送彼歴述令弟先生徳政且謂人皆以邵父杜母稱之區區既嘆馮某知言因思海內士夫兄弟登髙科躋顯宦者𨓏𨓏有之求如明公兄弟一時皆以賢聲聞者葢鮮矣世有寛厚君子百凢敷理優裕闊大下人有過開誠訓誨必不得已而後罪之片善寸長愛如已出故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其心休休其如有容則身享盛德之令名而福慶逺延於後世如吾明公者其天資學問大率類此亦有所謂嚴明君子者如古人言察見淵中之魚人之畏懼有餘而恱服不足此雖未爲不可然成就終小非所以語明公也伏願益加涵飬不更初志必以天下爲度將來大其勲業爲霖雨以澤潤斯世是愚昧所以深望於髙明者也小兒將歸意必給文補考故謹述寸楮仰𠉀道履困難中身心眩貿語言無次有容君子必能情諒若累年德愛耿耿在心者非一時筆楮所能盡也
  與汪周潭撫臺書
  兩接豐範適值窘迫未得欵領教益十餘載相離百死暫出後就危地邂逅之際此心當何如哉小兒歸過潼關謹布謝忱拜𠉀起居厚德厚念誠非一時筆楮所可悉也明公以義理用事治化所及逺近傾慕他日誕樹勲業逹諸天下愚昧倘不以狂罪死則耳濡目染或有日焉伏願厚自愛以爲世道益多㐫多懼之地中心藏之未能盡言
  與田道充主簿書
  自癸未年侍清教於長安書舎中當是時愚昧竊兄德範自淑者日多有之既又倐㑹倐別至戌子秋消息不相聞者將二十年不圗於繫檻危迫㐫禍不測之際得一邂逅於他郷焉且喜且悲把袂客館傾懷欵敘漏至夜分而各忘其倦則脫然於形骸爾我之外矣次日䇿馬逺送於數千里之外逹子營蘭若中情戀戀將之以酒殽重之以贐貺灑淚流涕一行一灑毎念及此中抱惻切宛若復一相見也不才於十月二十四日至京次日起更時復下獄中囚困之狀固一同於徃時但五六年間顚頓挫抑血氣漸衰精神漸減視初入獄時凢百摧折直能以身當之而畧不爲難者則頗有間矣誠不能眞有所見而樂天委運處以寛裕但勉強排遣於意外之加一聽其來或竄身異境以禦魑魅或填屍溝壑以恣狐狸皆不才冝有之罪夫何敢辭若幸天恩復歸田裡過閿郷城外再圖一㑹則千百中之一二也實不敢望小兒歸謹𠉀起居且致謝忱意不盡申之以辭曰嗟人聚散兮有類浮萍慨今憶昔兮雙淚沾纓他郷邂逅兮有懷盡傾君之胷次兮塵垢功名嗚呼把酒兮送行難別兮友情宇內關心兮此身匪輕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
  與原方畦員外書名宷蒲城人同年
  去秋幸獲一面不圖復有後來事數年傾慕未得盡慰潼關追餽亦以窘迫倉忙之際欵陳不便草率奉復暨冬十月二十五日夜復下獄中囚繫狀一同徃年或死或生皆古今人世常有之事不足多道尚記歸時途中遇周潭公輔相問勞即撃節歎賞謂兄體用該備學業淵源更非昔比想林下數年靜閲幾微熟仁精義於宇宙事皆在吞吐中矣昔者幸庵彭先生欲出則效諸葛孔明退則效陶淵明爲二公像置書屋中朝夕敬觀以自勵焉前軰尚友古人一飯不忘故事業逺過後人吾兄今日進修質之先哲同一揆也故耿光昭著朝野推重小兒近日書告與舎甥禹卿侍教下區區深自慶慰小子軰幸遊君子門下咳唾所及無非身心之益但彼資性愚鈍數年奔走已成荒廢恐無受教之地謹謝眷念
  
  拜讀教翰知起居萬福困憊中亦切喜慰西望瞻思萬里杳杳強起述此以告第不知兄之家慮何如恐不能不勞心也春秋百王不易之大法扶衰轉危見諸行事仲尼作用盡在此書兄潛心及此所志不小但井渫不食亦運數使然事自關於天下己身通塞不慮也近日得對山集讀之每切感慨葢世之才經濟之畧眞以罕見其儔傑人志士積抱負於生平者孰不欲親見其行轉斯世於隆古之盛乎然所願不遂則亦莫如何矣願兄以古人自期待進則覺一時退則傳後世禹卿望教訓勿聽廢棄
  與胡知府書名汝輔
  自庚子秋幸與教下寵顧實多㐫危中六七年間於厚德厚愛未嘗不在懷思去歳夏六月㑹髙吏部始知執事有關中之行髙言郡大政繁實推擇任之年來屢聞垂念心實悲感僕奄奄殘息百死之地朝不慮夕執事不忘舊好是以古人自處而僕不足以當盛愛矣伏思前軰如余司馬柴總制皆以英哲練逹乆典此郡明公碩德逺猷與之竝駕他日功名事業彪炳宇內以霖雨蒼生者今實基於此焉僕或罪不即死尚當有傾聽之時伏願爲宗社生靈厚自愛偶便謹此遙伸謝忱囚板殘甎之上不能布困憊昏惑筆札欠恭髙明知我必不深罪
  與楊公書
  庚子歳秋爵北行厚荷徳愛一時匆促遂戒裝以去未能躬拜心未敢忘自辛丑春以罪下獄困苦多端日夜戒嚴者三年於此矣頼有神天鍳佑朝廷恩德延此殘喘尚未死滅蒙我公祖屢下優恤寒家不才毎一聞之未嘗不感激思奮而至於流涕也縣上張父母徃年以覲事到京嘗得數面既而遘疾鄙末亦嘗躬𠉀不數日即入大難後其終事過家即棄世矣言之可痛聞我公祖德教深漬逺邇協化大選殊遇其在此矣尚當爲生民慶犴狴深幽乆未奉問囚繫顛危中謹布悃赤少伸謝意臨筆耿耿不盡言
  與紀中夫書
  紀子中夫汝在此小兒軰有所倚吾無慮矣言官得禍如此所關非止一身士之渉世處常而不能處變處榮而不能處辱皆非丈夫也易曰困亨貞大人吉無咎子以爲何如當有言以復我敎小兒勿得憂慮但用心讀書以待之偲吾以致身報主之故至於不能保汝曹豈非命耶彼此順受即學問之道其在此矣勉之勉之
  
  中夫賢契在此我心甚好偲尚在教下讀書否乎可告我知道吾人處世安樂則心存於安樂患難則心存於患難有何不自得而戚戚於心耶於今日之幽囚而安順之亦吾百年中所作之一事也恐賢契以我爲苦而憂慮之故告偲子傳來吾叔母與合家親眷動履何如聞兒曹進學是否告我知道古者忠臣義士忘身殉國豈無如我今日者乎汝宜用以寛觧無煩亂於心不能處也
  
  中夫我在內時讀周易以消歳月患難不足道但吾不能以至誠感動君父朝政之損士夫之禍雖非我所致亦繇我而有此心此念不能忘也
  與傅郷丈書
  吾兄德意乆已聞之中心銘弗敢忘也乆處窮絶必死之地豈曰患難而已也頼神天鍳佑朝廷恩德延此餘息尚未死滅阻絶飲食者一年矣所給米不可食但托乆禁自炊者得小米粥食之今其人將出矣出則無從得食矣煩吾兄與所知亦能素念區區者言得免給米容家人自送小米再延殘喘以待天罰所處何如也紙筆不便敢此罪罪
  答張本禮書
  賢契在此年餘今將行書片楮辭別我又書片紙以送之想音容於聲響彷彿間竟不得一相面覿實難爲心實難爲心昨蒙教言凢事皆宜置之度外不須憂念此語誠是今此險難繇我自取身居人臣而死職下固心所安也何敢怨尤安得倐忽殞滅溘先朝露做一柩車歸藏蒿里當此之際諒我賢友必多感傷攜石凍春一罇哭而奠之於柩前我之遊魂炯炯固結不敢覧此苾芬盡一享之斯時也或有雲物班布風氣蕭瑟草木悽悽之景象是我一叚欝抑不平之氣充塞浩蕩因足下之感招而徬徨於左右也言至於此狂鄙故態又可一笑也令郎讀書宜期逺大勿令自畫途中珍重吾郷諸友囚繫中不便𠉀啓爲我道之
  答周給事書
  髙明志趨能以義死而不能以不義生不才知之乆矣但恐感時懐抱不大放開故有前日之凟荷蒙手翰愈益深信來諭於封緘處冩恩師字不才見之且笑且慙焉敢當之昔栁子厚博學能文爲時所稱或言其可爲人師子厚言以吾爲人師此猶蜀之日也後又有勸韓退之冝爲人師者退之答書曰子厚既目以爲蜀之日吾子又欲使愈爲越之雪葢蜀地多隂越地多暖日與雪皆人所罕見而詫異者也故栁韓二公取以爲況今以庸愚不肖身負重譴不知倐忽死滅在於何時與何地也髙明以師稱之此則陸地坑窟之魚鼈江湖波浪之麋鹿也豈不尤爲罕見而詫異者乎唯不以過稱及之爲幸
  
  心事既明奉身髙蹈可也或復荷國恩効力邊陲得展平生以馬革裹屍而還亦可也外此則富貴利逹乃人世間汚穢之物耳諒不着一㸃於髙明胷次中也今宜靜窓讀易開廣襟懷預定主張紛紛眼底任他有無正不必纍纍然如前所云也
  答趙總兵書
  教言到竹塘公事已得其槩但以親老終飬事再乞相告其姪有官中書者去歳見山東試録知渠以養疾在家不知今到此否石疊旬日前有承差在此但聞餽賜未見一字相問想是罪難中人多畏避與通之書恐致驚懼願以鄙意爲賢僧喻之尊名上用字過于謙下不才深所未安㩀禮十年以長則兄事之吾三人當時同處險難分則朋友情若兄弟況未有十年相長者豈可用此字様是何道理是何道理再次不可因有此字遂隱此帖未與周劉二公知之此不才心所未安者故再三致告浦公終飬事或有或無數日間再望教示
  
  聞滎陞爲世道慶邊務想亦勞心成功此其所也繆劉何三人來謹𠉀起居諒獲福履今夏觧易以消歳月尚十餘卦未終感疾遂已將復補作賢郎學業必有進益俚言奉覧萬惟珍重愚衷不能盡言















  楊忠介集巻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楊忠介集>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五
  明 楊爵 撰
  家書
  一則
  休偲我今日患難關世道之升降天下之安危不是一身一家小小利害大丈夫志在天下國家不以生死存亡為念但爾兒女子之情不能自已然亦徒憂無益皇天鍳我𠂻曲主上必能寛我罪過決不至死況此間做官者皆是好人履道徳講仁義者也豈肯置我於死汙青史為子孫累哉你告叔祖母與你母閤門大小並諸親眷大放寛心
  二則
  仕你今在寺中想已自知道人事蚤晩勤力不肯懶惰我又與你説凡勤苦用功須是自己心上開灑樂欲如此方有進益學問必有辛勤方能有成況你資性不如人比人又當加功與人相處須要忠信謙遜為主見長者尤當十分恭敬讀講有疑當靜坐思之在先生朋友前又當虛己質問不要以問人為羞心有所疑不問豈能知世上有一様人心上不知以問人又恐人笑這様人終不能成凡幼而不能事長賤而不能事貴不肖而不能事賢此三者古人謂之不祥你深思此三句不要畧有傲慢人的心若讀書多記不得不要貪多隻貪熟數日將所作文字寫來我看遇濟衆便寫手字來王貢㑹作文否此帖你常看勿棄
  三則
  偲我平安勿憂前見你書中有流涕禱神卜卦等語兒何須如此苦也吉凶禍福何者而非命乎語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吾今日素患難行乎患難不怨不尤樂天知命無入而不自得此處心處身之道也其困我之心衡我之慮増益我所不能是吾之吉與福而非凶禍也況主上聖明自有逺見自有寛處亦何憂而何慮乎cq=198古之良士有仁人君子之徳有忠臣義士之心有英雄豪傑之才兒當以此自勉勵自期待而能立身於天地之間可也閉戸不出慎爾身心密爾功課每讀古人言語與吾心所存吾身所行何如此便是學問之道也今而後或有所作得便送我觀之嘗寫家書告我平安令家中勿憂凡我書帖有可以帶去者示汝休兄知之
  四則
  我獄中平安百凡無慮但叔祖母年過八十在世光陰有限恐我不得一見日夜關心末忘今囑咐舜卿向北山中或托楊鳯兄弟買栢樹一株預備棺木可以少安我心舜卿千萬處之舍兒今年十二嵗矣我前日問仕他讀書何如仕答言將來可成偲為用心教他讀書千萬不要悞了千萬不要悞了若悞此兒不得成一好人我他日死無面目見汝伯父於地下也千萬體我之心七月初二日家書八月初九日到內偲疾病用心調理不必憂慮許黨書亦到光景易失少壯易老百年人世不可不自立也危困中以此勉勵凡吾昔年共處有志之士各宜警省李月亦有書謂我有時復到秦地蓬頭赤腳歸終南讀之不覺感傷嗟夫月為此言胸中亦有識見矣不知上天鍳我生還故里果得蓬頭赤腳以歸終南乎言至於此不能不戚戚也説偲與休善相處再無所言
  五則
  休偲我下獄十有四月矣飲食如常身無一日不安心無一日不寛時讀易靜中覺有進益錢郎中自去年九月下獄嘗與論易春秋固甚樂也家中大小並諸親朋勿憂休考試如何當翻然省悟謝絶人事専志學問偲可讀五經白文又要專心下苦不如是不能成也舍兒送五欽處讀書並張禹卿皆不要悞了田⿰無人講論可親近繇天性必有進益甚勿離羣索居虛玩嵗月石巍恪守規矩學一謹厚君子用心讀書勿憂不進學也家事如常處之門戶謹慎夜間不要飲酒説與你母前祖母年老不知安康何如日加忠敬第四女子勿輕易許人須待稍長地方收成未知何如汝軰隨時節儉鄉黨老少皆以禮讓相處慎勿傲惰學中師長時進恭敬不可得罪縣上非公事不要見謁千萬千萬
  六則
  書告休偲我逮獄一年餘神天保佑日獲平康在內亦無甚苦楚但暗中靜坐持養心性求無愧於屋漏而已矣汝家中大小及諸親眷大放寛心可無一㸃憂患也前祖母年老我心時嘗憂念家下善事之説與你母家事奈心寛處又恐你兄弟不學好人動相猜忌以目前小事忘我大難貽逺邇士大夫之笑汝宜深省我以盡忠修職為國為民至於如此心懷囂囂誠無悔憾汝軰若以我為過而怨尤不已則浦道長周主政二先生以我之過而至於死彼何人也彼何心也為人臣子苟祿苟位不以君民為心則穿窬鄙夫與草木同腐天地間無容身之地矣汝輩宜自安也
  七則
  我處此地二十四月矣心無一日不寛身無一日不安皇天保佑朝廷恩徳飲食多加筋力強徤倍於往時惟念我嬸母年過八十暮景已迫恐我未得一見不知蒼蒼中何如以定我也汝輩率諸幼勤力學問勉自修飭為君子人以自立於人世切不可以目前小計忘汝終身之大謀若諸幼中有一人能成立者皆是汝之骨肉其為門閭身家之慶祖宗後輩之光非小益也故我諄諄告語皆為汝曹深逺之慮非為我目前計也又千萬説與你母親家中大小俱要以恩愛和睦體悉相處共安窮分甚不可猜忌不和不成一家好人家以貽逺近之笑能從我言我雖死於獄中亦無恨也張侗歸冩此為闔門之戒體我心體我心兩次夣見偲作文數篇與我看甚是佳美想今已能勉力讀書汝休兄在此我凡事甚便家中無憂十二月十一日辰時書今日所寄家信貼在內室正墻上宣讀數遍令家下大小皆知之千萬千萬
  八則
  你兄弟須要恭敬相處但知骨肉當厚勿問其他詩經棠棣一篇竝註解熟讀之必有感悟處至此不肖真下愚也念汝伯父蚤世我心痛傷言及於此流淚如雨偲專心讀書財利分心所當戒囑咐不盡
  九則
  

















  十則
  偲你決勿來此只有舜卿足矣家中不可離人我欲你將舍兒叫在你身邊讀書勿使離你左右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不知你肯依我言乎如不能令仕帶蒲城處你供柴米你有廩祿分些供一無依孤弟亦是士子的立身他幼小不要見他不是如休者可謂祖宗無窮之辱子子孫孫萬世之恥也戒之戒之你若不聴我言苦在後十月十九日父苦心書勿使別人來此徒煩擾萬萬
  十一則
  天道甚可畏你前日書來説天何嘗無眼此言最是有當其身即見者有在後世子孫始見者但有遲速讀詩書二經見古人口口只説天道可畏違之便有禍天只在頭上父在陷中如此日夜憂心骨髓都該乾了今七十二箇月存一息不死天豈不炤鍳乎如今千言萬語只是恐你家中惹出事來心深憂慮縣上逺避避做秀才不可玷瑕若使人笑之惡之禍立至矣漁石翁昔年我做秀才時他與我説他鄉邦做好秀才的常要防禍稍不防戒就被人害了你先要戒飲酒鄉黨人無正事不要一面相見雖有人尋亦鎻門不出來相見可也必須如此方可免禍鄉黨人有請酒㑹者決勿去決勿去我當時是如此不拘何人雖親自來請亦決勿去萬萬勿去決要知戒仕免拜節禮你若往親戚家飲酒逰樂我實傷心父今日遭在何地你忘我此難是人形像禽獸心也天必誅之買物非十分不得已不要親上市去此便是招禍之地若挾妓飲食放肆不簡天必不容再囑咐你最是作文字可用心勤勤作之心路日開自然知道謹慎舜卿雖久在此待來春我再處你二人一箇也不要來若來我心甚憂不來我在內寛心仕每冩書如何筆跡無光我疑之又多草率舍兒冩書如何不令他冩
  十二則
  我平安如常只是近日眼疾文章與你看不得俟再稍來昨王子崇歸具告你以所當盡心的事然其中有早夜不自安的最是叔祖母年九十嵗恐旦暮有不諱之事若終於女家我為子姪者不能與終此事則視之如路人矣我縱有生命出獄有何豬狗面目以見親戚朋友鄉黨鄰里以我為何如人以你母子一家大小為何如人切恐上天必降誅殺使復有異様的禍事不在我身則在你一家我徃時書中無有不與你說此事者想是你只作我是口頭的說話亦莫實心但是要人好聽則我向日說我即害噎食病死在獄中你將我此言不曽與家中說你說我十分忿惱怪罵哩叔祖母不比舊日年極髙此書到即依行勿使我歸來難見人此事闗係天理人心甚大若不聽說就與用一口刀殺我一般便是別人家無主的婦人我央煩你亦要替我盡心
  十三則
  父在死地上你一家大大小小皆如遭喪事一般纔可若是縱肆不知憂慮飲酒為樂此真禽獸豬狗天必殺我天必殺我使害噎食病於獄中屍首化灰不得還鄉你將我此言徧告家中大小人等使他悉聽親戚家有事不要過徃遭難事的人他亦不恠家中不要用酒肉待客自逺方來者一飯可也說與仕遇嵗考當時出退了亦必考去不要欺天罔人假以給假看我只在家中暗藏的父今未死人尚將就你若一旦死了你纔知事難偲你文字看得你肯用心苦志學好猛省立身考處亦必不在人下昨日經題結尾立意不好再囑咐不要干與縣上一毫事舍兒母子不知今何如舍兒得讀書説起苦痛八月三十日父書仕將我書信收帶身上有人央你説事時你取出令他看此帖皆數層封固八月三十父不斷心又書
  十四則
  偲仕你二人都不要來京舜卿在此我心甚安你與家下大小説叔祖母處有一㸃不盡孝心使不自安還到三姑家去天必殺我與我一様噎食病死獄中屍首不得還家叔祖母年九十嵗就是日夜用心服事再有幾年你將此帖一句句讀與家中大小聴我流淚冩的話不是假文飾説話你決不要給假來此昨日不可另考此大差了你不要與無頼軰飲酒當各齋戒修省收心纔知我言是
  十五則
  休偲知我平安如常無可憂慮叔祖母安康如何你母多病與他説無憂凡事有命近來士夫下獄多凶翟尚書姜郎中相繼死姜死時我又親為著衣又有科道官五人幸皆出矣止我三人同處可見吉凶禍福皆有定數不能易也你等安貧守分縣上慎勿干謁如夫役之類或賜及亦當辭之此皆分外之物身家之災也此言須聴不可忽畧以自損你仕讀書事他若心上有一㸃明處當寢不安席如昬昧不省則休之類也我言之何益此處留舜卿足矣再勿使人來往時文字慎收之勿示人你當深思我在罪難中久此宜秘藏天夀伯父任車等賜盤費多謝你外祖父並諸親朋不能一一致書舍兒母子不知得所乎兒軰當體我心縣上學中書二封月送之鄉黨隣里好相處凡事讓人
  十六則
  上闕求放心勉學問留心事業以古人自期則病自愈矣若夫宴安浮沉則筋骸渙㪚志氣昏惑無病亦似有病君子莊敬則日強安肆則日偷古人此語最冝潛玩我之患難或吉或凶自有一定之命不必憂慮早求立身便是安我心處使我數年前以病死家中汝當奈何況天地間無不死之人無不化之物豈獨囚繫中能死人乎説與汝母叔祖母處盡心孝敬前日囑咐舜卿買栢樹宜早處之慎勿吝嗇舍兒勿悞讀書夜服勿令破碎當與喜康一般㸔待此便是存好心修好行回天意以消災變之一端也若懵然不加修省將來天罰之極又不知何如也
  十七則有闕文
  上闕不立志雖稟賦清新豈是下愚但因我罪難奔走流離於道路以致荒廢真可惜也雖然自今若能奮勵不息勉勉循循數年功夫可以有成孔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葢君子能立志向學必要做好事必要習好人一切流俗所尚皆不屑為故心路開發一日明似一日一日高似一日未有不上達者也小人不肯學好溺於流俗不自振拔故一日卑似一日一日昏似一日未有不下達也你當勉力學好勿自怠惰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此一句最能起發人心志
  十八則
  家書到獄中我讀之流涕不能已何為人事之變至於此也⿰你疾病既好努力學問無負青年不必來京學校中不得方便又至此亦不得一相見徒往徒來使人多増流涕而已遇便人常冩手字與我便是你之心也與人相處務崇謙讓冩周易謙卦一篇貼置坐隅可以消不平之氣増和厚之徳也你前與我書未見到不知何人帶昨日篇言言都是肝膽都是淚跡痛心萬萬不能盡言李子實書亦到前程得今宜閉門自修教子姪輩讀書鄉里親人酒㑹不必與以逺避是非可也見時以我此言相告不及另書再告⿰甥今宜尋好人同處講論勿在家中恐欝欝獨處中無所發明心地安得開廣王汝欲若教人當從講之
  十九則
  再説與偲三十年前好用功你當勉之夜親燈火勿過飲酒你終身事業在何處思念到此自當警惕我患難亦勿過於憂思大抵今日之事非一身一家之禍乃關於時政得失世運升降天下國家之治忽乃天運常數非人力所能與智者可以勘破矣如葉公者得罪之深淺比於我何如今山東試錄在你觀之便見乃倏焉以殞其生矣禍福吉凶自有造物者主之人當力修善道以順受之他何與焉禹卿與仕學俱頗進誼冩字端正想是文路亦通仕冩字尤好禹卿歸圖考家中與他盤費勿令難若得進學學中禮物之類家中亦與處之亦是我之慶也不必吝惜既進後給假復來與誼贈言你當觀之處身之道亦畧具矣古人有唾面自乾者有悞認其車上牛不與計較者有以麥舟助人喪𦵏者這様意味纔好纔是大丈夫胸襟兒當思之許黨及一時同處者不能一一致書宜各自努力無虛日困中作浦周葉三子傳成未謄真待冩出寄你又欲作葉烈婦傳正月二十八日午間書遇便人常冩書與我
  二十則有闕文
  上闕劉周二公同飯亦甚便近日濟衆亦間送無有不通者此等屑小事不必著意五年間嘗説飲食不通何嘗有不通乎你二人讀書無人講解你張師逺近何如得便否乎如不便即告我我煩榮伯為你處之仕昨日所言多是吏人𡚁不要過疑亦不要告家下仰頼神天保佑你等學問有成家門無窮之慶也此等小事付之一笑何足掛慮當學古人心胸瀟然塵表視天下萬物舉不足以動其中可也四書講章自己㸔得開否嵗考錄共文章幾篇二人今讀何書我前後所言皆是教你成人之道你當聴見你二人文字頗能成篇將來可進我心甚喜其餘小事不著意
  二十一則
  偲兩次書俱到見你補廩我心甚喜是你終身之福家門之慶也兒當勉強學問以期後來光顯無負大人君子成就汝之盛心可也我向日令你所讀諸書次第及之經書熟讀熟看令胸中貫通史鑑性理是頒降之書考試出題五經可以大開胸次古文與䋲尺論皆不可不看冩字手腕著力便冩得方正顔魯公之書雄秀獨出其字帖當學前祖母年老此事傷心你盡孝敬便是學問舍兒教他讀書衣服勿令破爛即是你體我之心也喜康亦可讀書矣今何如田野事付舜卿你勿管亦勿閒行看他鄰里間勿以錢物相交分毫小利看到目中大事決不能成是至愚者所為也豈秀才之事乎處人當寛大容忍犯而不較以仁禮忠三自反凡此皆大賢心度明哲保身之道也大丈夫容人而不為人所容處人而不為人所處制欲而不為欲所制當深味此言田間水道之類任人所為切不可掛念舜卿亦要叮嚀曉之勿與人爭大抵禍常起於細微不可不慎
  二十二則
  仕你在此客間我又大難中生死未知何如你在外須要和順從容收歛恭遜庶幾心地日就開明動履規矩則學業可成將來自有實用慎勿麄心浮氣敗徳以貽後悔
  二十三則
  偲你不要憂苦父罪難未了你動心忍性強待皇天悔禍萬一生出獄門得與復相見髙兒聘事載裝奩薄勿用鼓樂父居此地你兄弟姊妹去居喪者不甚逺再不多囑我近日身安目疾愈閒中與仕解中庸還未畢有帶回者你用心看你文字比舊頗充盛再用心舜卿當篤骨肉之愛勿以小事介意你以大事業自期待人須要存仁人君子之心勵忠臣義士之節備英雄豪傑之才方是男子方是丈夫仕宦利祿匹夫妾婦之所為你父素所羞稱比之為狗彘也舍兒你弗悞他他讀書伶俐如他資質亦少但失教了須教他苦讀禹卿亦教他學好喜康等諸幼勿失學青道袍與伍天夀
  二十四則
  偲歸到家中最叔祖母事要𦂳須常在咱家中勿往張家去夀極高不比舊年早辰不知晩夕萬一有大事卻如何處若如今或在張家住你到家便去請若叔祖母不肯來須再三懇陳我意及再三與你母講此不是小事若不依我説一家都是惡人了天豈肯保佑又豈肯使家門有福後輩必不長俊此事全在你處你須切切著意為我用心處之處得停當我或得生還家亦好過此又是你立徳行處你看杜環小傳便知你多帶些路費到家存些預備此事萬一有凶事全勿靠休又告你休若得罪你只可救濟他骨肉之恩理當如此大學言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你將我此帖貼在坐間無事時常看思量恐你一時麄鹵言不入心又仕前日與人相講你若見他只説舍弟年少不知人事今再彼此不必計較如是則千萬是非口舌一切都㪚了聖人以不能懲忿者謂之惑惑猶今人言鶻突也葢小小事一時不㑹忍致成大禍小則破家大則損身豈不是鶻突之甚乎又祖宗牌主將屋拆㪚不知置之何處我前見了心甚傷痛不曽與你言我方欲圖處又有此禍今嘗思之甚難處我欲你且收到東坦北房中又恐人䙝瀆皆我不孝之罪也天豈肯悔禍宥我你到家思何如處之又將舍兒你自教之如你不耐煩還從賈罷諸幼你送到侯宗禮處便不多㑹讀書只習禮貌將來亦好教不要失教了楊廷臣當街上流涕與我穿襪你謝他又與價楊忍送網一頂與他價就當與送飯我前者要過幾日稍去不曽得你不要謂我瑣屑葢事當如此恐你不知過潼關見周潭公便説舍弟不㑹忍事瀆甚不是見六泉公亦然又家中內外男女之分須當謹慎外姓孩子不要常在中門內想你㑹用心萬萬又使喚小女子勿往田野獨行與你母説別人孩子不知人事你替他體悉保愛勿使有過差就是陰徳亦家門可免羞辱前後墻上可用棘處黙黙處之水利事千萬勿與人爭我前日意要填村西南頭渠此他日禍端也仕若麄猛你只愛他從容教之以感化他我前日路上亦與你曽説縱他有千萬不是你只體我難中心善處之人非豚魚豈不知感悟你常思象憂亦憂象喜亦喜的心久自愧悔父勞心萬端囑咐不盡你將此帖常常接目不要棄毀三月十二日申刻父在暗室中書
  二十五則
  凡我告你言你心或不欲當勉強行之古人所謂或安行或利行或勉行大抵我不能躬行徒以言語叮嚀宜乎爾等不立身也休之事勿以閒語人人或言之你可不答便是一件學好處律法弟訐兄不法之事將弟所告當作兄自首兄免罪弟反坐以干犯恩義之罪此是聖人立法教人厚於倫理處於如此人處得善方是立身我慮你之心直是死方已你若上京自己備腳力到此看天心何如安排若未得了事你須堅心耐久至科塲近方歸你必有好處仕作筆清新只是不曽讀書但他自不立志我徒説耳我無徳天不出好人為家門慶可嘆可嘆
  二十六則
  我再與仕講古人云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此二句最好且如你兄弟輩既有我在百凡無累若肯專心學問修身謹行毫末不敢苟且則日進於髙明徳立而名成矣豈非能者養之以福乎若假我以為惡驕矜淫縱無所不至敗徳敗身小則不保前程大則不保性命豈非不能者敗以取禍乎人只是無志雖有好資質都自壞了且如當時若能立志何事業幹不成真可惜也嘉祥不能進學非命也他前者問安書我知他學問退了講過孟子須熟讀熟看
  二十七則
  舉業事只是多讀書時嘗作習思慮日間行事不同流俗吐詞立論自然正大我年前冬月與王舉人改文數十篇改得甚好但你不得一見見之自然開啓胸襟仕文字可憂若失一秀才羞辱何可當你要為他慮處就是你的事一般他若不聴真自棄也經書想是還不曽熟我深為愁考不得冩字又不光顯只此寫字一事亦甚不可不知如何他一書到內我通看不見若在提學處寫字如此前程必保不得文字既不好寫字又苟且黜退無疑仕若心上有一分開明處即當食不下咽寢不安席可慮可慮程子有言人苟以善自治雖昏愚之至皆可漸磨而進也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棄者絶之以不為雖聖人與居不能化而入也其實是我千言萬語不聽我說再何如又是家門不幸處說到此處便覺痛心家中幼少輩想是都失教了天天命命天命天命可痛可痛可傷可傷我前日曽說任政家孩子來京今亦決勿來不用他只有舜卿凡事皆可供辦再不用人舜卿直須終我此事活亦同他歸來死亦同他歸來天夀有書到內他忠厚之心我深知之但事須安命我近日為某事筮得觀初六與上九變凡卦占變爻此真如伏羲文王周公孔子面警教一般鬼神可畏我感激淚下恐你不知此義
  二十八則
  士君子立身天地間要存好心行好事骨肉恩愛終不可薄大學言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你當深味斯言以盡立身之本你張師昨告我如舜之處象此言最是汝伯父早逝以二子托我撫養我若待之或薄不如待你等他日死見汝伯父若問休為人何如我將何辭以對況汝祖父母在天之靈視休與汝兄弟皆孫也固無一厚一薄我若厚汝薄彼汝祖父母必以我為不孝之子言及於此便至淚涕汝宜深體我心我豈不知休為人要他處此憂愁之地動心忍性改過遷善成一好人不意他終不能變向日他在此我三四日間未嘗不反覆叮嚀告戒一畨但禹卿不知禹卿曽説以謹慎二字戒他等我便知此言有為而發竟不知所為何惡便告我何害我亦不生氣惱我度他家中或與人有訟事乎偲不得已以書告我果有之汝宜實告不必隠諱再有言戒他
  二十九則
  叔祖母今年八十九嵗過今冬九十嵗矣我日夜屈指數恐我不得一見蒼天蒼天使我如此你二人前程要保守偲月食廩米一石你思天祿不可苟享受前日人出無若宋人然題恐是箴刺你不知是否我心為你憂慮他人守一増廣至白首不得糧者甚多食糧豈是容易事可畏可畏你若與鄰里無知識的飲酒不讀書不知惕然警省李師傅便是様子若藉我險難給假往來推病不與衆人同考你丈人便是様子一失雖有苑洛大賢顯官亦救不得大抵人心迷惑深者至死不悟父守不得你到老在你自審偲我再囑咐你我見天禍方慇層層疊疊出來我恐家下復有異様的惡事出來你小心你小心我在此地旦暮死生未可知凡水渠田畔之類一切比我生死輕的事你都灰心勿掛念又要屈已忍耐勿與鄉人輕易交接遇見時便思我言謙恭禮下以忠信為心若人有橫逆欺罵者一意忍耐不要使心上火氣起來鄉隣有事便閉戶避之
  三十則
  我平安如常你勿憂昨後九月念七日感寒幾成病第三日得汗即愈矣叔祖母或有疾患我夣寐不安有事當告我勿隠高兒事何如其家子目疾何如命至於此皆我所致我日夜懸心恐兒女子不能相安思至於此心若刀刺是天意也何其不幸何其不幸你皆告我我又以異兆告你我昨感寒汗後疾雖愈脈不好率二三十動一停止兩手脈數日皆如此我驚異莫知所以十月初三日將落即睡至更初我臥傍布帳遮風夣寐中有懸手過帳為我胗脈者我夣中驚問是官醫士否亦無應者但胗脈已歛手出帳去未見人既覺心甚惻感自念涼薄不徳是何神明鍳佑初四早下榻拜謝上榻坐定自胗脈則復常矣此等事與火焚其人詩牌事相類天機不可洩但告你全家當感天地保佑切忌勿與一人言之萬萬慎密你先年將我續處困記輕易與人近日一南士將此文分作五十五節每節以詩一首詠之細書一本自萬里外與我稍進我且感且愧但南向拜謝畢即引火焚之詩話之類切宜謹密我今亦不復作詩文矣你切戒示人又我日夜懸慮你在家獨處無人依賴或有恨之者不可不慎慮也但要耐心平氣謹避是非勿與人交遊橫逆之來須要痛忍與古人唾面自乾者自比自處我在不測之淵冰中你忿一生又有他禍於我何如仔細思之前後垣墻當用棘處使舜卿處之舜卿你厚愛之否則自剪伐手足自處孤危也前後兩次俱得謙卦你玩此帖勿示人
  三十一則
  庭房義上該與休二人此是你伯父葢成的我心終不安不是過與只將此房拆去勿以他物補既拆後只做一空垣待客在南廈下你又説與舍兒母勿惹人打罵上官告狀是我羞辱不如千萬忍耐今日之事須千萬自損自抑小人得志不利君子貞則吉凶禍多歸於君子困中嵗月亦不易度我思翟姜二人不數月皆以憂憤死昨五月內孫公下獄一處我見其言甚是猖狂若喪心失惑然我告某人曰此公言動不祥必有禍時我方與仕解中庸動乎四體章果不久即死吉人獲吉凶人獲凶此天道也固亦有吉人反凶凶人倖免禍孽者此未定之天也你細觀世人為惡無禍曽有幾人不在其身則在子孫斷斷乎不能脫
  三十二則
  説與仕人固有秉賦愚下蔽塞深錮牢不可破者然本性無有不善者多因無人啟廸溺於流俗故不能奮然興起以古人自期待也若有人啟廸卻只因循苟且終日悠悠終不能脫凡庸一格以入高明者是自暴自棄刑戮之徒也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耳若有文王而不知興起者豈非禽獸之類乎你將舍兒帶去蒲與同處飲食都你供給教他不要失悞你若體我此心你將來前程逺大你偲兄處有杜環小傳一本你取以觀之看你能感發否乎你與舍兒同甘苦他幼不知事有差錯只背後教之不要怒惱如此則你徳性日好知識日開天必佑你使有前程
  三十三則有闕文
  今年六月內有山西一人到獄中與我備說去嵗山西賊入境鄉村良善人家婦女無處躱避者一時盡皆縊死聞陜西地方有聲息我前者兩次書來家令仕買剛尖刀數十把今又恐你不著意愚䝉不悟令舜卿買尖刀十把放書箱中帶回到家你取去人各散與家中婦人女子一把使他懸帶晝夜常在身譬若有急事即時人人從心上一刀劄死不要留一箇使將此言明白與家中大小婦人女子說使勿寧做箇潔浄鬼決不要做箇汚濁人你二人若隠我此言鬼神殛之不令你生將此貼在家中西房北牆上仕講與大小婦女使知之併我稍來前者葉烈婦傳與馮氏帖俱常講之你用心讀書作文學好仕嘗在蒲城讀書在家作文章稍來不要來京到此使父在難中只要得家中無惡事出來你一家大小都守規矩禮法性命若有惡事雖在榮華況在凶地如何度日十月初五日父痛心書
  三十四則
  我前有書令舜卿北山中買栢木與叔祖母作夀材不要遲悞重我不孝不徳以速上天之誅今日家門凶禍各宜小心謹慎以消災變安貧守分忍事讓人凡一切田土大小諸事必存推遜之心切不可與人爭競寧可我怕人勿令人怕我力善修徳念念不忘取法古人勿效世俗庶回天譴以消災難於萬一也我一日未死此心不能不為汝等掛念也偲疾愈否我昔年曽患此病一日取漢書坐墳中栁下讀之殊覺爽快疾病脫體你今病或少可即宜潛心學業掩門靜處堅你心志純你徳性凡百家慮置之度外勿亂胸懷斷目前之俗計思終身之逺圖經書性理之外五經白文次第讀之反身著已步步法之時時奉之積之既久則心地漸漸開明義理漸漸純熟文字議論日有可觀如此三年不入於科第者未之有也可惜嵗月你都空過了今宜猛省大凡人於日用間此心思於為善一念萌動畧知警惕處即是天地鬼神於黙黙中啟廸開導之也於此不知擴充復以私邪蔽錮戕滅善端是自棄此身自絶於天地鬼神也你深思之
  三十五則
  再叮嚀與偲説以汝之資質力量若能翻然興起以古人事業為真可尚以流俗所為為真可羞依我所言成一大事數年之間足見功效今委靡頺墮悠悠嵗月空負有為之時真可惜也古人云纔將第一流人不自居將第一等事讓於人便是自棄古之哲人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嘗靜思此言深自愧歉半生光隂盡空過矣今日於義理頗曉一二分然傷殘衰憊之齒無壁立百仞之剛卻又遲矣汝當及時努力縣上切宜逺避廉恥所係立身一敗萬事瓦裂













  楊忠介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六
  明 楊爵 撰
  語錄
  論道
  天命謂性性原於天也率性謂道動以天也修道謂教求盡其天也戒懼慎獨自修之極至於中與和也中和性命本然之則也能致之則動以天矣故其效至於天地位萬物育
  道不可須臾離可離非道是言當戒懼之意莫見乎隠莫顯乎微是言當謹獨之意應酬是有睹有聞不睹不聞是無所應酬之際也如出門使民是有所應酬則有睹有聞或問程子未出門使民之時當何如曰此儼若思時也儼若思即是戒慎恐懼之意為功夫尚未説到極至處故又提慎獨二字使人雖在暗室屋漏之中一念發動之際凜然畏懼不可少怠不敢少息則天理常存私意不萌純一不已而合乎天矣
  中和心之本體也未發之中萬物皆備故為天下之大本已發之和大經大法所在而不可違故為天下之達道怒與哀中節皆謂之和
  致中和止至善之雲也天地之位我位之也萬物之育我育之也
  君子之中庸中庸人理之常也小人反中庸豈人理哉時中者黙識其理而妙宰物之權也若非禮之禮非義之義豈時中之道哉小人則率意妄為而已
  天下之道至中庸而極理得其㑹同義至於入神非至明不能察其幾非至徤不能致其決故民鮮能之矣董常問文中子聖人有憂乎言天下皆憂吾何獨不憂又謂樂天知命吾何憂何必如此説聖人固未易及然常人一念之發得其本心則與聖人之心無以異但聖人純亦不已衆人則或存或亡而已憂樂皆人情之常而本於性也豈聖人獨有樂而無憂乎若曰樂天知命吾何憂不成父母病聖人亦樂天知命而不憂乎豈人理也哉
  漫錄
  夜初靜坐少檢㸃日間言行因司馬溫公論盡心行己之要自不妄言始夫不妄言所言必皆當理非心有定主豈能至此故輕躁鄙悖及事務瑣屑無益身心而信口談論者皆妄言也因書以自戒
  作一好事必要向人稱述使人知之此心不定也不知所作好事乃吾分所當為雖事皆中理纔能免於過惡耳豈可自以為美才以為美便是矜心禹之不矜不伐顔淵無伐善無施勞此聖賢切己之學也
  與人論事辭氣欠平乃客氣也所論之事雖當於理即此客氣之動便已流於惡矣可不戒哉書以自警予久處獄中麄鄙忿戾畧無貶損麄鄙忿戾乃剛惡也負以終身而不能變真可哀也因思橫渠貧賤憂戚玉汝於成乃惕然驚省嚴然愧恥今日患難安知非皇天玉我進修之地乎不知省愆思咎而有怨尤之心是背天也背天之罪可不畏哉
  予繫此四十一月矣邏者日在側覘予動作有甚厚予攜壺酌以伸問者後一人來甚橫逆予臥於舊門板上阻之以席其人皆扯毀之謂予罪人不宜如此又往往發其厚予者使人知之曰某日某皆潛獻其處者葢令其得罪以見巳薄之為是有蘓喬二人皆厚予者乃忿忿不平揚罵曰是固無傷也予非私交化外人雖得罪亦何憾
  予與劉子煥吾周子順之同飯後因論人才各有所宜予謂二公自度宜何責任劉子曰吾為孟公綽可周子曰今日府州外任勉強幾分予曰滕薛大夫聖人固不許公綽在春秋時欲盡其職亦非易事觀於子産相鄭可見然則孟公綽亦不可輕㸔
  一人因狂病迷謬入朝立御座上捕下法司擬重獄成未決其母詣登聞皷稱寃順之在吏科時直受皷狀遇此事未為准理順之因問予使公遇此事當何如處之予曰當論其狂病誤犯不可加罪但罪守門者失於防禦則可矣劉子曰當封進皷狀使朝廷知其以病迷下法司從末減可也順之曰此固皆是但如此為之必得罪以此小事得罪吾不欲也劉子謂論人無罪不當殺恐非小事予曰此皆論利害未説到義理處若論義理則當為即為當止即止豈計得罪順之以為然
  好議論人長短亦學者之大病也若真有為己之心便惟日不足戒懼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時時刻刻防檢不暇豈暇論人學所以成性而已人有寸長取為己有於其所短且置勿論輕肆辨折而無疑難涵蓄之心謂之喪徳可也此予之深患不能自克可愧可愧道心人心只以是與不是求之一念發動的不是則為人心道心極難體認擴充戒謹恐懼之功少有間斷則蔽錮冺滅而存焉者寡矣故曰惟微人心一動即在凶險路上行矣喪徳滅身亡國敗家由於此故曰惟危所謂卿士有一於身家必喪邦君有一於身國必亡內作色荒外作禽荒酣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則人心之危真可畏哉
  易謂險以說困而不失其所亨其惟君子乎予久處困難亦時以此自慰但罪惡深重為世道之損者甚大仰愧於天俯怍於人襟懐滯礙鬱抑不安之時常多心靜則能知幾方寸擾亂則安其危利其災禍幾顯著而不能察矣況於幾乎幾者動之微而吉凶之先見者也所謂先見亦察吾動是與不是而已所動者是吉即闗於此矣所動者不是凶即萌於此矣意向少離於道則步履反戾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矣故學者以慎獨為貴
  予稟性麄鄙動輒乖謬夜間靜坐思此身過惡真不自堪真難自容可謂虛負此生矣年踰五十血氣漸衰老景將至始自知過則已晩矣可勝嘆哉尚幸殘生未冺欲自克勵求免於惡終耳書以自警
  顔孟二大賢雖氣象不同而學則未始有異顔子之學在非禮勿視聴言動不違仁不遷怒不貳過孟子之集義養氣擴充四端求放心存心養性以事天則亦顔子克己復禮之學也
  天下萬變真妄二字可以盡之偏蔽者妄也本體則真也學所以去偏蔽之妄全本體之真全則道本於性性純乎天立人之道始無愧矣天地亙古亘今但有此一箇大道理則亙古亘今之聖賢不容更有兩様學問也見獄中或有警擾呼左右問何事久而思之此動心也身居此地須要置生死於度外刀鋸臨之從容以受致命遂志可也此正是為學用功處因思劉元城鼾睡是何等胸懐可謂毅然大丈夫矣
  今日蚤起朗誦君子之所以異於人者一章即覺襟懷開灑心廣體胖有西銘與物同體之氣象此心易至昬惰須常以聖賢格言輔養之便日有進益
  士之處世須振拔特立把持得定方能有為見得義理必直前為之不為利害所怵不為流俗所惑可也如子思辭鼎肉孟子卻齊王之召剛毅氣象今可想見真可為獨立不懼者若曰事姑委曲我心自別即自欺也始或以小善放過且不可為小惡放過且可為之日漸月磨墮落俗坑必至變剛為柔刓方為圓大善或亦不為大惡或亦為之因循苟且可賤可恥將以惡終而不知矣此由辨之不早持之不固也書以自戒
  涇野呂先生過某府太守侍坐太守子讀書樓上聲徹於樓下太守令止之曰當微誦恐損傷既又促左右以時進食曰勿令饑又戒之曰當為掖之恐或蹉跌先生謂太守曰公之愛子可謂至矣願推此心以愛百姓可也遇順徳府太守餞於門外餞所近養濟院先生以饌食一卓令二吏送院中謂太守曰以公佳饌與無告者共之願公體我此心以惠恤鰥寡可也訥溪周子述以告余余為嘆息者久之古人以離羣索居為深戒子貢問為仁孔子告以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使志道君子常得與先生相親焉獲覩徳容聞至論以自警省不患徳之不修而政之不善也嗚呼仁人君子之言其利溥哉
  智者自以為不足愚者自以為有餘自以為不足則以虛受人進善其無窮矣自以為有餘必無孜孜求進之心以一善自滿而他善無可入之隙終亦必亡而已矣書之以自勵焉
  平時所為得失相半求欲寡過而不可得幽囚坑久繋中頗覺省悟始有向學之心然殘損餘息血氣衰減策勵不前虛生人世與草木同腐矣可愧哉
  蚤起散步圜階日升東隅晴空萬里鳶鳥交飛不覺襟懐開灑萬慮皆空因思曽晳沂水氣象亦是如此癸卯嵗季冬十三日書
  古人立已甚嚴其責人甚恕今人立已甚恕其責人甚嚴孜孜為己不求人知方始是學
  夫子答顔淵為仁之功在非禮勿視聽言動居髙位有高位的視聴言動居下位有下位的視聴言動處患難有患難的視聴言動臨死時有臨死時的視聴言動道無不在
  予與劉周二公倚圜墻北向坐一人解於北墻下相去甚近二公訝之曰何不少避予曰此鄭瞽人旋於宋朝之意葢謂我無所問也
  因置一甎奠食碗置之未安之處此心不已必欲既安然後已將一箇身心不㑹置之安穏之地如箇無稍工之舟漂蕩於風波之上東風來則西去西風來則東去是何道理則是置此身心不如置此甎之敬慎也六月初八日夜初寢夢一男子長身少鬚鬚間白呼爵相拜曰予王陽明也數談論未嘗自言其所學語未畢忽驚寤予瞿然曰是何先聖先賢來此以教我乎或慷慨殺身於此地如劉忠愍之類者相與邂逅於夢寐乎明早當焚香拜謝之俄而屋脊墜一小甎塊於臥傍木板上聲震屋中守者驚起初九日早辰記
  初九日夜夢一廟中塑伏羲像所服甚古雜以洪荒草服一人講易十三卦制器尚象之義於廟問之乃程先生也聴有儒士二人予入獄中四十一月夢闗義勇武安王與予遇者三亦有無言時亦有數相語時
  連日天雨獄中木板皆濕予體弱少食因思小兒在外父子五年不能相見衣食不能相顧時張道全伍天夀二生皆在外𠉀予與小兒同處數日消息未聞為之戚戚又思素患難行乎患難事至於此皆天命也當安受之陳少陽歐陽徹二公未嘗傳贄為臣以言語自任而殺其身況予論思之職敢不盡臣子一日之心乎盡此心以求自慊則或死或生豈可逆料予居此四年邏者𠉀予有言日必録予頗聞之毎見未嘗一言相答有以予不言回報者必笞之有以其言作予言以回報者又以不似笞之於是邏者窮矣多以情相告求予言以免其笞且曰事關於忠義者願得數語子應之曰吾奏章數千言字字是忠義句句是忠義乃以為非所當言而深罪之今若以忠義騰口舌於爾輩之前是吾羞也一邏者求予有言情甚切至予應之曰語出於無心者公記去則予心無愧若出於有心是故為巧語轉移天聴以苟免罪難也予實羞焉況一有此心是即機變之智巧舉平生而盡棄之天必誅絶使即死於此其人慘然曰公之心如此子再不復求公言矣
  又一邏者告予曰今日好言語上之矣問之乃太甲篇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又繼之曰我乃自作孽者故罪至於此予應之曰吾為言官天下事皆所當言往時一疏上為朝廷下為蒼生宗廟社稷萬萬年深長之慮豈自作孽者其人黙然
  晴川劉公陞工部將之任冢宰羅整菴翁家居劉公辭行整菴贈之以詩既劉公下獄與予誦之予與藴山錢子皆依韻和之後人傳其詩於整菴處近一士夫來京整菴公語相告曰向日得詩和答已具但欠推敲未可寄去予曰此非欠推敲也元老大臣家食十年未嘗以書簡通權貴乃以一詩交罪人可乎此老可以為法甲辰年六月十二日記
  癸卯年二月內馬主政拯以事下獄馬十九嵗發解廣東二十舉進士任工部主政器度識見人未易及告予曰聞近士大夫言自古人主有本事者惟秦皇漢武兩君而已予應之曰否自古人主有本事者惟堯舜文王而已堯在位百年萬邦時雍治極當亂之時而子丹朱又不肖堯乃尋一個舜將天下分付與他愈至於治舜在位五十年四方風動亦治極當亂之時其子商均亦不肖舜乃尋一個禹將天下分付與他亦愈至於治文王深仁厚澤延周家之基業至八百年堯舜文王以天自處氣運興衰不在於天而在我所謂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者此其本事何大哉秦皇剪除六國焚棄詩書掃滅先王之跡而惟任一己之私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漢武承文景之富庶若委任賢俊取法先王則禮樂可興顧以多欲亂政窮兵黷武至於海內虛耗幾致顛覆非有昭宣繼之則漢之天下未可知也若二君之所為適足覆宗絶祀而已烏在其所謂有本事哉且使人主不法堯舜文王而法秦皇漢武是啟其殺伐之心而欲以亂天下也其所言謬妄亦甚矣馬出獄數月以病卒予甚悼之
  閒步垣中井上日色慘淡光景寂寥下視井水湛然清澈因思井渫不食為我心惻為之戚然
  嘉靖乙巳年九月初五日朝發濬縣晩宿林清店店主醜惡買麵食用醋其人吝從者曰此不過費銅錢一文其人應之曰雖與十文吾亦不賣又欲買小米次蚤作粥其人亦固拒之予聞矣呼從者止之曰再勿與語此數家之隙地或有賢者無招客屋而有屋者又非賢因思昔人言堯舜以天下讓而世之匹夫爭半錢之利人品相去何啻九牛毛易曰初六童觀小人道也此市井之常度其識見止此無足怪也
  大人當治安之時為危亂小人以危亂之時為治安皆此小闕文也有大人之嚮慕有小人之嚮慕有大人之識度有小人之識度有大人之作用有小人之作用此天地生物之不齊教化之施固有要而以宇宙間事為己責者不可不慎也乙巳年九月五日燈下書
  論文
  文章以理為主以氣為輔所論純是一段義理是以理為主辭氣充盛渾厚不覺軟弱是以氣為輔須胸中正大不以偏曲邪小之見亂其心又廣讀聖賢格言以充養之如此則舉筆造語皆自胸中流出其吐辭立論愈出愈新而無窮也如取之左右逢其源也其騰匯洩蓄流轉渾厚波瀾汪洋如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其光燄發揚照耀昭灼如日月中天深谷窮崖之幽花石草木之微青者自青白者自白仰之以生輝觸之而成色也
  馮司空語錄附
  馮先生曰吾闗中如王端懿之事功楊斛山之節義呂涇野之理學李空同之文章足稱國朝闗中四絶然事功節義係於所遇文章係乎天資三者俱不可必所可必者惟理學耳吾輩惟從事於理學則事功節義文章隨其所遇當自有可觀處不必逐件去學而後謂之學四先生也
  先生曰事功如端懿節義如斛山真為國朝第一然學端懿者不當學事功學斛山者不當學節義何也假如端懿當日上疏後即觸怒逮獄遭譴被播如斛山則端懿當以節義名不得以事功名矣如斛山當日上疏後䝉溫㫖嘉納陟華躋膴則斛山又當以事功名不得以節義名矣可見吾輩只當就二公同道二公易地皆然處學不當在事功節義上學但不知二公同道處何在易地皆然處何在願共思之母草草㸔過
  問楊斛山先生大節凜凜一代不知何修至此曰先生學問亦從鷄鳴孶孶為善一念來觀其詩有曰病潛隠處最難醫拔去深根思匪夷舜蹠相懸初未逺差之千里自毫釐又雲一原萬象皆同有要把心從此處知善到公時多少大須知無我是無私觀此則先生生平大節葢有所本雲











  楊忠介集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七
  明 楊爵 撰
  祭文
  祭原方畦先生文
  先生蚤棄軒冕樂道力田視不義之富貴如浮雲之漠然惟欲窮討古今之典籍以擴充其未盡之天踐履方正胸次高逺其超乎塵外也如鳯凰之高逝必千仭而翔其確乎不拔也如松栢之挺翠貫四運以獨芳慨君子之存歿為人世之否臧何皇天之憗遺俾逺邇其感傷某沗為知友聞訃奔走心懷永悼匪言可盡敬陳薄奠先生享之
  祭次女文
  嘉靖二十二年三月初一日父在獄中以書告石氏女子秋之墓曰嗚呼痛哉女子秋汝有知乎其聴父三千里外哭汝之言去年三月某日汝偲兄到京以書告我言汝疾病秋九月汝休兄復告汝病日深吾見其詞語悽愴若有隠不盡告之意今年二月內仕自家鄉來吾以書問汝存歿且言當以實告休等始言壬寅嵗夏四月十五日丑時分汝以疾終於汝家是時偲仕皆在京師休與汝母共送輀車𦵏汝於盤月村之南嗚呼子秋汝果死矣不知是何等病乃即死也吾數汝死期在吾下獄一年零二月之後將無以吾得罪之深惶懼不寧即成病以死乎果若此吾心不能不汝咎也吾觀古今以來為人臣者豈無狂愚妄論時政身陷罪戾如我今日者乎為其女子者或有天性仁孝篤於愛親而不解於心者豈皆憂戚成病淹焉莫救以殞其生乎嗚呼痛哉子秋汝何至於斯也汝何至於斯也吾尚記汝童稚時吾教之使讀孝經論論及女訓諸篇汝又數向予索讀烈女傳吾見性資聰敏多能曉悟但過於剛烈不能含容忍耐以成中和之徳此等氣象與汝父絶相類也汝父罪難悠悠自分冝死死而䝉恩歸𦵏故里吾欲汝姊妹兄弟懸棺而窆封以馬鬛樹以荊梓共成一哭從此朝夕朔望再勿流涕豈意汝即蚤死使我於囚繫顛危中反哭汝痛汝弗能已耶嗚呼子秋犴門深鎻今已三年汝父一念白日青天忽聞汝死雙淚漣漣西望茫茫未得灑汝墓前念之窮極一至斯焉乃十九年庚子嵗秋予始北行汝與汝姊送我中庭視我漸逺顧瞻徘徊容顔戚慘兩淚盈腮汝父不徳天毒降災乃汝姊妹淪胥以推二三年間黃土兩堆我心匪石胡不痛哀今我冩此傷悼之情命汝休兄以家釀一盞麥飯一盂歸告汝靈父若得荷主上再生之恩歸來有期念汝長逝心抱無涯之悲即於汝姊汝墓次第哭之嗚呼子秋汝來顧此
  誌銘
  兄安之翁墓碣
  嗚呼痛哉此吾兄安之之墓也吾兄諱靖字安之我先君豐山處士長子也處士君配吾母李夫人生我兄弟二人吾兄生千成化丙午十一月二十二日卒於嘉靖壬辰三月十一日享年僅四十有七嗚呼天其何奪之速耶意者爵之不徳昊天降災故使至於此極耶不然彼令兄弟騂騂怡怡相與而耄期於一門者世多有之我何㷀㷀孑孑形隻影單而無以為倚耶嗚呼痛哉吾兄生而聰敏早嵗欲以儒術自鳴不果遂舉為縣掾非其志也後罷歸力田養母暇惟讀書無他好也嵗嘉靖戊子爵領鄉薦將赴試禮闈行有期吾兄戒之曰弟必舉進士可出仕慎勿汲汲也越明年爵舉進士授行人司行人嘉靖十年奉使河南便道歸省時吾兄已嬰疾矣聞爵至喜甚自謂疾若脫體身衣袍布以帛裹帽起俟於門內爵拜見尚能答拜吾母哭之曰吾兒汝兄今日復得見汝矣於是母子兄弟相與流涕者久之爵見吾兄疾未瘥吾母在堂年已七十即欲事畢後告歸既抵京吾兄以書止之曰我病全可慎勿憂慮又曰弟當盡忠報國亦不必歸來時壬辰年三月十五日也爵獲書方以母兄平康為慶不知吾兄之卒已五日矣嗚呼痛哉吾兄平日好讀史臨歿遺言以通鑑斂棺中病之革也自正衣冠辭母與叔母皆四拜自為書屬爵以後事甚詳又戒子姪且勿以凶訃告爵雲恐吾弟不堪傷痛故諸子遵其命至是年秋爵始得聞訃是時爵已陞試監察御史吾兄不及聞矣嗚呼痛哉如吾兄者其處人已親疎之間亦可謂善矣奈何其不夀也嗚呼痛哉昔我先君之捐世也我兄弟同哭之及吾兄卒踰年尚未𦵏吾母亦以天年棄養爵哭母又哭兄天其何使我遭此㐫之極耶嗚呼痛哉吾兄配王氏生於𢎞治丁巳八月十八日卒於嘉靖癸巳正月十一日得年三十有九是年四月十三日合𦵏於先塋之次龍又有側室劉氏有子二人長曰休王氏所生學儒次曰佶劉氏所生今尚幼不知二子者有能立身揚名為吾兄之光否乎
  臨終自書墓誌銘旌今存壙中
  吾平生所期欲做天下第一等人而行不逮欲幹天下第一等事而績未成今臨終書此以誌墓願吾子孫當吾身後擇吾善者從之其不善者改之此其意也在人世五十七年亦不可謂不夀但懿行不足垂萬世功業未能裨當時是謂與草木同腐朽墓誌
  五十餘年生長人世未盡聖賢之道兩受天祿還形地下難忘君父之恩銘旌
  京來壙誌銘
  京來御史楊某伯修之第三子也生八嵗死某誌其壙曰京來形貌清奇心性慧朗兩目炯炯年五六嵗能詠古詩數十篇吾視之如麟角鳯毛以為他日大吾之門者必此子也抑孰知其至於斯乎故其死也吾哭之痛痛不已哭之以詩曰仰視旻天秋夜深西風推卻老來心世間唯有子喪父何我哭兒淚滿襟嗚呼傷哉先嘉靖十五年冬京來患瘡疹既瘥咳𠻳未已予謂疹後餘毒尋常自止及至次年夏益甚百藥不效至八月十九日黎明時竟不救以死是其賦於天者修短有數一定而不可易歟其諸人事感召之未善也奈之何吾不感於心乎是年九月六日以下殤禮𦵏於先塋之前龍嗚呼死矣不可復生也托銘石上涕泣而納諸土周之所銘曰吾兒有生何不穀汝父汝母哭汝兮痛徹心骨有樹有封是兒之先羽機送汝兒其歸焉
  雜著
  讀易
  余既久在罪難中自念君子存仁造次顛沛未嘗少懈嵗月雲邁百年易失頃刻光陰未可以若醉若夣而玩處之也即臥側障之以⿱盥手焚香凝神清慮讀易於其間客有謂予者曰其名此為安樂窩可乎余應之曰不然也余之罪多矣奚以安樂為哉人之處世非安樂則困辱二者而已世之人或以富貴為安樂以患難為困辱此固未然而謂吾之處困為安樂亦非也夫其所為慊於心而合乎義理之中正則雖日在患難此心未嘗不安樂也夫其所謂愧於心而戾乎義理之中正則雖日處富貴而此心未嘗不困辱也吾之所為質於古人之作用為何如其愧於四聖亦多矣然則名我所處為困辱窩可也又奚以安樂為哉況易之為書廣大悉備天地萬物之理具於此損益困節中孚習坎則切於處憂患之道也因銘以自警銘曰安樂安樂由心之作展轉困辱惟吾所速四聖垂訓炳炳簡編議之而後動擬之而後言或可以觀玩象辭而補吾之愆
  清明
  清明節人以栁絮一枝贈予予即謝之以詩有知君憐我圜中久故送乾坤生意來之句既而觀之不覺心曠神怡動靜坦夷欝抑百結之愁膓忽變而為廓然無涯之胸次矣於是喟然嘆曰天地生生不已之理仁者渾然同物之心即此可以黙識而旁通之矣吾意此時當風景清和百彚亨通芳隄曲岸之間賢人君子攜酒賦詩相與更唱迭和而賞此栁者或有之賢人君子葢賞物之得其所也物之得所由人之得所也人物得所豈易言哉予乃持以歌之歌曰春遲遲兮日融融飽雨露兮舞東風感物類兮動吾中動吾中兮憂卭卭
  七月七日
  世傳七月七日天孫出嫁人間女子乘時乞巧唐人栁子厚亦有乞巧文嗚呼女子所乞者刺繡中饋之能耳丈夫之巧欲何為哉予今日獄中所乞則異於是他人乞巧予惟求拙他人乞榮顯予惟以罪自安於困辱焉予素所畜者欲退則躬耕畎畆以全微軀進則勞心以利天下此平生之志至拙之術也庚子嵗以愚拙應徴任職五月食君之祿未敢苟安但知為宗廟社稷萬萬年深長之慮而不知為子孫身家一日計此非拙之尤甚者乎當是時予之拙見謂天下之事吾當拙為之不可為當以拙退之不能退當以拙死之以拙求死不可得而今當以拙坐監故展轉凶危苟延殘息於五年而不自悔皆拙之騐也願天孫鑒臨下土照我衷曲即我素所欲而未能自盡者以増益之使我抱此迂拙終身不易生為拙人死為拙鬼無使我忘身狥國之拙或變而為苟生利家之巧焉乙巳年七月初七日爵焚香再拜祝
  宋忠簡公像贊
  建炎之初皇綱解紐二宗北轅一帝南走寤寐思賢宜不敢後而於公忠猷棄如糞土事至於此天實為之於人何尤嗟夫使公回鑾北征之疏得一舉行則仗義揚威經營四方根本之慮付之李綱將相協力國勢以昌燕雲以北我圉我疆神京可復鐘簴不改而徽欽父子可生反於大梁惜其為羣小阻抑懷恨而歿使中原流血宇內分割鬼哭神憤莫可救藥相縁相習而多自戕伐保養奸諛賊殺忠良奔播危促退而渡江遂至奕世統緒閩海一舫焚香就溺以告滅亡而為志士仁人所痛傷然則公一身之存歿豈特為宋人國歩之隆替而實萬世名義綱常之所係也
  劉秀才字說
  泰和劉秀才名年字以時予為之說曰年統四時春夏秋冬不失其序天之道也性具四徳仁義禮智出當其可人之道也以人道合天道惟其時而已性焉安焉者謂之聖復焉執焉者謂之賢士希賢賢希聖則純乎天矣吾敢以志此人道而亹亹不怠者有望於年焉
  香灰解
  予復下獄半載為丙午年三月初七日晨旦東厰使邏者來覘即予臥側以殘甎藉囚板上相與偶坐者久之獄中穢氣欝蒸久在內者習不自知從外乍進則臭不可堪乃以棒香一莖插坐前甎縫中焚之須臾香盡灰不㪚宛如一完香焉予取而懸諸壁上至第五日猶未㪚因思其故為作解以㪚之夫是物也其將中抱憾積憤凝滯於此而有不釋然耶抑焚猶未焚而托此以為永久耶二者雖有間焉而其精誠感致則一也遭世乖變人定勝天即一物之微而其用之所措固有幸不幸焉耳葢賔筵廣設幄錦幃羅庖翟薦徳恪舉殊儀葉五和切音哦上肅環冕下列笙歌君臣交慶委佩鳴珂旅語之際嘉謀孔多聞善即聽若決江河王猷下降枯槁滂沱雍容揖遜永息干戈上安下順宇內沖和則唐虞三代之境界也燒異薰以昭明徳固已有之舍彼其處而來焚吾獄中焉此何等氣象也墐櫳掩戶日影不通塵留負鼠隙引汚風一息淹淹百慮忡忡其與吾環列而偕坐者不過三五囚徒東西南北偶此相逢或十三四齡口尚乳臭之豎子或八九十嵗鬚眉皓然之老翁身披帶索首冒飛蓬額蹙氣喪肌削腸空縱蓄百金一動即窮荷校滅耳罪彼不聰手梏足械膿白血紅俯就坎窞仰叫穹窿使聞之者皺眉見之者戚恫甚至於不能為心則閉目掩耳佯為瞽聾爾來焚此可謂擇地擇人之未審怱於所入而謬於所從者矣久而不化疑有神明類彼志士之死不瞑嗚呼其劉忠愍耶抑周後山浦竹塘耶不死正寢死此福堂名垂不朽同彼霄壤與我國家為龍為光雖然陵谷有時而變遷金石亦至於消泐故凡全氣成質寓形宇內而為人為物者終歸於盡天地如此其大也古今如此其逺也其孰不蕩為灰塵而揚為飄風乎爾其欲外消息盈虛之常道觀反覆無窮之世變以後天而終乎是固無此理也吾為爾摩㪚之再拜而祝之曰匪人焚爾惟爾自焚爾不馨香與物常存煆以烈火騰為氤氳上而不下聚而不分直衝霄漢變為奇雲餘香不斷苾苾芬芬龍逢比干相與為羣爾宜自慊胡為云云理無二致吾以喻人事苟可死何憚殺身願爾速化歸彼蒼旻樂天委運還爾之真拜起悽愴雙淚盈襟嗚呼易化者一時之形難化者萬世之心形化而心終不化吾其何時焉與爾乎得一相尋也




  楊忠介集巻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楊忠介集>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八
  明 楊爵 撰
  
  夢遊山賦
  峕和煦以轉泰兮歲惟丁夫壬寅予彷彿於夢中兮夢歸遊於咸秦歴韓魏之故疆兮泛栢舟於渭濱浮䫻⿴以逺覽兮暫憇夫山之危岑乃吳嶽之崔嵬而秀麗兮古號曰西雍之鎮峯突兀以峻出兮勢若連乎霄辰石巉巖以峻嶒兮百壑砑其嶙峋風習習以清和兮跡逈脫於世塵草與木森森而夭喬兮秀雲邊其苯䔿鳥與獸蹌蹌而頡頏兮若解意以相馴予乃采芝蘭以聊茹兮氣和煦而苾芬把清泉以時酌兮蕩吾夙昔之塵襟忽回顧以寥廓兮百峯羅翼其共臨俯仰予長嘯而朗吟兮髙胸次以樂真山有廟焉迤邐其麓之東南兮以時妥侑乎嶽神棟宇苞翬其壯固兮丹青煥乎其惟新背𡾰嵼而面涇渭兮延廣袤其幽沉古取夫萃與渙之大義兮儼嶽像以獨尊予乃肅容儀以瞻拜兮心慄祗其快覩復長跽而祝之曰惟明神其監觀於下土以大義而降禎祥與妖孽兮斯固無幽而不燭夫何世事之紛紛乃有稽典訓而不類兮固予中心其眩貿予敢筮游衍而不予隠兮願得夫予奪之微故惟予小子之有生兮何不辰而遭世風波灑憂時之血忱而貞志於孚先兮固久罹於窞坷時省愆而思咎兮求不忝於屋漏於歳月之陽春兮今已兩過念予總角而志學兮每矢心以克邁嚴步履以出戶兮敢斯須而或怠景先哲以周旋而與歸兮忽㓙害焉其顯崇固予小子反復思之而莫知其謂也語畢悽慘流淚澘然傴僂伏俯聽神所言惟神辴爾而有聲兮復喟然其長嘆曰嗚呼來汝小子是爾之愆爾不聞曲其躬而圓其行兮取封侯以相先或有貞直方而末少回兮死固不免於道邊當行而吾行之兮當止而即止斯先達之明訓而可敬服兮胡不珍身而量處道固不能無消息兮感斯有常而有不苟相幾而或少戾兮夫孰與禍災而自取惟明哲之見髙一世兮動自逺於坎坷識隠機而尚肥遯兮泛長江之一舸乃有迷檢括而允諧兮拂潛晦以自頥衒崑山之良璧兮人共惜夫楚和履大閑而不苟措兮固自謂世所尚也當枘鑿之不類而欲強置兮孰不指身心以為訛嗚呼小子而今後其尚亹亹焉以克勵未可以一蹷而遽挫思福堂之玉汝於成兮方一念之偏頗惟古良士之堅志於患難兮日尚友以切磋寧雉介之耿於羅網兮勿狡兔其爰爰寧松栢挺挺於歳寒兮勿桃李其灼灼何所往而非吾可安之地兮慎無怵中而懷憂彼皇矣之全賦於有生之初兮惟反身而是求聽吾誨爾之諄諄兮尚不忝於前修苟迷途其終不悟兮乃脂韋以自羞予乃再拜稽首而起應噍噍其未已將周旋以出戶忽驚諤以覺悟時東方之既晨愧絲粟於枕衾嗚呼天耶神耶教戒𢢽切誠可信而可遵大道坦坦而無曲兮固不越乎吾之心
  四言古詩
  偶作
  䬃䬃西風悠悠危困霧掩長空懷此憂疢我生尚有我心難忍告爾君子不可不慎天方威降無滋幽釁䬃䬃西風悠悠危困我生不辰遭此難屯告爾君子胡不自盡拯溺救焚伊誰之人天方降威無為顛震䬃䬃西風悠悠危困自昔以來貽我煩懣告爾君子各宜履順誤國之謀伐國之刃天禍方殷無惜憂瘽䬃䬃西風悠悠危困我心日憂我淚日𢪛蒼天蒼天胡降阨運謀猷乖離而日以甚抱此赤心徒爾諄諄何以圖之周道惟近騏驥惟良莫耶非鈍聽無不聰視無或瞬各欲事天豈敢相迿我為爾謀爾無不信
  西風五章章十句
  五言古風
  感懷
  志士輕天下不類世人情由來守之固出自見之明時哉誠可尚古今不易真緬懷千載上愧此魯連生存趙片言重卻秦天下驚腳跟髙蹈處無陂總是平
  次杜少陵韻答人
  殘息悠悠在真成一懦夫當年何所為心欲見唐虞世路豈翻覆人為自險夷好生與惡死此念胸中知
  采葵
  山中惜歳月日暮采園葵采之何所用欲以贈相知相知相去逺道路多阻蹇安得藉晨風萬里寄誠懇
  四丁寧贈錢員外緒山
  留心剪枝葉枝葉更穠鮮努力勤於耒共耕方寸田吉人常黙黙浮士好便便覺彼髙騰處反將真意撁昊天但覆幬四運自周旋孔聖無言教真機向此傳丁寧一告語告以聖同天
  結交結君子茅茹自相連媚悅增心癖孰能示我愆相同即是聖異處且為賢以此求斯道恐成狹且偏心能樂取善善自我心全舍己從人處襟懷何大焉丁寧再告語無我自天然
  迂儒多曲語壯士自平夷千古周行在胡為向小歧荊榛不自剪令我此心迷洞識虛明體超然即在茲性分同一理此理最淵微孔聖言仁處力行不逺而丁寧三告語相與憶所之
  尚友希前哲無勞辨淺深開言動喋喋矛㦸已森森祗覺胸懷隘恐非畜德心古人各有見原本自相忱豈若異流者馳騁多詖淫何苦但永矢宜從得處尋丁寧四告語共嚴此心箴
  贈人
  先生藏逺趨微原欲探討仁風秀羣英禮化淑懷抱講堂逍遙處相與篤皇道芹宮滋松華泮池潤瑤艸瑤草日日長松華歳歳好君子尚采采衿佩以為寶
  哭姜義泉郎中公諱時和
  前日哭尚書今日哭郎中大夫相繼死應時命之窮但擬同出險豈堪忽告終將吾一掬淚頻灑與西風
  
  吾痛翟司馬又哭姜義泉人生值變故與世自相關義泉死今日司馬肉未寒義泉瘞今日司馬殯未乾桎梏非自取幾微隠禍端悠悠天地裏展轉屬艱難
  中秋懷友
  寂寞今宵景還如去歳秋美人消息逺令我心悠悠呉水東流去秦山不可求想君談道處念此日幽囚
  
  礙彼清霄月停空有片雲懸吾方寸地文武趙將軍咫尺燕山側常如萬里分艱危知善處君子自相羣五言律詩
  雜興
  鴈羽衝雲去燕山春意濃孤蹤一路險衰鬢兩邊蓬戢步緣新緑依隈挹暖風將吾眼底事都付不言中
  
  地隠春遲到幽懷更耐看鴈聲愁逺塞雲影滯餘寒斗笠營秦隴絲綸坐渭竿而今耕釣手梏械亦相安
  
  我心誠匪鑒遺恨在雲壤豈但身憂切更餘國慮長九重終自悟一飯亦難忘只恐建炎詔徒憐陳少陽
  
  身危非所恤多罪累君王萬古綱常理一軀忠義腸青天掩長霧白日下繁霜兒女此時淚未知為國傷
  即事
  百年吾宇宙萬里此相逢阨險情猶適經綸志復同隙風動䬃䬃窓月照肜肜對榻閒談後悠然世慮空
  
  衰危親杖屨步履轉徬徨地作臨池濕天從入夜涼清飈輕燕室雲影暗幽堂孤念蕭蕭在閒同歳月長
  
  結髪交遊好同舟涉渭濱壯懷今若此老淚更堪瞋險地忙為苦長天去是真知從大夢裏自了百年身
  獄中慰章秀才
  萬事總由命宜須安受之但求一念是莫嘆百憂罹窘迫宜自處將來做廣居樂天境界上得到是男兒有報周磧山先生家慮於獄中者痛而作此
  一朝君即死七載我猶生秪墮萬人淚空留百世名乾坤藏正氣日月照精誠展轉思餘喘真如草芥輕
  勉仕男讀書
  長路頻來往空將歳月虛百為超俗慮一步到天初只使心無蠧何須食有魚燕山二尺屋可讀五車書
  
  憂國吾遭難思親汝復來青天何易蔽赤霧總難開萬里豺狼路千尋枳棘臺要知百死地不是一身災
  有感八首
  燕語遺牕外薰風入臥邊真懷死難易歳序幾經遷國步終成躓雙毛半已顛獨憐憂世念空自九重懸
  
  期親堂上老逰子涙澘然假寐驚還起餘生死復延腳跟總實地屋隙是晴天骨肉心難遏朝朝百慮牽
  
  老去心猶壯詩成一洒然襟懷羞縷縷風景嘆年年竚立㓙危地出王日夜天死亡誠旦暮終不受人憐
  
  憶昔躬耕日蓬廬夢九州握珠雖易出按劍總難投草芥生猶在君王尚逺謀古來殺諫士誰可免多憂
  
  好景隨時在幽人心自如難將當世事得免動相於總是更新念還能展舊書古人心已逝誰共嘆離居
  
  殘雨急聲住牕風更覺新獨憐幽景暮空抱此心真跬步萬方足經年百死身每憂深罪裏無以答蒼旻
  
  庭院幽沉處黃鸝聲自和炎風侵夏木世道轉頽波夙志逢時健韶灮雙鬢皤如何人世上獨我憂心多
  
  有時樂興至觸目更憂來時覺寸心鬱未能盡日開人謀尚消息天意自安排將此百年志空餘萬慮灰
  聞黃鳥
  庭柯鳴歳月又是一畨新憂世總宜獄感時卻憶秦早梅乘暮雨佳木秀溪濱茅屋逺塵跡空遺老此身
  送忽百行
  忽生遙以慰五日是歸期倚劍無歧路佇雲有舊思自吾蒙困難於子始真知人世關情處難為此別離
  遣仕男歸家
  骨肉分離久殷憂切寸忱兒無膝下苦父有坎中深顧此五年困皆吾三代心一升與一降物運此相尋
  謝信官
  患難人多畏信郎獨不疑再從牌上寫曩在手中提每日多君厚經年濟我飢老夫窮困裏報汝一聨詩
  懷友
  圜中春早到含淚送心知何處相思切歸來獨坐時詩書還有分患難總無期俯仰千年事哲人若在茲
  
  相逢在縲絏歳序兩推移論難思洪古胸懷各洞披朝朝同暮暮切切與偲偲音容今萬里西望日嗟咨
  
  憂時同講道發興共聨詩而我相逢久真為人世奇窮通忘苦樂聚散有歡悲無奈此心切長歌衍浩思
  送尹商衡都黃門出獄公諱為相
  數月同幽難一朝慨別離送行無喜色居險有憂思好結詩書伴不為貧賤移山林吾素志應筮丈夫需商衡獄中筮得損之需
  
  需極乘時起文明及早開經猷小自預功業大期來氣運機方動人謀預可回兩肩剛骨上  三才
  哭翟尚書公諱鸞號聨峯
  昨夕雲長別今晨餘一丘身亡及此地國步為分憂一品恩猶在百年事已休圜階遙拜下雙淚不能收
  
  人世誰無死哭君吾倍傷大臣屬手足司馬近簾堂豈意履危險錯思銘太常屍留獄戶外殘藁蔽斜陽
  送人出獄
  昨暮動相問今朝奈子何別懷增慷慨回首欲滂沱一隙蒼天在百年憂境多共憐宇宙內世道類江河
  書聨翁病中屬言後
  最可傷心處身危及犴圜青天臨潞水白日照燕山各有險夷路誰無生死關老翁書片紙流淚不能看
  雜詠
  悠悠蒙大難歳月總無涯憂世多君慮好音向我懷浩然揮翰思儼若定心齋三接咸亨泰欣瞻白玉階
  
  鵾鵬離楚水舒翼到燕臺世道同文運金吾久已開寵從天上降人是謫仙才還喜新榮後恩光次第來
  謝人餽桃
  念此幽囚久相逢獨見真論心許忠孝於義多君臣良士輕聲譽哲人重保身投桃知子厚報李愧予貧贈姜義泉義泉未病時自謂將緣事出獄索詩以贈之過數日病二十日即死命也
  十年交與後此地復相逢安土心猶在匡時志已窮君當耕蜀下吾欲死圜中樂道捐軀處無言跡未同
  哭西村楊御史
  夫子今長逝感懷可若何蒼天奪善類人世亦浮波九陌青驄頌千山輀柩過友朋知痛汝幽地淚偏多五言排律
  冬月都憲李石疊來訪見子弟輩衣服單寒近午未飯感嘆不已作此解之
  吾家生計窄嵗嵗慣飢寒薄午煙方舉隆冬布不完三旬九遇食十載一加冠堅讀吾由命長貧汝自安但看顔氏子陋巷樂瓢簞
  五言絶句
  懷緒山
  無限停雲思悠悠興欲飛仰看向南鵲遶樹竟何依
  
  不見緒山子年光忽四週隨風秋夜夢直到越江頭
  
  宇宙相同意越江萬里深東方欲曙色畫角動悲音
  
  江邊尋至樂回首覺憂思宇宙皆吾事心寧不在茲
  
  殘屋食不足扁舟樂有餘北風如解意寄我常相思
  病起
  病起餘新興殘磚藉簡編不知從此後再得幾殘年
  
  一片韓山石千年臥荒草崚嶙何所前落日牛羊道
  
  南風乘隙入吹破幽人悶簷外鳥聲和一般成四韻
  有感
  乍雨噴聲歇閒雲落影空滿懷今日意都付與東風
  與男詩
  知子讀親詩難禁雙淚垂君臣與父子忠孝兩得之
  有報周蹟山卒獄中痛而作此
  天上列星墜人間草木愁滿腔都是淚只向暗中流
  過軒轅廟
  初古混沌裏開天有至人衣裳成世道兵刃蕩妖淫龍去羣臣泣功臨下土尊唐虞享大化聖聖與神神
  過淮隂祠
  落日蒼山道淮隂祠下過禍生齊境土功在漢山河野鳥啼新樹殘煙帶薜蘿英雄千古淚汾水一添波
  過栢井
  栢井蒼崖到懸懸引斾長殘煙身未斷亂石巧相當松秀春鳥叫山空野草芳井陘今又近先慮馬蹄傷
  竹花同池
  竹花同池生何人知有情花繁滿髙枝灼灼驚人目竹若⿰龍形蒼顔微帶菉花常頭上紅竹常地下仆顯晦各有時愛憎若不足觱發送寒霜青青惟有竹
  送麻太守出獄
  喜君歸田裡況是獄中心田裡有真樂君宜仔細尋喜君歸田裡況是獄中情田裡有真樂非君莫以明喜君歸田裡況是獄中人安得同君去超然逺世塵
  秋雨歌送王生行
  往時逢君雪霏霏而今再逢雨瀰瀰天涯歳月驚迅速倐忽春雪轉秋雨秀彼幽隅苞桑枝我獨樂此之無知王生幸來同解意轉看又是相別期秋雨秋聲寒將至郊原百卉色凋悴祗見繁花畏風霜惟有長松挺挺翠憶昔豪士此心多感慨將來為子歌告別各懷情綣綣相逢但記雨滂沱吁嗟王生也吾今奈子欲去何
  寛心歌
  此間莫怪㑹寛心好向先民樂處尋尋得一分消百慮男兒何處不寛心 此間莫怪㑹寛心靜眼能觀古與今成雨成雲他自有男兒何處不寛心 此間莫怪㑹寛心善到居安根自深一㸃天真含萬物男兒何處不寛心 此間莫怪㑹寛心㕘透一陽與一隂要了無窮人世事男兒何處不寛心
  髙歌
  問予何事日髙歌只恐胸中他慮多閒事愁人人易老得髙歌處且髙歌 問予何事日髙歌眼底紛紛將奈何一曲不知天地大得髙歌處且髙歌 問予何事日髙歌困裏光隂恐易過宇宙和平方寸地得髙歌處且髙歌 問予何事日髙歌聲響悠然即太和心到忘機是真樂得髙歌處且髙歌
  謁孔明廟
  逺結茅廬野水濱幾翻風雨秀荊榛敝門晝掩髙千古愧我青巾多路塵
  疎林野鳥數聲鳴想見當年泌水情世主肯勤三聘禮先生有意在蒼生
  送李金陽驛丞
  故人別後已三年萬里音書一念牽安得生還吾與汝美原同醉杏花天
  聞鴞鳴
  往古來今善可行人生世上事分明吉㓙由命皆前定任汝嘵嘵徹夜鳴
  過淮隂祠
  遙憶當年拒蒯生將軍心事自分明可憐宇宙無窮恨盡在中宵悲樹聲
  
  酈生終把蒯生  君臣況可憂分土雖知羞絳灌抽身何不效留侯荒祠空灑英雄淚青簡還多信史收百戰功勞千古恨淒風落葉暮山秋













  楊忠介集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九
  明 楊爵 撰
  七言古風
  題雲津書屋
  江南書屋號雲津千巻萬巻皆非新讀書誰解書中意我識劉氏家傳真積德先世有賢哲認得孔顔不是貧開基不肯買附郭惟以典籍貽後人精一肇自唐虞初此是古人心上書後來讀者失其要一生辛勤類蠧魚人心原是書之本㑹尋真趣便能虛心書與道相忘處身居天下之廣居吾聞陋巷顔氏子耕莘伊老翁學發孔聖藴德與昊天同道業千年昭宇宙孰非昔人讀書功繼述逺將源流挹獨立今見水部公匡時不恤觸危機振拔真有古人風正氣雖由衡嶽降修為要自雲津中秦中鄙人願學步蔓草安得比長松嗟我東南有心事耿耿日夜望蒼穹國恩詔許釋狂罪扁舟同過呂梁洪隨君得拜漢髙帝豁然開我此心䝉
  吊許忠節公
  泰華巍峩髙且秀難擬許公忠節橫宇宙河海汪洋浩且深難擬許公忠節在人心任人濺我一腔血惟留忠志照日月身可斷為兩截氣渾完其烈烈吁嗟乎許公同天地而始終
  惻惻行送王大尹出獄
  惻惻送君幽繫裏天涯回首如千里此歸何以佑斯民直須德化平如水最憐愚昧與饑寒古今失所皆由此受託宜思君父恩同類孰非吾赤子君不見蒲鞭一叚好生心天地萬物真同體
  古栢行送王子言
  雨秀金吾古栢叢老枝猶解起南風乾坤留眼吾看栢看時聊與子言同看栢豈惟憂自崇看栢還增恨無窮獨不見去冬飛雪滿長空宇內應無桃李紅偶從挺挺寒栢下與爾送出平定公平定公子言同鄉
  憶昔行贈李石疊
  憶昔相別蘭若裏而今咫尺如千里嘆我老作放逐臣喜君又為蒼生起我思古人獲我心憂國憂民結念深未説江湖與廊廟惻惻盡是此胸襟何以示之有周道知君不愧此懷抱化理從教險地敷調元應得絲綸早昔聞闕輔試蕭翁今見中州借冦老拜手天庭出帝畿燕街草色映旌旂想像郊堤多楊柳為君無由折此枝到處爭迎舊憲使春雨秋霜遍逺邇吁嗟吾民正倒懸願君此去愛如子
  山西行
  吾聞往歳旱魃災赫赫炎暑毒埏垓壠上禾苗盡枯槁茫茫千里赤塵埃疾威均為下土虐山西之民尤可哀閭里餓莩無所告昊天又降酷烈來草茂秋髙敵勢張戎馬南侵混疆場可憐百萬生靈命盡在邊人刀下亡太原城外數千里血流漂杵遍封疆死者縱橫如山積守臣不敢奏朝堂殺氣騰空鬼神愁屍填溝壑水不流舊時邑落數千室而今且無二三留敵情變譎不可測邊將何不蚤為籌廟謀要得良平䇿經畧須用韓范儔朔方世為中國患古來誰不事先憂君不見薄伐玁狁勵士馬周王允是中興者當時文武有尹公舉旂一麾清郊野又不見漢帝當年重細柳亞夫軍前無躑躅拊髀思賢一飯切魏尚復作雲中守天生我皇聖且仁區區周漢豈作論常慮一物或失所豈知邊釁瀆蒼旻我願君王目視逺燭沕穆望見山西境上多白骨我願君王耳聰聽幾萬里時聞山西哭聲夜不止
  鬻子行
  燕街寡婦淚漣漣自言夫死未期年晝勤織紡為衣食夜撫孤兒不遑眠孤兒幸能學步履我夫有以繼其先成立時遇清明節今將麥飯灑埏前妾身百年歸於室地下逢夫無媿顔奈何我生日惸惸靡依靡怙嘆伶仃旻天不吊此窮苦疾威頻將下土傾往年麥豆皆枯槁晩禾遭霜又未成今春父子不相顧骨肉分離向逺行眼見舊時多富姿而今轉作溝中泥母子困阨何所賴泣抱孤兒走京師誰知京師亦蕭條哀哉艱難無處號街頭死者無人掩多是流民向此逃母寒兒饑日叫哭無力走去但匐匍眼中流淚口中乾只得將兒入市鬻市上紛紛草標待賣者空多買者稀直到日夕纔定約破錢百文救我饑思量此錢買黍飯是食吾兒膚與肌抆淚收錢敝裳濕如割心肺痛難支母解懷抱將兒出兒將兩手抱母衣跌腳投地氣欲絶竟將母子強分離買主抱兒色悽慘婦人慾去步難移兒哭聲母哭聲皆哭死者又哭生兒哭母毒舍我去母哭蒼天叫不應
  鬻妻行
  何處調饑貧少年將妻匐匍到街前但道誰人肯買去免我身向溝中填婦人雙淚向夫揮勸君莫作苦辛為自從結髪成夫婦共期偕老日相宜此日遇不淑豈肯遽別離願割妾身肉充子一朝饑同我良人死溝壑不忍又縫他人衣
  送董允恭出獄
  我送允恭出獄墻徘徊別意各悽愴來逢易水波浪險去見燕山艸木黃子之故人周給舍同於幽難久備嘗迪已不肯甘流俗論治必欲尚先王明哲保身雖未得懷此赤心良可傷子實聰明心好古聞其論説輒徬徨我抱困病足如皸睠念時來類臥傍黯然別去消息杳窘迫相與永難忘三尺禁網脫身去一片襏襫到長江有手但執瓦𦈢物有足莫走聲利塲世間棼麗一染着能令耳目充無光丁寧告爾復丁寧此真全身全性之周行吁嗟允恭既去矣送子行行復行行回看世故總茫茫留予露冷風涼夜漸長
  圜士送別次巽峯韻
  秦山越水各東西多難相逢慰我思握手不堪忽別去還將夙願與君期我思故人不可見顛沛終能慎所之翻覆眼底都忘卻曠然一笑破愁眉幾微常向靜中察立身難最解真頥多歧荊棘妨步履始知世路有險夷百死一生淹歳序焚香日夜對包犧得君開我心迷謬感悅還惜邂逅遲困阨既非人自取各安天命復何疑他年如得走閩海釣臺髙處揖𡵨嶷
  酸酒歌
  君家有酒酒頗酸壺斚不輕設簟莞昨日偶侍幾席側一罇將來啟大觀世人往往喜黃流豈知酸味是仙丹平生嵗月酩酊裏況此犴狴風雪寒要向酸中通大道茹飲畧不以為難自笑狂惑乖至理滿室流作赤血灘幸此餘生尚未滅肯把宿昔酸興闌安得滌腸酌大斗免我觸眼日常嘆人飲未能成涓滴我飲必須瓦𦈢乾人飲不覺眉頭皺我飲胸中天地寛世上酸苦任他入方能擴盡此心端酒中酸味真能解勝將周易日空看君不見滄海茫茫總無涯納盡人間萬頃湍
  微飲行
  一日未到官屋中恰如十年不相逢周行未見言提耳索居孰啟我心朦問君何所事古訓日研窮室內香靄靄窓外月膧膧更深人靜後朗誦徹蒼穹尚書萬古獄中授周誥殷盤已貫通韋編不知今幾絶逺慕羲文周孔風媿我全無亨通意衰年未見養心功常將一叚鬱抑氣噓作雲間千丈虹憂時慨世心獨切半偏深病未消融而今願從君子謀示我脫然登岸頭藉此福堂尋上去莫教空負兩年囚嘆靡靡思悠悠君知否我何求相與采蝱無處所安得泮渙日遨遊思量此疾為心患世間惟有酒能瘳昨聞几上罇猶在半實還是舊黃流午間准擬來相訪便須勞君酌大甌但論濁賢清與聖何恤瓶罄作罍羞長歠直到枯腸底一洗胸中萬古愁
  再進酒歌
  再進酒再進酒幸我磁罇酒還有昨日一醉憶蓬萊而今要與謫仙偶宿酲猶在枯腸停更下一甌煙灮吼坐忘天邊嵗月長但覺胸中龍蛇走酒遞圜墻恨少來涓滴此間敵數斗人生百年能幾何莫將頭上巾空負再進酒再進酒聽將心事為君剖洪鈞賦此男兒身誰能甘與草木朽三斗竹葉始朝天一車麯糵涎出口古來飲者多聖賢吾舍斯人與誰友莫怪沉酣在憂慮盛時不樂將皓首君不見長索難繫落日飛童顔倐忽成老叟宇宙浩蕩總無涯世上紛紛何足數痛飲本為破愁懷屈指反成中心怮錢君要做羲皇人趙君能文且﨣﨣黼黻折衝間世材此日誰惜縲絏久再進酒再進酒孟軻脫身輕萬鍾孔聖亦類䘮家狗無窮世事休閒思但慮酒乾誰復取醉倒玉山隨地眠何必説桎梏在足更在手
  書白樓詩巻趙總兵號也
  將軍之居近白樓將軍之才冠帝州胸中自有兵百萬曾出將府舒國憂而今久作圜中客可憐魏尚同幽囚一到囹圄八九月手執周易誦不輟將軍本是儒者流於此可以觀志節雲鳥往時成八陣韋編此地慕三絶每向憂中尋樂處魯史周文日講説談文論武擬虛舟我識將軍豪興優身雖凝坐一室間心在羲皇境上遊嗟子真機久未開狂惑速禍自天來還幸此日成良晤彷彿樂趣散愁懷世上紛紛苦幽滯困亨誰解昔人意幾時各得歸山林毋忘爾我自相遇
  七歌
  有手有手手叚拙弄得人世紛如雪未宜醒執名利板但可醉撈秋江月忽忽百年成甚事微微一息久將絶嗚呼一歌兮為爾憐要撥雲霧轉晴天
  有腳有腳腳步錯錯走當年塵世道﨑嶇多是倒人坑一蹷反為魑魅笑未死還餘憂世夢有生堪類霜前草嗚呼再歌兮歌正壯蹈入冥海千層浪
  有耳從來亶不聰人説宜西我卻東萬方愁苦聲堪痛收入無底雙竅中迅雷不顧額前震身禍飄如輪後風嗚呼三歌兮歌愈悲傾聽莫為利口移
  有目閒將一世愁聚來都放在眉頭肉眶不見羊腸險血淚可増江海流我思哲人瞻萬里乾坤顧眄在雙眸嗚呼四歌兮歌意頻要識人間假與真
  有身形弗七尺長地維天柱要擔當幾年餓成空皮骨扶杖出門欲仆僵外混塵埃罹羅網內抱赤心與忠腸嗚呼五歌兮歌迫切酒盡天涯一腔血
  有子有姪未成立音書問我我惻戚跋涉往來六七年千山萬山日灑泣讀書耕稼總難為思量到此喘噓吸嗚呼六歌兮歌未闌父死誰憐汝饑寒
  有甥生年為我勞往時見我便長號汝母今年將半百骨肉屬我父母毛兄弟往來無了日令我憂中思爾曹嗚呼七歌兮心未已收我殘骸歸故里






  楊忠介集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十
  明 楊爵 撰
  七言律詩
  遣懷
  韋編自伴倚幽窓世故年來頗㑹忘百代人豪空宇宙半丘荒艸照斜陽孤懐耿耿幾長夜蓬鬢瀟瀟一老狂曳杖庭階徒想像路迷無處問滄浪
  招友人王泉崗同學尹家村寺
  門外同人且向東從來錫類古人功每於蘭院瞻牛斗且伴芸編馴象龍花露影清前日異世情不染此時同勸君莫負離羣隠好把瑤琨就石攻
  次羅整庵先生韻
  嘉遯胸懷自浩然髙風宇宙久相傳難兄難弟心同好時止時行道未偏明主嵗勤優老意蒼生日望濟時權正看霖雨蘓天下無奈丘園一念堅
  題碧泉用杜工部韻
  樂饑襟度憶當年獨玩松溪此潏然共羨真源同石髓誰憐清味逺瓊筵懸崖不憚千尋險放海還慿一脈綿莫道泠泠無與伴主人日坐碧泉邊
  登華山詩
  夢想茲山二十年今朝散步上其巔竒峯塵外崚嶒立怪石雲間顛倒懸雨過一聲促織響樹深幾笠牧童眠大觀到此方為得覺我心天高萬千
  元日次晴川韻
  已逺昔年鵷鷺班遙從犴狴仰天顔形蹤眇眇寰幬下世故忡忡方寸間患難久慿君徳厚赤誠只自我心閒平生不灑身家淚兩眼今為天下澘
  謝友人王泉崗贈衣
  平生交結未輕羣二十年前我與君膠漆弧蓬諧菽水風霜蘭若論斯文解衣情思如何限折簡憂心徒此殷明月山中多勝跡同誰尊酒伴閒雲
  蚤春
  晴景初開淑氣端共看臘色已殘漫天邊轉眼流灮易困裏驚心世路難自嘆百年懐抱切還思一日聖恩寛圜中蚤覺春先到似恤纍臣五夜寒
  共把愁眉且放開喜看春臘再相推城邊煦景新堤柳墻外香風帶野梅世運從今轉熈皥聖恩不久自天來故園咫尺佳山在一日定遊三百回
  送友人
  賓薦同登二十年便思宇宙在剛肩名從仕版朱行列心向閭閻赤子懸雄展應知今世少清貧不讓古人先功成准備隨琴鶴廊廟方收天下賢
  述懷
  禁裏東風覺漸和背隂殘雪果無多眼前楚楚蜉蝣羽心上悠悠擊壤歌道義無窮須共勉時光有限莫蹉跎遙將佳趣問良友鴈過長空興若何
  春興八首次韻
  纔見春光轉上林錦臺微冷尚蕭森風回薊野有時息霧隠燕山盡日隂燕語鶯啼圜內景江湖廊廟老來心更深還有愁人處門內柝聲門外砧
  疎窓照日影初斜可奈囚居此嵗華傳世從來無赤子通天空憶有浮槎依依遙見城邊柳裊裊忽聞塞上笳詩句漫成還有用將來幽地賞春花
  共坐圜門向日暉開襟更覺暖風微葵生已露根頭品鴻漸還成天際飛將此孤懷頻㸃檢肯教素步自相違紛紛無奈爭春物緑幹紅芳一様肥
  三載艱危嘆白頭可堪吾志在春秋自憐賈誼一腔淚空作張衡四段愁適意時看堦下草奮飛終愧水邊鷗美人蹤跡今何在杕杜猶存古雍州
  認得西銘如下棋茫茫宇內盡堪悲顧予顛沛真無似空惜盈虛自有時燕羽輕風還⿰⿰春暉驚眼又遲遲艱難惆悵懷千古采采榛苓是所思
  十年佳趣在青山瀟灑襟懷出世間心上一真原未泯眼前萬類總相關緬懷周道今何事寤寐哲人多厚顔歸去再尋千古上耕莘老叟與同班
  斯文千古是誰功由彼陶唐立大中措履敢從浮世好幾微深愧古人風衢連柳過圜墻緑苑隔桃侵屋宇紅潦倒還思涇渭上絲綸閒釣有漁翁
  山連薊北見逶迤小徑通天傍險陂隠谷長蔓多細艸懸崕短幹少松枝習浮鷗子隨波逝憩樹牧兒逐影移老去登臨無健力白頭空惜此低垂
  贈泰和劉洗心秀才洗心兄晴川翁同予繫獄洗心自泰和奔來問賦此以慰之
  諫草傳來自可驚倉皇䇿馬上燕京一腔忠藎君臣義萬里風霜兄弟情日邁已能扶世道月征真不愧天明江南韡韡看棠棣春雨春花已滿庭
  學問須先㑹洗心洗心於道最能深仁義英華成事業廟堂根腳自山林祖先原委家傳逺兄弟芳名世所欽得志知君存素履豈同流輩但纓簪
  贈人
  困裏逢君一月春同方不覺自相親文章早已添聲價德義猶思與日新有意動時成性僻未安心處是吾真必須俯仰先知愧然後能為無愧人
  雜詠五首
  閒步幽堦伴夕陽塵埃眺望總無疆風吹古栢棲鴉亂雪掩寒山狡兔藏半世生涯真類夢幾年毛髪已成霜慿誰再取新春酒日放長歌任老狂
  獨倚圜扉對日斜緬懐松竹已成賖迷途豈但千程逺腳步空留百代嗟時繫鐵鐐甘罪戾漫吟風景是生涯殘磚閣火燒沙釡也類山村野店家
  有腳陽春到處通金吾氣色轉寒松壯心逈出存亡外殘魄逍遙化理中寂感胸懷驚嵗月孤危蹤跡倚蒼穹羊裘一片隨朝暮興與雲山野老同
  濡險悠悠嵗月頻強延一息又逢春天空斜日鴈留影地迥煦風草弄新內聖外王同貫合身謀國計總相因憂懷轉作元亨處此是人心一念真
  天降窮阨浩無垠金吾㭱鎻伴儒臣久遭危患心猶泰運轉亨機思欲頻要信樂天為樂土須知憂世是憂身有詩吟詠忘顛沛彷彿羲皇境上人
  與晴川飲用杜工部韻
  十年遊樂有山溪堪笑功名一旦迷身世三春留犴狴夢魂五夜到秦西養心幸得逢良友披巻還須作筌蹄墻上半罇清酒在與君同要醉如泥
  幽圜無處訪清溪幸有高人啟我迷共坐歛襟還共起堪東隨步又堪西百年心事羞輪葢一日西風陷馬蹄寄語西臺同志友老狂依舊醉如泥
  遷榻次韻
  十載潛身一草茅興來誰意向芳郊六經愚腐散塵幾三徑荒涼臥竹稍垣寂秋深風落果梁閒春到燕銜巢衰年至此真無似儘把疎狂任世嘲
  贈友人
  種德羨君能有終皇天日錫慶無窮膝前稚子丰神秀堂上雙親福壽隆誰共聲通千古上更留惻切萬方中幾回遇別此何地惆悵乾坤眼底空
  見童子頭揷苦菜花索觀之作二律
  穠英彷彿類秋菊先飽無涯春露滋隠隠一般神色好煌煌幾㸃化工奇開來可伴囚中眼採去能療天下飢聞説牡丹多艷麗讓他生長洛陽池
  真顔淡淡淡而濃坐見百花色自空惟有仰天傾白日也堪隨地伴東風肯因薊野門前黒不向燕山雨後紅但慮聖朝寛我去無人解爾此竒容
  病起述懷用杜工部韻
  春日悠悠病已痊獄中再得數殘年天光逺照來檐隙良友頻憐到臥邊無似懶將閒帙展有時還是抱愁眠感懷骨肉應分念百口懸懸心在燕
  次緒山韻五首
  閒楂一旦㑹消融驟雨驚風過太空隠顯從心無上下險夷信步有西東感來定擬初張弩應罷還如未叩鐘浩浩霄壤多少事真機都在巻舒中
  雙鸛飛來圜樹梢看他春到便銜巢顯庭常若儼賓際幽世必須藉白茅心果合天真浩浩狂非作聖但嘐嘐㑹教身世全無我方寸纔能免物交
  莫道幽居心可欺格思便有鬼神知還看處處玉吾地敢不時時慎所為要走長途須健步能除深病是真醫誰言岸逺難先到只在人心一轉移
  眼㡳紛紛變態多誰憐世道日頽波百年事業真難措半隙光隂亦易過川上月臨懸細餌墻頭雨倒整煙蓑樂遊卻恐歸豪放渣滓須先向此磨
  此心常要擬虛舟虛得能將萬物收後樂不妨隨地樂先憂豈但為身憂也知步履須藏用卻笑疎狂真妄投齟齬方圓成感慨徒懷擊楫在中流
  和太白山人韻三首
  時來門外坐春曛世事紛游滿眼頻進退憂思今最切江湖廊廟更何人循環泰運期三代展轉㓙危此一身卻憶子牙清渭上釣竿投處有芳隣
  晴暉薄午暖風細此地獨憐春更幽五夜露花新柳色一畨鴻鴈動江洲百年事業懸心切萬里瘡痍滿眼愁堪笑襟懷潦倒際時㸔鳶鳥半空遊
  夜柝忽驚鄉夢淺破雲殘月照窓斜寸衷不是杞人過四海原為天子家雙鬢蓬搔老囹圄一身寂寞又春華憂心獨覺孔殷處世故茫茫未有涯
  聞次女亡
  傳吾子秋去年亡㓙訃一聞五內傷姊妹云何相繼死父親血淚灑圜墻往時女訓勤莊誦今日哭聲滿屋堂雖我自言不過慟也應黙黙斷衷腸
  初夏二首次韻
  不教閒慮在胸中便與長天一様空信步踏來皆樂地開襟滿抱是薰風庭前栢色拂雲緑墻角葵心向日紅更有一般好景象應時黃鳥囀幽叢
  日上圜墻景寂然老囚於此尚安眠好懷還有四時興世故全無一念牽糯米煑從沙釡裏詩書堆在枕衾邊何翁若觧吾眞樂日食何須破萬錢
  送李明甫
  去年車檻過蘆溝見爾卜居蘆岸頭山秀堪宜連屋峙水清恰好繞門流四時家有瓶中粟一巻心無意外憂公事了尋遊憩處幾叢喬木淡雲浮
  端午節
  圜中佳節喜相尋況有良朋與合簪蒲酒且同今日樂負盤因見古人心憂時未恤身危久宥罪還思恩詔臨此日密雲成驟雨似傷屈子淚淋淋
  遣懷二首用杜工部韻
  數片殘磚閣睡牀顛危知是舊周行時嚴舜跖兩條路日誦羲文一炷香心健自能忘困跡榻閒猶可擁衾裳襟懷還有瀟然處每向南風歌興長
  夢想丘園孰與班秦中涇沚傍商顔百年須係閒中罷一曲長歌日暮還月朗風清皆自得鳶飛魚躍在其間茅齋卻笑堪人意正對南山倚北山
  閒作四首
  斯道瀰漫貫古今幽牕正好整囚襟毫釐乖謬天機逺一念虛明上帝臨禮用事時為復禮心懲失處見真心存亡操舍皆由我黙黙須從方寸尋
  㕘破乾坤古與今一憂一樂見胸襟鬼神不爽幾微監幽室常如師保臨君子固窮吾未得哲人自靜彼何心包羲不盡當年意此地還須細細尋
  思古原來為挽今國民惻惻此胷襟致身臣子曰忠藎為答天王之智臨霜剝風摧今日事江湖廊廟往年心天乎命也難窮極一息還從真處尋
  自古遭逢未有今空茫宇宙見胸襟狐烏走走聲聲叫雲雨朝朝暮暮臨輸已應知郭泰慮濟時還識范滂心感來感去真機在此理纔知不易尋
  劉子壽日
  初度圜中今四度白頭萬里杳江鄉瞻思夙夜九天逺感惻徬徨一念長我輩元來多妄動聖朝未肯殺忠良壽隆本自君王造但把赤心儼對揚
  夜將曉夢過原次寮隠居賦詩為次寮贈得起二語覺而足之乙巳年六月初十日
  莫道山林無可樂隻鷄斗酒有餘情覺來卻是圜窓夢臥聽燕山杜宇鳴幽纍縛我家何在世事令人身自輕一枕黃粱心未了長天目斷片雲橫
  和大司馬聯峯先生詩二首用其起句
  席地簷前趂晩涼幽懷相與嘆流灮思危自覺一心折行逺空餘雙鬢蒼風景久成人慣習巻舒堪笑此顛狂世間翻覆都休道只可堅吾百鍊剛
  席地簷前趂晩涼逍遙不是傲羲皇蹇修天亦憐吾拙拯溺人堪為世忙興着野花呈艷好情關幽鳥弄笙簧生涯老去無長物一巻韋編袖裏藏
  送紀中夫歸秦
  與子同心二十年僧堂香火半爐煙正防步履三關險卻笑功名一線牽囚繫艱危懷後進衰殘寤寐仰前賢歸來共了平生事就此先期立志堅
  送林張二都黃門謫官出獄
  侍臣暫出五雲鄉總是皇朝恩浩滂九品官非閒處着千鈞弩在甲中藏幾年忠疏流封內萬里懸旌歸帝傍他日賜環承顧問好將民瘼答君王
  獄中贈孫都御史
  一繫秋梧歳序遷眼前光景總堪憐暮雲思望八千里濟世勳名二十年天降困窮終有益到今顯祖始無偏從茲努力加餐飯浩浩乾坤在兩肩
  乙巳年八月十二日主上符鸞釋放尋復逮繫有感
  忽憶去年今日秋犴狴同得荷天休暫歸故里觀三徑傳播綸音到九州明主心無偏好惡小臣罪未了幽囚有時曠蕩恩還下稽首遙辭五鳳樓
  詔獄言別
  逢君傾倒此衷誠追憶平生契合情心為綱常千古重言因忠鯁一身輕同來被逮春光煖此去垂綸洨水清千里神交勞夢寐蒲臺曉月見髙明
  許由巢父二人皆唐堯時髙士也與後世身陷縲絏者相去不啻萬世傳稱棄瓢飲犢事皆未知有無昨夜夢入其廟中見二人像欣然有感題詩壁上未就而覺乃足成之甲辰九月二十二日書於獄中
  遭逢世道是昇平髙尚同將天下輕樹上瓢捐風響定耳邊汚去水流清山中不換冕旒色犢口惟餐芝草英恍惚蕭然祠宇在塵顔羞見二先生
  哭李石疊
  傳來㓙訃自中州此地哭君欲白頭風雨幾畨入夢寐功名半世屬荒丘五年離別心猶在一代英豪事已休空墮兩行憂國淚柩前一灑意無由
  秋燕
  窵窵深髙罪未終思量安得此萍蹤殘生久在天邊繫世故都從眼底空漸覺秋風千路澀還㸔霜月萬山紅願將國步與民瘼入我皇王所照中
  重九用杜少陵韻
  處處重陽今日節年年身傍金吾臺風吹短髪囚巾冷酒破憂時懷抱開世上感多誰應少眼前暑去又寒來丈夫一念真機在豈效牛山悲老催
  除夕
  遙想去年此日新臘殘復見舊光隂慨時秪向人偏切抱痛誰知我獨深一片春暉成慘景數聲鳴鳥是悲音眼前蹤跡今猶在淚灑衾裳不自禁
  幽纍屈指兩年餘還遇更新除舊時寒去今宵猶有滯春來明旦總無私江湖廊廟人人樂栢酒椒盤處處宜忽憶山林同守嵗村醅一二老相知
  送人
  共處憂虞冬復冬而今君去我誰宗風寒谷岸松猶翠日淡城頭雪未溶杳杳鄉關幾萬里茫茫天地一孤蹤安能將此別離淚一灑淋漓到九重












  楊忠介集巻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楊忠介集>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十一
  明 楊爵 撰
  七言律詩
  元旦
  歲逢元旦覺春還桎梏年年在此間白日應須點殘雪浮雲但此繞燕山顚危喜見淳風轉變態纔知世路艱西望壠埏遙跪拜三千里路是秦關
  正月二日寄偲兒
  秦關消息久無傳說與兒曹莫涕漣囹圄暫留今日福聖明定宥往時愆舍南舍北一天雨山後山前百畆田收拾家中舊鋤耒待吾歸老伴餘年
  次緒山韻三首
  日轉庭簷春色灮西圜消息意微茫想君每動三秋念笑我常懷一段狂往哲皆從修性作世人誰是為身忙從今各記年前約只恐顚危心易荒
  從來克己最為難克去超過人鬼關水自流澌山自止火何炎熱水何寒坐㸔百妄渾消盡便是一眞由此還正見胸中好景象天光雲影半空閒
  剗卻紛紛俗務撁襟懷一片自天然行無非與纔成性磨而不磷方是堅霽月想他何氣象光風忘我到衰年洋洋滿目無停息誰向霄壤識秘傳
  春日
  誰家煙色鎖樓臺隠隠桃花將半開雲際點空鴻鴈去圜階掃地谷風來天機消息由人尚物運盈虛與化推心目洒然塵世外誤看囹圄作蓬萊
  和聯翁看花詩
  紛紛眼底今何時悶到還看此數枝欲向花前發浩歎飄然未入古人思雨多雨少顏如故風去風來根不移安得此花知世事常開聽我賦新詩
  惹得詩人有所思為憐牆下兩三枝孤忠暗與赤心合直幹應看白首宜戱蝶遊蜂閒作伴朝雲暮雨漫相滋寄語少年休浪采要留真品接東籬
  看花不厭往來頻花色常從雨後新赤白總非由造作巻舒端是露天真自贏犴側七門鎖卻少坊間異様塵此地看花關世道後來還有好看人
  謝人送米
  十年分袂去燕臺囹圄今同春酒杯久難應教愁態老逢君暫得好懷開宜時化向秋曹譽淳古風從海岱迴廊廟一朝思舊績共看琴鶴覲天來
  有懷
  年來奈此遠思何春暖西臺亦到麽好景想從幽處少窮愁偏令我心多半空晴色將人照一點閒雲輕自過幸有吾鄉衆豪傑激懷日與共消磨
  贈人二首
  樂老襟懷孰與同逍遙遠志鹿裘翁百年佳趣庭前訓一曲秋簫眼底空共惜幽纍何日解還傷吾道有時窮犴圜讀罷江湖詠若在春風和氣中
  共羨君家庭桂榮豈知世路一難行倚門鳩杖燕山迥乘夜孤帆江水清骨肉轉關心上重浮雲自覺眼前輕新詩遠為賢郎切多是君臣父子情
  送曹知府入關中
  十年交道歎浮萍咫尺而今萬里情安我幽圜老歲月喜君閩越活蒼生旌麾過處山河秀劒氣衝來牛斗橫暇日要尋千古秘考亭一脈甚分明
  送春
  逢君到此已三年日見圜扉掩半邊照我寒衾共幽榻隔窓白日與晴天千山秦塞音書杳一點孤懷空自憐北徂鴈聲留慰切憶他曾過首陽巔
  和聯峯喜雨詩二首
  共慶連朝好雨頻昊天臨下顯諸仁普施原野三農慰一灑長空萬象新豐歲坐占八表盛放勳出自九重勤從今喜得含生類沐我皇王蕩蕩春
  雨過幽中生意頻乾坤萬古此純仁彌天雲掩千峯暗著地神施一様新出險走防歧路滑歸田耕野老農勤滌腸莫謂吾無樂自有家山石凍春石凍春富平酒名也
  寄趙白樓總兵
  細雨空亭絶塞塵長才應許舊交人遙聞煙火山頭熄且喜禾苗壠上新天意已嘗憐志士聖明安肯殺忠臣情關莫恤幽中苦儘有詩書伴此身
  學得萬人敵已成壯猷獨步冠神京幾年經畧長城固一日聲輝天下名莫道萋菲終貝錦坐看心跡自分明昊天於此出王際照見將軍一念誠
  次緒山懷友韻
  二年得與子相親不意知為困裏身心在熟仁狂作聖事求精義道通神化成品彚千山雨消盡寒陰一氣春白髪從今還努力肯辜良友教諄諄
  初夏聞雷次韻
  東風吹得乾坤解雷雨作於初夏時田畯暫停南畆耜漁翁應罷水邊絲檢身吾戴囚冠坐宥罪孰為天下悲此日鄉關千萬里有人勤誦召南詩
  端午用杜工部韻
  半室還如天様寛詩書聊此與君歡漢廷可少賈生淚晉縶應憐楚客冠舉世從今蒲酒樂普天懷古汨江寒千年屈子心如在角黍將來此地看
  夢陳寮
  十載燕京做客鬼今宵入我夢中歡孤兒總髻頭角秀老母痛如心上剜郊外點香人共送墓門啓柩衆同看親朋哭汝靈車罷各贈靑錢紙數竿
  聞緒山出獄
  思君不見日三秋忽聽西圜恩詔優承志綵衣應有分倚門白髮可無憂廟堂事業成虛語聖學全功蚤自收待我灑回閩海淚衡南握手與同遊
  趙白樓有詩見寄次韻答之
  音問來從北海上故人遙向此相憐難將璞璧投幽室可把長纓濯下泉我自福堂安桎梏君於陋巷誦遺編死生窮達了無事不負男兒此百年
  聞趙白樓復總兵贈之以詩
  文武俊才今再用一身萬里此長城詩書本自儒林重韜畧復為麾下驚采芑妙成猷算壯揚旗時掃塞塵淸功成待畫麒麟閣不説燕山山上銘
  有感
  天涯風景又將秋想像西周已古丘萬里鄉關驚旅夢百年身世歎幽囚披懷有慮成虛跡觸眼無窮是隠憂解得古人行邁意知吾於此更何求
  送同鄉王大尹出獄
  患難相逢此月秋不堪君去我還留丹心廊廟千年慮白首江湖一念憂窻隙為增薄裳冷柝聲偏動旅囚愁有時聖主洪恩詔渭水相將理釣鈎
  思故人
  憶我西歸過爾家籬邊秋雨秀黃花百年涅債從頭補一日交情未有涯荷杖未耘秦壠草回身復泛孟津槎傷懷更有難堪處驚出門前問檻車
  寄田道充
  二十年前我與君講求五典共三墳長安春酒隨豪興旅館殘燈到夜分國淚應教知己灑直言難使後人聞有時罪了歸田裡醉宿閿鄉境上雲
  贈人二首
  未能㑹面結良晤但信一心定盍簪天罪老夫宜岸獄人文君子化須南道兼朋友生來伍事有當官幹者三相信相離徒想像只教今日更難堪
  周道陰濃楊栁風行行不必歎窮通思君毎有交情厚愧我全無補袞功但説天邊一訊別敢雲林下再相逢千年楚客心何壯耿耿令人切寸衷
  送曹子儀令平遙
  昔日治郡功推最卓邵遺風世所欽古謂聖人皆可學豈於君子讓之深荒陬疾苦懸思慮直道斯民貫古今化此平遙無巧法存吾一念至誠心
  贈洪百戸有小序
  守獄官洪百戸以予下獄次年來獄中適事甚洶懼人皆畏近未敢一見洪獨省問至於流涕不能仰視數年間每思其厚今年正月洪復來此追往慨今又至泣下作此贈之以示不忘
  西風吹得家山杳沆瀣騰成犴戶陰天上本無神鬼謬人間難有丈夫心艱危世事百憂切浩蕩君恩十載深此日多君天下淚幾畨為我濕衣襟
  有感
  夜初獨坐擁衾裳耿耿丹懷空自傷斜月淡光穿暗戶晩風微冷透晴窓一心知有君恩厚九死難回忠義腸漏下旅囚愁不寐數聲寒雁送淒涼
  送桂道長出獄和其韻四首桂名榮
  懶乘驄馬泛秋槎去處適逢陶令花五斗王臣皆有事六經作用未為賖暫舒廊廟經綸思且問江湖赤子嗟試罷牛刀謁帝主還成禮樂數千家
  送出美人去泛槎還從幽地賞葵花毎懷衛足猶有在日抱傾陽誠未賖數載斑毛羞懦腐一生阨蹇半愁嗟念君為我心何切天下斯文本一家
  蹇難還逢秋氣森幽中無奈感時心世路兩歧夷共險人情一理古猶今安危家念關河杳生死君恩天地深十載釣儔應待我煙蓑何日再相尋
  西風薄暮景蕭森慷慨昔人折寸心獨念愛身身係國須知懷古古同今一千七百日光遠三十六宮易理深韋巻平生空皓首畫前恍惚竟難尋
  夢浦竹塘
  去歲茲辰長別我今宵夢裏再相逢醒來想像音容杳雙淚空流老眼中姓斑靑史心猶在身𦵏黃泉事已終雨灑風吹永難盡總為人世恨無窮
  送甥張禹卿
  數載天涯客舍窮憂心為我日忡忡淚添滹易流千丈思斷鄉關幾萬重莫道艱途奔未了須知多難徳堪崇惓惓望爾立身蚤在此叮嚀八句中
  秋日遣懷
  俯仰乾坤此棘垣憂來倚杖步西圜忘機雲外鳶猶舞解意牆邊草欲言危難總皆身外事修為但可默中存感時悄悄心猶切難向他人開口論
  寸心惻惻風塵迥千里迢迢世路傾但比深圜銘上帝肯教之死負平生鄉思漂泊天涯杳音信空聞寒鴈聲不是君王違諫諍孤臣未有動天誠
  送錢緒山
  寤寐今猶懷趙子眼看錢子又將行同心良友匆匆去不盡閒愁種種生桎梏逢時風露冷圜階送處雪霜淸憂虞二載忽分袂而我安能己此情
  與君同難兩年分至道常期日以新時講盡忠兼盡孝共成為子與為臣圜中歲月杞人老天外風塵世路湮耿耿每懷無限思明朝有感向誰陳
  送人出獄
  百年身世半塵埃四海斯文於此偕淹淹殘息延旦暮明明宇宙照心懷險需歎我幽囚客宏濟知君匡輔才感別自來情思切況逢多難在天涯
  寄周給事
  顛狂老倦下林泉宇宙相關一念牽道在三才終未冺風來四遠總無邊誰教洗硯魚吞墨空憶烹茶鶴避煙殘息久能隨大運紛紛人世任流遷
  懷緒山先生
  攜手分離不再逢幽中嘗憶往年冬馬牛顛沛風塵迥童冠逍遙江渚溶人品豈非黃叔度氣根應似郭林宗相違歎此圜牆外更有關山千萬重
  謝人
  勞人兩遇北風侵白日豈堪鐡戸深天下自無神鬼謬人間誰是丈夫心顛危每抱忠和義慷慨常思古與今冩此新詩傾至意多君別淚滿衣襟
  自念狂愚速罪深多君勤為我懷音而今指日將分袂説起當時淚滿襟暫共苦寒向爐火難忘炎暑坐西陰送行縱有詩千首不盡離愁一點心
  遣偲男歸秦
  一簡歸音到獄中令吾方寸日憂忡感悲淚滴胸前濕骨肉情關身上恫萬里雲山形眇眇幾年天道鑒懵懵遭逢至此須安命總是艱難未有終
  
  聞汝臨歸血淚流苦情都入我心頭本為世道千年慮適到家門百口憂幽地北風留父久遠山寒雨重兒愁聖朝不易朱雲檻終許殘生遂首丘
  和紫陽先生韻八首
  省愆終未敢尤人報國焉知己道真肯向遭時存外慕但須臨難致吾身拙猷未可輕寒士迂恤曾何間小臣莫謂幽圜同永夜天王明鑒說如神
  歲歲年年一罪人戚懷未得了吾眞日供糲米堪餬口夜展羊裘足掩身塞上風霜寒將士天涯桎梏老孤臣總然不計生和死觸目紛紛也慘神
  思量宜是犴中人感動君王恐未真十載每懷當世事一軀何惜老來身恩深願作溝渠骨罪重難為草莽臣此日存心都莫道好將餘喘聽明神
  艱危還作囚繫人之死難忘一念真長路奔尋吾舊處滿門哭送此殘身風高吹冷遼東帽天遠愁勞杞國臣卻憶范滂千古上當年不祭獄中神
  遠寄新詩勞故人為吾點點見情真匡時樂道百年志燕塞秦關萬里深緑水靑山供逸士朝雲暮雨伴囚臣眼前光景眞如夢一望天涯即損神
  多難悠悠憶美人美人心興出天眞早梅白馬山中興雪夜扁舟物外身可少感懷抽逸思空教流淚惜王臣采苓若到首陽下俯仰乾坤有鬼神
  十年空擬白頭人淺劣原非見道真祗有狂愚為世指更無明哲以全身動疎自可遭羅網夙好徒勞惜諫臣三木伴中思伐木幽情轉覺一傷神
  自笑率由異古人冥冥不解巻舒真無勞強自營千慮有補何妨死一身用世總難輕涉世良臣誰願作忠臣枉教晝旦空憂念百代虛盈屬鬼神
  偶作二首
  一念心灰萬事休無涯歲月此幽囚九州衰夢從吾息十載長綸偶自收遇可樂天須解樂謂無憂世是深憂遣懷幸有韋編在聊向羲皇境上遊
  一念心灰萬事休今年不似去年愁亦知天外難懸足豈但獄中能白頭胸次廣無人世狹眼眶明少犴𥦗幽脫然放下塵寰夢且向圜階歌遠遊
  端陽次聯翁韻
  幽居幾度遇端陽萬里關河隔故鄉龍舟扮出湘江恨艾草還為人世芳幾段角團隨俗好一尊緑酒帶蒲香離騷歌罷渾無事真箇圜庭是福堂
  冬至
  氣轉初陽覺尚微強吾羸病掩圜扉寂靜真源須探取盈虛妙應自相依兩年長夜獨悲感一點丹懷孰與欷邈想周文幽困裏先天衍作後天機















  楊忠介集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十二
  明 楊爵 撰
  七言絶句
  讀微子篇
  開巻悠悠憶昔賢知將人事委蒼天千年王子憂心在老淚而今墮簡編
  夜初
  半窓月色下長宵照此無窮客慮遙最是感悽一段意北風落木夜蕭蕭
  聞説赤肚仙口號
  跳落深坑已數年纔知半世總狂顛幾時拋卻人間事去到密雲學浪仙
  謝郭平安惠衣
  賜服見君憐我深范滂感愧故人心圜中縱有孤臣淚珍重不教沾素襟
  遣興五首
  白日回光迷遠山風煙薄暮早春寒幾迴點檢纍臣罪一疏欲期天下安
  十載幽溪把釣竿卻教桎梏倚門闌葛藟滅頂皆天降事到今朝死亦安
  桎梏真知行路難況逢九九有餘寒忠猷總是邦家慮死亦今朝心自安
  但為當年恥素餐反成世事日艱難而今死事得其所歸到黃泉心始安
  幽囚罪是吐忠肝日見邏人向北探聖主無勞關慮切微臣不以死為難
  題扇
  適得天邊月半輪將來故作手中珍但看一陣淸風起掃盡中原萬里塵
  贈蘇廷詔五首
  望斷長燕萬里深思君不見淚沾襟高情為我還甘罪至死難忘今日心
  罪出經年憐我深要存男子此胸襟聞言廢食更流淚是我懷君一念心
  數載幽幽獄戸深相逢更得好胸襟要將爾我今朝事説與兒孫記在心
  憶昔相逢幽陷深各將國淚灑裳襟我無孟博澄淸志君有西川豪傑心
  悄悄獨憐我罪深淵思自慰此愁襟昊天肯弔蒼生命鑒此人臣日夜心
  人有犯晴川者以此慰之
  一片西飛一片東浮雲終不礙長空人間變態閒來往何與無涯胸度中
  六月六日
  六月六日殺蠧蟲無衣可出哭吾窮聊將囚板堦前曬一物光輝與世同
  嘉靖乙巳年八月十二日出獄歸九月十一日復逮繫途次有作
  白衣黒馬出鄉城飲餞多君揮淚情世上誰無生死路不須分袂歎危行
  漂零四海一孤蹤眼底顛危悲路窮共説君恩天浩蕩還期故里再相逢
  涉險猶餘詩興狂囘頭馬上別金陽李驛丞號也平生胸次他無慮一念還為天下傷
  遙向北邙哭范滂皇綱復為漢人傷諸賢不向幽中死剖柱心無符後殃
  三木如堪及俊良殺身不必慮深長投屍近有黃河在誰肯將來𦵏首陽
  謁夷齊祠
  孟津河下謁夷齊悽愴風霜盈陌衢願借首陽方丈處藏吾天地一殘軀
  晨朝停馬拜荒祠想見當年叩諫時卻笑史遷傳謬罔武王安肯遽兵之
  謁比干祠
  人心天意轉岐豳夫子安能不殺身一死祗將殷祀絶空教千古弔三仁
  謁羑里祠
  後天剖破見精深都是周王至徳心拜罷遺容思往事直教客淚滿裳襟
  澠池道中
  西風落日滿塵埃秦趙功名餘草萊廉弱藺強皆國士自能羞上㑹盟臺
  奮身秦館志難移共羨相如智勇奇四十萬人同日死徒藏楚寶欲何為
  遣偲男歸秦
  汝自燕山歸雍州臨行不免淚雙流逢人便冩康寧信寛我囚中一念憂
  父已六年同楚縶兒今三試佩吳鈎吾家不說諂時話但向平平路上求
  乙巳年十月二十五日夜復入獄詠栢一絶
  反身未了他年罪樂土還逢今日安慰爾耐寒庭下栢主人依舊又來看
  葵初出二絶
  真品終難混草萊幾叢都是去年栽愁中偏有賞花興早把赤心為我開
  天然根榦異蒿萊毎藉春深夜露栽我去應無人㑹賞徒傾一點與誰開
  拄杖
  笻竹由來本性輕耐寒耐暑始堪成得君今日為同伴特地扶吾暫獨行
  直幹元來不尚文平生羞與鬼薪羣諫官得爾成相輔踏破恆山萬里雲
  秋日十詠
  露冷風涼秋漸深塞天猶繫白頭吟已知憂國非吾事有感還餘惻惻心
  不堪秋草與秋風又把流光易此中萬里君門皇路在一身罪難幾時終
  年來欲與世相忘轉覺幽懷百慮長延頸九重天外遠難將一念悟君王
  復驚一葉墜庭前坐惜年華雙鬢顛多罪殘身忘是我邇來都付與蒼天
  風落庭柯又是秋有時樂在有時憂欲為萬里朋遊告歸鴈還遲塞上留
  忽驚塞鴈報淸秋困裏帛書肯寄不雲外長風吹六翮一飛千里到西周
  寒蛬蚤已到幽牀梧葉枝頭幾箇黃淸晝半陰雲忽忽幾人能解此悽涼
  繞塞西風白露天萬山黃葉落翩翩穿窗日影無私照一隙常來到臥邊
  五十餘年人世事此間白髮幾經秋不知淫雨煙波上誰去乘風泛栢舟
  看開宇宙誰人事白晝天涯此日頭鴈過故驚囚榻夢一聲涼夜送高秋
  秋夜同劉晴川觀月
  淸光一片露雲端拱立圜階心未闌來歲今宵逢此月恐無良友共相看
  長空初夜靜霏微轉步卻將心事違共説不妨幽戶掩隔窗點點是淸輝
  萬古得天照宇寰秋林輝色動燕山疎窗半隙即全體照到吾心方寸間
  秋燕
  辭社還尋高處藏留予常繫五雲鄉時來時去天機在羨爾一雙羽翼長
  送高大觀年兄出獄用其留別韻
  別念關心淚欲流送君出險我還留要知今日嚬眉意不是尋常生死愁
  丙午秋七月朔夜夢友人王泉岡張東臺
  總是髫年夙分投神遊萬里自相求不知吾友今宵夢亦得須臾相遇不
  不斷懸懸故舊情夢中攜手與同行覺來展轉增悽愴門外鈴聲報五更
  暫合還離一旦情郊原哭送我東行年來憂患催人老雙鬢而今已變更
  去年送我出城東轉隔關山千萬重幽地此時空念切只教夢裏暫相逢
  答友人忽天章遼東作斷事
  困裏風霜幾度侵多君不替故人心遼陽極目關河杳讀罷音書淚滿襟
  病中人有以詩喻使寛鄙懷者次其韻答之
  數月言官恥素餐殺身今日有何難包荒自是男兒事肯不同天一様寛
  日午纔將數粒餐來之坎坎豈為難眼中視此容身處同彼霄壤無限寛
  春日十二首
  乾坤無處不淸明竚立間看燕羽輕一念孤懷酬聖主百年人物此殘生
  窗間舒日漸融融曳杖逍遙百慮空千古吾心誰樂與首陽花草自春風
  雨霽春郊秀女蘿閒雲偏惹落霞多南鴻一羽衝寒峭萬里長空晩獨過
  陽和到處總無垠老榦蒼柯向月新莫到幽囚空歲月東風還有去年心
  柝聲急處鴈聲高門掩圜燈夜寂寥念此天涯歸路杳誰將一段楚魂招
  雲掩燕山接地陰霈城新雨細⿱⿱即看宇宙均生意識得乾坤作用心
  遲日幽圜春又深閒聽燕語散愁襟自知一息延朝暮到此還餘憂世心
  四年多罪鎖危垣驚眼金吾春草蕃一點孤忠應未死君王恰有好殊恩
  簷頭對雨雨蕭蕭牆內葵心牆外桃日暮東風惆悵處閒看林鳥各歸巢
  十載憂時一念深竟成身世此浮沈斜陽滿目蕭條事冩作長歌次第吟
  萋萋幽草映圜堦羨爾逢春早意諧此日吾生猶未泯且歌愁句散愁懷
  從此超然脫故吾天空海濶見洪模無容類是假男子有忍方為真丈夫
  偶興五首
  幽中莫歎久無家犴戶難將國夢遮七載悠悠何所事赤心白髪是生涯
  欲酌春醅伴此身榻前一盞轉傷神年來警戒非因禍恐致君王殺諫臣
  風滿圜垣月滿樓吾將風月伴幽囚人機本自天機出解到無思意便投
  坐對窗風一隙淸人間萬慮總堪輕無端幽鳥閒來往卻作愁人深樹鳴
  一片閒雲遶翠松還成細雨暗千峯此時骨肉遙相見多在㷀㷀客夢中
  葵花二首
  園葵新發幾枝紅病裏空懸賞念濃只恐花疑吾不好詩成轉寄藉東風
  誰把葵栽幽厠中祗慿新雨秀新叢出門欲賞憐多病為問今開幾箇紅
  有所思
  當年各為主恩深生者難忘死者心將此滿腔憂世血變成赤淚墮囚襟
  年年燕塞動悲風應是人心願未終死去果然難遽滅九原還得再相逢
  獨酌十首
  春來病未放淸歌惹得春風不甚和偶酌燕山一杯酒滿懷詩興若江河
  老夫不是愛長歌恐把流光混裏過一嘯胷中無限量古今天地在包羅
  臥醒還酌兩三巵趕出胷中無限奇便笑古今忙腳者撞來撞去總成癡
  一寸修為一寸天紛紛誰解此閒年從今莫説癡兒夢囚榻安吾日夜眠
  男兒寸寸是剛膓要把塵腔百慮忘聊下牆頭一罇酒不妨獨酌對羲皇
  天地元來只一春春光到處豈無真須判努力將心戒莫作圜中憂世人
  愁來還要酒消愁到手必須三四甌醉後吟詩詩罷臥風流也屬獄中囚
  連年病不似今年和煖風光我卻眠春到無詩春自去而今要補幾千篇
  殘春隠隠恰如新老眼渾看見未真更不分天與人異只疑共是一團春
  陽春幾轉屬艱難未惜空餘兩鬢斑若把皇家元氣論入牢強似入深山
  遣懷四首
  故園獨此念殘春無奈憂危此一身莫怪片言千百死從來蹇蹇屬王臣
  自來幽陷幾風霜憂切空餘兩鬢蒼故惜殘軀非我意恐成一死累君王
  春去還留此喘餘勞心空把百年虛有時不禁傷懷切萬里家鄉一片書
  一時感激切憂勞便欲捐軀報聖朝此日孤懐徒耿耿九重不啻九天高
  送耿良弼
  與子交遊不計年吳山當日杏花天官貧消息幾年絶忽喜音書到臥邊
  七載幽窗與世忘故人感激意偏長聖明未肯殺忠直早晩吾將歸故鄉
  蝴蝶夢中五十年將身但合老林泉冥行走入深坑裏空負良朋意戚然
  千里風塵到帝鄉懸懸念我我心傷喬陵安得還相遇共醉桃花流水旁
  偶有感
  吾狂歲歲繫燕臺一盞濁醪百慮開醉後自忘安險處誤將囚所作蓬萊
  吾衰久不念東周那惜斑毛出鬢頭海宇昇平天自造可能一手障狂流
  吾心原未解深思宇宙安能獨任之力薄不堪身萬死疎愚空使後人嗤
  老夫經歲臥幽窗慨世憂時念益長白日似憐吾寂寞故從小隙放餘光
  當年祗抱素餐羞一日疎狂七載囚安得此時廊廟上有人聊為我皇憂
  遣懷
  霧斷長天萬里空邅迴日暮倚東風紛如自是人間事不介悠然胷次中
  雪茶
  霧後飛來滿太空巧將輕片舞條風六花烹作六安水瑞氣都留玉盞中
  殘雪
  瑤花不但遍燕山幽地虛池總一般只恐春風吹得急徘徊再賞片時間
  同雲知不再淒淒當午陽暉照故遲賞汝笑無春腳味興來但有感懷詩
  慰章秀才
  多難不須日歎嗟男兒身到即為家堦前一片雪融處饒我春深復種瓜去年章生堦前曾種絲瓜
  送趙大尹出獄
  我在關西子在東百年適得此相逢從今音問千山隔人世真如一夢中
  讀蕭處士行狀
  紛紛落到靜觀中一點浮雲散太空老筆千年心事在未須身後問窮通
  送人歸秦
  春到燕臺䇿馬還文旌指日度函關故人若問圜中興道與山林總一般
  送緒山出獄
  每道別離今果離是誰懽喜是誰悲共將心事常相憶記我丁寧四首詩
  兩共幽圜霜雪寒而今離別要相歡願君分袂毅然去莫向鐡門回首看
  二載相逢一旦離徘徊孰令我心悲此時此地真難得説與兒孫世講之
  寄偲母
  偕老糟糠重徳音圜門無奈兩年深寄來秦樹三囊棗見汝憂勤一段心
  送張本禮歸鄉
  弱冠交遊三十年乃今如此共天邊送行詩自獄中冩安得不令我惻然
  送君不肯淚漣漣知為男兒心志堅歸去友人來訊問道吾長夜已三年
  目斷秋雲遠盍簪側身西望淚沾襟再將半紙新詩出冩我留連不盡心
  哭翟尚書
  哭罷浦周已二年悲懷今日復澘然兩行出自中心淚一灑尚書柩板前
  補衣口號次晴川公韻
  夜補囚衣晝可穿知君手段自心傳成周誰是真男子千古人誇山甫賢
  㑹補清霄神慢穿昔人妙訣己無傳高高在上真難措煉石惟聞媧氏賢















  楊忠介集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巻十三
  明 楊爵 撰
  七言絶句
  初聞黃鸝
  共步圜庭佳樹陰逍遙因見古人心囚居莫道無真樂也有黃鸝送好音
  獨酌
  獨酌燕山春甕香暫開宇內一愁腸醉看榻上無長物惟有孔家活世方
  夜夢四老人俱彷彿百餘歲衣冠古樸氣象莊重皆天然不事矯飾同坐一木凳予趨前長揖四老人俱起答之淵默無一言覺猶宛在目中以詩記之丁未正月初三日早間書
  知是商山四老翁來吾夢裏一相逢鳳凰千仞當年事獨在平生寤寐中
  讀詩偶成
  肥遯高風百世師衡門愧子獨棲遲洋洋泌水今猶在還有幾人能樂飢
  黍離篇
  眼底興衰忽變遷每將心事問蒼天農夫不解行人意知説離離是有年
  豳風
  碩膚一遜徳愈光歎自東人樂繡裳不有風雲雷雨動鴟鴞豈易悟周王
  夜懷緒山
  獨坐更初有所思悠悠令我心如飢誰教咫尺同千里安得夢中一見之
  送趙白樓出獄
  圜內霏霏雪片輕三人同送一人行須知令我難堪處正是鐡門回首情
  與子周旋風雪中留連送出白樓翁我曹莫道別離苦此是聖朝囹圄空
  兩年同難一朝離世事艱危各自知良友今宵何處去憶他揮淚正相思
  哭華州張處士
  夀享人間八十年全歸正寢是升天可憐一掬囚中淚不到先生墳土前
  往年一士夫勸勿作詩作此以曉之
  罪人豈是好吟詩詩是罪人撥悶詞成後朗吟閒自詠融融滿目見天機
  天機滿目是襟懷滾滾都從詩上來付此巻舒同大運豈容一念自安排
  安排了得見人心只向天然分上尋要識此間真氣象茫茫宇宙更無垠
  無垠所向在先難一本從來非二三百慮根原由此出天人未可兩般看
  罪人豈是好吟詩詩是罪人自得時獨詠一聲心已解此身此罪正相宜
  此身十載臥松雲千古真傳愧未聞中夜思量年少事雪窗曾讀北山文
  雪窗若向靜中尋得見昔人藏用心舉目霄壤皆可樂沂源正是此胷襟
  沂源到此幾千年鄒魯心神在簡編誰識真陵數枝草靑靑日夜秀窗前
  張公弼
  抱痛周君意獨深柩前一哭淚淋淋昊天於此昭明處照見先生一念心
  和人韻四首
  能從定裏息奔馳即是天人合一時往哲藩籬吾剖破動無方所靜無私
  病潛隠處最難醫㧞去深根思匪夷舜蹠相懸初未遠差之千里自毫釐
  戶成人自此間出闔闢真機須了之卻笑紛紛禦冦者徒勞破屋欲何為
  一原萬象皆同有要把心從此處知善到公時多少大須知無我是無私
  和題扇上漁翁圖二首
  滿江秋月照艖明水國雲鄉老此生常慮中宵風雨變孤舟時向岸頭橫
  一見風波即放篷徐徐再訪鬥牛宮將吾心事頻思檢慚愧煙蓑江上翁
  送人出獄
  相逢相別兩經春分袂情懷見子真此後金吾門外過念予還是困中人
  送人歸蜀
  雍山蜀水共封疆送子教人偏感傷歸到秦關停馬處好將多難報吾鄉
  示姪休四首
  旅舍空時家又空秦關燕塞路難通吾兒莫道饑寒苦君子原來亦固窮
  門掩隙塵客舍空寂寥人久在圜中但願聖明恤狂直爾曹與我再相逢
  昔年送我古祠中兒向西行我向東此日音容如萬里各將一念叩蒼穹
  縲絏兩年骨肉離幽圜客舍日相悲爾曹知命須寛慰世道艱危古有之
  祝趙總兵
  此日降神自東嶽看來賦與不為薄我今祝夀無百壺但願將軍困而樂
  謝人賜鵝米
  還將徳惠過圜牆味帶南風滿屋香可奈窮囚深恨處思君高義不能㤀
  閒吟
  五年夜夜鎖客囚還餘鄉夢遶林丘白頭未了乾坤事一息常為汝輩憂cq=199
  天涯歲月自幽囚老去無須念首丘未了平生身上債不圖今作汝曹憂
  哭浦周二公
  二子殺身良可傷老夫念念不能忘欲將往歲顛狂事同到九原笑一塲
  禹卿歸秦仕兒留此難於為別以此慰之
  道義真原宜早尋況逢蘭若又春深男兒本是四方客離別何須苦動心
  良朋萬里此相尋為念艱危歲月深安土敦仁賢哲事男兒何處不寛心
  贈別
  送別圜門各感傷好將事業繼龔黃如逢潼上劉君子道我囚中兩鬢蒼
  送孫寺丞
  不信榮華有是非幽縲終日掩圜扉世間滿眼愁人事忽見孫郎能蚤歸
  流連白首歎知機日見庭柯黃葉飛安得一朝攜手去與君共採首陽薇
  九月節
  九天風色夜蕭蕭此日君門萬里遙不是諫臣難一死殺身恐累聖明朝
  聞申大用告孤松祝予不死作有小序
  白塔寺老僧號孤松與予素未相識予辛丑年春下獄是年秋燕山申大用以事被逮告以孤松當予㓙危之際日常流涕為予焚香誦保安經以祝不死當時一聞即以詩紀其事毎擬出獄必求一見乙已年秋暫歸田裡以迫促速行未遂夙願今復下獄踰年聞孤松已謝世矣因述當日所作復繼韻悼之見予未忘孤松也
  普天吾欲振頽風墮入無涯淵海中誰誦保安心更切令人日夜憶孤松
  聞孤松謝世繼韻悼之
  楚江漁父惜回風千古同歸一夢中歲月不堪人事變灑吾雙淚痛孤松
  深深塔院鎖薰風虛想形容入夢中當日孤松曾念我而今我復痛孤松
  蕭蕭松影遠紅塵海宇相關一念真悵望幾年空步履還從此地一沾巾
  幾年欲接上人風憂世襟懷與我同看到乾坤終始處紛紛眼底總成空
  招友人王泉岡同學尹家村寺泉岡後同鄉舉官縣尹
  初昏月隠滿天星市肆紛紜風打萍能鑒皇天應有眼林間鷄犬幾時寧
  贈友人韓雙台三首
  一子耕農二子儒數犁春雨五車書主人盃盞微醺後逸士傳中訪友於
  丘園步履迥塵埃一段超然襟抱開眼底乾坤都是樂不從此外更安排
  關中高士韓雙台獨把功名等草萊胷次悠然忘物我聊呼童冠與徘徊
  夜夢一人戴無翅紗帽謂諸葛孔明也予揖而就之謂予曰塵世富貴何足道哉唯唯既覺漏四皷矣以詩紀其事丁未夏六月十四日也
  夢裏從容揖孔明回天事業竟難成出師兩疏心千古可是巍然三代英
  隆中運策三分定渭上屯田一念深星殞營中旋義斾秪成當日受遺心
  天厭東京久自虹輿圖分豁竟難同漢皇值此顛危日空向南陽起臥龍
  漢賊從來難兩立蜀川偏據未為安只教千有餘年後五丈原頭秋夜寒
  哭姜郎中
  一世光陰半世終宜將運數委蒼穹吾心猶有難堪處老淚哭君是獄中
  靜裏閒談古與今超然物外是胷襟相逢獨有難忘處夜雨東風一片心
  聯句
  乙巳年孟夏十九日大司馬聯峯先生初度同難王子言具酒邀予四人為先生夀坐中聯句得五言古風七言律各一篇
  此辰當此地杯酒喜相從感極寧辭醉衰顔肯近紅聯峯時逢天地解雷雨滿長空晴川憂國憂民意宇宙浩無窮斛山斯文千古㑹聚樂一家同訥溪浪跡形骸外高情俎豆中晴川誰憐幽陷裏各欲反淳風斛山他年林下樂須記此情濃義泉
  
  難中此日逢初度聯峯嶽降曾逢生甫申雷雨經綸占大手晴川風雲遭際愧賢紳伊周事業應無分聯峯黃夏淵源卻有真斛山願得八荒開夀域普天稽首誦堯仁晴川
  看花
  看花忽爾動遐思憶昔長安得意時今日看花雖異地此花亦與人相宜聯峯隨身着處忘升降信步趫來履險夷怪得幽中懷抱好興同賢哲坐東籬斛山人心誰謂不如古造物從來豈有私晴川好景縱觀皆樂地從教無日不相隨義泉百年顯晦渾閒事一笑榮枯便釋疑訥溪但願此心常共赤何須殊色與爭奇聯峯要知展轉艱危裏天欲吾曹慎所之斛山南北朋簪非易盍乾坤腳板豈難支晴川真機毎向花前得終不逢人一皺眉莫道看花淹歲月恩光指日是歸期斛山
  
  與君斯邂逅一葉報新秋斛山名姓誰知道斛山有夢心情見爾儔林華盍簪如有像麗澤復何求晴川珍重朋來義相期到白頭訥溪
  
  每過花前動我思斛山雨餘復見長新枝聨峯乾坤生意原無盡晴川物理乘機默與移斛山向日一心終自赤盈園諸品獨無緇聨峯耐寒松栢千年秀與爾同當天下奇斛山粉牆斜倚似含思聨峯真蕋傾陽正滿枝雨露時從天上降斛山根荄曾向圃中移聨峯無邊心事終懷赤滿眼風塵不受緇訥溪雅態自堪供玩賞何須解語始為奇聨峯誰雲仁遠未之思物邇還憐一兩枝開落隨時皆自得晴川晦明向日更難移斛山雖無脂粉容常艷便出淤泥色不緇一種天香元自異姚黃魏紫未為奇聨峯
  酌酒
  天涯今日共幽囚各為當年天下憂斛山消息知宜觀大易浮沈總付與清秋巽峯風雷自是交相助聲氣何須更別求晴川醉裏悠然塵世外相看真是泛虛舟斛山
  復酌送巽峯出獄
  共傾一盞送君行不盡幽圜此日情斛山塵世偶然開笑口丈夫寧肯負平生晴川豈為湖海新賓主當是乾坤老弟兄巽峯天際輕陰旋即散他年還共論誠明斛山
  雜詩
  丙午年首夏患足疾六月淫雨大作獄屋中水深二尺許囚板漂沒六七日始退重此濕感不能步履今一載矣殊覺衰憊恐倏殞滅為十招魂以自慰臥起慷慨援筆立就詞固不能盡工也丁未年四月二十五日作
  兩足屈欒雙目眩暗身孱罪長影形相伴百憂時觸五內悽慘耿耿㷀㷀夜以達旦生理幾何魂將我散嗚呼魂兮魂兮宜莫即散我皇聰炤當有渙汗
  愚民參差成此幽囚綿綿赤抱皤皤白頭過隙野馬涉世浮漚狂迂速罪予復何尤魂欲我去飄忽遠逰嗚呼魂兮魂兮爾無板蕩骨肉萬里涕泣我望
  我生不辰長夜轉戚悠悠蒼天𤍞𤍞白日沆𤅈瀰漫乾坤穆沕哭者既死歎者為失旅魂杳杳十喪六七嗚呼魂兮魂兮袞職爾補少延須臾孰無肺腑
  陰風瑟瑟旅燕唧唧暮雨朝雲胡為我急身世窮年天涯一息寧為髊⿰羞作鬼蜮我生為勞魂欲放逸嗚呼魂兮魂兮慎爾先發與我相須受天之罰
  百感摧剝寸衷消毀長守圜扉滿腔赤淚有覺殘生無涯譴祟發發回風滔滔逝水魂如不來伊誰為類嗚呼魂兮魂兮孚我以心人生遭際往古來今
  半百生涯一軀殘偃孤抱憂勞萍蹤屯蹇萬死交戚九天元遠假寐長思流光空轉魂欲幾何灼灼微燹嗚呼魂兮魂兮何遽舍我我欲爾盡散無不可
  人生幾何吾豈戀戀成吾一死反貽國患歲序屢遷久甘幽難使我君王不殺忠諫魂何徬徨去如飛翰嗚呼魂兮魂兮孰非天命於此永依安土以聽
  風塵遠邇薄暮茫茫此際勞人孰不永傷悲萬里天斷九迴腸誰乘危機憂我君王我魂寥落便欲長往嗚呼魂兮魂兮努力炯炯人謀既臧天步可永
  自我復來寒暑更度日月迅速轉看白首我思古人伊誰可友履義安仁身類塵土死也生也彼亦何有嗚呼魂兮魂兮吾何爾號恐將一死輕於鴻毛
  男兒腳步自有圓方由我顛躓之死何妨履我后土戴我穹蒼省我之愆是我之狂魂如解此安我福堂嗚呼魂兮魂兮聊此相將待我罪終任爾飄揚
  
  有感
  踏莎行六首
  黃葉蕭蕭西風浩浩犴中忽訝寒先到每將心事對晴天肯因窮老傷懷抱 浮漚古今雲雨世道漫把榮辱堪作笑男兒何事鬱襟懷自有鳶飛與魚躍
  大道昭明人心不死一理綿綿貫終始消息盈虛總循環須知萬古皆如此 君父恩徳臣子忠義存吾之死矢靡已留取丹懷日浩然天地無窮永相倚
  百年運數一旦遭逢天涯長夜歎夢夢未惜宇宙托蜉蝣空餘禾黍慨王風 眼前靡靡心上忡忡難免幽圜今固窮仰視青天與白日冥冥照我此丹衷
  志扶顛隮身陷網羅先憂特為此心多氣吞天際長虹勢手障人間東逝波 樓上秦曲軍前楚歌英雄羽客總消磨惟有忠靈永不散與君攜手弔湘娥
  孤懷炯炯天畔茫茫北風日夜此幽窗秦館兩行七日淚燕庭一片五月霜 月臨日照地久天長不盡當年烈士傷遺下霄壤千古恨總出人臣忠義腸
  霧隠棘牆露低庭樹多難悠悠今未巳百年世事總成空一笑翻復任眼底 地角鄉關天涯囹圄回首君門幾萬里豁然蘆杖步圜堦西風吹散燕山雨
  沁園春
  金風轉律流光暗易壯士蕭條存丹天一㸃㸃自陶濯一身幽困兩歲長宵知作閒事樂天委運念頭此外更無勞靜坐間把宇宙蹤跡閒慮一遭 生平努力相高都做了灰蕩與塵消看世事多般奇奇巧巧於人何有也自逍遙狂風迴亂浮雲翻轉莫休莫歇枉分撓適懷抱擡頭窗外秋雨蕭蕭
  滿江紅
  炎暑方闌忽驚眼庭前一葉報新秋蟬鳴深樹日暮悲切歎息人世千年事空老卻英雄豪傑闕十一字 門掩後孤燈滅圜窗照清夜月靜思量教人愁腸結幾時恩詔歸田裡絲綸隨處少遮迾莫道他渭水子牙翁胷臆別













  楊忠介集巻十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楊忠介集>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附録巻一
  誥命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臣子志切效忠危其身而不顧朝廷恩頒恤死論其世而不遺豈徒備乎彛章實以樹乎風教爾故原任河南道監察御史楊爵剛貞成性𢎞毅為心兩疏叩閽聞者為之悚懼而氣不少衰五年繫獄見者為之悲酸而節廼益勵被逮則握粟就道囊無僦舍之金放還則杜門讀書室有生塵之甑胡未及於召用乃遽至於淪亡是用悼傷特加褒恤茲贈爾奉議大夫光祿寺少卿錫之誥命嗚呼死而不朽允惟正氣之長存久以彌光所願英風之永賁服茲寵命慰爾明靈隆慶元年二月初二日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國家於直言敢諌之臣常不吝貤贈追封之典所以磨世且用褒忠爾原任山東道監察御史贈奉議大夫光祿寺少卿楊爵志慮堅貞行操清鯁爰從廷擢㧞寘憲臺爾能正色陳規犯顔明諍激譚危論偶觸雷霆勁氣直聲增光日月囹圄益明其志獻畝不忘乎君天監純忠人稱孤介第副卿渙寵差足慰此幽貞而名號靳揚似尚羈乎輿望茲特諡爾曰忠介錫之誥命夫危身奉上實副乎忠執一不遷允符乎介足稱不朽真可以風祗服命詞永光來世萬厯二十年十月十八日奏疏
  乞宥言官疏
  周天佐號磧山晉江人戶部廣東司主事疏載本傳下浦 鋐字汝竒登州人陜西道廵按疏載本傳下
  請䘏典疏
  楊 博字闕 蒲州人厯官太子太保吏部尚書
  題為開讀事騐封清吏司案呈伏睹大行皇帝遺詔內開建言得罪諸臣存者召用歿者䘏録見監者即先釋放復職欽此又覩詔書內開正徳十六年四月以後至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以前建言得罪諸臣遵奉遺詔存者召用歿者䘏録吏禮兵部作速查開職名議擬具奏欽此臣看得建言得罪諸臣蒙先帝䘏録之恩遺詔開載甚明際聖主亨嘉之㑹新詔申諭更切雖身先朝露不幸殞歿九原有知均當結草但其死不同大畧有三典刑者上也合當復其原職特贈一官厚加諭祭仍廕一子廷杖而死者次也合當復其原職特贈一官廕一子或久繫囹圄或逺戍邊野漂沒孤魂不得死於牖下者又其次也合當復其原職特贈一官內尚書熊法正言正色古道古心諌止仙亭侃侃得大臣之體優㳺林壑揚揚有逹士之風御史楊爵敷陳一疏義膽忠肝前後奏議自當稱首繫獄十年困心衡慮始終氣節原無與雙以上二臣又應與杖死者一體䘏録以示優異通乞聖明俯賜裁定勅下遵行此外如有遺漏聴兩京科道官並各處撫按官查理明白各另議奏縁係節奉開讀事理臣等未敢擅便開坐謹題請旨
  請諡典疏
  髙 儀字子象錢塘人歴官翰林院學士禮部尚書諡文端
  題為大臣晩節不終易名輿論未協懇乞聖明追囬成命特録遺賢以光䘏典以勵世風事祠祭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准都察院咨㨿陜西廵按孫珫呈奉本部勘札准禮部咨該本部員外郎於孔謙奏論已故都御史  晩節不終乞要追奪諡號並議先朝御史楊爵補諡等奉聖旨既有疵議着將諡號追奪楊爵准補諡以後大臣有奉命與諡的你部裡還備查素履博採公評詳議可否請旨裁定毋得狥私濫給致亂名實有累盛典欽此合咨貴院煩為通行各該廵按御史一體欽遵仍行陜西廵按御史轉行先任山東道御史楊爵原籍官司備查本官存日鄉評宦跡有無疵議逐一采訪的確作速開報本部以憑覆請施行等因備札前來依奉轉行陜西布政司行查去後今據該司呈據西安府申據儒學查得已故鄉官原任山東道御史楊爵存日鄉行言動不苟聖賢自期嘗曰人皆可以為堯舜麄衣惡食不以為恥周人之急不吝所有遇貧生嘗脫衣以濟人有所與一介不受以致窮乏之極家人告煑粥無米而誦讀欣欣若㒺聞知居親䘮廬墓三年時玉兎徃來廬中冬月竹筍叢生人以為誠孝所感憮諸姪逾於所生事兄長有若嚴父教生徒無異己子足跡不入城市請謁不至州縣葢自儒生以至通顯安貧樂道君子謂其不愧屋漏雲筮仕行人奉使不受餽遺差囬請賑飢民拜官御史即上疏陳言上怒重責乆繫囹圄誦讀不輟再釋再繫忠誠動天完名全節獄中辨易君子謂其效羑里之為放歸以來卻掃塵俗惟是教授生徒竝無子孫室家之念自做秀才以至歿年一貧如洗志無所憾迄今不惟學士大夫稱為闗西夫子即兒童走卒亦皆目為當代正人而學識純正力行無愧古人忠肝義膽精誠可貫天日鄉評乆已論定縣學府學正學與列爼豆之間鄉人竊有私議為聖為賢為仙尚聞未死之謡即此沒世已乆人猶思慕不忘亦可概其生平允為純全無玷申詳到府看得本官行誼既真於鄉評而宦情益定於沒世當時獨推其完名髙節至今更仰之若景星慶雲名節始終無玷公論翕然共稱訪採眞確毫無疵議相應補諡以光忠魂備申到司為炤御史楊爵生前學識純正動履端方耿耿精忠可貫天日亭亭髙節足師鄉邦既經府學縣學查勘有據相應呈請合無轉逹題請贈諡等因呈詳到職看得冨平縣已故鄉官原任山東道御史楊爵稜稜大節耿耿孤忠有聖賢可學之心有堯舜吾君之志立朝之讜言百折不替居鄉之徳望歴世彌彰查無疵議補諡允冝等因咨部送司案查本年二月內該本部員外郎於孔謙奏論已故都御史  晚節不終乞要追奪諡號並及先任山東道御史楊爵補諡等因該本部覆奉欽依已經移咨都察院轉行本官原籍官司查看去後今該前因查呈到部看kao得御史楊爵精忠可貫天日徳行不愧古人鄉評與朝議咸孚易名當操定擬廵按御史核實前來相應題請伏候聖裁
  楊御史傳
  孫丕揚
  斛山楊先生余富平人也名爵字伯修官御史時以直諌顯世之人毋論識與不識咸稱為斛山先生雲當先生之生火光起自室中觀者咸驚異之長而伉傸自立不苟為同異則嶄然頭角矣家世清修先生又頴悟絶倫以故不具束脯從授經每耕之壠上輙挾冊以從且讀且田欣然無厭而其意則謂人當以聖賢為師取予去就不稟古昔何所稱宇宙間時苑洛韓大司馬方以理學倡明闗陜先生獨師事之韓觀其貌行朴如也已而叩其𠂻避席歛栣同時學者皆自以為不及雲伯兄靖故以掾中法無赦先生徒歩百里外為伸其寃械繫獄中吏卒苦之甚先生從獄中上書邑令見而竒之出與語甚恭推之食辭解之衣被則又辭亡何以弟子員舉省試第三人明年成進士授行人司行人出使藩國饋遺一無所受其亷㓗不汚葢天性然已而授監察御史時權臣擅柄義所不可乃移疾歸㑹其母老且病侍湯藥不解衣帶母卒毀瘠踰禮廬於墓者三年有冬筍馴兎之瑞服闋復起為御史稜稜氣節諸貴近莫敢於以私者而所覩時事不勝憤抗疏言天下大計有五其要謂方今災沴頻仍歳惡不稔輔近侍從之臣爭為軟語以媚上勲戚若郭翊侯軰又魚肉小民以取大利土木之工十年不息司衡錢嵗費不止億萬計朝儀間闊大小臣工無有奉顔色聆天語者緇黃末流至濫充保傅之選其餘言事諸臣若楊最羅洪先軰非死即斥去人人以言為諱國家所以隆盛治荅天意者似不冝此疏入上大怒即命鎮撫司窮治其詞拷訊備至定死矣竟不死戶部主事周天佐御史浦鋐俱以救先生箠死獄中而先生身幽囹圄者凡五年適上以受釐故放先生歸里間宻旨命司𨽻踵其後甫至家而逮繫者又至先生無幾微見顔面即日從容赴北鎮司獄又三年而始還上之聖明保全諫臣如此教授里中貴人莫得見其面疏粥敝履怡然自適五十七嵗而卒卒之前有大鳥集於庭公指以語人此其楊震鳥乎兆且在我援筆自誌又惓惓以作一等事做一等人教其子孫無他辭葢先生死若干年莊皇帝以世廟遺詔贈先生光祿寺少卿並録其後生稱大忠沒有遺榮矣先生為人硜直不阿意而內實忠淳一切所行務合道理故身履危地遇每坦途當先生被逮之日天乃風晦冥不辨色都士人驚相告語以為楊御史風及火災𤣥壇聞空中言冝釋先生上乃憶先生疏釋之得歸里比再逮出闗濵危甚矣晉義士匾夀亭侯祝先生老牖下仇上者負匾持士竟匾遭囬祿而隣屋宛然夫精誠通天地而忠信格九重此與區區口舌費皁囊中薄蹏者可同日語乎
  孫氏曰自余先大夫與余言及余所覩楊先生行事之概其孤忠勁節爛然耳目無容論己方先生繫北司而所著周易録及中庸解俱的然可傳世諸所吟詠無憤惋㤞瘵語即漢所稱黃霸何以逺過讀獄中疏草陳壅蔽勸寛容雖被萬死心無悔余爽然自失矣
  吳時來字闕 仙居人歴官都察院左都御史
  斛山楊先生諱爵字伯修陜之富平人家故貧母誕先生於婣家婣隣以火起羣赴之則懸弧室也長美姿容身滿七尺年二十始發篋讀書無燈嘗以薪代夙夜攻苦有時之隴上耕即挾書而讀意欣欣也兄靖少叅邑掾與前段令相惡為直指使所捕先生徒歩百里外申厥寃遂並被逮獄中上書辭意激烮後尹見之曰竒士也胡累至是耶立出之給油薪費督之學年二十八聞朝邑韓先生講性理學躬輦米徃拜其門韓先生睇詞氣行行壯也欲卻之父蓮峯老人謂曰意若非凡人數日叩其學詫曰幾失之既省語言踐履錚錚多古人節嘆曰畏友也督學使唐公校萟首㧞之嘉靖戊子秋應試長安就食館中客有遺金者先生守之客至持館人急先生詰其實還其金客謝弗取請至其家舍焉以書經舉第三名己丑登第授行人司行人奉使之肅府伊府吉府贄贈俱譲不受世宗肅皇帝議禮多製作薦紳譴斥者甚衆先生上疏臣奉使湖廣地方眼睹百姓多菜色挈筐操刀割莩肉鬻啖道傍假今周公禮文盡行抑何補於老羸饑饉之艱上之司舍待罪得旨下民部發賑全活以萬計壬辰秋授山東道監察御史見枋臣弄威福草奉將劾之為鄉人親昵以有垂白母在於是浩然請告歸居母䘮一遵家禮廬墓三年冬月竹筍生兎馴繞人咸以為純孝所感雲服闋堅臥不起行部使者交章薦之庚子秋詔起其家幡然戒行曰曩以母故不得舒吾志此一時也何為區區䇿駑⿰為復補河南道監察御史辛丑春二月初四日上封事娓娓數千言大約天下大事內而腹心外而百骸皆受病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五一則輔政者䛕郭翊國虣為巨蠧二則凍餒民閔不憂恤而為方士修雷壇三則大小臣工弗覩朝儀宜慰其望四則名器濫及道流出入禁內五則挫折諫臣辭具載疏中上震怒命錦衣使逮北鎮撫司推究考掠備至先生一無詘被創㭱鎻中尻肉綻若懸珠手割之血淋漓下氣息奄奄眯惑不自省守者以為死矣被覆之半夜汗如雨復甦東厰日更伺言𨔝以上有蘓校尉宣來心惻苦楚狀拾重瓦間合處尋被笞禠辦事役矣時有張子者同室職納槖饘得緩死部郎周天佐侍御浦鋐以申救箠死獄中守益嚴踰年工部郎劉魁再踰年吏科給事中周怡咸以抗疏下獄驩焉降心相與劘摩修詣繹四子諸經百家研精於易著周易辨録及中庸解若干巻詩文賡歌如是者五年乙巳秋八月十四日上䖍修萬靈明庭之儀祝釐得仙箕釋此三人者遂與周劉由潞水逾臨清別而歸上雖放此三人者其時熊太宰以諫仙箕忤旨終未釋然復詔逮之抵家甫十日也十月二十四日下詔獄與三人俱繫復三年丁未冬十一月五日先生籌易與周劉飲謂曰今須盡此杯明日出矣是夕大髙𤣥殿火四發不可嚮邇火圍中恍聞呼三人名氏者次日釋歸為民先生兩繫詔獄寒暑八易其初苦楚若不耐久之而鼎鑊湯火飴如食飲抵家以教授生徒為事解凍而耕暴背而耨與農人同甘苦雖乏儋石之儲而瀟然無憂葢圜扉中研心學問磨礲精光展拓胸次真有𣺌人寰空宇宙者而世上儻來富貴曾足以芥蒂其目睫乎己酉冬十月九日猝大鳥集居處先生不樂曰漢楊伯起之鳥至矣兆在我乎十四日午時而歿年五十有七隆慶元年穆宗莊皇帝肇極復其官追贈光祿寺少卿廕其孫恆官左監丞
  馮從吾字少墟長安人歴官工部尚書諡恭定見関學編
  先生名爵字伯修號斛山富平人初誕時室中如火光起人咸驚異之長美姿容身滿七尺家故貧年二十始發篋讀書苦無繼晷資嘗以薪代夙夜攻苦每之隴上耕即挾冊徃意欣欣如也居恆念人當以聖賢為師一切不稟古昔何所稱宇宙間兄靖以掾誤罹法先生徒歩百里外申厥寃遂竝繫獄先生從獄中上書辭意激烮邑令見而驚之曰竒士也胡累至是耶立出之給油薪費督之學年二十八聞朝邑韓恭簡公講理學躬輦米徃拜其門公睇先生貌行行壯也欲卻之父蓮峯老人謂曰意若非凡人數日叩其學詫曰縱宿學老儒莫是過吾幾失人矣既省語言踐履錚錚多古人節嘆曰畏友後與楊椒山稱韓門二楊雲年踰三十督學漁石唐文襄公始首㧞為邑諸生嘉靖戊子秋應試長安就食食館客有遺金者先生守之客至持館人急先生詰實付以金客謝寡取先生峻不允乃敦請家止宿焉是秋即以書舉三名明年成進士授行人三使藩國餽贈俱讓不受或以為矯先生曰彼雖禮來名重天子使吾獨不自重天子使耶聞者嘆服壬辰選山東道監察御史時權臣當國疏將劾之疏且具㑹鄉人有以垂白在堂止者乃移疾歸歸未幾母歿毀瘠隃禮廬墓三年有冬筍馴兎之瑞服闋家居授徒講學者又五年庚子秋以薦起河南道廵視南城權貴歛避而所覩時事不勝扼腕辛丑春二月初四日上封事娓娓數千言大約天下事內而腹心外而百骸皆受病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五一則輔臣夏言習為欺罔翊國公郭勛為國巨蠧所當急去二則凍餒民閔不憂恤而為方士修雷壇三則大小臣工弗覩朝儀冝慰其望四則名器濫及緇黃出入大內非制五則言事諸臣若楊最羅洪先軰非死即斥去所損國體不小是時中外頗以言為諱疏入人皆愕然上大怒即逮繫撫司窮究其詞拷掠備至先生無詘是日都城風大作人面不相覷都人呼為楊御史風其感動天地如此先生身晝夜㭱鎻中創甚血淋漓下死而復甦先是士大夫下獄竝未有㭱鎻者乃自先生始葢貴溪翊國意也戶部主事周公天佐廵按陜西御史浦公鋐相繼申救俱箠死獄中守益戒嚴人益為先生危而先生處之自若刑部郎錢公徳洪工部郎劉公魁吏科給事中周公怡皆先生同志舊友先後俱以事下獄相得甚歡然自學問相勸勉外各相戒不得言得罪事錢先釋獄先生願有以為別錢曰靜中收攝精神勿使遊放則心體湛一髙明廣大可馴致矣古人作聖之功其在此乎先生敬識之而乃日與周劉切劘修詣不少輟繹四子諸經百家研精於易著周易辨録及中庸解若干巻諸所著作畧無憤惋不平語詩歌唱和身世頓忘如是者五年乙巳秋八月十二日上以受釐故放先生及周劉歸田裡而三人者猶相與取道潞水講學舟中逾臨清始別歸㑹熊太宰以諌箕仙忤旨復逮三人獄先生抵家甫十日聞命即日就道親朋揮淚為別先生無幾微見顔面身幽圜扉者又三年丁未冬十一月五日上建醮髙𤣥殿災火圍中恍聞呼三人名氏者次日釋歸為民上之聖明保全諫臣如此既歸教授里中貴人莫得見其面疏粥敝履怡然自適己酉冬有大鳥集舍先生曰兆在我矣十月十四日果卒於家年五十七病革時援筆自誌又惓惓以作第一等事做第一等人教其子孫無他辭葢先生為人硜直不阿而內實忠淳自少至老孳孳學問以韓苑雒馬谿田為師以楊椒山周訥溪劉晴川錢緒山蔡洨濵諸君子為友險夷如一初終不貳磨礲精光展拓胸次其所涵養者誠深以故鼎鑊湯火百折不囬完名全節鏗鍧一代不偶也彼世之淺裏寡蓄耽耽以氣節自多者視先生當媿死矣先生沒若干年莊皇帝以世廟遺詔贈光祿少卿録其後今上用禮官議諡忠介
  由天性字闕 富平人禹城縣知縣公門人也
  先生姓楊氏諱爵字伯修號斛山富平縣黨林里獨戶村人也世居萬斛山之陽因號曰斛山雲生而美姿身長七尺頴異剛介取與不苟言笑不妄年二十始奮志讀書終夜不寢家貧苦無繼晷之資恆以薪代之兄靖任縣掾御史案繫獄擬重罪先生徒歩數百里愬救甚力被逓械監候在獄讀書未嘗輟也一縣丞因繫辱之楊大尹至見其文驚曰竒郎也何得至是即令在外讀書時給以油薪資助焉年幾乎自立之時尚未入黌聞朝邑苑洛韓先生講明性理之學負笈從之韓叩其學稱之不已督學漁石唐公嵗試連置首列薦之按院慶其得人焉嘉靖戊子秋應試長安於食館中拾遺金一裹食畢待之少頃遺金者來索之館人先生詰之遺金郎以實告即以原裹付之遺金郎分金以謝不允請主於其家是秋中書試第三名連登己丑進士授行人司行人奉使湖廣吉府蘭州肅府河南伊府餽送堅卻不受曰為士餓死不食人非禮之食凍死不衣人非禮之衣豈可受此餽耶世宗皇帝議追崇禮被譴者衆上疏雲臣奉使湖廣眼見百姓饑餓挈筐執刀即割死者之肉烹食道傍縱使周公禮文盡行於今日亦何補於饑餓之民者疏上待罪蒙旨該部看了來説隨即戶部發廩賑救全活者衆任行人三載壬辰秋授山東道監察御史權奸㺯柄嘆曰古人朝拜官而夕上疏吾寜屍其位耶草疏將奏間衆以母老止之遂告歸養抵家母嬰疾迎醫調治不愈癸巳春正月母棄世哀毀骨立廬守墓傍朝夕號泣䘮祭遵守家禮在廬教人讀書弟子來學者衆天性亦從門下先生天文性命之學無不淹貫一日講蔡子律呂新書一二日尚未竟究謂人曰蔡子用半生功夫方造此地非後學之可及也今之學者務舉業之外探理學性命者能幾人哉先生所得若此服闋堅臥不起按院薦雲守已勵無求之節論事持獨見之明三年廬守墓傍始終秉禮一簡不通官府內外感孚庚子秋應詔起用寄友人書雲大丈夫學周孔之道懷匡濟之術必懋勲業於一時垂休光於百世不虛生而虛死斯可矣豈以鄙末之遯避林野稼穡餬口與鳥獸同羣者為見哉區區欲策此駑劣之材少樹尺寸之效報國家養育之恩期不與草木同腐朽此心此念夙夜耿耿但今弱病不瘥未能也是年九月入京復授河南道監察御史任職五月廵視南城不避權貴辛丑春二月初四日上封事數千言備論時政闕失上震怒拏送鎮撫司監候十三日夜笞四十七日復訊鞫笞三十拷掠備至晝夜㭱鎻昏惑未醒數日獄卒以為死矣即以厚被覆面上至半夜響一聲通身汗沾被已離身矣先生畧蘓夣闗聖賢來救雲繫獄半載戶部廣東司主事周公天佐廵按陜西監察御史浦公鋐上疏申救皆笞死獄中繫及五載乙巳秋八月十二日上符鸞神釋放發原籍為民抵家甫十日九月十一日上宻諭東厰拘拿錦衣二人至門拜旨畢即行親朋哭送之臨行詩云白衣黒馬出鄉城飲餞多君揮淚情世上誰無生死路不須分袂嘆危行十月二十四日至京下東厰獄隨即轉鎮撫司照舊監禁復繫三載丁未冬十一月初五日上夜建醮事宮中火起上圍火中救出聞有神言呼及先生之名者上驚悟傳旨釋放次日詔雲昨戌刻朕於大髙𤣥壇夕禮懴文畢少憩緫法衆值之四面火起圍處無逃者三十餘未及二三刻宴霄山妥安山右裏氈屋俱燬前嵗仙鸞着放楊爵等諌言以為言我焚修為當者今果中之茲急先釋爵之故召卿等耳先生二次繫獄共計七年出獄人情交慶以為君明臣直盛世所稀覩者也獄中所著有周易辨録中庸解詩文數十巻自丁未出獄歸來以教授生徒為事視不義之富貴漠如也至己酉年十月十四日子時以疾終於正寢臨終自著銘旌墓誌以表其心焉嗚呼先生為子盡孝為臣盡忠大倫之篤舉無愧焉若夫生平嘉言善行多矣茲僅於耳目之所見聞者掇拾其一二以備遺忘以俟大君子採擇焉
  雒於仁字闕 涇陽人官評事
  楊爵字伯修號斛山陜西富平人嘉靖八年進士官御史謝病歸家居九年十九年起用前職二十年春公上封事大畧雲朝政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五一大學士夏言數人者不思久旱因元旦僅雪即止稱誦靈瑞正佞人可逺勛戚翊國公郭勛大奸不可近一土木之工十年不已以一方士之故逺修雷壇結怨天下一朝儀間闕經筵不講逸樂日甚一左道惑衆金紫赤紱賞及方外士而不屏邪妄之術一逺賢拒諫如徃年太僕卿楊最言出身即死羅洪先等皆以言罷斥而不開諫諍之路令鎮撫杖下公獄血肉淋漓獄戒甚嚴且絶公飲食濵於死夏四月九廟災詔求言戶部主事周天佐上疏言當宥笞天佐下獄絶飲食三日死已而廵按陜西御史浦鋐自陜復上疏申救有旨械鋐來京下獄杖一百與公同柙鎻七日而鋐又死公在獄與工部員外劉煥吾給事中周子順日相聚語玩古訓格言日事吟詠著作有周易辨録香灰解等言忘其身在囹圄桎梏中也二十四年八月有旨放三公歸田裡上宻諭東厰復拘三人使者至抵家甫十日即刻上檻車就道至京仍下獄前後在獄十餘年而後出直聲動天下竟齎志以歿惜哉不獲大用也
  品曰語雲不諫則危君諫則危身故忠臣勵節寜危身而不危君每陳忠讜之言不廢獻替之義公上封事前後居囹圄者十餘年是能為國家計利害犯忌諱蹈危身之禍弗恤也夫有生所甚重者身也得輕用者忠與義也公身可獄志不可奪舌不可禁其忠義蓋出自天性雲
  是時中外頗以言為諱而公所論皆人所不敢者故人皆稱其為讜
  公性狷介清苦自甘勇於為義以忠讜得罪沒齒無怨言以上俱出兩朝憲章録






  楊忠介集附録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附録巻二
  序
  遺稿序
  曾如春號守軒臨川人官禮部郎中
  如春不佞通仕籍卽時時從諸縉紳後聞世廟時斛山楊公雲楊公闗中富平人也抱志慷昻雅不急仕進而嘗慕汲黯朱雲之為人起家御史便明目張膽上封事觸忌兩下獄幾十年公以言報國獲罪甘之每歌詠歴歴天王聖明操焉時獄禁嚴中公者頻緝公語上之公覺連乎閟恍乎忘與乎常公久困日視赭衣貫三木者慘不出聲無異蚊呻然方晡柵夫守幽闗寂燈火邏柝駭聴公恬弗介意朝夕讀易曰易基宓犧氏重之則此中聖人朝聞道何憾夕死哉公玩易愈精動履愈無咎當時一二臣疏援公杖斃公哭之自分圜內首丘怵然為戒者久之人以此多公鎮定學久之諸滑黠窺公者亦垂涕咸呼忠臣夫世廟英睿邁古從諌如流顧急於性公論事懇篤言言經國讀者飛動顧格於行則奚暇誦也公摘時政斥諸大貴人雖寄公錦衣乎全公已而方士斥土木罷謟䛕誅升遐一詔荒陬忭 公前所上封事謂公為大遇主非耶公詩文集若干巻大都紀處獄者十之六七侍御陳公一日手茲集示曰此忠臣之所以事其君者余讀之未嘗不流涕盍序而梓之以風世教春受命唯唯竊謂士君子立身大塊間當為其在我不計在人潛也勒一家言藏名山見也依日月末光即蒿目憂時斥奸蠧勷理道危言讜論伸忠臣烈士之氣時能𥂕我哉不則侈於述作淟涊脂韋覆瓿之誚謂何爾徃者賈洛陽陳治安策幾數萬言長沙一謫竟恚憤死司馬子長號良史才漢武皇宮之輙醜詆漢武皇夫文譚西漢西漢譚二子二子為不遇故爾以方斛山公亡異蜩鷽鳩起而飛搶榆枋覩大鵬盡垂首戢翼控於地已矣亡論二子即汲黯朱雲足多哉且也陳公執直節為名御史於止輦受言之時獨昧乎斛山公壹山公不朽藉之乎秉彛感人烈於雷霆後讀茲集者孰不駭魄動思旦暮遇之不旦暮遇之非夫也春以陳公刋斛山集颺懿夫昭風夫
  合刻薛文清楊忠介二先生文集序
  董光宏號闕古鄞人
  昔人稱文章大業至列之為三不朽謂其維世風砥士習也而世恆岐求之卑者窮工極變殫才力於雕繪之間以為是固吾道然耳廼其黠者又強推而匿諸理借聖賢之頥頦以文其囬矞偽辨之辭試覆而印其人莫肖也嗟嗟文以人傳人以文重凡厥有生靈心靡晦余觀古端人烈士片言隻牘百世而後即走牧下𨽻猶能悚然而式之其文無行者一時非不傾艶也試掩巻而思其人幾欲唾去噫是可以徵人心已我明文清薛公倡學河津凜凜篤行嘗以事左權璫繫獄中怡然讀易不輟所為讀書録二十巻平易簡切皆自體驗中來而闗中斛山楊公當世廟時上封事忤旨詔獄前後七年日有九死從幽憂綫息中深悟易理所集得之犴狴者強半其言通而詳巽而正懇惻而不誹讀之知為義烈忠厚君子夫權璫挾至尊寵靈所叱咤令天地變容舉世氣奪而文清獨守正不揺當肅皇帝震霆時鑕前鑊後七尺如寄人情固已萬念蹈冥而斛山從容爻象玩理㑹心發為詞章不忘忠愛此非養深而識定脫然於生死之際者其能然乎二公之文河津則如景星慶雲世所快覯富平則嚴霜凜雪太華巋然又若崐崘下注之𣲖百折而愈東總之鍾扶輿之正氣襲箕斗之精英天所篤生以為邦直國紀者也二公舊各有專集嵗久漫漶某君按晉乃合二集而梓之餘謂二公生異時産異地乃其器識徳行畧同其蒙難同其處困而亨又同特文清後受知裕陵駸駸柄用而斛山卒不振以死顯晦稍殊然至今讀兩公之文皆凜然若有生氣神馳志悚願為執鞭而不可得此又非可以顯晦論也噫嘻文清力追太上不言躬行此豈有意於文者斛山忠憤篤摯不得已而抒所耿耿寜忍自附於著作廼秦晉數千里間文章名位後先蔚起者何限而某君惟二公之集是梓又復合而梓之讀是集者其亦可以思矣其亦可以思矣
  遺稿後序
  孫化龍號闕 恆山人官廬州府同知
  斛山遺稿刻成寅長曾公以示化龍化龍拜讀再四為之竦然竊深有所感焉夫世廟英明逈出前代矧當勵精圖治之時庶績咸熈賢哲登用寜復有所缺失可言楊公奮然抗疏諤諤數千言犯顔極諌不少避諱憂治世而危明主即古之汲黯朱雲何多讓焉公既下獄前後數載身困縲絏之中日窘辱於吏卒艱苦萬狀與死為隣人多不堪其憂公獨坦然自得慷慨從容賦詩為文畧無芥蔕非所養之素定何以至此故讀公之遺集可以觀事君之忠焉可以觀處困之貞焉若公者真可謂烈丈夫矣夫人之立言凡以闗於綱常政治及發揮性靈道體斯為可傳否則雖爭竒競巧不過雕蟲末技耳今觀公所上疏指陳時政明達剴切悉闗體要可為君人龜鑑其詩文數十首逢時觸景直冩性真或潛思力探發明道體而補袞之忠誠尤藹然溢於言外其視浮華無當聲律為竒者殆不可同年而語矣是集先刻於闗中侍御陳公督賦江北首以是命刋之廬陽俾忠義文章傳播廣逺且使天下後世為人臣者聞風而興起其有功於風教豈淺鮮哉嗟夫秉彛好徳人之良心讀是集者可以深長思矣
  外集序
  趙 桐號嶧山古綘人富平知縣
  或謂嶧山子曰汝富平令耶汝邑有楊斛山者名則聞之果何人也對曰斛山先生忠義人也先生之忠義天下人孰不知匪直天下知之我聖天子亦深知之但以其諌言時事過於切直故特困之如漢文之於賈生所以挫其英鋭之氣而為之動心忍性將欲大任於後日也既而先生所言事事皆騐而我聖主擢任之意益深切矣不幸天嗇其年早歿於家不惟天下悲之聖主亦悼惜之也然先生雖歿而其忠義之氣見於辭章猶有存者故集而録之以示人人俾觀者接於目感於心而忠憤義烈之氣勃然以生矣噫是氣也浩然之氣也乾坤之正氣也乾坤之正氣多則國家之元氣盛斯豈小補也哉孟軻氏謂古人有聞風而亷頑立懦者予於先生亦云
  外集後序
  魏學曽號確菴闕 人歴官通政司通政
  斛山先生忠節聞天下然未以詩也今讀其詩復工可聞也而顧不聞斯非掇其巨而遺夫小爭傳夫赫赫者而𤨏細焉畧耶且詩何為者神動斯言言斯永而以音以律詩焉生矣是思形而聲一真機也故觀人莫如詩陶淵明隠逸人也百世下不識其人者讀詩而知隠逸以機真也先生是集獨非獄者耶乃其言誼而不利道而不功貞勵而不怨是故其思也激諸動而機其真矣詎不足以見忠節雲夫毛詩詩也而類為經以其思正也先生固有周易辨録中庸講説與他正言格論人業爭傳之矣然則是集當與之類傳無疑也嗚呼將與類傳斯固不以詩聞與集有律有歌行諸體巻一名曰外集葢以別簡帙耳非內外之也先生歿數年矣集無刻者嘉靖甲寅刻諸嶧山趙子
  題斛山楊先生集後
  聶世潤號闕 劍南人富平知縣
  潤自髫年聞長老人道語至先生即知景慕先生比萬厯癸卯丙戌間上試春官兩因梓潼何冏簿知有先生上林孫與之語得詳其行事遂從其請而誨其子正茂居無幾出令紫陽調富平躬禮祠下求遺稿見有周先生都峯楊先生椒山植節一時者其文畧有存焉欲申校以傳未遑也時則有若塩臺吳公廵歴蒲城潤以公謁蒙訊及先生祠宇書籍語在前序中因諭以斛山稿若軰幾席間不可少隨檄下雲斛山公正氣鍾乾坤之秀貞風萃河嶽之英昭代直臣熈朝名諌其建坊祠前雲潤以祠在治為靜地請建坊通衢以永此不朽諭曰可乃建於今之南闗拾遺稿合周楊諸先生鴻製竝得恩詔墓表等篇彚為全帙分為五巻別巻周易辨録板在藩司以日久刷多脫去者九求家籍得先生手稿續刻齎補於後題雲表揚節義以勵一方風俗以培國家元氣此則觀風者之責亦縣令循良之政其速之於乎敦崇先哲振起後學如公者何切至哉此刋出識者豈惟見有楊先生而因以見維時之有周楊諸先生諸先生之忠節不冺因可以脈脈動天下後世之儋諸先生爵者公之風教逺哉是役也校字則李縣丞從蘭陳教諭王道孫訓導善養督工則楊主簿遇春石典史中元例得竝識雲
  讀楊斛山先生文集説
  呉 楷號闕 曹國人官御史
  自昔志士仁人蒙難砥節吐辭舒憤伸剛大於摧挫之中發英華於沉頓之餘徃徃與日星爭輝風霆比烈越數百載而感人動物不衰也今夫三尺童子聞龍逢比干之名無不蹶然起立改容屈平之騷武侯之表讀之者輙呻吟咨嗟欷歔若絶流涕而不能自止若是者何也彼其忠義誠足慕尚故接其言而惻愴乎人之心亷頑立懦風後世而不窮也其禆於世亦不小矣明興以來直節敢言之士未易具論論其炳炳者世廟時稱二楊焉斛山椒山竝以言獲重遣下詔獄椒山分死而死斛山分死而竟得不死死不死勿論而其勁節英聲凜凜乎百世猶生則一而已不佞僅能典謁時即聞先軰談二先生之名已慨然有懷想見其槩迄今而常若形諸寤寐也者頃以愚昧徼主上恩㧞置西臺今奉命視鹺河東斛山故闗中人富平其里也竊有意乎履先生之墟原而吊之既得先生文集於其孫頻原公恆處盥手展讀不覺喟然而嘆曰吁向我未讀先生書意先生骯髒骨鯁古牽裾折檻之流耳乃今而知先生其所養有大過人者夫犯雷霆抗萬鈞先生能之人亦或能之顧得於感激者易渝發自意氣者易摧始未嘗不硉兀而卒苶然也先生處囹圄者十年一日而不忘愛君鈇鉞刀鋸當前而不為動震撼危疑九死而卒不少悔此豈悻悻自負矯焉以近名者之所可幾及哉方是時先生之所憂者在國社之安危而不在一家之榮瘁所懼者在主徳之隆汚而不在一身之生死如曰平生不灑身家淚兩眼今為天下澘又曰年來儆戒非因禍恐致君王殺諌臣斯可以見先生之心矣夫自登山之歌過湘之賦猶自不免於近傷先生處君父之間獨綢繆係戀婉雅和平困羸已極而用情愈厚曾無幾微忿懟之形於詞氣即所稱國風之好色小雅之怨誹固不足為先生喻也語曰造次必於是顚沛必於是先生不其近之哉嗚呼士君子處世得志則立功不得則立言功以輔世也言以覺來也假先生而得君以展布則明且有伊呂假先生而得年以著述則明且有濓洛奈之何其卒不然也夫書序傳記不足盡先生之文然而其道處困者詳也讀之者識堅志熟仁之定力風律歌行不足盡先生之詩然而其屬悟主者多也使讀之者見仁人孝子之用心易辨中解不足盡先生之學然無一而不切於躬行也使讀之者知性命問學不離夫人倫日用之實則先生茲集豈其小補於世也者哉先是吳君安節代按山西梓先生集行於世真先得我心矣遂為之説以授頻原公庶有所託以不朽雲記
  忠諫流芳坊記
  吳達可號闕 荊谿人官山西御史
  萬厯戊子夏余奉命按鹺晉東循例廵歴西安府屬富平聶令以公事謁予於蒲城余首詢以邑之先達楊斛山先生大節皎皎有坊額表揚否令對以穆廟初年以䘏典故立坊今漸圮請新之餘復訊之有祠祀否令對以建祠春秋具祭遂命之祠前另建一坊題其額曰忠諫流芳雲再逾月令具言先生祠宇僻閴徃來旌斾所罕經請於本縣南闗孔道處竪坊以聳瞻視余然之隨合匠鳩工標以肆石飾以丹雘堅固文彩煥然新矣聶令因請記於余余竊惟先生名滿宇宙芳垂百世兒童孺子咸知其為一代直臣何藉於余之表揚哉又何藉於招掲通衢而後顯先生之譽哉葢有説矣夫人心忠義原自天賦不假修為晩近世心隨習轉性以俗移獨養元氣而不累習俗者千百人而僅見者也其次中人之質每以有所勸而興以無所激而阻下愚則勸激之而不能矣上智下愚世不常有天下惟中人為最多故揚忠義以勵末俗夫亦司世教者之責與此余與聶令建坊意也乃先生之心豈以是為輕重哉昔唐虞盛時君臣之間有都俞吁咈而無忠諫維時上下志同精神孚契士生斯世顧不幸與此先生志大道之公心也自都俞吁咈之風邈而始有忠諫之名已非先生之本心矣忠諌不行而至於禁錮禁錮不已而至於械繫痛楚百端流離萬狀即身後有忠諌之芳聲而當時或見以為彰君之過先生之靈不猶有悵悵哉是忠諌流芳固後人所以名先生者而非先生之自有也以是質於先生先生其以余言為然耶否耶遂勒石而為之記
  祠堂記
  雒 遵號闕 涇陽人歴官尚寳司卿吏科都給事中
  楊公諱爵號斛山闗西富平人起家進士行人授河南道監察御史世廟時好直言極諫瀕危數四不少挫抑時則有若太僕楊射洪最車駕楊容城繼盛皆以直聲動天下人號嘉靖間三楊雲隆慶改元録䘏徃忠射洪贈右都御史諡忠節容城贈太常寺卿諡忠愍各祀於鄉公贈光祿少卿崇祀無宇廵撫董公世彥廵按劉公光國檄縣相基鳩工創祀為堂者三楹左右廊各三楹衛以峻垣重門喚張徭編門役日供掃除焚修香火有司春秋饗祀布在功令公廕孫詹事主簿恆問記於遵葢記祀堂肇修嵗時雲祀堂告成事萬厯六年某月也徃遵總角時知慕公名髙計走謁門墻覩其耒采至今有遐想焉公忠讜封草備録石室直節正氣服在當時信於後世談者不偉其難即髙其標豈知公見道分明學識其大危言若夷亢志若抑分義在我自盡而已曾少謂竒且難邪初公從遊苑洛韓先生邦竒與容城為同門友師友淵源夙契道真且富平習重氣槩吏部尚書張鷃菴紞以仗節祀公以獻忠祀天植其性益多於習人文世傑不愈靈其地耶嗚呼覩𡙡墻於廟貌思景行於髙山其足風世也與西安郡守羅公惟垣雅崇先烈捐俸伐石勒碑
  祭田記
  蔡 靉字闕 寜晉人官御史公同年也
  夫宇宙間孰為貴且榮惟忠臣孝子是為天地之正氣躬行之君子也若夫大孝終身孤忠自許垂百代之清風立臣子之凖極者其惟我斛山先生乎先生家世闗西之富平予進士同榜兄也初受學於苑洛韓先生靉亦先生門下士實有同道之雅嘉靖己丑同登進士同銓授行人後三載同選授監察御史任一載餘斛山謂予曰老母不任驅馳家在三千里外不能迎養吾當告歸以盡烏鳥之情予止之曰御史三載例有勅贈之榮寜不少待斛山曰蔬水之歡天性之愛古人不以三公位易一日之養吾志決矣幸成吾速歸計予為白之宰執部院諸公無不稱重別後以養病違限例不起用予亦以言事忤旨黜為編氓兩不相聞者七閲寒暑己亥秋以兩京言官之薦予與斛山及浦竹塘三人同召用予丁母憂二公先入京竹塘以盡言廷杖而卒斛山亦以罪下獄得與斛山相見時劉晴川正郎亦盡言與斛山同繫劉舊鈞州守予曾疏其賢又相知故人也在獄同處者二旬餘予被謫黜獄二公各有詩相送予亦有詩言別予歸後復被黜再為編氓斛山蒙恩赦得釋與劉晴川周都峯欲至文登不果復被逮械送入京仍下獄又四載首尾八年復蒙恩赦得歸家居數載而卒癸亥春斛山長子偲以應貢赴京便道來訪詢其家事及歴履曰家君復被逮械送時九月終尚未成衣一門生解衣衣之予隨之過趙州石橋東指曰此去寜晉四十里昔與汝蔡年叔獄中別時約雲過趙州相㑹渠豈知今日予過此橋家君自居官抵今三十餘載逺近饋遺一無所受以此家無纖積予兄弟止仰給儒學月廩予曰斛山兄介正清操朝野知之李石疊曽為予言廬墓時客至無茶饋豆以代茶湯尚卻之況他人乎噫昔道義相期出處畧同斛山已矣予猶碌碌苟全恨衰年不能逺出持生芻一哭墓下今日無以為情聊以務農所積相贈為斛山兄置祭田一區以供時祭刻石墓下以表平生道義之情嗚呼先生天性孝友真誠直諒二親之沒六載廬於墓側哀毀骨立鄉間率化忠信恩義兼程越境徒歩從師講明理學敝裘蔬食怡然自得致行峻潔動以聖賢為法躬行實踐苑洛先生重之別時為筮暌大畜二卦知將來之必至此及授使職䝉特旨勘肅藩事酌量中正克當上心奉使藩封卻金明義髙風灑然晉秩西臺論事建白同列推仰元老九卿無不稱重及五事一疏忠誠剴切鳴朝陽之鳳鳥屹底柱於中流矣君子評曰學有師承潛心理窟真知實踐不貴言論方之橫渠張子藍田呂氏造道則一而力行為多方之晉陽有道闗西伯起行義則均而忠貞愈勵是乃百代殊絶之人物明時全徳之君子名竝華嶽氣作列星其炳烺於窮蒼乎予二次放逐林居者已三十年仕途故舊絶少所託置祭田者長安順泉張先生先生道義大君子也以名進士釋褐為真定理官其待鄉士夫不以顯晦有異每公出必便道相訪故予懇托之以有成焉謹記
  神道碑記
  練國事號闕 永城人陜西廵撫
  嘉靖間有兩楊先生皆以忠諫名聞四海一則楊椒山先生一則今富平楊斛山先生也余束髮讀大政紀即嚮慕兩先生為一代龍逢及以公車之役過容城見道左有明忠臣楊椒山之墓一碑肅然改容下馬徘徊垂吊者久之今予秉鉞秦中以征討之役數徃來斛山先生故里而不悽然感懷者又豈人情乎及問先生村落距城兩舍有奇茅屋數椽薄田不足餬口其後人敝敝子衿中不辨其為名裔也此皆清白常調無足異至神道一碑亦缺然道左斯文未䘮山斗沉淪荊棘迷向黃鳥含悲觀風仰止者與有責焉干戈既定禮樂將興砥柱頺瀾裂皆慕義當在後之學者徘徊垂吊人有同心餘忝大吏倫教在握何惜此寒山一片石乎先生精靈不散嘗騎箕雲霧中其鍳觀此碑神泊故里以啓佑夫來人勿謂椒山而外皆巾幗女流也文獻足徴將三秦豪傑世受其賜先生生平別有傳記不具述特述其建碑之意若此不知可作九原知己否
  鄉賢呈
  富平縣儒學生員許元吉等呈為崇祀鄉賢以勵風化事切照本縣黨林里御史楊爵生有純質夙好問學兼程越境徒歩從師致行峻㓗動以聖賢為法不以富貴歆意其居䘮也廬墓三年未嘗見齒其守身也蔬水終身甘若和𡙡事兄有若嚴父撫姪愈於所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取諸人如其道也九死無悔於己其為御史也不欺而犯有堯舜其君之心其下詔獄也重刑是甘無怨尤其上之意至若八年幽囚嗜學宛如黃霸一時妙契疾書無異橫渠卒之感天動地半夜赦出於龍樓誓死還生四海咸稱其鳳羽乃於朝桎暮梏之際能有剗經注傳之文今遺稿有獄中雜著中庸講説周易辨録藏於家笥真古之鐡漢今之玉人生為後學所宗歿當祀於膠庠者也
  廵按河東御史尚檄雲看得該縣御史楊爵古行古心得闗中之正脈有學有守真當代之名臣丰采挺著於臺端魚頭鐡面聞望素服於月旦慶雲景星事業膾炙人口氣節等配㤗礪本院不得坐明道之春風頓消塵障又不獲式干木之髙廬少酧荊識然神㑹宻於形交願書劉敞之碑素衷愈於貌敬敢掛延陵之劍為此牌仰富平縣着落當該官吏雲 雲葢公完名全節與日月爭光奚待本院區區之表揚也但懿徳之好人心攸同桑梓具瞻豈雲物故所有未盡該縣加意繳












  楊忠介集附録巻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楊忠介集>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附録巻三
  書
  羅洪先號念菴吉水人官右贊善公同年狀元也諡文恭
  奉別九年尺書未獻中心懐慕何日不然每飽食閒居惰氣或至思兄所處輙流汗驚心千古而下事變不齊如兄應不數見古人於動忍即增不能未知向來亦有動忍否即今所增不能何在將亦無可加損百折不挫者歟南北間阻欲奮無翼不得相從面受益也不肖進為不力仰負知己嵗年虛擲齒髮日疎雖於家難懲創中不無少見然此身與所見猶是為二縱然鞭策終渉湊補囬憶辛丑所教慎獨之㫖有媿顔也數年以來佩服良勤竊以曾子謂門人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此慎獨旨而夫子告仲弓如見大賔承大祭正與相類古人終身持守不忽頃刻何哉古人事心如天而今人認己為心認己為心故易足而事心如天則難窮書曰顧諟天之明命天理所在不入安排戰戰兢兢虛以捧持稍渉動意即違帝則顔子克己復禮大舜舍己從人孟子舍夷惠願學孔子濓溪論士賢直欲希天豈故誘人妄擬哉不如是不足以盡心亦不足以事天此戰兢所以終身也況資本豪傑行孚神明擅其餘力日進無疆其必以諸聖為師而不忍少懈矣乎不肖視向徃為塗轍矣
  馬 理號谿田三原人官光祿寺卿
  頃執事忠誠動天獲出獄而歸天下之情愜矣愜矣理約謫與昝子來省問僕御忽遭國䘮未果二月十日此服始闋當相與敘濶懷也年來總制曾公經營驅敵出套雖未舉行套兵去年不入我境近聞北徙五百里內無營帳矣忽爾被拿自此恐敵勢乘隙肆志又曾所招用畨人兵及鑛人諸御之此國家安危之機奈何奈何理聞之不勝憂懼欲約謫援救此事如何如何不盡
  
  執事自錦衣歸來吾鄉人知之天下人知之皆謂忠誠感動天地鬼神不俟圖畫麟閣凌煙而勲名與之等矣但姪休尚為當路者所大索為休者亦緣窘急輙出惡言將與兄弟為仇鄉人聞之不勝戚焉頃因吾子徳盛當路者遂原情釋休休得歸知感叔父之徳亦篤友於之好此猶玉更磨而瑕去器在鑄而復完人生有此何幸如之何幸如之吾鄉人聞之嘗為吾子戚者舉欣欣然矣嗟乎休也死而復蘇令郎公子有玷而無瑕不亦大快也耶人情如此固知吾子之心亦夷矣夷矣今而後盍進休而教之俾仍衣巾於學校之間日就月將於賢人君子之列他日為安之𤣥為改過之處為史冊之光有何不可是在休是在吾子不盡不盡
  鄒守益號東廓江西人歴官祭酒諡文莊
  順之徃嵗南歸辱道教之及嘗兩致小詩以申瞻跂竟未得一馳候謝耿耿在念客嵗侍晴川兄久聚青原春暮訪雲津入梅陂日相切砥備聞確志實學卓然尚友千古恨無縁撰杖屨以商歸宿也道駕欲出閩中可一酬此願否年來取善四方時陟名山探石室入嶽麓徘徊荒洞謁蓮華墓下始識聖學精微非想像虛談可望須從精神命脈內省不疚自成自道全生全歸方不孤負此生古之人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只從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充拓不是架空摭當三千三百隻從戒懼真體流出不枝節㸃檢枝節㸃檢是小成昧極致架空摭當是虛逺忽實病何如何如靜養深造計當日粹而方畦子交想淬勵幸有以砭箴之像刻二幅新刻二本荒洞聚講四條奉上清覽相望萬里惟為有道自玉以永肩天休臨楮神馳
  周 怡號訥溪太平人官吏科給事獄中同難講學者後起復至太常寺卿諡恭節
  涿鹿分歧依依馳戀一路不能息念至於二月初四日抵家不意老母抱危疾自十一月十六日臥床至十二月十六日遂棄諸孤怡罪逆深重天所不宥方倖免國刑遽遭家難天壤間何使我至此極耶五年憂驚其母不能安飬五日念此苦情即欲以死投地五內崩裂號籲無方不復有生圖矣向在獄中丙午秋起夣寐不祥占亦不吉恆憂既而次兒殤逝意或可贖諸罪後復夢老母無祥召占亦可疑已嘗請命不謂變速若是皇天殛我何奪我老母之速使不肖痛切苦楚一家顚連無依至此極耶先生素知我罪聞是必傷憫鮮民道逺無能訃告西望痛哭傷神無已日南歸時與晴川先生同行至徐州路已一半晴翁從舟謂風水順疾強怡同舟怡謂風水順舟誠疾或不可必其常順遂固辭即陸怡十一月晦日至蕪湖晴翁次月初八日至蕪湖至家得與老母㑹十三日若有所驅而疾也葬無地暫殯於所居東偏小房須己酉春或得從先人塋側以地繇尊長不得自專也夙夜㷀㷀出入無恃魂神落落羸形日甚又安能久長耶先生徳行孚於神人上下佑䕶福履綏之家慶休和理所冝也顧怡信向懇篤恨不時親惟望天佑國家夀斯文呵䕶先生福體與終南太華竝夀以慰天下仰瞻無任祝願之至
  
  歸時㑹戚南𤣥掌科首問二公切切謂每臨嵗時曕仰西北祝天佑國家早放三人又祝三人無疾病早䝉恩眷兩畨相見皆   至情知故懷思不敢不




  華書去神去
  又
   中侍斛山先生有年先生博學篤行真積力乆一本萬殊觸處洞然其剛風勁氣得之天者固異而學問之造尤深且徤也小子受益非言語可述蒙恩歸田裡與㤗和劉先生暨怡更同舟千餘里舟中因劉先生論學及慎獨先生有慎獨外再無事歟之詰怡識之懼人心之遺棄詩書及討論世故事乎先生亦請根極定論示則益世不淺淺也清源別矣謹書此為請證之㨿附與忠介公子子烈公書患難中復有良㑹殆不偶然未可忽也舍弟孤陋䝉有以啓迪之即成已之學也吾子勉以為何如今子示循循善誘人三句請作此題見教
  劉 魁號晴川泰和人官工部員外獄中同難講學者
  仲春曾      表弟王省齋轉付臨人便不知能徹尊覽否舍弟長吾近正月內以給事抵家雲嘗聞起居清適消息欣慰無盡數日前得訥溪先生九月書乃堂夫人尚未歸⿱穴之 -- 窆且謂橫逆之來避之不免不知何事豈以墳山混界猶未釋然耶竊以母老孺人內相孺人諒俱萬福子烈子勉子學賢崑玉必徳業日新秋試聨㨗不占有孚方畦先生孚忠先先必嘗相徃來商量舊學共尋至樂苐道阻且長無縁請益徒切瞻望耳東廓念菴二公枉教雲津士類翕然興起廓翁明日赴萬安梅陂之約念菴值令先公忌祭今日歸矣二公論及轍以何日復得㑹晤為快林孟津改嶺南通雲首陽題壁已奉命洗去矣雲津承二公用白沙先生韻有作録上一覽七日雲津㑹千年樂可尋津流終到海雲岫淡何心共溫禹穴業直振鳳巢音悟來三字訣莫靳頂門針東廓至人吾所仰川上逺追尋得入蕭蕭徑如披穆穆心庭虛當野翠樹古集禽音信宿安能去沉疴待砭針元城天下士何意此追尋為問獄中事因知嶺外心一生慙學歩千載幾同音便作指南計欲君示我針夫子修恭黙㣲言何處尋被衣長者貌忘食古人心武士憐忠憤明君感徳音不知觀繡者誰與渡金針聖道杳何際徃徃費探尋一自見君面能令消鄙心金堅從火試瑟在豈須音已分將頑鈍求磨似杵針念菴
  錢徳洪號緒山餘姚人官刑部員外郎獄中同難講學者
  來教承舉無善無惡與感物而動二言之疑如兄所辨更復奚辭竊意先賢立言各有所指於人所不疑之中發其疑端正欲使人反思而有得耳千古聖人立言人各不同夫豈不欲相襲成説以一人之聽聞大抵皆因時設法自不能以盡同耳雖曰因時設法其此心之體本來如是亦未嘗有所私意撰説其間以茍一時之效也以兄之髙明少離成説精研此體於湛寂之地必有超然獨悟沛決江河而莫之能禦者矣如以辭而已矣則如兄所舉數條前人論説既詳信而無疑矣又何必為是殊方之論以起紛紛之辨耶人之心體一也指名曰善可也曰至善無惡亦可也曰無善無惡亦可也曰善曰至善人皆信而無疑矣又為無善無惡之説者何哉至善之體惡固非其所有善亦不得而有也至善之體虛靈也猶日之明耳之聰也虛靈之體不可先有乎善猶明之不可先有乎色聰之不可先有乎聲也目無一色故能盡萬物之色耳無一聲故能盡萬物之聲心無一善故能盡天下萬事之善今之論至善者乃索之於事事物物之中先求其所謂定理以為應事宰物之則是虛靈之內先有乎善是耳未聴而先有乎聲目未視而先有乎色也塞其聰明之用而窒其虛靈之體非至善之謂矣今人乍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隠之心怵惕惻隠是謂善矣然未見孺子之前先加講求之功預有此善以為之則耶抑虛靈觸發其機自不容已耶赤子匍匐將入井自聖人與塗人並而視之其所謂怵惕惻隠者聖人不能加而塗人未嘗減也但塗人擬議於乍見之後已漸入於納交要譽之私矣乍見之發豈非生於不識不知之中而洊入之心豈非蔽於擬議之後耶然則塗人之學聖人也果為怵惕惻隠之不足耶抑去其蔽以還其乍見之初心也程子曰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夫所謂廓然者不蔽其虛靈之謂也虛靈之蔽不必邪思惡念雖至美之念先橫於中積而不化已落將迎意必之私而非時止時行之用矣太虛之中日月星辰風雨露雷曀霾絪緼何物不有而未嘗一物為太虛之有人心虛靈之體亦復如是故曰天下何思何慮天下殊途而同歸一致而百慮夫既曰百慮則所謂何思何慮者非絶去思慮之謂也千思萬慮而一順乎不識不知之則無逆吾明覺自然之體是千思萬慮雖謂之何思何慮亦可也此心不可先有乎一善是至善之極雖謂之無善亦可也故先師曰無善無惡者心之體是對後世格物窮理之學為先有乎善者立言也因時設法不得已之辭焉耳然至善本體本來如是固亦未嘗有所私意撰説其間也感物而動之動即動於欲之動非動靜之動也動靜二字之義有對舉而言者亦有偏舉一字而二義備者周子主靜之靜是兼動靜而言也其自註曰無欲故靜夫無欲故靜是有欲即動也動即失其至靜之體矣記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即靜一言已盡夫性體寂感之理矣感於物而動是動失其至靜之體渉於欲也故程子曰人生而靜已上不容説纔説性便已不是性矣謂求其性於既動之後非性之真也故靜之一言實千古聖學之淵㣲非精凝湛寂自得於神領獨悟之中者未易以言説窮也洪之得於所聞者若是然先師去我乆矣亦不知昔日所聞者果若是否耶姑據此心以求正耳來諭逹道無五逹徳無三皆即一也愚謂一誠而貫三五則可無三無五則不可葢心之誠譬如水之澄然無雜三則無雜自明無雜自純無雜終始如一五譬則一様人來炤還他一様形五様人來照還他五様形自是無差故曰五本於三三隻是一一隻是此心無雜人心只為私意所雜所以失卻至一之體耳失卻此體所以不明不純而有息故發之應感隨處皆差故曰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天下之達徳三所以行之者一正指道與徳之端欲人得其體也得其體名言俱忘矣
  此錢先生復書也出先生㑹語集中先生繫獄數年與先公同講學圜中處困記稱其為同志舊友則夫未入獄既入獄與夫既出獄其徃來論訂亦非一二言明矣而槩同佚闕可勝愾歟紹武識
  楊守謙號闕   人厯官延綏廵撫諡恪愍同年也
  守謙叨附榜末得瞻道範已欣服髙誼嗣是東西參商不獲一通音問忽忽十餘年於茲矣闗中山川雄博風氣龎厚士生其間質實沉毅資稟近道髙陵富平間尤多純行古道之徒皆薰染涇野翁及我老年兄之化守謙承乏提學方樂與諸生相長助未幾有三晉之役從此間闗戎馬於身心無益也榆林地艱用絀謭劣益艱展効有道君子何以榖之令郎偲仕純良可教趨庭後益長進令姪休守謙初欲與以衣巾令有改過之地近聞乃益不悛守謙愚慮為令兄老先生猶當委曲保全雖百分過厚不為過也昔周公誅管蔡元世祖其弟三叛竟全其生夫事之有疑於心者雖聖人不敢以為是事之有當於心者雖庸人不敢以為非門下以為何如弟丙午在山西承教書至今寳藏時一展誦恐負尊慈期望昨姚丞解銀至延得悉起居紀生至復領手書幸慰無極生還先此布復餘俟專候杖履無任瞻戀之至
  龔 湜號闕 湖廣崇陽人
  前馬子約來有小柬奉候計已到貴鄉李秀才囬失裁復罪歉弟守此心甚不樂無足道者此心惟天地鬼神與兄知之雖朋友妻子不知兄之心亦如此近南科道薦兄其出與處有命但恐貧乏不能自存不免為貧所驅古君子亦所不免更在髙明自斟量弟明年五月考滿又再相時而動否則己巳趙道長深知兄者茲去便草草奉問麤葛小詩逹真情耳媿無長物可助百凡不盡瞻思統在情亮
  顧四科
  科竊謂宋儒溫公以至誠為教而一時髙第乃若劉元城氏篤信力學遍歴嶺表之厄而定靜之守鐡石不渝誠之徵也我公忠誠堅確卓彼前修又何譲焉久漸髙風渇於請益乃承手教俯及殊慰素懷令器試旋謹附候道履幸鍳匆率不能致餘情也
  喻時曾
  乆服風義無從咨覯每於楊蒲池年兄道蟻慕之忱空自悵悵爾迨祗役附切於㤗山修拘比之問業已獲郎君教矣竟為汗攝何如伏念孤節正氣文思道情天子優其忠臣僚希其風動寢佳勝帝庥淵𢎞遭遇崇替國祚繫之為光栢署豈曰一世之髙已也寤寐結思趨走末繇東還已逼西望何忍草草候省於華門諸惟為濓洛正脈自愛此士心之所憑藉於執事者也意不宣展
  王 廷號闕 長洲人歴官左都御史禮部尚書
  廷奉違道範忽已周嵗春間擬謁門屏竟坐紛冗不果徒悵悵耳伏惟起居清勝想明農課子之暇研究經義定有自得者廷羈絆塵俗碌碌奔走雖企仰髙明稍知嚮徃然腳根未定不能不隨境轉動耳不知吾丈何以教之謹耑人奉候容明春另圖㑹晤也餘惟順時保合不宣
  
  春正擬候門屏至同州一日即以石崗公過闗倉皇相迎至華隂遂違初念殊益悵惘伏惟起居納福為慰承手翰讀之雖鐡石心腸亦當動念吾丈以至誠惻怛處朋友處子姪而令姪猶復稔惡不悛不知其心何心真下愚之不移也敢不祗承但呈子事李同州止是不行其文移未曾繳來今當差人徃取滅其跡耳近蒲城多盜以未得人吾丈居止且近真為可慮今亦稍稍處分未知若何因念徃日賀醫閭之事知彼當逺遁也古人進徳多於拂鬱中今吾丈遭值大畧相似亦或上天造就之仁耳萬望物來順應以虛舟飄瓦遇之即無不盡念矣倘心逐境轉性以情牽致妨調攝甚非吾朋友軰所望於髙明者耳昔人云心礙法華轉心空轉法華幸吾丈留意尚圖請教諸竢面盡不宣
  王一貫號闕 泰和人任丘知縣
  一貫鄙劣庸𤨏最出時流之下仰承我翁不屑之教亹亹有加雖未獲奉台顔竊附於古人私淑之義矣自道駕西旋日切瞻依去嵗在都下曾肅啓托貴省臬司顧經歴今年兩肅啓托華州劉同知申候俱未知得逹記室否昨寓臨清㑹貴邑姚石川貳治知我翁台履康和皋比有嚴衿佩雲集橫渠之教復興孔孟之道益著昔孟子謂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弟忠信今日我翁是已寜非斯世斯道之幸耶子勉兄近來學業喜聞騰進好事伊邇林下之樂也慶忭何如家師晴翁家居甚適鄒東廓羅念菴錢緒山諸老日常徃來講學鄉人士翕然信從近東行吊訥翁計此時當與浙中同志㑹講鵞湖向有候柬二通俱在劉華州處馳上一貫改丘及朞矣治無善狀猶夫興化也實負我翁教愛愧悚不敢言寒家舊有讀書處名舉林書屋結搆為先曾祖贈御史公先伯祖方伯先祖大尹暨一貫軰頼此忝竊科名敢乞我翁鼎呂之宣以垂世訓後有作者皆我翁之教也謹積䖍拜使顓候懇凟薄儀肅具別幅並晴翁候柬一通伏惟台察西瞻華嶽不勝惓切之至
  
  海上僻陋久未奉佳報日惟傾想履信思順自天佑之矧安土敦仁又夫子之所以盡性者也其旋之慶敢以奉賀興化之役推行無本徃徃為上所疑負教良多愧罪愧罪茲便謹此申候對冗不盡言伏惟台亮
  王彚征號闕 長安人全椒教諭
  不才忝為同鄉塊居斗城相去一舍未得請教左右抱歉懷恨何時得已也今征叨領椒諭此邑有掌科戚老先生四方來講學者㑹不肖未嘗不欽慕執事未嘗不詢訊執事生以實對貴邑雖去省城不甚逺然公在仕途生在家及公在家生又薄宦雖久仰道範未嘗一識眉宇衆皆笑余以為不見至人鄙陋何甚也可媿可媿首夏錢緒山王龍溪二老先生來椒訪南𤣥戚老先生一時南𤣥徃淮安㑹親二公不得一面將返舟南下吊周都峯老先生因知小僕回家與執事寄音頗便和州特特遣人送書來椒學托生轉奉上耳先生闗中有道人也孝在家忠在朝廷天下後世所欽仰者而今不惟士大夫仰公慕公雖下𨽻僕夫走童室女罔不服公慕公也小子在卑職中亦學好者不得走公門登公室領公教瞻公容真棄物也何足道耶何足道耶小子未在公納交之下不敢致柬左右謹修寸楮為二公托機引耳南𤣥先生之無書者以渠在塩城尚未囬小僕失長伴不能久待也後自有書通問門下也
  蘓 宣字廷詔南樂人東厰旗士事載本傳
  數年來領教左右過愛尤深三翁戒期束裝載道去之速而挽之不及也徒自悵望而已今朝分手未知何日重逢謹用俚言以上之別我匆匆出帝城通州把酒餞君行明朝又作他鄉客何日論文㑹玉京
  袁 述號闕泰和人
  述㣲生小童寡所見聞頼妻伯晴川翁扶攜夾輔輙有觀法宇宙仰止上賢之心欽惟大人貞忠同日月之光事功竝山嶽之久聰敏軼於江夏音律邁乎少陵文章典雅不落䋲於姚姬經畧博逺允振響於韓范汲引後進逸駕前修真國家之柱石儒林之龜蓍也不肖每讀晴翁之教必首曰斛翁夫子海內鉅公也聆語𡚒躍翎翮不前自憤棄遺謂必阻絶雖急欲附承動靜自謂庸㣲僣通問候祗以取罪何知下方有幸得展子衿小蟲薄技彤管見收乃者先岳墓銘誤辱譽揚非惟發潛徳之光真以敷後人之賁幽明受惠千百世不朽者也邇聞天恩大布逺近胥慶咸謂曰斛翁夫子天啓其機也上則樹勲業國家有頼下則救生靈小大有慶今士及此天之厚望於夫子者至矣雖然永肩一心在夫子貞一之不可挽而仰止景行在愚生瞻慕之顒望此自然之情匪繇外飾也狂瞽無敘伏惟矜察恕而教之幸甚
  郭學書
  書何幸仰托晴川與進門下教愛累年惟書瞻仰之思中心耿耿未嘗一日乎少懈也皇天后土實鑒予𠂻不敢𫃵𫃵及道駕啓行追送不及而十年景慕之勤自達不竟悵恨如何向在榻前匆匆數語為老母夀文之請而明日遂行未及叮嚀於今為歉短狀隨上伏惟緑野之暇留神振藻以成賤子一念夀親之志倘得手筆不惜一揮書將什襲珍藏為子孫傳家之寳千里祝望不任惓惓頃以張廓莊都諫便敢附一函書專茲懇矜亮萬萬逺祈道體珍嗇以膺台召不具
  桂 榮
  不肖盡以患難之情徧訴諸公一時朝士無不動色豈非人心悅則天意得乎脫梏同天之句亦若有躍然於𠂻者天恩浩蕩相道從容論思所入深信三君子之忠而示之以不測也積誠之通交於神明要之倐忽之化人力未之先也公歸矣不患不能力學召還有待當知益培圖報之地則可也義無所逃亦起敬起孝之推也無忘檻車尤當盡其在我草亭公愛厚之情惻然可掬所致贐私幸亮非有所為欣然取之可也在途當踈交㳺覘者或未忘焉而速於歸則尤檢身之則也前承賜佳章以有山妻之變曾次成焉因曾語晴翁恐不得晤補冩於後統希炤原曾學仙人泛海槎頂門原來聚三花再來京國隨班逐一謫江湖去路賖衲子忽驚來鶴吊長天空抱 嗟如今盡解塵緣縛到處黃冠可出家賤意 出家謝事也葢無內顧之悲也公信之否耶大老有所不可無一言為謝積五年求解之真幸天𠂻屬於一旦葢有所自來也萬惟照亮
  張 湧號闕
  僕本淮海庸人承乏大藩才弗勝任名無見聞愧甚愧甚恭審大人先生策名科第衣繡持斧髙蹈養素徳重三秦跡其行實有光人國有禆於後覺而開廸之不圖闗西伯起復見於今日也是冝欲登龍門而仰止髙山者履滿於戶外矣如僕者以俗吏羈縻動則掣肘望明河而不可親豈弗令人渇心之生塵哉即有豚犬弱息隨宦茍延時過太晩誠欲摳趨少分半席未卜髙明春育海涵肯留門下否倘蒙一視獲聆鐸音匪徒弱息𨩐骨銘肝僕之闔門亦感戴無涯矣俯冒威尊弗勝赧悚萬惟髙明採納而亮之幸甚
  曹 察號闕  無錫人 同年也
  忠孝節義是兄天性慷慨論事乃其緒餘吾朝二百年來所得惟兄孔孟以後數千餘年上接不傳之緒者亦維兄耳敬讀二詩令人感涕願兄自愛無傷天地鬼神監臨呵䕶之意餘無所言










  楊忠介集附録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附録巻四
  祭文
  羅洪先
  嘉靖庚戌四月三日吉水羅洪先聞斛山楊年兄訃音為位而哭至於失聲九月辛酉朔具越葛息香寄奠靈筵嗚呼痛哉始聞來訃掩耳欲走今將為誄何忍出口大河在東西華巃嵸以此相招颯然悲風嗚嗚哀哉
  楊繼盛號椒山容城人官兵部員外郎諡忠愍
  嗚呼惟公之智足以灼事變惟公之勇足以犯雷霆惟公之忠足以動人主惟公之誠足以感鬼神惟公之節足以歴窘辱困苦生死而不變惟公之名足以同天地日月明且久而不朽視彼奸䛕隠宻與禽獸草木同歸腐者何啻霄壤則公之死也亦何恨乎方公之北上也我韓師翁嘗以大畜睽卦教之矣既而公用大畜棄睽卦而不用豈非忠貞剛直之氣積於中而不可忍故於師訓有所不暇顧耶始公在獄人皆以為必死乃頼聖明得以生還及公歸家人皆以為天必以夀考報而公乃竟以憂國成疾死豈非公之忠愛出於天性故在囹圄如家居在田野如朝寧耶方師翁歸致與盛相別也亦嘗以教公者教之矣既而亦違背師訓棄睽卦不用已至於此豈韓門之頑徒乃國家之直臣耶盛責宰相書內雲有一時之富貴有萬世之事功有目前之榮辱有身後之褒貶不惟以義言之其較然分明雖以利言之其輕重亦較然可懼盛嘗自以為平生學問所得力者在此豈公之所為所見乃先得我心之同然耶要亦同得師翁不負天子不負所學之教而不敢忘也嗚呼士有曠百世而相感者每歔欷而不可禁況與公同韓氏之門又同此愚直之心憂懷如海孰為知音安得起公於九原連牀數日共肺肝乎時人有稱韓門二楊者顧淺陋何敢與公竝稱方公立朝盛尚韋布及盛在位公已雲亡既不得共從王事斬奸佞矣公之完名髙節已不負師翁之教而盛尚留此僥倖不死之身若宇宙贅疣於公深有愧焉仰天長吁無可奈何行將納此再生之身於朝廷從公於九泉之下共大笑大哭一塲而已惟公其相之
  周 怡
  嗚呼斛山先生遽至於是耶先生鍾宇宙海嶽之靈産終南太華之間居鄉建表極於四望立朝矻砥柱於中流孝弟通乎神明忠信貫乎金石五事之陳先憂表臣子之寸心七年之繫忠誠動聖主之再釋元氣扶於兩間聲光播於四海學士大夫孰不稱闗西之夫子兒童婦女罔不識有明之直臣怡僻陋鄙人素仰捐介承乏畿郡漸悉沖和庚子之秋盡方欣起用辛丑之春初俄驚被逮怡時不揣狂妄輙草奏章欲叫帝閽而排閶闔中危母老而焚狂藁壬寅備員諫垣癸卯例同詔獄時有江西劉工部煥吾君三人一飯必同惟予與君之罪為重五載萬死不二惟君與劉之徳是依吉㓙同患生死曷忘清源之別慷慨西行固冝有再聚也涿鹿之分痛哭東門已兆為永訣乎怡罪逆獨深天所不宥至家旬餘老母長逝泣血三年時猶有江東渭北之思夣魂千里豈期斷閩海秦雲之望嗟此訃音胡為乎來哉七夕前期得全椒戚南𤣥之報雲變在去夏予則得公七月七日之書手澤宛然直訝其非也又七日得通州胡倉使之報雲變在十月之十四日則不能無驚疑矣人莫不願公夀考無疆霖雨蒼生盤石宗社植立元氣炳煥斯文而孰忍無故哭公耶嗟嗟我公今果止於是耶公有仁人君子之心有丈夫豪傑之氣有春風之和有秋霜之烈有河海之大有大華之竒公今果化乎當為雲漢之昭囬當為日月之照耀當為霖雨之霶霈當為雷霆之震動當為龍見當為虎變當為鳳徳當為麟仁當騎箕尾而正列星當座紫府而宰司平是皆有可信乎精一之學必底純粹尚有渣滓不妨澄徹幽明無間其尚牗予愚而撤予蔽吾有斗酒藏之三年以待君開今西望傾酹神其旨飲臨風痛哭此情無盡嗚呼痛哉嗚呼痛哉
  怡自庚戌春聞訃哭公是夏晴川翁自㤗和來吊予約明年過㤗和同入闗予有家難不果又明年壬子春予始徃㤗和至則晴翁先棄予一月矣葢正月十二日其諱辰也予痛哭不勝嗟我踽踽數年之間山崩川逝我生何為遂徃㤗和西行今四月二十五日始得哭公墓下又改月為端午節憶徃嵗幽中泛蒲酌酒傷今懷古意殊不樂今日乃奠公之墓情復何如見公之鄉與廬見其孫子見其比隣親友而公獨不可見痛復如何公間世之英河嶽之靈邦之司直學者法程斯人之亡天下之屯逺近之人咸謂公未死而尚在公之正直浩然真充天地昭日月亘百世而獨存人之為言豈其無徵予茲東歸沽酒一𦉍烹鷄一盂以為公別神其鍳歆
  劉 魁號晴川泰和人官工部郎中公同難講學者
  嗚呼吾兄歸化又將及期矣近得令郎子勉書謂於去嵗臘月已歸⿱穴之 -- 窆於祖塋之側臨終自作墓誌書銘旌以示無忘國恩之意更無一語及家事古人戰兢之學至啓手足然後知免若吾兄清明不亂感恩不忘平日篤志力行至是乃見葢棺論定真無愧於古人矣五月間徃吊訥溪兄母太孺人於宛陵相約明春拜於墓下以謝五六年教愛之私以致千萬里存歿之感然人世風燈不敢期必茲因舍親朱武功人便謹具束香薄賻再申鄙詞寄付子勉代為奠告嗚呼南山崒嵂渭水悠揚孰謂先生竟爾雲亡哀哉
  馬 理
  嗚呼惟靈質兮如䋲又童蒙兮養貞縁貧窶兮傳逺羌挾冊兮薅耕值縣令兮求胥爰辭役兮入黌繼齎糧兮從師遂時就兮雪螢乃邁征兮大畜歛彚進兮顯名載彈冠兮豸角卻甘節兮櫱氷思尊主兮堯舜犯天顔兮用情忽雷霆兮震怒分捐身兮捨生鐡獄深兮孔嚴夕桎梏兮朝荊援者戕兮孔多子慟傷兮屢傾仍學思兮有常忘春秋兮數更在縲絏兮八載荷天明兮爾瞠帝浩蕩兮施仁赦出鷄兮未鳴子感恩兮圖報約麗澤兮心勍胡彼蒼兮弗吊殞吾良兮葉輕眺涇川兮疇語向邰言兮誰聆瞻斛山兮無人遺予獨兮焉盟嵗既宴兮臨除送靈即兮佳城酹一觴兮祖筵淚隨墮兮雨零
  姚一元號闕人官御史
  河嶽精英乾坤正氣素履清修介操剛毅抗忠言而砥柱中流安靖節而浮雲富貴威震風雷心存涇渭皇恩浩蕩與物同春優游暇豫絶世離塵方期仰斯人以作範詎意還造化以歸真名垂信史徳載貞珉予也持節代廵道經斯地敬仰休風有懷髙誼聊陳清庶之儀用表瞻馳之意靈如有知洋洋來賁嗚呼覩北山兮岐嶷西風日夕兮暮雲迷暮雲迷兮有時散此恨悠悠兮無絶期
  王天爵號闕   人官陜西御史
  嗟嗟先生華嶽鍾秀卓犖匪常黃甲翹楚節義文章周孔寤寐稷契羮墻行行且止逺避豺狼天織雲錦期補袞裳躬逢明聖要見虞唐二本盈懷萬巻濟康其生也有為而其出也曷嘗故炤耀今古轟烈宇宙為生民幟忠孝為天地扶綱常身畎畝而服勤仲素對皋陶而嘗臥羲皇其中解易解發所未發無愧於闗西夫子足以示訓無疆且其身後春秋騷人墨客取之公論竝美三楊先儒所謂一世之短萬世之長是當與凌煙大室相為低昻非特鄉先生沒可祭於社者耳某生也職忝同道竊取縹緗執鞭願切未得星軺側侍道傍幸司觀風逖眺西方東望先生鄉井有淚盈眶緬惟先生正𰚾涇渭湯湯尚兾斛嶺山靈呵䕶後嗣允昌無計臨風讚誄凌渡飄揚今頼私淑末艾遣人墓祭庶乎發潛徳之幽光嗚呼銘在太常董狐流芳象魏五鳳并州故鄉栢臺墮淚萬古甘棠神遊八表來格洋洋
  劉光國號闕人陜西御史
  嗟嗟先生其道猶龍河華耀采喆人篤生氣培浩然光分列星昔我肅皇神聖英明御下凜凜日月雷霆公為柱史義氣稜層草奏萬言顯諫彤庭萬言伊何貴戚勲庸顯諌伊何方技縱橫帝乃震怒械繫獄中衆皆失色公獨從容繫更九載飯⿰藜𡙡嗚呼艱哉日益窮經蒙難正志遇坎心亨范滂勁節比干孤忠帝曰惜哉釋之歸農優㳺林麓鳳舉冥鴻大用未果梁木其傾雖則既傾正氣愈崇帝曰嗟哉恩錫斯隆羽化郊坰川原底平㤗山北斗大節完名子承上命廵視西京爰思哲人蘇蘓淚零我牲既㓗我酒亦清英靈不寐牖我顓䝉
  胡 松號栢泉滁洲人官闕  同年
  嗟嗟先生葢可謂明室忠貞之臣四海豪傑之士不獨闗中一代人物而已始松讀前史至主聖臣直之説竊喜當時二子之有遭其言傳至今人士徃徃誦説稱引之然豈若吾斛山之遭赫焉光宇宙塞四海動天地而感鬼神若此之烈耶信非主上之聖無以明先生之直而微先生之直抑何以光揚主上之大聖耶今其事徃矣先生之神陟降下上與日星河嶽同流而竝著矣獨恨松起廢入闗弗克及仁賢之存而事焉以匡翼不逮而敦年好則豈非子孟子之所謂命耶然人如先生要之未死所望泠泠然來通精誠明啓佑以佑公之鄉人也翹跂中山想像拱木何時展拜一副瞻馳嗚呼鍳哉
  王 廷號闕人官副使
  嗚呼天地正氣為道紀綱物得其正麟遊鳳翔人得其正至大至剛為忠為孝為賢為良要皆闗宇宙之氣運與𤣥化而翕張不待生而謂之存不隨死而謂之亡惟公天資英邁志氣激昻弱冠抱成人之忠讀書得體認之方謂學以希聖為凖則而功以治心為康莊言行本由一致終始念罔弗臧既而主司以明經膺薦里閈以廬墓表揚其入也為鄉俊乂其出也為國禎祥及其茂登甲科峩峩廟廊目擊時事志切贊相食芹效野人之獻徙薪抗徐福之章斥兇豺於當道效鳴鳳於朝陽天下聞公之風恨不能摳衣面炙而請益予也誦公之文亦不覺義氣填胸而慨慷真足以羞未死之奸䛕激立朝之冠裳壯國家之元氣增河嶽之精光扶聖學之正脈續折檻之餘芳跡雖潛於草野望實重於朝堂夫何一夕西風玉樹凋瘁曰正人亡矣豈四蛇之盤足抑二竪之為殃何報施之乖舛慨天道之茫茫予也始以中國有人為朝廷賀繼以斯文早䘮為吾道悲復以斯人
      斯民不獲被其澤而致怨於彼蒼嗚呼
  可矣茍余行之不迷雖顛沛其何傷
  況乎正論 聖徳昭宣公之志得矣不祿而祿名滿天下聲播朝陽公之志行矣亡而未亡有肴在豆有酒在觴知我生芻之奠冀來格之洋洋
  林道楠號闕   人官陜西御史
  嗚呼天地正氣既大且剛至人涵之手握倫常方其現身而偶出則為逢比之忠曾閔之孝夷齊之亷九死不悔而百折何妨及其體受而歸全則為説之騎箕胥之怒濤𢎞之碧光委形可滅而浩氣非亡試睥睨乎千古非我公乎誰當故其少甘窮約晩録膠庠帶耕鋤耒穿壁借光束脩其心金玉其相覺獶虎之易執慨求忮之非臧嗣觀光兮上國漸驟足兮康莊秉素絲於終始嚴一介於藩王迨其進秩柱史奮筆皂嚢徒為政母而身未敢許遂執親䘮而廬守墓傍既應特召而赴闕即矢初志之終償盟心補袞捐軀抗章精忠貫日烈氣凌霜一則以汾隂之鼎百寢之器乞碎之於堂下一則以采狗之當沽齊鼠之依社願得請於上方讀公之疏者且暗然而痛哭流涕公身處之者毅然於赴火蹈湯尊足錐存剝膚備嘗圜扉八載囚服累箱每釋經而談易視囹圄如福堂天啓聖明箕仙降祥青鞋布襪終歸故鄉隱居教授泌水洋洋四海望公以祥麟瑞鳳何日一呈其儀彩奈造化厭溷濁之世不足辱公之翶翔故收其神明以還大化之無盡徒留其芳軌以示後人之永望楠越在南海仰止不忘幸列西臺猥側班行按接秦中式公門墻嘆儀刑之在目想顔色於屋梁赤𠂻耿耿亦有剛膓每懐學歩未卜行藏謹穆卜布茲拜公祠下而述此生平之念於彷彿之觴靈如不昧來格洋洋
  趙 桐號嶧山綘州人富平知縣
  惟靈河嶽之精日月之光性天純㓗氣節軒昻妙齡秀發賢聖行藏秉筆入官經世文章陳謨帝前震聲廟廊人曰先生允忠且剛權邪竟於散落善類卒頼以康惟明哲炳燭於幾先故是非自爾不爽青天白日心事明彰當寧將大須於柄用姑晦養以至成其所長盛徳大業益為禎祥人方期待行將明揚胡玉樓而驟起遽屬付於大望匪直斯民無祿實為吾道之䘮是雖不可易者穹蒼之數而終不可諼者秉彛之良予也景仰髙風未獲升堂叨治貴邑幸親餘芳望神堂以肅顒感莫禁夫存亡願言永懷情托椒漿靈其有知來格洋洋墓表
  李 楨號闕   人官尚寳司卿
  斛山先生身久而名彌白寰宇中有知之士莫不仰之如泰山喬嶽垂首屏息率望而走也先生姓楊氏諱爵字伯修陜之富平縣黨林里獨戶村人世居萬斛山陽因為號故學者稱為斛山先生雲先生家素貧𢎞治癸丑冬十月二十四日母氏誕先生婣氏家婣隣目火光起駭來視則懸弧室也長美姿容身滿七尺頴脫剛方慎取與嚬笑絶不假人葢其性然也年二十始發篋讀書苦無繼晷資嘗以薪代燈夙夜罔或不勤每之隴上耕即挾書竝耕而讀意欣欣也念人以聖賢為師不為人下力行孝弟言行秉之忠誠兄靖少叅邑掾惡段令申置重典至是十越年所直指使緝捕孔棘靖逸去先生徒歩百里外申厥寃被逮械逓犴狴署邑事丞繫辱之先生從獄中上書辭意激烈尹見而驚禮曰竒郎也胡至是耶立出之給油薪費督之學年二十八嵗聞朝邑汝節韓先生講性理學躬輦米徃拜其門韓先生睇先生貌行行壯也欲郤束脩禮父蓮峯老人謂曰意若非凡人數日叩其學詫曰縱宿學老儒莫是過吾幾失人矣既審語言踐履錚錚多古人節嘆曰畏友也同門傳習者皆自以為不及督學使唐虞佐公校藝連置首列嘉靖戊子秋應試長安就食館中突一嚢金在候焉遺金郎至持館人急先生詰其實舉金付之遺金郎謝寡取先生峻不允敦請家止宿焉是秋以書經掇第三名詰嵗己丑登羅洪先榜第授行人司行人職維天子使將宗伯封祭儀𨓏宗藩行禮舊藩王重天子使來豐縟饋送以為常先生行役三年徃雍之肅府中州伊府楚吉府且三儀物俱堅讓不受嘗自語曰為士餓死不食人非禮之食凍死不衣人非禮之衣彼雖禮來名重天子使吾獨不重天子使耶昔世宗肅皇帝議尊親禮薦紳譴斥者甚衆先生上疏臣奉使湖廣地方眼睹百姓多菜色挈筐操刀割莩肉鬻啖道傍假令周公禮文盡行抑何補於老羸饑饉之艱上之司舍待罪獲下民部發廩賑救一時全活者萬計壬辰秋授山東道監察御史見枋臣㺯威福拊心嘆曰古人朝拜官而夕上書吾寜屍臺端位譽耀榮耶草奏鄉人有闚之者偕親眤來環視莫可措手閧以恚白母止之於是浩然請告歸母嬰疾尫重脆養醫不可瘳癸巳正月卒躃踴號泣柴毀骨立䘮葬一遵家禮廬墓傍三年屩弗躡城市冬月竹筍生兎馴繞其徑人咸詡為純孝所感雲逺近聞公夙學牽率就廬野受業於是讀䘮祭禮為諸求教者解惑奄有終焉之志服闋堅臥不起簡牘不謁公府再六年行部使者交章薦之剡厥行不可已庚子秋詔起其家憣然戒行曰曩母故不盡言今何拽戀乎大丈夫學周孔之道懷匡濟之術必想乃勲區區策此駑鈍少樹猷為報國家尺寸與此長棲莵裘孰若耶是年九月任河南道監察御史廵視南城權貴歛手以避辛丑春二月初四日上封事娓娓數千言大約天下大事內而腹心外而百骸皆受病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五一則今之輔政者䛕郭翊國虣為巨蠧二則凍餒民閔不憂恤逺為方士修雷壇為媚竈事三則大小臣工久弗覩朝儀之一冝乗時慰其望四則名器濫及道流出入禁內非制五則挫折諫臣讒諂乘隙競進辭具載原疏中見者錯愕失色莫敢正視上赫然震電馮怒命錦衣使執北鎮撫司監候究竟其説十三日夜榜四十又三日訊鞫復榜三十拷掠備至追交搆者言先生一無詘是日都市風大作人面不相覷京人呼為楊御史風其感動天地如此先生身晝夜㭱鎻中尻肉綻若懸珠少焉手割之血淋漓滴地成池氣息奄奄日眯惑不自省守者以為死矣被覆之半夜忽然一聲汗如雨甦矣守者乃戒嚴不少弛右脛㭱木轉合成瘡自分必死圜土冀速斃為幸東厰日更迭伺言𨔝以上蘓校尉宣來心惻苦楚狀不忍耐拾重瓦間合處瘡自此尋愈宵人有譛蘓提督者笞禠辦事役筦司者沮供食不進屢瀕危殆時有張子者同室職納槖饘焉得緩死數月形體孱欒動輙仆地戶部主事周天佐御史浦鋐相繼申救俱箠死獄中守益戒嚴闇𦙑而無誰語踰年工部郎劉魁再踰年吏科給事中周怡先後下獄驩焉降心以相從也劘摩修詣繹四子諸經百家研精於易著周易辨録及中庸解若干巻詩文賡歌身世頓忘如是者五年乙巳秋八月十四日上祝紫姑仙箕釋放田裡同坐周劉舫由潞水逾臨清閘西去曾不意厰衛之施其後也抵家甫十日錦衣將駕帖至拜手遂行親朋揮淚送別不為動十月二十四日下厰獄旋轉鎮撫司禁苦楚復初得章勺力厰使楊棟言獲自供米物繫復三年丁未冬十一月五日先日籌易與周劉飲謂曰今須盡此杯中物明日吾儕囏滿出矣恐弗似此時也是夕上建醮大髙𤣥殿火肆發不可嚮邇火圍中恍聞呼先生三人名氏者次日釋歸為民人服其先知雲先生兩繫詔獄寒暑八易既出人情交慶主聖臣直世希覯其所以蕃祉老夀者當復柱礎棟梁為後人楷模先生曰纍臣得歸骨於秦幸也敢不拜賜自是專教授生徒為事解凍而耕暴背而耨與農人同甘苦乏儋石儲瀟然常樂無憂謖謖泠松下風視變浮雲倘來之富貴罔芥蔕目睫矣己酉冬十月九日猝大鳥集居處村北先生杖藜逍遙其處不樂曰漢楊震之鳥至矣兆在我乎十四日午時而歿年五十有七易簀之日援筆題旌雲五十餘年生長人世未盡聖賢之道兩受天祿還形地下難忘君父之恩其自立誌拳拳子孫從善為言無煩辭北地李楨氏曰余歴相州每至商羑里城未嘗不展拜文王祠下登演卦臺徘徊四顧而去噫嘻此大聖人所為也讀漢書蕭望之從夏侯勝獄中受書事又未嘗不賢其人視死不二利害不怵也大凡人之身罹大難慷慨殺身易若虺蜴其身卼⿰其行方悲號籲天乞延斯須假借而惴不可得獨非具大材力大涵養視患難遝來如蟁蝱過耳烏能坦然由之與之化而齊哉先生苦人所不能苦甘人所不能甘求仁得仁無纎芥尤怨念䕫䕫齊栗惟願國底寜謐而工夫愈久愈邃韋編數絶天地人物吉㓙得失之理探討淵㣲暢為辨義一書與合志友交警身心比老於家動履真確不媿百年身後之名豈非日月爭光川嶽競秀冝人之仰之不能終諼也已穆宗莊皇帝肇極復其官追贈光祿寺少卿廕其嗣先生父攀母李氏祖通整其曾祖也上世無考配張氏生男子四人長偲教諭以嫡孫恆官贈文林郎上林苑左監丞次仕偉俁俱庠生孫男十人長即上林君恆偲出承先生廕悌開㤗慎愉仕出鳳麟偉出效節俁出曾孫十人𤣥孫一人恆遹追先生事命楨表竪阡道楊休烈示來許用申之辭歌以祀先生焉其辭曰漢季清白太尉公曜靈烱烱照丹𠂻蝌蚪狼籍紛磨礱手披六萟方庠洪鸛鱣暮夜燭雙瞳錯落銀浦羅胸中⿰見欃槍輪翅炵千秋顥盵摩蒼穹萬斛威㽔晃曨曈騎龍寥廓下鴻濛焻輝伯僑趾雌雄虬鱗虎背揺青驄封狐杉鷄竹兎馮排雲閶闔叫不通岸室可作蓬萊宮霹靂神珠走霧雺文章何處覓頽風氷壺玉衡緝熈功脫畧縲絏罔自恫八年厭見赭衣紅霜重皷寒藴氋氃海翻霆走焰燒空儵忽赤鏡聞海東金距唱送襏襫翁黃㡌火耨㵼藥籠一日鵩鳥過林叢石裂天驚逗前蹤苾芬孝祀嵗禋崇黒衣白馬囬闗潼朝陽孤鳳泣梧桐依然沆瀣吸長虹












  楊忠介集附録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附録巻五
  贈詩
  奉贈楊斛山先生
  羅欽順號闕   人歴官吏部尚書
  眼看榮利獨超然家學闗西故有傳直擬重隂當晝泯肯虞喬木受風偏雲開月朗誰能卜義重身輕我自權老氣為君增十培願言加飯更鑚堅
  乙己清源舟中同劉晴川別楊斛山
  周 怡以下共二十三首
  小小負狂態嘐嘐古之人每談古人事恨不生同辰闗西楊夫子心貌上古淳長孺誠徃友仲淹乃前生孔未見此剛孟復醇乎醇報主一封疏幽犴五秋春顧予䝉恩同相對慚非倫蘭薫每荷徳濡毫難具陳秋風賦歸與同舟復浹旬長川東到吳明月西入秦獨有盈樽酒共醉清源濵投贈解龍泉精光期日新
  別斛山晴川二首
  此日別誠別把袂心如割數年生死情一旦西南隔停雲望漸逺飛鴈聲偏惻蓬室移芝蘭餘芳猶未歇孤舟宿新堤征鞍照初月仰視縱橫星耿耿不冺沒彼美西方人何以慰饑渇
  江上阻風有懷斛山
  渉川三缺月鼓楫無長風一葦縱所如漂泊蘆花叢俯觀江水流仰視雲中鴻孤鴻飛漸逺兩鴻遵渚東相顧飛且鳴惻然感予𠂻彼美西方人華嶽爭巃嵸懷哉鬱方結悠然夕照中何時濯江漢一豁此心胸
  獄中同楊斛山劉晴川言志
  勿欺幼所學先憂古何人可以報明主敢不致微身殺身非所惜報主義未伸馳驅縱不獲詭道羞仲嬰白日甚昭昭庶幾照此心吁嗟幽谷蘭飄風逓餘芬鬱彼灌木隂交交黃鳥鳴
  西圜晩坐呈楊斛山
  席地簷前趂晩涼幽懷相與嘆流光思危自覺一念折行逺空深雙髩蒼風景久成人玩習巻舒堪笑此顛狂從今世事都休道只可堅吾百錬剛
  乙己釋罪三人共舟至臨清別
  共喜生還出帝州潮平月滿正清秋數年竊領夏黃義千里歸同李郭舟楚澤風煙停望眼秦山雲樹結離憂君恩友愛心無已努力還期到白頭
  數載艱危同死生寛恩更許共舟行蕭蕭岸柳橫秋色汩汩江流咽別聲苦口難忘藥石語醉心不覺醇醪情壯懷欲上華峯頂石凍春應識富平
  浩然之氣日日生昏後方知平旦清心苟無忘何有助知誰能致始為誠眼中塵玉俱難着鏡裏妍媸本自明莫謂太虛無障礙青天擾擾亂雲橫
  奉劉晴川楊斛山用牧之九日韻
  四十光隂似箭飛因循深愧道心㣲年來夜氣虛生息何日春風共詠歸掘井未深洙泗水揮戈莫挽魯陽暉㤗山頂上空翹首安得乘風一振衣
  風髙露下白雲飛之子流離嘆式㣲逆旅天涯終嵗滯扁舟江上幾時歸孤臣自合投幽谷慈母誰憐倚落暉袞職虛期山甫補斑斕竟負老萊衣
  次斛山韻二首
  克己工夫問只今廓然灑落此胸襟兢兢朝夕嚴憂惕戰戰淵氷日履臨真妄兩端昭獨見聖狂一念決危心本來面目還無隠忽後瞻前莫浪尋
  直道難容匪自今賈生痛哭涕霑襟民碞岋岋方危殆天視夣夣不監臨桎梏兩年援溺手焦勞一疏救焚心馳驅範我寜無獲肯枉區區欲直尋
  書扇送斛山先生乙己臨清分別
  患難相逢情不朽臨別那堪酌杯酒安能化作隨扇風長得先生一握手
  斛山巽峯同酌
  秦醪酌罷亂鄉愁愁逐雲飛天際頭壯志年來還突兀二毛蕭颯笑悠悠
  中夜惕然呈斛山二首
  聖人作易憂患中氣象和平自不同萬古斯文昭日月讀來無處不春融
  天則纔踰便是愆良知在我自昭然㡬囬月夜尋思㸔展轉何能貼枕眠
  用韻請益楊劉二公
  未發求中發自和相資麗澤不妨多詠公引咎惜隂句深愧無能挽魯戈
  責善楊公直諒心虛咸夫子豈聲音古人友道蕭條盡莫訝迂狂感慨深
  次採石用晴川韻寄斛山二首
  秦雲縹緲美人家此夜銀缸爛放花更有滄浪髙興客夕陽時引海西霞
  聚散尋常肯浪嗟艱虞情境別來賖何時共鼔東呉棹風雨連床㑹更嘉
  坐斛山先生家槐下
  萬斛山前柱史家貽謀忠孝里生花庭槐蔽芾諸賢䕶青䕃留為世世遮
  日坐槐隂究此心清風似聽斛山吟共期雨露滋新意更長孫枝數十尋
  斛山先生復同舟浹旬兩有別言用韻奉贈劉 魁以下共二十七首
  秦山千里月楚水一帆風幸出艱虞外同歸畎畝中聖恩真浩蕩天意本穹窿珍重別時語真堪慰轉蓬
  次楊斛山錢緒山論學韻二首
  萬物備於我然惟強恕行水流原不息鑑照自能明昏塞非常性開通盡此生功夫能致一本體即澄清
  
  學問無他道惟求徳性尊豈無枝葉茂須是本根存內外合非合知行分未分聖狂惟一念吾亦復相敦讀斛山除日懐舊之作其於死生之際念之熟矣次韻紀之
  讀公詩句識公心臺栢空懷幾夕隂自古友朋情最重而今生死念尤深人間莫嘆無長夀地下懸知有好音此夕聞來増感慨西風老淚倍沾襟
  斛山用杜工部韻一首見教和答之
  家住雲津月一溪倚門南望豈終迷駑駘可出冀之北鷗鷺還尋江以西萬死尚留今嵗月一生空歎昔輪蹄牀頭酒在堪同醉有徳來將肯似泥
  和斛山春日韻
  圜居誰謂日如年也有羲皇到枕邊禮樂原非身外物雲雷亦是性中天風雩沂浴人何在水曲長歌事可憐此日此時隨所寓閒愁莫遣上眉巔
  囚榻再遷用韻呈斛山
  捲席為窩不用茅非朝非市亦非郊頗知病骨移囚榻猶勝飛禽宿樹稍塵世於人皆寄寓萍蹤隨處即吾巢徳鄰自古真難買聊向先生一解嘲
  夏至和斛山韻
  八月圜居書滿牀時來數墨復尋行隂陽正玩羲文易風雨俄聞黍稷香周室豈無新典禮楚囚原有舊冠裳窮愁只覺時光短客夢翻憐夜漏長
  時獄禁加嚴斛山欲絶粒有詩問意次韻
  吾儒只養此天真飲食原非尺寸身事若到頭惟有死終為宇宙一完人
  又次韻答周訥溪來問偶同斛山
  可生可死尋常事此理還須實見之自靖固知無此日殺身何忍累明時
  次斛山見答韻
  萬心原自一心觀人已何嘗有兩般若到必誠還必信果然非易亦非難
  斛山因有感復欲絶粒次韻答之
  憂患何堪風雨頻加飡幸愛百年身閉闗不患無竒術只恐厄臺來笑人
  過徳州次訥溪韻寄斛山
  纔過滄州又徳州緑楊堤岸菊花秋未論秦楚萬餘里且共風波一葉舟農圃漁樵俱是學江湖廊廟敢忘憂獨憐老腳還堪走擬約同登華岳頭
  斛山訥溪有作見貽次韻奉謝
  患難同居俄五載敢於罪禁憶家鄉每勞此日傷懐切愈覺斯文氣味長萬死難囬明主意一生多負好時光蘭薫澤麗亦何幸似此餘齡托上蒼
  斛山先生亦以是月二十四五旬用韻奉祝
  萬斛山頭人玉立闗西夫子又同鄉叢蘭共訝六年久古栢爭㸔百尺長坤道時行成化育聖𠂻天啓慶明良吾儒真夀原無極烱烱雙瞳鬢未蒼
  次訥溪懷斛山韻
  羣居豈不久私心正難割一朝秦楚分萬里雲山隔追悔已遲遲瞻望徒惻惻丈夫志四方茲焉誠小歇至難得者人無情此嵗月靈光本自然萬古常不沒倬彼華山髙慰我傾心渇
  和斛山韻
  世上誰青眼人間我白頭惟尋顔氏樂不學杜陵愁裒痛思難報原貧給尚周白駒誰氏子皎皎薄公侯斛山於聚講異同頗覺動心即席口占解之
  先生豁逹本天然近覺音容不似前口角異同寜有定眼前風月正無邊
  迂踈老去誠無補內外年來似頗忘不問囬琴與㸃瑟但看雲影共天光
  和韻答斛山
  此身之外任窮通不問夭桃與澗松天地盈虛無別道聖賢學術只求中千般變態尋常事萬古幽期志業穹狐貉羊裘何損益山林朝市本來同
  答斛山論學二首
  毎領無言教殊聞有覺天觀磨真受益黙識信非禪正直剛柔克危㣲精一傳古人維此學君亦庶幾焉
  
  司馬坐忘論伊川謂坐馳多言非所貴主靜是吾師四勿真由已八條只致知此闗若不守倀倀欲何之
  次斛山韻別緒山
  易道如公已久明旦隨時止復時行操持常見主翁醒念慮渾無客感生君子憂虞隨所寓明時刑罰自然清從來不信別離苦今日方知離別情
  次斛山韻奉蔡洨濵道長
  學術平生只一誠夣中還見友朋情王臣在我無中外吾道於人有重輕月到蒲臺天自曉洨從洙泗水常清當年驄馬行春處此日猶覺景氣明
  用斛山韻答白樓
  十畝寜無桑柘隂倉庚時復㺯春音功名已了癡兒事南北何堪異日心珍重趨庭詩禮訓行歌擊壤短長吟山林事業無拘束端坐從容一正襟
  追悼周磧山次斛山韻
  人生誰不死而肯為身謀但覺君㤙重難將諌草酬空懐千古恨未了百年愁回首生前事能無老淚流
  和斛山韻
  絃誦餘千載今猶説武城古人不可見至樂本無聲宇宙吾儒事舟車盡日行共憐陳跡逺誰識此時情
  馬 理
  明月山前水帶圍葉花開盡果花飛山川誰為爭光采太宰莊東有繡衣太宰張鸚庵也
  龔 湜
  不見闗西楊伯起壬辰丁酉六年間為問平生心袞闕如何今日臥商顔簞瓢陋巷同誰樂野水孤舟盡日閒海內生民多困病應須膏澤下塵寰
  赴獄門哭贈
  我愛闗西楊伯起青天白日照丹心可憐相慕不相見翹首天門恩澤深
  謝東山字闕髙泉人
  北寺原知禍南冠總解醒燕臺朝閉日豐劍夜衝星主聖諳忠直名髙重汗青手扶慚薄力腸斷憶空囹
  
  驪頷探珠拙圜扉坐石堅乾坤三益友饑凍幾經年玉汝天機宻金吾地主賢緇衣人不見授粲益悽然
  梅守徳字闕人都御史
  天下竒男子闗西老鳳翎孤忠懸日月直氣犯雷霆漢獄傳經滿元城睡夢寜陽和不擇地指日到深扄
  
  吾愛闗西子丰采天下竒峩峩鐡豸冠詎肯狥狐狸有言剴以切有志苦以悲生平報國心耿耿方在茲吁嗟丈夫身百年苦易馳生逢堯與舜肉食將何為
  斛山歌
  孫繼魯字闕   人官副都御史諡清愍
  我聞萬斛之山在富平凌雲倚漢自崢嶸俯瞰黃河下底柱遙瞻華嶽叅長庚出雲觸石幾萬載千里秦川成陸海鍾靈毓秀人絶奇獨立巉巖對真宰收拾清風入穴中阜財解慍禆重瞳髦頭卻顧伊吾北赤子長懸渤海東補天不用五色石浴日全憑一片赤祗求鎭定棟乾坤未與浮沉論堅白淹留天理忽過闗孤髙無謝首陽山薇生太平且莫採至今永久當賜環賜環非為重青紫滿眼繁華誠敝屣殿邦直擬太山安大猷共濟虞周美虞周濟美竟如何維岳降神海不波象成作樂昭明徳馨香不盡山之阿
  聶 豹字闕 永豐人官兵部尚書諡貞襄
  三人五載同幽拘講易談詩更授書𤯝災肆赦自天下愚忠狂直皆蠲除鴻冥鳳覽杳然去我來聲影不知處闗西夫子氷玉姿風月襟懐返星渚耕雲釣月有餘閒醉後元城冝鼾睡嗟哉主聖未可忘酒醒鼓腹歌虞唐
  趙正學字闕人官亷使
  天門日射雙龍闕雲淨春歸萬斛山千載幾人推伯起髙風隨處可亷頑
  戴 經字闕人鎮撫
  先生希聖只求中不似禪家認色空抗疏力能廻化日廬居心欲變淳風憲臺驄馬千人避犴狴芳葵兩度紅大道豈違憂患處徐行細數落花叢
  韓二憲字闕 朝邑人寄贈繫錦衣獄
  聞説天朝釋罪人迢迢消息恐難真只期名照他年史豈料生全此日身耿耿丹心惟報國紛紛白首愧為臣故縁聖主多恩澤益顯髙皇有救神
  夢裡分明見故人云雲心事對吾真但求無愧非要譽只欲成仁肯顧身感悟幾時囬聖主拘囚何日釋忠臣東床不寄平安信極目燕雲益愴神
  趙 桐字嶧山綘州人富平知縣
  慷慨殺身易從容就義難誰知千載後獨有一斛山忠義抗疏直奸䛕盡骨寒聖明恩徳厚委曲放歸還
  趙 卿字闕人官總兵
  耿耿孤忠出性成抗疏朝奏動神京長孺未得專前美柱史於今擅後名補過拾遺臣子分用賢逺佞聖王明惟知望主同堯舜此是先生一念誠
  先是慕公者競為詩以銘其節而余和之書京邸二首
  李應策字蒼門蒲城人官太常
  中流聳峙壁孤超耿耿寸𠂻思欲焦霆觸軒墀來震撼風生臺閣退炎熇旌名禁葺朱雲檻納約勉從薛徳橋九死一生言不諱千秋正氣碧沖霄
  易學精㣲按象爻胸中涇渭幾曾淆陽城憂國麻從裂古弼匡時奕任拋曉色龍螭囬聖霽春光犴狴荷天包匪躬一代嘉忠鯁歸去猶崇洗耳巢
  馮 守
  千古孤忠羨責難先生丰采動朝端玉階碎首心曾剖不愧龍逢與比干
  原 寀字方畦蒲城人官刑部員外
  抗節七年答聖主孤風一代屬英豪三桮桑落乾坤闊萬斛山頭日月高去君逺也
  劉 質字闕 夀張人蒲城主簿
  含淚憂時憶賈生危言正氣兩相成只因當道豺狼振竟奮朝陽彩鳳鳴補袞天庭匡國重批鱗龍頷為身輕葵心已動君威霽青史樂傳聖直名
  僧孤松
  夫子當朝傑孤忠振古今九重收諫草四海仰規箴直氣天人䕶髙風魑魅欽行㸔起宣室日月自光臨
  僧無着
  憐君當日事天地晝常隂萬代昭青史一時見赤心
  亡名氏書於陜州舖中不知其人
  元旦僅雪非瑞祥輔臣阿譽謟君王闗西夫子真能諫不説昌黎佛骨章
  輓詩
  周 宇字子大號槐村咸寜人
  闗西此地歸夫子薄海都知抗疏危正氣朝綱長不死完名丘首更何悲髙原多長批風草直本應無戀劍枝道上莫橫三尺碣恐防過客走車旗
  周 怡奠墓
  闗西夫子楊伯修萬里修途遽蚤休聖恩蕩蕩竟莫報後學貿貿將焉求一代聲光齊華嶽百年骸骨首山丘知君英爽應常在閩海還期神共遊
  壯志嘐嘐欲進修罪餘衰病意全休闗西大鳥來何迫白下孤雲杳莫求絮酒不堪澆宿草呉鈎空自掛荒丘兩年奔走傷心地拄杖從誰話逺遊
  幽居君遇端陽七幾度蒲觴眉共顰多懼不知淹節序先憂早已致殘身聨詩尚憶花間句對酌時懷石凍春富平酒名此日生芻投墓下徘徊悽愴倍傷神
  馬 理
  石川御史鐡肝腸萬死不囬道直方曾子學從魯有得仲由聞過勇非常一封書奏扶堯舜八載天隨轉聖皇詔獄放歸期望逺徳星零落智愚傷
  金粟山前報國臣精忠直上比干隣乾坤知多就寓者得似從容有幾人
  李應策謁墓
  不説臺端豸錦榮英標直節慕生平文章霄漢垂丹筆儀度巖廊著白珩浴日兩疏風烈烈掀天一臂氣轟轟絲羅猥結潘楊好餘韻夕郎兾鳳鳴
  當朝鐡漢獨依公遺趾斛南正鬱蔥那有嚴霜囬勁草依然赤日抱丹楓十郎宅第燕山近塋距家咫尺伯起陵園華嶽崇氷玉世承清白約濃沾渥露別精忠時方結㛰
  謝 瑤字闕泰和人
  駭聞華嶽斛峯頺失望蒼生血淚哀墮宿光芒驚烈地扶天筋力震鳴雷七年幽禁風中燭萬古清香雪裏梅全徳死生無愧怍聖賢相對好顔開
  程九萬號岳峯汝南人有序
  斛山先生予未識面辛丑春㑹試禮闈適公疏言朝政予聞而重焉次日有持公全稿見示見其憫流民之失業因陳時事之大不韙者五皆言人所不敢言當時一且為公慶一且為公悲焉悲其首忤權奸卒犯聖怒繫獄者前後八年慶則為有先物之智有憂時之仁有愛君之忠土木方士於清朝不無少累其言如燭照數計無一不驗不數載權奸俱以罪死智而且仁忠莫大焉近與公之鄉人稅使王子憲談徃事知公正終牖下二子力學是天佑其全而歸之也且有昌後之祉焉予汝人也生雖不同鄉而心同官雖不同御而道同萬亦有憂時之策愛君之書又未知得達宸聰否故於斛山之歿重有感而為詩以弔之
  正氣塞天地棟隆憶罕存古今更幾世把握在敦根有本斯蕃葉無松不翠園寒霜凋萬卉秀後春繁惟君能善養窮達無夷險釋褐猶寒士鐡冠不知謟行人改直指驄馬誰敢犯日繫窮民苦封章胡肯掩元兇為國柱跡隠無人論 氷壺外疏明肝膽真黃冠與土木時弊是   千餘言無非愛國仁天王豈不知藥石苦難忍 黃霸拘終為緑野簮龍逢固自況刀鋸何足臨羑里  再入豈畏深章綸罹楚毒國是盡亞卿黃鞏曾留駕今皇贈爵榮聞君已正斃白鶴兆兩楹誓死如烈日褒贈奚闗情忠臣死無愧孝子乂當羨廬墓在親側六年未嘗變平生甘淡薄咬菜勝粱膳家國原一道順寜吾自遣鄉賢有張公虛位待君席後進追先達富平土再赤我朝養士久屈指幾人奕國史未盡公芳名萬古赫
  薛敷政字闕有序
  嘉靖中有三楊而侍御公爵以直諫忤旨上震怒下之獄戶部主政周公天佐為九廟災抗章陳救錮死獄中楊公為立傳並哭以詩余固聞二公之忠而㑹周公孫一騏官胄學予僚誼又大父舉乙未榜公之同年也因得所刻傳疏次楊公韻以誌髙山景行之懷嗚呼士固有心豈隨時變公之精誠貫日月忼愾泣鬼神況余通家能忘惋惻因含淚而書之
  漢傅三年慟湘魂萬古愁感時俱有淚未忍向誰流
  
  丈夫非願死羞作強顔生國定堪酬念身捐豈頼名雙忠他日事一疏此時誠莫怨逢辰急繇來命可輕天王收震怒一死一還生落落交非厚悠悠逺共名清標心目耿直節意何誠但使劻勷濟榮華寸縷輕
  
  每逢孤亮慨偏深況是通家激寸心千里間闗蕭寺夜不知清淚墮誰襟
  國子先生振祖風惠余編帙讀曾終長沙莫恨新來謫珍重清時有路逢
  楊雲玖師以先忠介公集見示慨然有作
  翁𦙍春字克生永嘉人
  每於青史吊忠魂清白傳家古炤存短疏千章能悟主遺書一架此詒孫闗西孔子名常在吳 童譽自尊花滿江城春雨足應知豐芑緑隂繁













  楊忠介集附録巻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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