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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村集 (四庫全書本)/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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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榕村集巻六
  大學士李光地撰
  初夏録一
  誠明篇
  性誠而已矣故聖賢之學亦誠而已矣明根於誠而誠又根於明誠者成始成終之道而明在其間故中庸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敎誠則明矣明則誠矣實理渾然而萬物皆備於我此所以謂自誠明而為性之體萬物散殊無非完其性之固有此所以謂自明誠而為敎之用事於性者尊徳性之事也事於敎者道問學之事也易曰忠信所以進徳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忠信即誠也主於忠信以誠致明尊徳性也故徳修而為業之本辭修誠立以明致誠道問學也故業可居而為徳之資徳業相資故誠明相生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巳忠其徳也恕其業也孟子曰反身而誠忠也強恕而行恕也忠恕皆誠也忠則所謂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恕則所謂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誠斯立焉終始於誠而明在乎其間此聖學相傳之要二千年之逺而有周子知之故曰君子乾乾不息於誠然必懲忿窒慾遷善改過而後至此則存誠以為克巳之地又曰誠心復其不善之動而巳不善之動妄也妄復則無妄矣無妄則誠矣此則克己以致立誠之功也
  誠實也草木以實種其終也成實而止故始終一實也然非舒其枝條展其華葉則實無自成誠者徳之實也明者徳之華也天包地性涵理果實之心有華葉形者是實之所含而發之而依以立者也故韓子曰其所憑依乃其所自為
  古人小學大要且養其誠心而漸開明其知識猶下種而使舒根也及大學則遂使之明理以誠其身猶盛其枝條華葉而使成實也夫子言弟子職先以孝弟謹信而後學文成人之敎則修其文行以歸於忠信譬諸草木區以別矣此聖人成己成物之道也故朱子小學題辭惟聖斯惻建學立師以培其根以達其枝小學之方灑掃應對入孝出恭動罔或悖行有餘力誦詩讀書詠歌舞蹈思罔或逾窮理修身斯學之大明命赫然罔有內外徳崇業廣乃復其初昔非不足今豈有餘
  聖人言誠又言敬誠則其心實而有物敬則其心虛而無邪二事一心也而有虛實之徳故夫子於乾坤分言之蓋乾實而坤虛也心茍無實即常存而未免於空虛之弊故誠為敬之體程子曰有主則實又雲有主則虛虛實皆歸於有主誠之體乎心可知也又雲主一之謂敬一者之謂誠中孚卦傳雲中虛信之本中實信之質如此則敬又為誠之要蓋誠敬者乾坤合徳之謂非乾元周流綂貫則地道不生然非坤貞翕受凝密則天徳亦不固下學之功則無所不用其力也
  忠信心之實也修辭立誠事之實也敬以直內涵理於心也義以方外順理於事也誠與敬立誠與守義其實一也而有乾坤之徳之不同人心兼體乎乾坤則存誠立誠主敬行義皆一人之事也程子言有聖賢之別者猶所謂誠無不敬敬而後誠之意爾不然則夫子屢敎學者以忠信矣豈非誠乎聖敬日躋豈非敬乎
  誠敬者徳性之事徳也修辭立誠義以方外者問學之事業也然問學之業兼知與行故修辭立誠則所明皆實理所行皆實事義以方外亦兼乎精義集義之兩端聖賢之言或以行而包知或以知而該行大約舉一足以相備矣知以該行者如所謂居敬窮理存心致知則窮理致知已兼乎踐行而為言故朱子以釋尊徳性道問學之事亦曰存心致知而己然問學之目盡精微知也道中庸行也知新知也崇禮行也程子雖曰涵養用敬進學在知又曰知之明則信之篤信之篤則行之果而守之固此見舉知足以該行也行以包知者如中庸以謹獨與戒慎恐懼對則謹獨中有窮理非窮理而能謹之乎周子以慎動與存誠對則慎動中有知幾非知幾而能慎之乎此見舉行足以包知也又有並舉三者為言如書所謂安汝止惟幾惟康夫子所謂修徳講學徙義改過中庸末章立心知幾謹獨孟子所謂持志知言養氣朱子所謂存養省察克治又雲操存體驗擴充皆是也其但舉知行者如精一博約擇善固執知天事天之類則誠敬在其中矣非誠非敬將何以察理義之精而踐其實乎就誠敬二者則如敬勝義勝制心制事居敬行恕之類是以敬為本者也夫子之道忠恕而己忠信徙義質直好義之類是以誠為主者也又有兼言誠敬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言忠信行篤敬不動而敬不言而信之類要之未有真能誠而不敬真能敬而不誠者又析言之則誠者躬行之本敬者窮理之要故夫子謂不重不威學則不固必重厚謹嚴以為學乃能得之堅固此講學必先於持敬也又主忠信然後可以取善改過此力行必本於存誠也聖人開示學者無如此章之約而備
  朱子言學敬知行三事五峰胡氏則前有立志北溪陳氏又加以虛心今觀虛心在立志居敬之內雖不別為條可也故曰立志所以植其本也居敬所以持其志也窮理所以致其知也躬行所以蹈其實也此非獨近儒之説蓋上古聖賢之説也四事者一時並用非今日此而明日彼故欲行而不知則倀倀然其何之求知而不敬則心昬然不能須㬰敬而非志則又安得所謂日強之效也且志而非敬則此志何以常存敬而非知則措其心於空虛之地知而非行則此理皆非在我而無實矣然四者雖相須並進而其序既有先後則得效亦有難易淺深故夫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志已立矣三十而立蓋敬始成也自不惑知命耳順而知始精又至從心不踰矩而行始熟先儒以為因其似以自名為學者立法是己古學校之敎亦然始視離經辨志觀其志之如何也繼視敬業樂羣察其能敬與否也又視其博習親師論學取友則知其學問思辨之日新卒乃知類通達強立不返則知其力行之有成矣然則此四者循環迭用日月有日月之功終身有終身之驗聖人有聖人之效學者有學者之益雖一日服行之朝暮之間亦可以旋變又如志於道亦立志之謂也據於徳亦持志之謂也依於仁者真知允蹈乎天理之中游於藝則義精仁熟之事也立志之與存誠異者誠其存主志其趨向蓋誠又志所自出也然未有志不立而誠存者立志而居敬以持之則存之又存而成於性矣
  大學篇
  大學一書古人之學的至宋程朱始表明尊行之然因明道伊川紫陽三夫子各有更定故羣議至今未息方遜志采元儒之論以知止兩節合下聽訟一節為釋格物致知之義而去朱子補傳謂傳原未失而錯經文之中不必補也蔡虛齋林次崖是之而又升物有本末一節於知止之上王姚江則俱非之而有古本之復姚江之言曰大學只是誠意誠意之至便是至善中庸只是誠身誠身之至便是至誠愚謂王氏此言雖曾思復生必有取焉然他言説不能發明此指而多為溷亂其言明德新民也則以親民為明徳功夫其言致知誠意也則以格物為誠意功夫夫以格物為誠意功夫似乎未悖也然以為善去惡為格物則謬矣其謬之謬者曰無惡無善心之體此則於聖門傳授全失宜乎其學大弊而不可支也愚謂大學初無經傳乃一篇首尾文字如中庸之比耳明徳三言者古人為學綱領也知止一條者古人功夫次第也知止與下知至不同蓋知所望慕歸向而己所引孔子人不如鳥之歎可知知止者開端淺切之事也知止則志有定向所謂立志以端其本至於能靜則心不為物動能安則心不為物危此則又有以繼其志而持乎其志也能慮即下之格物致知能得即下之誠意而有以得乎明徳新民止至善之實也此兩節自小學入大學之規模節次一書之指要也物有本末至知之至也自此以下所援引皆古本次序以能慮言也繼小學有事故知止定靜不詳凡物則有本末矣凡事則有終始矣循其本末終始而先後之此大學之道也然必於本末終始而知所先後乃可以近道故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當自國而遞先之至於誠意而尤在於究極事物以致其知正以物格知至然後能誠意以正心修身而家國天下可得而治也何謂知至知本之謂也蓋家國天下末也身者本也天子有天下等而下之雖庶人亦有家本亂則末亂厚者薄則無所不薄也能知乎此之謂知本能知乎此之謂知之至也所謂誠其意者至此謂知本以能得言也自曽子所受於夫子而傳之子思孟子者一誠而巳大學自均平齊治本之誠意猶中庸孟子自治民獲上順親信友本之誠身也誠則有以成巳有以成物而明徳新民止至善之道在我所謂明善格物蓋所以啓思誠之端而非思誠以外事也誠身者統言之也自此心之存之發至一言一事皆必致其實焉之謂也誠意者誠身之要也意者心之所主也心主於為善然而存之不固發之不果不確是無實也欲善者本心之明今而無實非自欺而何原其所以如此者蓋以意藏於內其實不實已所獨知非人之所及檢是以每陷於自欺之域而不顧惟君子慎獨以誠意誠意以誠身則心正身修而明徳明矣故曰徳潤身心廣體胖也夫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故引淇澳以證其表裏之符暉光之盛感人之深終之以盛徳至善民不能忘則明徳新民止至善三者皆總之矣自明者以誠明之也新民者以誠新之也仁敬孝慈信各止其所以誠止之也以其分有明徳新民之殊而貫之者一誠而己無訟民之新也使民無訟明明徳於天下之極也無情不盡其辭葢民不自欺大畏厥志則民自有指視之嚴而謹其獨也誠之效至於如此故復結以知本與上章相應不曰務本而曰知本者葢知本而後能務之此欲誠其意所以先致其知也自釋正心修身以至終篇不過著其展轉相關之效以見一誠之盡乎修己治人之要而己喜怒哀樂之不得其正與夫心不在者不誠也好惡之辟亦不誠也所令反其所好以及好惡拂人之性亦不誠也語其功之不可闕則自身家而國天下葢有言行坊表之著紀綱法度之施然非誠則無所以行之故曰誠者聖人之本又曰王道本於誠意也或曰子之説於經意似矣然程朱以窮理言格物致知葢其重也今苐以知本當之可乎曰夫窮理而至於知本然後其理窮致知而至於知本然後其知至曰朱子言知至者全體大用無不明今苐曰近道而巳何也曰小知則巳近大知則彌近知之至則將與道為一矣朱子所言極至之地經文所言入徳之初也曰知性明善之雲與此合乎曰性者善而巳矣物之性猶人之性人之性猶我之性知其性善之同而盡之之本在我此所以為知性明善也此所以為知本也曰朱子謂正心修身自有功夫而今但以誠意槩之可乎曰不獨身心家國天下亦可以誠意槩之矣若其功之不可闕者則前既言之也大抵此篇誠意如中庸之戒懼慎獨也正心如中庸之致中和也戒懼慎獨即所以致其中和然朱子又有彌約彌精之雲移之以説此篇則不以枝離為朱子病矣曰中庸之謹獨則大學之誠意事也子於此又連戒懼説之何與曰凡言誠者皆兼乎存誠立誠之兩端夫學豈有無敬之義哉朱子補言敬字葢以此也曰經文不言而待朱子言之何也曰知止而定靜安即其事也貫乎知行而無不在奚謂其不言也曰異於朱子章次柰何曰章次異矣而義不異而文同於古疑朱子未之棄也又竊謂如是以説經頗為不費辭而理明且使姚江之徒無所容其喙焉姑以俟夫後之君子正之
  中庸篇
  中庸一書之旨括於首章以後申説其義而巳性道敎三者學之本也戒懼謹獨敬義夾持之事學之要也喜怒哀樂中和之感位育之應明性之不能不乘於情以見戒懼慎獨之不可巳而因極其效也兩引中庸之雲見作書名篇之指道之不行至問強申天命之性也性殽於氣質而有智愚賢不肖之分必如大舜顔淵及夫子之告子路者然後三徳備而天命全矣素隱至鬼神申率性之道也道薄於衰晩而有素隱行怪者有半塗而廢者必知道之費而隱而不離乎子臣弟友之間且存於已無與於人而不害其反身修徳之實然後知循序以達於髙逺之域而確然無惑於幽隱之際矣舜文武周公申修道之敎也數聖人者皆自為人子為人臣為人弟而充之至於諴神受命事天饗帝為法當時可傳後世立敎之極也問政章乃夫子告君之言傳心之典曽子子思孟子轉相付授葢中庸之書所縁以作者故以繼舜文武周公之後而為一書之樞要達徳者天命之性也達道者率性之道也九經者修道之敎也誠明者中和之徳也事於性者誠則明矣無體之非用也所以貴於誠也事於敎者明則誠矣無用之非體也所以貴於明也惟天下至誠至純亦不己言誠之極至申致中也大哉聖人之道至有譽天下言明之極至申致和也體天地萬物之性於身者誠之至也致曲而能誠者其次也知幾如神性之體也一始終之運不二不息以盡其性則文王之純也體天地萬物之性而能盡事理精微之極者聖人也尊徳性而能道問學者君子也明哲保身道之用也通古今之宜知天知人以善其道則仲尼之敎之盛也仲尼以下又總以夫子建中和之極而由明以歸誠小徳明也和也大徳誠也中也至聖申前聖人也漙博淵泉而時出者川流也中節也莫不敬信悅和之至也聲名尊親無斁無惡而有譽於天下者也至誠申前至誠也經綸立本知化而不倚者敦化也中也肫肫淵淵浩浩未發氣象也達乎天徳純亦不巳於維天之命者也申明首章之旨至此盡矣卒章自下學立心推而及於上達之至葢與首章相發而以一誠盡中庸之道也立為己之心以知逺近微顯之幾者誠明也由知幾謹獨而入敬信篤恭之域者明誠也闇然無色也淡味也與無聲無臭之體其原一也誠者實也在事之謂道在心之謂性在上天之載之謂命實理自然無聲色臭味之可翫此所以為中庸也基之以務實之心終之以篤敬之徳此誠所以為聖人之本而體合乎無極之真也故曰至矣
  中庸戒懼慎獨自來通言之雖程子猶然朱子以為涵養省察而今又以敬義説之何與曰涵養省察之要者敬義也敬義乃朱子文集中庸首章説之語非吾之言也敬生於耳目形神之交故言覩聞者知其為説敬也義存乎立心行事之實故言隱微顯見者知其為説義也朱子曰不覩聞已所不覩聞也隱微人所不覩聞也則二義有感應之不同固不可混而一又敬之道通於無感蹔焉息之而天命不行矣故以須臾言之而極之於不覩聞之域辨義者始於幾微之動茍焉恕之則自欺矣故以隱微言之而謹之於獨知之際察乎表裏動靜之分則知朱子之言之審矣況中庸自忠恕誠明以及尊徳性道問學川流敦化體用互發一篇之中累反覆焉而要之不離乎中和二者而已中即直內之謂也和即方外之謂也敬立故內直義形故外方茍非二者夾持則徳孤而道小又何以致於位育之盛乎自及門如勉齋黃氏乃謂首章功夫止於持敬及下智仁勇之徳方以知行之學言之自時以來宗此以為説者多矣至於言敬而無別則以兩節分屬動靜又或覺其非朱子之意則以上節為通動靜而下節為靜之終動之始不知知行之學所謂謹獨者皆己盡之而持敬之功葢舉靜以該動集義之要亦以微而包顯也文集既以敬義為言而語類又雲大本須涵養中節則用窮理之功可見戒懼是敬而謹獨則己兼乎知行勉齋黃氏之説非也章句雲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靜之中自謹獨而精之以至於應物之際可見敬貫動靜而義該顯微虛齋次崖説亦皆非也但本文是言敬義之功之宻故皆自外而內而曰不覩聞曰獨章句將言其直內方外之效以合於未發己發之意故一則自外而內一則自內而外蓋至靜之中即大本之所以立而應物之際即達道之所以行矣此條注史氏伯璿所疏蔡虛齋所解及王姚江所疑俱錯
  敬以直內義以方外非是兩時事且如應酬一人處置一事以至一坐立言動之微皆須心存在此此直內也其所以應之處之之宜與夫動容周旋之則務盡道理是方外也有以敬義分屬動靜及平日與臨事者皆易於錯説蓋平時日用食息起居之際則敬徳之容表著而義為之隱及乎邪正是非之關利害成敗之頃則又見其大義昭灼而徒敬不足以言之所謂平日臨事者各就敬義之盛言之而二者初不可以孤行也動靜之説抑復不同平日則已該動靜而言之臨事又指動時事幾之大者言之動無大小皆有義焉惟蹔焉無感忘念之須臾未有理義之跡而心之主宰至此不墮故又或以動靜言敬義亦所謂指其盛者類爾
  朱子謂致知不以敬則昬昧紛擾而無以察理義之歸力行不以敬則頽墮放肆而無以踐理義之實然則敬與知行混而為一葢可見矣其曰昬昧曰頽墮以靜之時言也曰紛擾曰放肆以動之時言也則敬貫乎動靜而知行亦通乎動靜又可見矣蓋方其靜之中雖未有致知之事而炯然常覺者即知之體雖未有力行之跡而肅然就檢者即行之基也大抵敬義知行如目視足履一時並用有此則有彼初無獨任之時敬雖稍先於義知雖稍先於行然正如目之於足幾微毫髮之間耳今執儒先之論其在於所盛所主者而割截疆界玩愒日時致有放神冥寂以為敬空言講論以為知之失則巳誤矣
  仁智篇
  仁禮陽也義智陰也此語性而以動靜之分言也氣有昬明陽之為也質有厚薄陰之為也此語氣稟而以清濁之分言也知陽行陰此語學而以先後之序言也然氣稟以天命而分學以氣稟而起蓋陰陽者交根之名知為貞之徳其屬陰其起乎元則陽矣禮為亨之徳其屬陽其向於義則陰矣且智之為陽知大始者也以智為始則不獨禮義陰仁亦陰也何則仁以行之已屬乎簡能之分故也夫仁也者心徳也專言之則不獨包乎禮義而亦包智偏言之則禮義居仁之後智居仁之先在仁後者仁綂之在仁先者則與仁對而並行而要之亦歸於所謂專言之仁而己夫子既言修道以仁矣下又曰仁義禮而本之於天人之知上仁專言之而包乎義禮智者下仁偏言之與義禮智對者及言達徳則有智仁無禮義是又以仁包禮義而與智對者也智所以得與仁對者以其在仁之先也性之徳既如此故下言氣稟亦先之以三品之知後之以三品之行言學則先好學而後力行先明善而後誠身此自唐虞至閩洛未之有改也然達徳有三而行之者一明誠二者皆歸之於誠則明之本亦在乎誠而已矣誠者一也五常之信也專言之仁也其在天則太極之實體而陰陽之分不足以言之也或曰明之又本於誠何謂也曰言仁義禮智而復言智仁勇則四而三之仁綂禮義也言智仁勇而復言明誠則三而二之仁綂勇也言明誠而要歸於誠則二而一之仁又綂乎智也五殊二實二本則一專言仁則三徳五常無不具舉故孔門以仁立敎而告君曰修道以仁也葢仁有在智後者有在智先者在智後者仁之用在智先者仁之體體者粹然心之徳也渾然未發之真也豈智所得而先哉見於用則智先仁後智者非他仁之端倪發露者也聖賢之敎人也養其心以致其知致其知以踐其事故張子曰自誠明由盡性而窮理也自明誠由窮理而盡性也此子思因夫子之言發此二義以盡聖學之要者也聖人之學惟知與行知行之本在立志與持敬然立志持敬者亦主於誠而已矣好學力行根乎知恥此立志之説也非禮不動者自齊明盛服始此持敬之説也無誠則志非所志敬非所敬而知行皆謬故三徳九經皆曰行之者一也此所謂自誠明
  夫子敎仲弓以敬恕敬恕即敬義也義以處事言恕以處物言也亦即忠恕也敬而後誠誠即忠也此求仁之要乃其告顔子反不詳者顔子清明而純粹故與之言克巳復禮而體用皆在其中葢凡不敬之心不義之事皆己為之也克之以復於禮則天理周流於一心公道顯行乎事物矣非仁而何聖人言學隨其所指而不同而要無偏義不獨其告顔子即敎司馬牛者雖偏於言之一事然語黙之宜即所謂義而出之以難之心即敬也
  書洪範敬用五事夫子告子路修巳以敬似專以敬言然自一身至萬事當然之則貎言視聽思五者盡之皆所謂義也而總以敬用此所謂敬以行義一言傳心之要典也修已以敬亦若是爾子路不知修已兩字之無窮而益求其説故夫子極其量而究言之葢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及所以治天下國家矣或問告曾子子貢一貫之説曰其指一也因曾子推其意以告門人者以忠恕為説而夫子之問子貢以學識開端故以為有知行之別耳夫由二子所得言之則所入誠不同疑夫子所以發之亦異然既謂之一則無二若所謂一者有異是二之也非一也子之告君曰智仁勇所以行之者一也一者聖人之本仁者見之謂之仁曾子是也智者見之謂之智子貢是也曾子巳見仁體故能以忠恕發其藴子貢見為智而未至故待問以啓之而亦未聞更有所發明也竊意當時若有問者如曾子之門人不知子貢如何告之使以誠明之義闡發其意與忠恕之旨互相證明則所以啓萬世無窮者益精切矣
  周禮三徳一曰至徳以為道本至徳者主忠信存誠之事道者達道也察之由之必以誠一為基故曰道本二曰敏徳以為行本敏徳者好學之事書曰惟學遜志務時敏是也學問思辨為篤行之地故曰行本三曰孝徳以知逆惡孝徳者舉孝以該衆徳也此躬行之事也孝徳在於身則能知人之逆惡而有以化之此治本也不曰以為治本者通上下也葢道者對性之稱曰道本則知至徳之為性行者對知之目曰行本則知敏徳之為知下三行皆孝徳之行也而至徳敏徳無聞斯知孝徳之為行矣成周學校敎學之綱如此
  顯諸仁仁即徳也仁在內而顯之則日新此徳之所以盛藏諸用用即業也用在外而藏之則富有此業之所以大此天地之誠明明誠也夫易聖人所以崇徳而廣業者何也凡人性之智極其髙明其崇如天而人性之禮極其敦厚其卑如地萬物變化不出於天地之中故言崇廣者未有過於天地者也萬事之理亦無不出所性之內聖人以易進徳修業則智禮成性存存不息而道義出極於崇廣而不自知矣葢徳進於心則所知者髙大光明而有以致道之用仁之所以顯而日新也業修於身則所行者切近精實而有以立義之體用之所以藏而富有也此聖人之誠明明誠也
  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徳也又曰窮神知化徳之盛也用以知而利徳以用而崇知以徳而化然則欲從事精義者舎徳奚本哉故夫子欲修徳以講學黙而識之而不息於學誨之事也又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
  易則易知以其知之易也簡則易從以其能之簡也所以然者誠也誠不二故易誠無為故簡惟至健而無息者為能體此惟至順而有常者為能行此易言盛徳大業崇徳廣業則上下同流天地疑其不可易至故首則以易知簡能為言終曰徳行恆易恆簡如是則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聖人之道一以貫之忠恕而己忠者易恕者簡也
  孟子篇
  孟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所爭者心之生與熄爾告子之心以熄而不動以熄而不動故雖根心而發之言與志為用之氣皆以為無與於心也孟子之心則以生而不動以生而不動則言心之聲也氣志之用也孰者而非心乎哉所以然者告子之於心逆而制之也孟子之於心順而充之也逆而制之者以本有之義為外而不事且速其不動而助之長也順而充之者有事於本有之義至於久而自然不動也蓋義理者心之所固有而心能生之物也心固生物然不以其所固有者而充之長之未有能生者也告子孟子之學原於見性之殊而究於事心之異謂性無仁義故外義外義則失其所以為心而何有於言與氣惟知性者則操存吾仁義之心而言者道之所寓也氣者理之所乗也無非心也故不得而棄之也然告子之心所以亦至於不動者極其強制之效而泊然無所思寂然無所起所謂以熄而不動者也孟子之所謂助長也彼自謂得心之本然窮心之至妙而聖賢視之其心巳枯絶灰滅而不足用非復本然理義生生之心矣豈不反以害乎心哉聖賢之心周流乎事物其於不動非意之也理義充於心而沛然其無所疑浩然其無所畏即欲以事物搖惑之而不能故見為不動焉耳為告子之心者不得不外乎言與氣也外義故也為孟子之心者不得不兼乎言與氣也集義故也然則言亦氣也何以別乎曰載心而行者之謂氣言之在氣尤其精者也精故不混於氣而與氣並論且特論之也不得於言勿求於心於巳之言然於人之言亦然如是則無以知人詖滛邪遁之言而巳且為詖淫邪遁之言無以知人蔽陷離窮之心而己且為蔽陷離窮之心以蔽陷離窮之心發而害政害事無義可知矣於是而責之以養吾浩然之氣以得其所謂心豈不逺哉是氣也賁育黝舎亦有之何也曰誠如賁育黝舎之氣則告子之賤之者是矣而非所謂吾浩然之氣也是故不動心一也知氣而不知心者黝舎賁育是也知心而不知氣者告子是也心與氣合氣與心合者曾子孟子是也所以然者以本然之理義養之無氣之非心也夫志氣者合之斯為一析之斯為二孟子志氣之辨葢為告子言之也
  象山姚江之譏朱子動曰義襲而取想告子之於孟子亦然故孟子説之曰吾浩然之氣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者告子意謂義襲而取者外義也不知義者也不知義故不知言而不能集義以養氣皆一事之病耳然告子意中疑儒者以義襲取氣非謂襲取義也告子意中如此而孟子解之非告子襲取而孟子非之也象山姚江以孟子譏告子襲取於本指既乖矣又曰襲義則文意復反是兩失也夫告子之外義葢外之而不求非求而乃之於外今以錯説而因以朱子為告子義外之學是徒以自證其遺棄禮義之偏而果域於告子之域也然陸王謂朱子襲義告子疑孟子襲氣意雖不同而適相發蓋告子謂氣為襲取於外者正其謂義為襲取於外者孟子直究根源不復指其暴氣之非而斥其外義之謬也
  心者本體之妙也氣者所乗之機也心之生理乗於氣猶苗之生氣乗於土告子守其虛寂之心而猶以之自妙正如宋人指其枯槁之苗而猶以之自功葢其以滅為生以槁為長以無事為必以忘為助真後世釋氏之學之比豈知心離於氣而生理絶苗離於土而生氣熄矣向來謂無事而忘者一病也正而助者又一病也夫四者之病正相因耳以芸為無益於苗而不芸者即其助之長而揠之者使其不助之長則知芸之不為無益也使其知芸之益則必不助之長也
  七篇所言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巳此操存涵養之要也而以為多於發用畧於本體何也曰凡此篇所謂心者皆仁義之心爾故曰放其良心曰失其本心也良心也本心也即仁義之心也仁義之心放失之後追求復之是之謂求其放心非體騐無以發其端非充廣無以盡其實非操存涵養亦無以為體騐充廣之地也操存涵養體驗充廣皆學問之道皆所以求其己放仁義之心而已夫豈以求放心者為以操存涵養言然後由此以進於學問之道哉且孟子所謂操則存者即求放心之説其意皆兼乎敬義之兩端存養亦孟子之言其意亦猶是耳朱門曰操存曰存養者往往借之以對省察克治之目殆斷章之取而非孟氏之本意也然則明道之言非歟曰明道之意蓋謂學而能得其本心然後日充月明上達而不可禦其與伊川之言一而已矣若援以合於尊徳性道問學之説則於思孟全書之指殆弗深考者耳
  孟子之後識聖人之道者董氏而止爾蓋孔子之言道也莫大乎言仁義禮智施於五倫之際故曰修身以道即達道也曰修道以仁達徳之總名也仁者人也至於知天則推仁義禮智之施之輕重先後以釋修道以仁之意也葢仁也者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故仁義禮智皆仁也親親尊賢五品達道之總名也親親莫如父子尊賢莫如君臣由父子而殺之為兄弟皆謂之親親由君臣而等之為朋友皆謂之尊賢然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長㓜上下君臣而禮義有所錯也故夫婦人之所以自別禽獸生理之原也父子主恩故仁以親親為大君臣主義故義以尊賢為大禮自父子君臣之大以行於親疎長㓜上下之間故等殺由禮而生也夫是則人倫備矣而事親為之首故曰不可以不事親修道以仁而仁者人也不知之何以體之哉故曰不可以不知人人所以為人者其性天命也其倫天序也故曰不可以不知天知人知天者智也仁義禮所由以行也合而言之亦綂於一仁而己故曰修道以仁也惟孟子知之故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智之實知斯二者惟董子知之故曰明於天性知自貴於物知自貴於物然後知仁義知仁義然後重禮節重禮節然後安處善樂循理而謂之君子故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循理謂修道處善謂安仁仁義禮節皆善也明於天性知自貴於物知天知人也智也明善也葢性之徳仁義而巳仁義經而禮智緯之行之者一信以成之聖賢論道無以加此
  韓子引大學斷自誠意先儒或譏之殊不知大學以誠意正心為治家國天下之本而其知此者謂之知本謂之知之至佛民不知此者也故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此於立言之指既然而又深得古文之意韓子所謂善讀大學者也道易明而敎易行者本於性而己性者仁義也其文易書詩春秋總言之也禮樂刑政對老氏言之也士農工賈以下對釋氏言之也仁則順而祥愛而公義則和而平處而當以生以死以假以享然則修身治天下果不出於禮樂刑政以之為巳四句亦對老氏而羣倫日用之質雖生死鬼神之理不能外之矣生得其情四句亦對釋氏約曾思孟子之指以成文故程子謂秦漢以來一人而已
  程子謂退之以博愛為仁為非葢謂其舉用而遺體然以愚觀之欲以一言盡仁體未有善於博愛者也易曰天地之大徳曰生又曰大生廣生夫此即博愛之謂也程子曰仁生理也朱子申之曰天地以生物為心而人物之生因各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夫此亦博愛之謂也論語立人達人程朱以為狀仁之體夫立人達人者博愛而巳言博愛則體用具舉固無嫌於體之遺也行而宜之意亦如是葢行者用而宜之者心故周子亦取其語曰愛曰仁宜曰義愛宜心也愛宜之徳性也朱子曰愛者仁之情仁者愛之性然則性情一也而以愛言仁者豈有疵哉
  自博愛之謂仁至一人之私言也言道徳不離乎仁義而老子離仁義以言道徳之過自周道衰至孰從而求之言老佛顯行孔道不著舉之於口而仁義無所從聞筆之於書而仁義無所從考今之為民者六言惰游士農工賈之外今之敎者處其三言鼎立儒道之中農之家一至民窮且盜則是六四民之為蠧也古之時民害多矣至胥而為夷則是參儒道之為禍也然此一節自分四節古之時至無爪牙以爭食也斥老氏之非禮樂刑政也君者出令至不見正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斥釋氏之棄父子君臣民事也帝之與王以下又原老氏欲為太古無事之弊傳文以下又究釋氏欲治其心之失生三代後及夷狄之敎之雲皆指佛也其時佛敎尤盛故其辭而闢之尤嚴且切如此夫所謂先王之敎者何也以下言道徳仁義之大用盛效蓋老佛之所欲撤kao而廢之而其功化與我殊歸者堯傳之舜以下則言此道傳授之正然則如之何而可也至篇末乃言反經滅邪之方也












  榕村集巻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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