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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浦集 (四庫全書本)/卷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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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橫浦集巻八
  宋 張九成 撰
  書傳統論
  盤庚論中
  此盤庚將遷又恐民當道塗跋履艱難辛苦將有怨咨吁歎之事故先委曲開喻使之忘其勤勞而曉其志意也自盤庚作至登進厥民皆史官形容其當日之舉動與精神而傳録之也言盤庚之去耿非玩遊逸豫也惟涉河以民遷而已又以善言誘弗率之民大告本心用誡其有衆蓋衆心為浮言所動務為閉匿多不以誠事上今盤庚布腹心以起其誠心使衆皆尊嚴其心毋敢輕易列在庭下也則又登之使升進之使前委曲告之曰汝明聽我之訓誨我有命令汝毋或荒失以取禍咎也則又嗟嘆而語之曰古我先王以心相傳無不以敬民為心而先王之民亦以保君為心上下一心相與同其憂慼故凡一動一作少有不視天時而行止者浮如物之浮水一聽水之行止亦如先王動作之順天時一聽天時之行止豈敢容心於其間哉自太戊有桑榖之祥是天亦降大虐於商也故仲丁以來隨天時以行止而不以舊邑為懷故至於今五遷也然其所作豈快一已之嗜慾哉一視民所利而遷耳汝今何不念我先王之事所以聞於後世者惟以敬民為心故其遷都意便汝民相與底於喜慶康寧之地非如有罪而投諸四裔之比也我所以如此呼召汝衆懷此新邑者非我自快耳目之玩也亦以汝民之故而已蓋汝民之志志在喜慶康寧今此邦將有蕩析離居之災故我從汝志徙於喜康之地是以今我將用汝遷之亳殷以為安定之計汝其可慢乎然我心所困苦者以耿邑將有非常之災而汝等偃然自安不以我心之困苦者為憂乃皆聽險膚之說包藏於心不肯宣露不生尊君親上之念動皆疑貳無復以至誠感動於人主者然而汝何能為哉汝乃自窮自苦而已我觀汝心猶若乗舟理在濟涉而靳固留戀坐觀所載日向臭敗如耿邑理當遷徙而懐安戀舊日待非常與之俱斃所以如此者無他亦誠心易間或進或退進聞我言則有遷意退受浮言則又懷安往往相與沈溺於大禍而後已畧不稽考先王故事以從遷徙至大禍已臨乃方自怒其不遷不知其何所濟乎汝據目前之利不謀長乆之計不思災患之來是安其危而利其菑樂其所以亡者豈非大勸憂乎倘如汝意而不遷是止有今日而無後日也汝將相與淪於幽隂陷於死地何得復生在人上乎我今再訓誥汝汝當一其心勿聽險膚之言起稔惡之念以自臭汚其所為予恐險膚之人倡險膚之說倚乃身以為姦迂乃心以為惡將陷汝於死亡之地予憫憐汝為小人所刼如此故丁寧訓誥以迓續汝今之命於天我虛心下意以勸諭使汝回心向道改過自新耳豈脅以刑戮之威乎以此誠心敬汝養汝所以然者以我念先王曽勞汝祖先汝乃先正子孫豈當擯絶汝而不收乎所以大能進汝於爵位者用仁心以懷汝耳非以威也倘我徇汝之意而不敢遷權柄自下綱紀紛如是失於政也我倘如汝見眷戀乆安於此耿邑是陳於茲也則幽冥之中決不我貸先王在天將降罪疾於我曰汝胡得怯懦愚暗以吾之民納之於死地而虐之乎汝萬民乃不以生生之計為念止以目前為利乃不與我同心是非我之罪也罪有所歸則我先王將大降與汝罪疾曰何不與我幼孫同心致我國家有失徳乎夫顯明之中倘有罪罰尚可嘵嘵也幽冥之中鬼神責罰自天而降汝復能聒聒道說乎且人主斷罪以刑鬼神斷罪以疾曰降罪疾者謂斷罪以疾也古我先王與汝祖父同其勞苦以養斯民今汝亦與我畜養此民汝不惟民之念乃有戕賊在心傳曰毀則為賊戕毀也戕則在心是賊心也包藏賊心陷害斯民使之趨於死地汝所為在此我先王與汝祖父其肯已乎蓋先王與汝祖父相安國家不安則先王不安先王不安則汝祖父不安矣汝祖父不安則將如之何將斷汝棄汝不救汝使之以疾而死也且遷都之舉民平時藏蓄不免暴露將有見之而動心者則有作誓於鬼神曰凡我亂政同位之臣敢懷姦心乗權挾勢貪饕兼有他人貝玉者則汝祖父當大告於先王曰作大刑於朕孫開道髙祖大降不祥非特使汝疾病而已將使汝家有非意之禍倉卒之變凡人間不祥皆當萃於汝矣則又總而告之曰嗚呼今我告汝不可易也汝當乆敬之無或懈怠大憂之無或輕忽使我與汝同心一徳無相絶逺矣相絶逺則死生異路矣汝不可並為一黨牢不可破當各分其心謀長乆之計從我以遷也汝人人自有中道今所見偏頗中道掩沒倘如我訓各求長乆則中道自見惟理是趨是設中於心之義也乃有不吉不道凶殘小人不守常分而顛越不畏刑法而不恭暫遇一時之利而為姦於外為宄於內以相結約將為盜賊以掠奪人之所有者我豈貸汝哉小罪劓之大罪殄滅之無遺子孫無易種類於此新邑今我此遷將大變斯民為士君子豈容凶殘小人盜賊遺類雜於其間哉則以遷徙之間必有此事不可不預防也往矣哉將為生生長乆之計故今我用汝以遷永建汝家國矣且盤庚告戒動以鬼神警動之何也此風既行得無有姦人倚此以為姦乎蓋各一時風俗不可以後世之見而可否之也商人敬鬼盤庚以風俗衰弊訓誨不能遽革之故因其所畏而警戒焉然亦豈誑誤之哉幽明一理也古人有言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是明之禮樂即幽之鬼神也得罪於人者必得罪於天而民愛之者天亦必愛之也茲理之自然無足怪者學者其深思而謹取之
  盤庚論下
  此盤庚已在新都所作之篇也專為士大夫設蓋未遷涉河時則並臣民而告之欲其上下一心以從我之號令也今既在新都民各安業無他心也所以圖天下之治者正有賴於士大夫不可少失其心焉故此篇勤勤懇懇告飭在位不復以刑罰為言第陳所以遷都之意而勸諭安慰之嗚呼盤庚之心可謂忠厚矣其未遷將遷時則多苦切嚴厲之言而其既遷也其辭語乃安平深厚是知下篇乃盤庚之本心而上篇中篇之言皆不得已以濟事也上中二篇譬如拯焚救溺焦體濡足紛呶叫呼豈暇為雍容之言至於下篇則如拯救之後各有生意率皆嬉怡歡笑互相慶賀戒勸而已豈復為此急迫之態乎觀書者能識其意則三篇之說渙然氷泮矣
  說命論上
  史記曰盤庚崩弟小辛立殷復衰小辛崩弟小乙立小乙崩子武丁立是為髙宗髙宗夢傅說一旦自匹夫使為宰相其亦異哉曰此蓋甘盤之力也周公知此意故曰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而不曰傅說也何以知其然哉髙宗將興起成湯之緒亮隂不言既免喪又不言蓋知朝廷羣臣不足以有為也乃恭黙思道上通於天乃授以傅說非其平生學問深入至誠中其得有此事乎且惟天下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賛天地之化育可以賛天地之化育則可與天地參矣學不至於誠則不足以運動四海造化萬事惟學至於誠以此通天以此求相當無不如意者夫上帝尊髙其誰能見傅說隠遯其誰能知上帝不可見惟誠能見之傅說不可知惟誠能知之髙宗遺落私心一歸於誠私心有隔誠心無隔欲見尊髙舉心則見欲知隠遯舉心即知誠其大矣哉髙宗倘非舊學於甘盤其能造此理乎此周公所以遺傅說而稱甘盤也觀髙宗此篇命傅說之語不知學者有此見識智慮乎是知人主將欲繼先祖之徳業立萬世之基本為百王之楷式非學不可學不至於誠亦不可欲知誠乎當以髙宗傅說事卜徳之進否耳倘未至此無怪乎道徳功業之不及二帝三王也余因傅說事有感發於心者故表見髙宗之善學
  說命論中
  此篇之意皆傅說一見髙宗知其非心所在而啟沃之也夫髙宗之學能以至誠格天夢賚良弼可謂盛矣尚有非心何哉曰君子無所不用其誠倘誠止於一處不能運用於萬事間此非聖王之道也如羿之射良之䇿班之斧秋之奕僚之丸庖丁解牛梓慶削鐻痀僂承蜩皆誠止於一處雖即事而神而不能運用於萬事此所以易地而處則拱手而無所長矣此所謂曲則誠耳非天下之至誠矣惟天下之至誠則無處不誠矣在我有一念之非在天下有一事之失皆不得謂之天下之至誠蓋至誠無息故也傅說將挽髙宗進於此地豈止夢帝而已乎中篇之戒諄諄如此是所以大其所學也
  說命論下
  髙宗聞傅說中篇啟沃之戒專在於忱誠而知夫誠之所以誠者有在於學也故於此篇首有舊學於甘盤之說又有麴糵鹽梅之說其望於傅說者豈淺近哉傅說之對乃以學於古訓為言其意蓋使學有所凖的而已人之學問倘無所準的則茫茫渺渺何所適從昔孔子以周公為準的至形於夢寐顔子以孔子為凖的至勞於瞻仰今髙宗倘以成湯為凖的則治心修身與夫平天下國家之道昭昭然森布於心目之間矣傅說盛稱惟學遜志厥修乃來惟斆學半厥徳修罔覺其大如此乃終於監於先王成憲而已是使髙宗以成湯為凖的也髙宗以謂我豈能自致哉亦有賴於傅說耳昔成湯頼伊尹今我賴於說其言語答問如珠貫璧聫明良相㑹真不虛語
  髙宗肜日論
  嗚呼余讀髙宗肜日乃知古之諫爭之法如此其優緩也夫祖已之意正以髙宗典祀厚於近廟至有雊雉之異故作此書為戒而其書之所言乃言民之中絶厥命者亦不知理義也不若徳不聽罪則孚命以夭若徳聽罪則孚命以永其意在民初若不切於髙宗其終乃言王當以敬民為主無或媚神以求福至典祀厚於近廟也其意優緩如此是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下既無失言之責上又無拒諫之名此三代諫爭之法也學者不可不熟思
  西伯戡黎論
  史記以謂紂賜弓矢鈇鉞與文王使得征伐為西伯西伯隂修徳行善諸侯多叛紂而往歸西伯夫修徳行善臣子之常何以隂為哉此蓋紂矜人臣以能髙天下以勢以為皆出已之下文王豈敢顯然修徳行善以取其誅戮乎既而紂日夜失人心文王日夜得人心故諸侯叛紂而歸西伯西伯雖欲辭焉不可得也諸侯聽西伯號令者皆有志於為善黎侯乃恃紂為惡畧不畏天下公論故西伯仗義以征之其意亦以警紂也夫紂所恃以暴虐者天下也今天下既歸文王至文王敢稱兵伐近王圻之國亦可警畏而修省矣使紂修省文王則將率天下諸侯北面而就諸臣之位不疑也祖伊見西伯戡黎此所以恐而奔告於受也祖伊以天命將絶格人元龜罔敢知吉民罔弗欲喪之事告之事亦迫矣是天命將歸西伯矣紂乃偃然自以謂不有命在天與桀對伊尹之言同乃知亡國之君其心符合如此單于曰我天之驕子也無知之人大抵安於為惡以天自大嗚呼天豈為無道之淵藪乎其亦可謂愚矣祖伊忠國愛君之心甚切余上遡其心為之流涕而不忍讀此書也
  㣲子論
  嗚呼觀㣲子一篇則人臣去就之義見矣商之亂至此極矣無可為者然三人之心尚庶幾其萬一焉故㣲子之去國以警紂比干則直諫以警紂紂殺比干至箕子獨佯狂而不死者尚庶幾紂之警悔吾可以成就之也紂終不悔而死此三人者一存宗祀一守死節一陳洪範去者非叛死者非激生者非偷故孔子表而出之曰殷有三仁焉以此知臣子之處心當究觀㣲子一篇可也又以知所謂仁者或去或死或留皆仁也倘以去為是而留為非以死為是而生為非皆常人之客氣而非聖人之道也第顧其心於宗社如何爾
  泰誓論上
  下武詩序雲武王能廣文王之聲卒其伐功也西伯戡黎近逼王畿其伐紂之心已露矣文王伐紂之心已露是天心已欲伐紂矣文王之心即天心也文王為西伯九年死武王服畢十一年觀兵孟津以卜諸侯之心退而待命以卜紂之善惡紂暴虐滋甚是天使之為惡而來佑周家也何以知之孟子曰舜禹益相去乆逺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則紂之為惡不悛豈非天意乎天何為惡紂如此也曰商家之厯數盡已乆矣特以聖賢六七作輔相裁成於冥漠間有不可得而絶者紂之資稟蓋天生亡國之君也紂懵不知改故十有三年春武王大㑹諸侯蠻夷以伐之其伐之者順天意也天道茫然誰識其意此說倘行得無啟姦臣賊子動以天為說乎曰不然人意即天意也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此人心皆叛紂也人心叛紂是天已絶紂矣予有臣三千惟一心此人心皆歸武王也人心歸武王是天已歸武王矣武王伐紂非武王伐之也乃天伐之也使武王有一毫私心而不出天心是盜賊也此篇之終曰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予弗順天厥罪惟鈞豈欺我哉是則桑榖之祥雊雉之祥其禍乃見於此也商緒絶矣嗚呼傷哉然而有一桀必有一湯有一紂必有一武王此自然之理也人主可不謹乎
  泰誓論中
  上篇總誓友邦冡君下至庶士御事此篇誓西土有衆西土有衆乃武王心腹之師友邦冡君乃賛助之師爾或曰審如是武王何其小哉夫以腹心待人則誰不為腹心以報我何遽分別如此也曰王畿千里有六卿之師而甸服之外皆扞衛王畿者也豈得與王畿並哉故王畿六軍自此大國三軍小國一軍而已由是觀之事勢當爾武王豈有心哉蓋腹心之師武王與同死生者也故別告之所以牧誓既曰西土之人又曰友邦冡君也此篇大意以謂桀流毒下國湯體天以降黜之況紂罪浮於桀予其可遏天命乎今夢卜協吉而受衆離貳我師協同今日之事有進無退可也蓋聖人舉事不茍然也必當審諦紬繹隠之於心騐之於衆斷之天地質之鬼神不悖不疑不愧不惑然後沛然作為不可復止豈有中輟之理哉告腹心之衆使之必往無或顧慮以謂不復如十有一年觀兵孟津退而俟紂之舉矣
  泰誓論下
  此篇總受罪惡以誓西土之衆蓋欲發起衆士怒心使視受如仇敵必欲殄滅而無遺也懼其有私心者起不忍之心故以賞罰誓之夫不忍之心仁人之心也而曰私心可乎曰好賢如緇衣惡惡如巷伯天下公心也見惡人而不忍豈非私心哉此所以誓之使知所畏避焉嗚呼君臣至此亦天下之不幸矣武王不幸值如此君至於如此立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此所以有伯夷之非而又有孟子是之也余讀堯舜二典至君臣賡歌都俞之間如享鈞天九奏之樂使人玩味不厭至讀湯誓太甲泰誓則如入狴犴中見桁楊桎梏之器聞鞭箠撻決之聲使人憂愁無聊無復生意況湯武當此時乎此余所以憐湯武之不幸也









  橫浦集巻八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橫浦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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