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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經籍典/第27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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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經籍典

 第二百七十六卷目錄

 論語部雜錄一

經籍典第二百七十六卷

論語部雜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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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門子或曰:「仲尼書《春秋》,紀災異近乎怪;言虎賁之 勇近乎力;行衰國之政近乎亂;立祠祭之禮近乎神; 將聖人之道多岐而難通也,奚有不語之義也?」曰:「夫 山鳴鬼哭,天裂地坼,怪甚也。聖人謂一君之暴,災埏 天地,故諱耳。然後世之君,猶有窮凶以召災,極暴以 示異者矣。夫桀紂之君,握鉤伸銕,撫梁易柱,手格熊」 羆,走及虎兕,力甚也,聖人隱而不言,懼尚力以虐物, 貪勇而喪生,然後世之君猶有喜角觝而忘政,受拔 拒而過賢者,寒浞竊室,子頑通母,亂甚也。聖人隱而 不言,懼來世之君為蛇豕,民為淫蜮,然後世之君猶 有易內以亂國,通室以亂邦者。夏啟畜乘龍,周穆讌 瑤池,神甚也,聖人隱而不言,懼來世「之君,以幻化致 其物,以左道成其樂。然後世之君,猶有黷封禪以求 生,恣祠祀以祈欲者。」嗚呼!聖人發一言為當世師,行 一行為來世軌,豈容易而傳哉?當仲尼之時,苟語怪 力亂神也。吾恐後世之君,怪者不在於妖祥,而在於 政教也;力者不在於角觝,而在於侵陵也;亂者不在 於衽席,而在於天下也。神者不在於機鬼。而在於宗 廟也。若然者。其道也豈多岐哉。

《小荀子俗嫌篇》:「或問:『仁者壽,何謂也』?曰:『仁者內不傷 性,外不傷物,上不違天,下不違人,處正居中,形神和, 故咎徵不至而休嘉集之,壽之術也』。」曰:「顏冉何?」曰:「命 也。麥不終夏,花不濟春,如和氣何?雖雲其短長,亦在 其中矣。」

《東坡全集》:予為《論語說》,與《孟子》辯者八:「子曰:『回也其 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孔子曰:『吾 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必有所試』。其於顏淵, 試之也熟,而觀之也審矣。蓋嘗默而察之,閱三月之 久,而其顛沛造次,無一不出於仁者,是以知其終身 弗叛也。君子之觀人也,必於其所慮焉觀之,此其所」 慮者容有偽也,雖終身不得其真,故三月之久必有 備。慮之所不及者。偽之與真無以異,而君子賤之。何 也?有利害臨之則敗也。《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 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歸,安知其非有也?假之 不終日,而決不待三日也。」何不知之也?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 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 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孟子較禮食輕重,禮重而食輕,則去食;食重而禮輕, 則去禮。惟色亦然,而孔子去食存信,曰:「自古皆有死, 民無信不立,不復較其重輕,何也?」曰:禮信於食色,如 五穀之不殺人。今有問者曰:「吾恐五穀殺人,欲禁之 如何?必答曰:『吾寧食五穀,而死不禁也』。」此孔子去食 存信之論也。今答曰:「擇其殺人者禁之,其不殺人者 勿禁也。」五穀安有殺人者哉?此孟子《禮食輕重》之論。 禮所以使人得妻也,廢禮而得妻者,皆是緣禮而不 得妻者,天下未嘗有也。信所以使人得食也,棄信而 得食者,皆是緣信而不得食者,天下未嘗有也。今立 法不從天下之所同,而從其所未嘗有,以開去取之 門,使人以為禮有時而可去也,則各以其私意權之, 其輕重豈復有定物耶?由孟子之說,則禮廢無日矣。 或曰:「舜不告而娶,則以禮則不妻也。」曰:此孟子之所 傳,古無是說也。凡舜之事,塗廩浚,並不告而娶,皆齊 魯間野人之語。考之於《書》,舜之事父母,蓋烝烝焉,不 至於姦,無是說也。使不幸而有之,則非人理之所期 矣。自舜已來,如瞽瞍者,蓋亦有之。為人父而不欲其 子娶妻者,未之有也。故曰:緣禮而不得其妻者,天下 無有也。或曰:「嫂叔不親授,禮也。」嫂溺而不援,曰:「禮不 親授,可乎?是禮有時而去取也。」曰:「嫂叔不親授,禮也; 嫂溺,援之以手,亦禮也,何去取之有?」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 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 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雖堯舜在上,不免於 殺無道,然君子終不以殺人訓民之不幸而自蹈於 死則有之,吾未聞嘗殺也。孟子言以生道殺人,雖死 不怨殺者,使後世暴君汙吏皆曰吾以生道殺之,故 孔子不忍言之。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 從吾所好。凡物之可求者,求則得,不求則不得也。仁 義未有不求而得之,未有求而不得者,是以知其可求也。故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富貴有求而 不得者,有不求而得者,是以知其不可求也,雖執鞭 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聖人之於利,未」 嘗有意於求也,豈問其可不可哉?然將直告之以不 求,則人猶有可得之心,特迫於聖人而止耳。夫迫於 聖人而止,則其止也有時而作矣。故告之以不可求 者曰:使其可求,雖吾亦將求之。以為高其閈閎,固其 扃鐍,不如開門發篋而示之無有也。而《孟子》曰:「食色, 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仁義,命」也。有性焉,君子 不謂命也。君子之教人,將以其實,何不謂之有?夫以 食色為性,則是可求而得也,君子禁之;以仁義為命, 則是不可求而得也。而君子強之。禁其可求者,強其 不可求者,天下其孰能從之?故仁義之可求,富貴之 不可求,理之誠然者也。以可為不可,以不可為可,雖 聖人不能。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於 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 焉,鄉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 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立然諾以為信,犯患難 以為果,此固孔子之所小也,孟子因之,故曰:「大人者,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此則非孔子之謂大人也。大人 者,不立然諾,而言未嘗不信,不犯患難,而行未嘗不 果。今也以不必信為大,是開廢信之漸,非孔子去兵 去食之意。

或問子產。子曰:「惠人也。」子產為鄭,作封洫,立謗政,鑄 刑書。其死也,教太叔以猛,其用法深,其為政嚴,有及 人之近利,而無經國之遠猷。故子罕、叔向皆譏之。而 孔子以為惠人不以為仁,蓋小之也。孟子曰:「子產以 乘輿濟人於溱洧,惠而不知為政。」蓋因孔子之言而 失之也。子產之於政,整齊其民賦,完治其城郭道路, 而以時修其橋梁,則有餘矣,豈有乘輿濟人者哉?《禮》 曰:「子產,人之母也,能食之而不能教。」此又因孟子之 言而失之也。

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鄭聲之害 與佞人等,而孟子曰「今樂猶古樂」,何也?使孟子為政, 豈能存鄭聲而不去也哉?其曰今樂猶古樂,特因王 之所悅而入其言耳。非獨此也,好色、好貨、好勇,是諸 侯之三疾也。而孟子皆曰「無害」,從吾之說,百姓惟恐 王之不好也。譬之於醫,以藥之不可口也,而以其所 嗜為藥,可乎?使聲色與貨而可以王,則利亦可以進 仁義,何獨拯梁王之深乎?此豈非失其本心也哉? 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子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 性可亂也,而不可滅,非性也。人之叛其性,至於桀、紂、 盜跖至矣。然其惡必自其所喜怒,其所不喜怒,未嘗 為惡也。故木之性上,水之性下,木抑之可使輪囷,抑 者窮未嘗不上也。水激之可使瀵湧上達,激者窮未 嘗不下也。此孟子之所見也。孟子見於性而離於善。 《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成 道者性,而善繼之耳,非性也。性如陰陽,善如萬物,萬 物無非陰陽者,而以萬物為陰陽則不可。故陰陽者, 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而非無也。今以其非無即有而 命之,則凡有者皆物矣,非陰陽也。故天一為水,而水 非天一也;地二為火,而火非地二也;人性為善,而善 非人性也。使性而可以謂之善,則孔子言之矣。苟可 以謂之善,亦可以謂之惡。故荀卿之所謂性惡者,蓋 生於《孟子》;而揚雄之所謂善惡混者,蓋生於二子也。 性其不可以善惡命之。故孔子之言曰:「性相近也,習 相遠也而已。」夫苟相近,則上智與下愚,曷為不可移 也?曰:「有可移之理,無可移之資也。」若夫吾弟子由之 論也,曰:「雨於天者,水也;流於江河,蓄於坎井,亦水也; 積而為泥塗者,亦水也。指泥塗而語人曰:『是有水之 性可也』。曰:『吾將使其清而飲之,則不可』。」是之謂「上智 與下愚不移」,

李氏《刊誤》:「『『廐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注云:『重人 而賤畜也』。其下曰:『不問馬』,是門弟子歎重夫子之言。 或有論者曰:『傷人乎否問馬』,言先問人,後問馬,且焚 廐,退朝而問曰:『傷人乎』,又問傷馬乎,此乃人之常情, 何足紀述。本以不問馬,惟問人,弟子慕聖人,推心足 以垂範,又傷人乎』,即是問之之辭。」

《西溪叢語》:《論語》云:「觚不觚,觚哉觚哉。」《太平御覽》引此 注云:「孔子日:削觚而志有所念,觚不時成,故曰觚哉 觚哉。觚,小器耳,心不專一,尚不時成,況於大事乎?觚, 木簡也。」史游《急就章》云:「《急就奇》觚與眾異。」注云:「觚者, 學書之牘,或以記事,削木為之,或六面,或八面,面皆 可書。觚者,稜也,有稜角也。」

《聞見後錄》:孔子答群弟子問孝,不過一二言,至曾子 則特為著經。又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性與天道不 可得而聞也。其告曾子,猶曰:「吾道一以貫之。」蓋顏淵 死,孔子之所付授者,曾子一人耳。至孔子沒,子夏、子 游、子張以有若貌類孔子,欲以事孔子者事之。獨曾 子不可,曰:「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其絕識非餘子可及也,獨不在四科之列。世頗疑 之。或曰:「顏淵等十人同在陳蔡者,曾子以孝不去其 親,故不在。」或曰:「孔子弟子,曾子最少,少孔子四十六 歲。《論語》書曾子死,則《論語》自曾子弟子子思之徒出 無疑。曾子嘗與其徒追記孔子稱顏淵等之言,曾子 以朋友各字之,於孔子稱曾子之言」,自不記也。果孔 子之言,則名之矣,當曰「德行,顏回、閔損、冉耕、冉雍。言 語」,「宰予、端木、賜。政事,冉求、仲由。文學」、「言偃、卜商也。」蓋 《論語》之法,師語弟子則名之,弟子對師,雖朋友亦名 之,自相謂則字之,此說為近。如曰陳蔡之厄,孔子有 死生之憂,欲表其人於後世,故用《春秋》之法字以褒 之,則賢哉回也賜也,可與言《詩》,偃之言是也。雍也可 使南面,獨非褒乎?

張發《退之詩》云:「《魯論》未訖。」「手足今微茫」,是退之嘗 有《論語傳》,未成也。今世所傳,如「宰予晝寢」,以「晝」作「畫」 字;「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以「三月」作「音」字;「浴乎 沂」,以「浴」作「沿」字,至為淺陋。程伊川皆取之,何耶?又「子 畏於匡,顏淵後曰:『吾以爾為死矣』。」曰:「子在, 回何敢死?」 「死」字自有意義,伊川之門人改云:「子在,何敢先」,學者 類不服也。

東坡書上清宮碑云:「道家者流,本於黃帝、老子,其道 以清淨無為為宗,以虛明應物為用,以慈儉不爭為 行,合於《周易》何思何慮,《論語》『仁者靜壽』之說,如是而 已。」謝顯道親見程伊川誦此數語,以為古今論仁最 有妙理。

《容齋三筆》: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 「必也正名乎!」子路曰:「子之迂也,奚其正?」夫子責數之 以為野。蓋是時夫子在衛,當輒為君之際,留連最久, 以其拒父而竊位,故欲正之,此意明白。然子欲適晉, 聞其殺鳴犢,臨河而還,謂其無罪而殺士也。里名勝 母,曾子不入;邑稱朝歌,墨子回車。邑里之名不善,兩 賢去之。安有命世聖人而肯居無父之國,事不孝之 君哉?是可知已。夫子所過者化,不令而行,不言而信, 衛輒待以為政,當非下愚而不移者。苟其用我,必將 導之以天理而趣反其真,所謂命駕虛左而迎其父 不難也,則其有補於名義,豈不大哉!為是故不忍亟 去以須之。既不吾用,於是慨然反魯,則輒之冥頑悖 亂,無所逃於天地之間矣。子路曾不能詳味聖言,執 迷不悟,竟於身死其難,惜哉!

《捫蝨新話》:「《論語》自有章句,而說者亂之。《論語》中固有 因古語而為說者,如『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此兩句正 是古語。其曰『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雲者,乃孔子因 此語有所感發,故為是說也。以類求之,唐棣之華,偏 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 之有?不恆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色斯舉 矣,翔而後集」,曰:「山梁雌雉,時哉時哉!微子去之,箕子 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凡此類皆 因上句而立說,則上句乃亦古語耳。弟子因而併記 之,章次如此。說者以其始語無「孔子曰」字,遂或以上 句附前段而為說,至以唐棣比「可與權」,誤矣。又如德 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 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其下繼以子曰:「回也,非助我 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 其父母昆弟之言,此宜是一章。德行、言語、政事、文學, 說者以為四科,蓋是孔門中當時有此科目,弟子記 之,遂因而記孔子所言顏、閔於其後,以見顏、閔所以 列於德行為四科之首者如此。此二子曰連四科而 為說,亦可,蓋文理或然爾。以類求之,如柴也愚,參也 魯,師也辟,由也喭。此四句亦必當時有此品論。其下 云:「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 屢中』」者,亦與記顏、閔同也。此當是一章,又如逸民、伯 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繼以「子曰不降 其志,不辱其身,伯齊叔夷與?」至「我則異於是,無可無 不可」,此又是一章,文勢,與前二章正是一類。說者又 以《始語》無「子曰」字,多以四科連上文「從我於陳、蔡者, 皆不及門也」為一章。若然,則「柴也愚,參也魯」,當附冉 求聚斂之下,而逸民者又當與子路對荷蓧丈人處, 併而為一也,可乎?《論語》章句如此,而說者亂之,遂失 其義,茲不可以不正。

《論語》有譬喻之言,而後世以為誠然者。子曰:「賜不受 命而貨殖焉。」貨殖蓋譬喻也。意謂子貢學道不能虛 中,如人之貨殖,無所不有也,故對顏淵屢空而言。而 《史記子貢傳》遂雲「子貢好廢舉,與時轉貨」,貲且復傳 之貨殖乃雲「七十子之徒,賜最為饒益。原憲不厭糟 糠,匿於窮巷;子貢結駟連騎,束帛走幣,以聘享諸侯。」 此其語本《莊子》。《莊子》曰:「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 草,蓬戶不完,桑以為樞,而甕牖二室,褐以為塞,上漏 下濕,匡坐而弦。子貢乘大馬,中紺而表素,軒車不容 巷,往見原憲。原憲華冠縰履,杖藜而應門。子貢曰:『嘻! 先生何病』?原憲應之曰:『憲聞之,無財謂之貧,學而不 能行謂之病。今憲貧也,非病也』。子貢」逡巡而有愧色《莊子》蓋寓言也,而太史公不之察,又於《原憲傳》著其 語,皆由讀《論語》貨殖一言之誤耳。又《論語》所謂「則將 焉用彼相」者,此「相」字亦譬喻。《記》曰:「如瞽者之無相,倀 倀其何之?」師冕見子張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 相師之道也。」所謂相者如此,今學者皆指為輔相之 相,則誤矣。

林邦翰為予言:「『嘗見一道人說《論語》子釣而不綱,弋 不射宿』,頗有理,予願聞之。」邦翰曰:「道人云:『此兩句是 聖人心存教化。聖人本無心於取物。其『釣而不綱者, 示其貪則取之也;『弋不射宿』者,示其動則取之也。其 意在於戒世之貪得與妄動者耳。不然,聖人豈徒為 是弋與釣也哉』』!」時一坐莫不稱嘆。予曰:「此說本是道 人家一邊所見而已。聖人之言,要非一端可盡。 《左氏》有傅會《論語》處甚多。子曰:『賜不受命而貨殖焉』」, 「『億則屢中』。《左氏》曰:『賜不幸言而中,是使賜多言也』。子 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左氏》曰:『小邾射以句 繹來奔,曰:『使季路要我,吾無盟矣』。此皆傅會之言,不 足取。子曰:『為命裨諶草創之』。《左氏》遂曰:『裨諶謀於野 則獲』』。」蓋以草為草野之草,且其所敘復與《論語》異,當 以《論語》為正。

《論語》,本無異義,然前世頗有因其言而失之者。司馬 遷《書伯夷傳》載伯夷扣馬而諫,父死不葬之語,是因 孔子餓於首陽之事而增益之也。《宰我傳》載宰我與 田常作亂事,因孔子有「予也無三年之愛於父母」之 說而妄意之也。遷於著述勤矣,然其為人淺陋不學, 疏略而輕信,多愛而不能擇,故其失如此。予獨善孟 子於伊尹不信割烹,於百里奚不信食牛,於孔子不 信侍人瘠環之事,辯証甚明,過遷遠甚,然於《論語》亦 不能無失。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孟子因之,故曰管 仲曾西所不為,而不謂孔子以仁許之也。孔子曰:「子 產惠人也」,孟子因之,故曰惠而不知為政,而不謂其 有君子之道四也。孔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 人哉!」意謂必立然諾以為信,必犯患難以為果者,乃 所謂小人也。孟子因之,故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 必果。此非孔子去食去兵之意矣。凡此皆因孔子之 言而失之,孟子猶然,況太史公乎?《論語》曰:「為命裨諶 草創之草。」當與天造草昧之草同,而左氏因之,遂謂 裨諶謀於野則獲,其後揚子雲作《法言》,以擬《論語》,孔 子曰:「君子不器。」揚子便曰:「君子不械」,是何等語,此又 在史遷下矣,可以發千載一笑。

《讀書雜抄》:侯師聖因論「三月不違仁」曰:「孔子許顏子 者,常在欲化未化之間。顏子所以自處者亦如此。 公伯寮其如命何?」朱子《論語》:「或問曰:『命為天理,何也』? 曰:『命者,天理流行,付與萬物之謂也。然其形而上者 謂之理,形而下者謂之氣。自其理之體言之,則元亨 利貞之德,具於一時,而萬古不易;自其氣之運而言 之』」,則消息盈虛之變,如循環之無端而不可窮也。萬 物受命於天以生而得其理之體,故仁義禮智之德 根於心而為性。其既生也,則隨其氣之運,故廢興厚 薄之變,惟所運而莫逃。此章之所謂「命」,蓋指氣之所 運為言,侯氏以天理釋於二者之分,亦不察矣。 《丹鉛總錄》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揚子《法言》:或 問無為。曰:「奚為哉?在昔虞夏襲堯之爵,行堯之道,法 度章,禮樂著,垂拱而視天民之阜也,無為矣。紹桀之 後,纂紂之餘,法度廢,禮樂虧,安坐而視天民之死,無 為乎?」莊子曰:「無為也,則用天下而有餘;有為也,則為 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貴夫無為也。上無為也,下 亦無為也,是下與上同德,下」與上同德,則臣下有為 也,上亦有為也。是上與下同道。上與下同道,則主上 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而為天下用,此不易之 道也。嗚呼!莊、揚二子之言,可以發夫子未盡之蘊矣。 使夫子《九原》可作,必以其言為然矣。當合而觀之,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 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子貢曰:『賜也何敢望回!回 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余讀至此,有感焉。 曰:「夫子於子貢,啟之屢矣,予欲無言」之意,即與回孰 愈之問也。夫子嘗云:「回也終日如愚」,又云:「回非助我。」 此二言者,蓋得忘言之筌蹄,而契無言之教,惟回也 獨矣。自回以下,則穎悟莫賜若矣。故夫子屢以啟之。 「予欲無言」之言,即與回孰愈之問也。子貢之對乃爾。 是以測之少,照之多,為回賜優劣,非夫子問之旨矣。 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求其說而不得者,以為 既然之,又許之,夫子然也,乎哉,夫子許也。乎哉,其言 外之意。若曰:女以聞知多少而分優劣,此女所以弗 如回也,亦猶「天何言哉」之答也。不然,則「其庶」之稱,「屢 空」之稱,「好學」之稱,「未見其止」之稱,聖人權衡久矣。淵 也居德行之首,子貢在言語之科,門人評記亦定矣。 子貢方人,亦豈不自知,而煩夫子之問乎?惜乎子貢 未喻其旨,而靳於再問也。

有問予「不改其樂,所樂何事?」予曰:「且問子人不堪其 憂,所憂者何事?」知世人之所憂,則知顏子之所樂矣《傳》云:「古有居巖穴而神不遺,末世有為萬乘而日憂 悲。」此我輩禪文字,不須更下一轉語也。

《漢書》引《尚書》「放命圮族」,又「無遨,逸欲有邦」,皆與今文 異。又引《論語》「君子之道,焉可撫也。」

《賢奕》黃龍寺晦堂老子,嘗問山谷以「吾無隱乎爾」之 義。山谷詮釋再三,晦堂終不然其說。時暑退涼生,秋 香滿院,晦因問曰:「木犀香乎?」山谷曰「聞。」晦堂曰:「吾無 隱乎爾。」山谷乃服。

搜采異聞,錄《論語》所記孔子與人語,及門弟子並對 其人問答,皆斥其名,未有稱字者。雖顏、冉高弟,亦曰 回曰雍,唯至閔子獨雲。子騫終此書無指名。昔賢謂 《論語》出於曾子、有子之門人,予意亦出於閔氏,觀所 言閔子侍側之辭,與冉有、子貢、子路不同可見矣。 《焦氏筆乘》「李彥平曰:『宣和庚子,某入辟雍,同舍趙孝 孫』」仲修,伊川先生高弟,趙顏子之子也,於某有十年 之長。辛丑春,同試南宮,仲修中選,而某被黜。仲修勉 之曰:「公盛年,一跌何傷?姑歸讀書可也。」某意不懌,趙 曰:「公頗讀《論語》否?」即應之曰:「三尺之童皆讀此,何必 某?」仲修笑曰:「公既知讀此,且道學而時習之,以何者 為學?」某茫然不知所對。仲修徐曰:「所謂學者,非記問 誦說之謂,非絺章繪句之謂,所以學聖人也。既欲學 聖人,自無作輟,出入起居之時,學也;飲食游觀之時, 學也;疾病死生之時,亦學也。人須是識得造次必於 是,顛沛必於是,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 衡也,方可以學聖人。」某聞其言,頓若有悟,請益曰:「為 學之道,敬聞命矣。敢問事業何如?」仲修曰:「事業正自 為學中來。只如作一郡,行得《論語》中三句,便用之不 盡。」彥平曰:「願聞之。」仲修曰:「『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 民以時』是也。」彥平佩服其言,每曰:「吾平生操心行己, 立朝事君,皆趙君之言有以發之。」

學至聖人,則一物不留,胸次常虛,故夫子曰:「空空如 也」,此天命之本體也。回未至此,亦庶幾乎屢空矣。賜 也於天命之本然不順受之,而以多聞多見為學,非 貨殖而何?然意料所及,於此道時有中焉,但終非真 悟耳。此夫子稱回以厲賜也。

顏子學求之屢空,而子貢以多學而識失之。夫子曰: 「女與回也孰愈?」欲其自反也。乃曰:「回也聞一以知十, 賜也聞一以知二」,猶然憒憒耳。故夫子曰「弗如也。」言 其真不如顏子,非許之也。象山先生曾論此,有吳君 曰:「為是尚嫌少在。」先生甚喜之。今味其言,可謂妙得 聖人之旨矣。

薛子《緒言》云:「萬物皆自無而有,無其根也。能無者謂 之歸根,無聲無臭」,歸根之學也。《論語》曰:「有若無若」之 一言,猶隔影響,顏子所以未至於聖人。

《論語》:「申棖」,鄭元雲即申續。《史記》申棠字周,《家語》「申續」 字周。《史記》以「棠」為「黨」,《家語》以「續」為「績」,傳寫之譌也。後 漢《王政碑》「有羔羊之潔,無申棠之欲」,亦以「棖」為棠,則 申棖、申棠一人爾。開元封申黨召陵伯,又封申棖魯 伯。宋祥符封棖文登侯,又封黨淄川侯,並列從祀,失 於詳考。《論語釋文》也。按申棖棖本亦讀棠音

李士龍曰:「棠」字非音,棠棣之「棠」,蓋與「棖」即一字而兩 書耳。觀古字「膛」亦作「瞠」,「橕」亦作「橖」,「鎗」亦作「鏿」,六字並 音鐺,皆諧聲字也。「棖」亦音長,本作「堂」,亦諧聲字,可見 「棠」亦棖。《史記》有申黨,無申棠,信譌矣。按詩俟我於堂即棖字 楊用修云:「世傳公冶長通鳥語,未見所出。然宋之問 詩『不如黃雀語,能免冶長災』。樂天《禽蟲詩序》:『予非冶 長不能通其意』。則似實有之矣。」按冶長辨鳥雀語云: 「唶唶嘖嘖,白蓮水邊。有車覆粟,車腳淪泥,犢牛折角, 收之不盡,相呼共啄。」及驗之果然。此具《論語疏》。豈用 修未之見耶?《左傳》「介葛盧辨牛鳴」,《史記》:「秦仲知百鳥」 之音,與之語,皆應。《論衡》「廣漢陽翁偉能聽百鳥音」,世 間自有此等奇事,未可臆斷其無也。

「自行束脩以上,未嘗無誨焉。」束脩,非謂脯贄也,蓋言 自行束帶脩飾之禮以上。漢延篤曰:「吾自束脩以來, 為人臣不陷於不忠。」梁商曰:「王公束脩厲節。」賈堅曰: 「吾束脩自立,君何忽忽相謂降邪?」此可證。然古自有 指脯贄為束脩者,《檀弓》「束脩之問不出境」,《穀梁》「束脩 之肉不行境中」是也。

「『子路車裘共敝』,顏子『無伐無施,其志美矣。然非得車 馬負善勞,其志不行。夫子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 懷之,隻眼前信手拈出,無非妙理。蓋二子為其難,夫 子為其易;二子有所待,夫子無所假,至遠之所順者 更近,至高之所會者反下也』。」曾點異乎三子,亦以此 曩耿師發策校士有言志之目。余友李士龍登用此 意衍對,大為所賞,文多不載。

臨川人應柳之《天文圖》有匏瓜星,其下注云:《論語》:「吾 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正指星而言。蓋星有匏 瓜之名,徒繫於天而不可食,正與「維南有箕,不可以 簸揚;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同義。

劉向曰:「可也簡。」簡者,易野也,無禮文也。孔子見子桑 伯子,子桑伯子不衣冠而處。弟子曰:「夫子何為見此人乎?」曰:「其質美而無文,吾欲說而文之。」孔子去,子桑 伯子門人不悅,曰:「何為見孔子乎?」曰:「其質美而文繁, 吾欲說而去其文。故曰:文質修者謂之君子」,有質而 無文謂之《易》野。子桑伯子欲同人道於牛馬,故仲尼 曰「太簡。」

或問羅近溪先生曰:「『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仁與 孝何別?」先生曰:「仁孝原無分別。孔子云:『仁者人也』。蓋 仁是天地生生大德,而吾人從父母一體而分,亦純 是一團生意,故曰:『形色,天性也』。唯聖人然後可以踐 形,踐形即耳聰目明、手恭足重、色溫口止,便生機不 拂,充長條暢。人固以仁而立,仁亦以人而成。人既成, 則孝無不全矣。故生理本直,枉則逆,逆非孝也;生理 本活,滯則死,死非孝也;生理本公私則小,小亦非孝 也。故善學者,在父母則為孝子;在天地,則為仁人。」 羅先生因學者講「人不知而不慍」云:「君子於此漠然 無所動於中」,嘆曰:「如此,則孔子之教有倦時矣。」此當 與「不患人之不己知,求為可知也」參看。蓋君子直欲 與天下萬世相通,人有未知,必反己以求為可知而 已,於人奚慍取?余因視范純仁經筵進講不慍,曰:此 即《無逸》「小人怨女詈女,則皇自敬德。」意與先生所見 略同。余又記先生入覲時,張江陵方為裕邸講官,張 與先生同會友也。先生謂之曰:「公今責任甚重,吾有 一語問公,須隨問即答,勿容擬議。」張曰:「何語?」先生曰: 「公每對講時,果有必欲堯舜其君意否?」張沉吟久之 曰:「此亦甚難。」先生歎曰:「公所居何等責任,乃無一段 真精神以感格君上,而第為此言,不為上負天子,下 負所學哉?」時曾吏部從旁解之曰:「此亦無可奈何。」先 生切責之曰:「吾與張君言至此,欲為滴淚,而君猶為 諛言以相寬,是無人心者也。且君之子病篤,萬無生 理,猶延三四醫日夕營救。君此時肯曰無可奈何否?」 聞者𢥠然。然江陵之心,竟不可轉移。久之柄國且怒 先生罷其官歸矣。

林時譽問羅先生曰:「昔人謂子貢晚年進德,如謂仲 尼『日月也,如天之不可階而升也』,真是尊信孔子到 至處。」先生曰:「此是子貢到老不信夫子處,如何為進 德?孔子一生之學,只是求仁,只是行恕。夫子此仁恕, 即一時將天下萬世都貫徹了。子貢不知,卻只望夫 子得邦家;至其後仲尼以萬世為土,為萬世立命矣。」 子貢猶不知,且追恨夫子未得邦家,未見綏來動和 之化,與夫生榮死哀之報。想其築室於場,六年不去, 猶是此念耿耿也。當時儀封人一見夫子,便說夫子 不曾失位,只其位與人不同,正木鐸天下萬世之位 也。朱子以「將」字解作「將來之將」,不知作「將無之將」,所 以把封人獨得之見與子貢一般看了,此是學問大 關鍵,吾人學聖人眼目,此處放過,他皆無足論矣。 嶢嶢者,易缺堅而磷者也;皦皦者,易污白而緇者也。 孔子則不然,不曰「堅矣,我無以受磨而奚磷?不曰白 矣,我無以受涅而奚緇?」此所謂無可無不可也。若謂 堅不磷,白不緇,非物理也。非物理何以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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