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代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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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代嘯
作者:徐渭 明朝

楔子[編輯]

(開場)臨江仙 謾說矯時勵俗,休牽往聖前賢。屈伸何必問青天,未須磨慧劍,且去飲狂泉。 世界原稱缺陷,人情自古刁鑽。探來俗語演新篇,憑他顛倒事,直付等閒看。

且聽咱雜劇正名者: 沒處泄憤的是冬瓜走去拿瓠子出氣, 有心嫁禍的是丈母牙疼灸女婿腳根, 眼迷曲直的是張禿帽子教李禿頭戴, 胸橫人我的是州官放火禁百姓點燈。


第一出[編輯]

用皆來韻

(扮張和尚僧帽僧衣上)誰說僧家不用錢,卻將何物買偏衫?我佛生在西方國,也要黃金布祇園。小僧本州三清觀張和尚是也。緊自人說,我等出家人,父親多在寺里,母親多在庵里。今我等兒孫又送在觀里,何等苦惱!師弟喚做李和尚,頗頗機巧,只是色念太濃。這是他從幼出家,未得飽嘗此味,所以如此。但此事若犯,未免體面有傷;不如小僧利心略重,還不十分大犯清規。一向口那肚減,積下些私房,已將師父先年典去的菜園,暗自贖回,未曾說與李和尚知道。昨見他衣衫上帶些脂粉氣,不知這貓兒又在何處吃腥。想來世上無錢不行,或者他亦有所積,未可知也。不如將他喚出,用些言語誘出他的錢來,增使在我這園上。只說收後除本分利,待臨期開些花帳,打些偏手,也是好事。像我這一片公道心,將來愁無個佛做?(喚介)師弟那裡?(李和尚僧衣光頭應上)來了。自從披剃入空門,獨擁孤衾直到今。咳!我的佛,你也忒狠心!若依愚見看來,佛爺爺,你若不稍寬些子戒,哪裡再有佛子與佛孫?(張背聽,笑介)開口就是這話,昨日的脂粉氣有些來歷了。(見介)弟才說佛子佛孫,幾曾見佛有子孫來?(李)既沒有佛子佛孫,何名佛爺佛祖?(張)師弟,你不知道,太凡佛爺佛祖,不過是吾教之尊師;就如你我師弟師兄,也只是異姓之骨肉,何曾是他親生嫡養的?你聽我道來:(唱) [仙呂點絳唇]我佛西來,教門廣大、無邊界。衣缽初開,旋立下這親支派。 (李)佛爺佛祖既不生你我佛子佛孫,這些佛子佛孫卻是何人所生?(張唱) [混江龍]這皮囊臭袋,都是父精母血種成胎。(李)這胎是怎生種法?(張唱)因緣情色,(李笑介)妙呀!(張唱)養育嬰孩。(李)奇呀!(張唱)投至今日得為佛弟子,誰知三年才免母之懷。(李背介)人是父母所生,誰不知道,我特地要誘出他這話來。我且再誘他。(向介)師兄,既是父母生的,如何不留在家裡?(張)你不知道,(唱)也只因命多關煞有災危,或是星臨孤寡生妨害,才舍他披緇削髮,教他延福消災。 (李背介)這禿驢!他自因妻死身貧,方才出家,何曾為此兩件?等我再去溷他。(向價)師兄,你說的一字不差。我等既自幼為那人父之子,如今這等老大,也該替那人子作個父親了。(張)阿彌陀佛!(唱) [油葫蘆]你怎生說出這磨研碓搗的話兒來?(李)咱們的父母怎的生咱們來?(張唱)他是理應該。(李)怎見的他便應該?(張唱)他有三般題目忒台垓。(李)哪三般?(張唱)一則是,生子生孫為祖宗綿血脈;一則是,撐門撐戶替府縣益徭差;……(李)現今你我出家,將何生子?至如公徭私役,更是派不到你我。人人如此,眼見的這兩件脫空也。(張唱)他怎比咱們解脫五行中,超越三才外。他那一件還說的大着哩!(唱)他說為甚的螽斯衍慶禎祥大,也只是助造化廣培栽。 (李)這道理果然大,與咱佛門中「慈悲方便」四個字更相符合,正是我們的極該盡的。(張)奈僧俗不同何?(唱) [天下樂]那裡見野草曇花一處開,蓮台傍楚台?就是這破袈裟也系不攏合歡帶。(李背出香囊介)你還不曾見我的此物哩。(張)莫說佛律森嚴;只那一班拿訛頭的也饒不過你我,一時拿到官司,打了還要枷哩!(唱)四方方一塊板,活脫脫長出個大瓜來。當初大和尚原為是小和尚,誰知小和尚轉累了大和尚。(唱)那時節恐那小和尚沒布擺。 (李背介)到那時節再作道理。(向介)師兄雖說得是,但既名曰道,便該無物不有,尤該無時不然,才是。(張笑介)天下可盡之道尚多,何必拘定此道?(李)此外道復何在?(張)難道李賢弟尚未盡過?豈不聞四書上說得好:瞻之在前,其交也以道;忽焉在後,深造之以道。苟為不得,求之以道,欲有謀焉,得其心有道。非吾徒也,循循善誘人;取諸宮中,綽綽有餘裕。如不容,請嘗試之;將入門,援之以手。其進銳者,不能以寸已,頻蹙曰,有慟乎?徐徐云爾,無所不至,喜色相告,無傷也。及其壯也,故進之,故退之,盡心力而為之,未見其止;力不足者,苟完矣,苟美矣,以其時則可矣,將以復進。或問之,樂在其中。有以異乎?曰:亦人而已矣。(笑介)得其門,欲罷不能,雖有善者,惡吾不與易也。此道之謂也。(李笑介)妙妙!是或一道也。(背介)原來這賊水路既窮,又要走旱路了。(向張嘆介)吾之不得於彼道,命也!但那些俗子也太便宜了他,既有妻,又有妾,又有婢,若與道獨親。那俗妻又吃醋拈酸,偏使他不可以為道,卻是為何?(張)這正是他每各盡其道處,一個要博施於人,一個要皆備於我,正所謂道貌岸然不同不相為謀也。(李笑介)更妙!弟聞人講道多矣,未有如此痛快者!妙妙!昨又有一事,我從來州衙前過,只見州里太爺衣冠不整,慌慌張張從裡面跑將出來,隨被奶奶趕上,揪着耳朵兒進去。只聽得州爺說:「奶奶,還與我留體面。」便不盡他也罷,何必求道太殷,何不望道未見。(張笑介)這還是州爺走的路差了,他堂上有許多門子,倘肯走我等這間所講之道,那有此禍?畢竟是我們的道理好,他不能及。(李)他此一道雖不及咱,(伸手抓介)那把刀勝你我多着哩!將回去起屋置田,事事便益,你我拿甚的去比他?(張)任他起甚大房,沒有佛殿大;隨他置下多少田,沒能香火田地多。(李)俺們的香火地在何處?(張唱) [村里迓鼓]若論起當日田園,可也十分氣魄,連阡整陌,誰承望一絲不在。(李)卻是為何?(張唱)也只因暴殄特多,才生事故,合當頹敗。(李)願聞其祥。(張唱){行中一員)}一味的酷愛摴蒲,太貪杯斗,死戀裙釵。(李)風流呀!(張唱)光頭皮,那見他風流骨格? (李)師兄,適聞所講之道,師父豈有不知,又去戀那裙釵怎的?(張)他不知如何肯與賢弟盤桓?(李笑介)又寫在我的帳上來了,未有弟,先有兄來。(張)你師兄是妻死後出家的,難道遞不得這張兔票。(李背介)這禿驢不打自招。(向介)師兄,今日也還想那在家的道味麼?(張唱) [元各令]我只為曾飽嘗些滋味來,到如今渾不睬。(李)也虧你忘懷。(張唱)我不是死灰槁木硬心懷,也是沒機緣無計策。(李)灰不死,恐還要燃,木不槁,恐還要發。(張)起初尚慮如此,如今手頭空了,便要學師你戀一戀也難了。賢弟,比當年也覺悟得蒼古了。(李背介)可惡!這禿驢只管打抹我。(張)人都怕你我和尚狠,又不肯送徒弟來了。漸覺的槍也不疾,馬也不快,連那一道也覺得淡了。(唱)因此恪遵戒律苦持齋,倒清閒了這數載。 (李)如此看來,師兄兩道俱廢也。還是你,我則不能。難說人就沒些道氣兒。(張背介)他真心漸露也。(向介)這也難怪你,你只緣未嘗滋味,不免以灑落為先;我因曾久歷風霜,故恆以經營為重。(李)師兄又來了,你我僧家既無田園,又做不得買賣,經營些甚的?(張)如何做不得買賣?(唱) [上馬驕]川中的杉板,口外的松材,他忙時用,我閒時買。做僧鞋,更廣制些醬來。(李)是呀!這都是有利錢的。(張唱)咳!但如今哪討本錢來? (李)這是種菜園用的本錢少,還好去湊,可惜菜園已典與人。(張背介)這禿驢漸漸入彀也。(向介)賢弟既有本錢,何愁無園可種,實不相瞞,我已向舍親處借貸些須,將園贖回。只是糞米人工,後手不接。賢弟如肯見愛,除了舍親的本利,再除了賢弟的本錢,餘利兩分均分。如引積漸趲將直來,雖不能光復舊業,可也着實方便,賢弟以為何如?(李背介)哦,原來此園贖回了。只為我在那個人兒家日子多,在觀里日子少,所以一向不曾查考。他也不該瞞我,我幾曾見他有個親戚來。等我耍他。(向介)荷兄帶攜,不弟自當如命。(張背介)這禿驢中計也。(向介)既蒙不拒,望早早見顧,本利一分俱不敢苟。(李)弟是全賴,但不知種那一種菜蔬有利錢?(張)這也要大家商量。(李)燕窩何如?(張)此乃海邊之物,種不得。(李)雞棕何如?(張)此又雲南所產,種不得。(李)猴頭羊肚何如?(張)二物此非土產,種不得。(李)雞腿蘑菇何如?鵪鶉茄子何如?(張笑唱) [勝葫蘆]呀!你為甚的直管夾葷帶素道將來?(李)賣不盡的也好把來解饞。(張唱)我也做解渴望梅猜。賢弟,此兩種亦不過素其實而葷其名,怎解得饞?(李咽唾介)既解不得饞,怎生好?咳!我的雞腿兒呀,鵪鶉兒呀,幾時到口也?這等看來,便種些蔥蒜罷。(張)蔥蒜乃五葷之二,咱僧家不便種他。若依我,只種些絲瓜兒好。(李)不好,快綿陽。(張笑介)出家人陽便不綿也沒幹。(李)你莫管他。(張)豆角兒何如?(李)不好,豆蔻含苞時,看了動興,不如老老成成徑去種了些蔥蒜。就是有人問時,我只說賣,不說吃。哪個鎮日跟着咱們不成?(張拍手介)妙呀!(唱)你可也妙計能言堪喝采,我聞賢弟此論,(唱)好似夢被呼回,癢將手摑,想是天教俺趁這一行財。 (李)師兄,趁着咱們閒,去看看菜園何如?(張)使得。(行介)(張)此間已到,請賢弟先行。(李)從未敢僭。(張)此是小圃。(李)大膽了。(背介)此園乃常住公物,你不過贖回,如何便稱小圃,莫不單姓張了?幸我尚未中他道兒。(先行介)(向張指介)這不是蔥蒜麼?(張唱) [么篇]這些都是昔日主人栽,(李)未必信。(張唱)我也怕說是吾儕,原說爛賤的買了,(唱)待貨盡畦空疾便改。(李)如今議定了還要去栽,何必又改?(指介)這茄子是解不得饞的,種他何用?(張)也是那舊主兒種的,本待要摘下這等一個來,你我剖而食之。(唱)只為難解饞喉,姑饒奉客。(李)也罷了。(指介)遠遠那些架子想是葫蘆架。(張)緊自人說,咱家是個瓢頭,敢種他?不過是絲瓜子。(李)若是葡萄架,一時倒了怎處?(張)賤內亡故已久,你我又不走州里爺那一道,何妨?(唱)哪怕他劈臉倒將來。 (張背介)這賊禿一眼望見許多架子,知道他的銀子借的成借不成,架子上許多冬瓜,豈可教他看在眼裡?不如就此處留住他罷。(向介)那一壁是豆角架,豆蔻正在那裡含苞,怕賢弟一時見了動興,不必去罷。只在此絲瓜架上一涼如何?(李)正好。(指介)那絲瓜花兒開的真是可愛。太多了。瓜便結的不大,不如摘些兒嘗嘗,就看這園裡的水好也不好?(張)既是弟不怕綿陽,叫長工采來。(叫介)(扮長工上)師父喚我作甚?(張)可將這絲瓜兒摘下一掬兒來,治來與師弟共享。(應下)(李背介)這禿驢今日只顧把我來顛我,又且十分慳吝,我索性與他一個剪草除根罷。(向介)絲瓜花兒將來白吃了可惜,弟有魯酒一樽,把來配吃何如?(張)怎好破鈔去買?(李)不消買得,有一人借我錢使,特的把來與我准利錢,故有些酒。(張)愚兄日後利錢,或按月,或總分,一一不爽,斷不敢以物折准。(李)師兄多心了。(長工上)絲瓜花兒到。(李取酒奉張)(張連飲介)(李背介)一個茄子捨不得,酒便三杯下肚也。這是呂太后的筵席,不是中吃的。(張)弟酒因何不干?(李)想一根蔥兒下酒,不敢啟齒。(張)一根蔥兒何難,便是三四根也不打緊。長工聽我分付:(唱) [後庭花]你快先將那醬碟兒揩,疾便把溝蔥采。葉兒要全全的洗,就是那須兒還宜細細去擇。(李笑介)吃時如此工夫,賣時那肯爛賤?(張唱)你謾疑猜,這是我如來戒。他說惜福的福自來。(長工持蔥上)(李抹頭大叫介)罷了罷了,你來看,(指頭頂介)此處想是有個大窟窿。(張笑介)光光的所在,又有一個窟窿,可像個甚的?(長工瞧介)是個馬蜂螫的眼子。(李)馬蜂呢?(長工指介)那打種兒的瓠子上釘着的,不是他?(李)哪個像個瓠子種,只好像個賴象的大卵袋。等我去打殺那馬蜂,出我這口烏氣!(趕介)(張慌張)他看見冬瓜怎處?(李背介)哦,原來這幾架上有偌大的冬瓜,怪道他不教我來看。冬瓜冬瓜,我不因趕蜂,如何遇你?你不久就屬小僧了。(回向張介)師兄,那壁廂架上的冬瓜可也茂盛,虧你怎生灌溉來。(張唱)疏與密手親栽,(李怪道,背介)蔥蒜還憑你,倒說是舊主栽的,冬瓜已恁大,忽說是自己栽的,一霎時謊便露了也。這禿驢有酒了,正好弄他也。(向介)可有個數兒麼?(張)怎的沒有?(唱)多共少記明白。(李)卻是為何?(張唱)過幾日擔將去,到長街,糴換些米和柴。我與你門謹閉,酒頻添,只吃的醉醺醺帽兒歪,醉醺醺帽兒歪。 (李)師兄,你有帽子的,便她吃歪了;像我這沒帽子的,只好受那畜生的氣!(張)你的帽子呢?(李背介)啐,說急了些也,帽子被那人兒留下作當頭的,如何好說出來。且謅個慌兒哄他。(向介)再休提起,就是那一日從州前過,恰恰相反遇着州大爺與奶奶廝鬧,來看的該有多少人,打鬧里不知被哪個剪去了。氣的我這兩日不出門,整日價只是吃酒。(張笑介)偏杯了,你頭兒上雖丟吊了些子,肚子裡倒添入了許多。這等好酒,你就整日價吃,虧你有這等大造化。(李)這未算好酒,他當初問我借債時送來的酒,比這酒更好幾分。那酒,熱吃好,冷吃也好;此酒,冷吃不過如此,熱吃才覺更佳。(張)如此何不早說,就熱來嘗嘗。(李背介)中計也,吾有蒙汗藥在此。(抖入酒介)(向張介)禿驢!你如今還打趣我蒼古麼?還會揭挑我與師父盤桓麼?還會說我磨研碓搗麼?我如今把你的冬瓜盡情摘去,寄頓在我表子家,看你拿甚物去換柴糴米?半個茄子兒也舍不的,蔥兒只教拿兩三根來;如今架在瓜空,你可心疼麼?我把這錢眼兒里坐的禿弟子孩兒,若伸出頭來,就是帶銅枷的禿弟子孩兒。(下)(忙上)瓜已摘完,寄頓已妥,他二人正好未得醒。但醒得遲了未免生疑,不免用水解之。(灌水介)(李仍假醉睡介)(二人漸醒介)(張)師弟,好酒也呀!他如今還醉臥在此。噫!這地上吐的這等狼藉,看滾污了衣服。(長工)可將他喚醒。(喚介)(李假作夢語介)奶奶饒我!(張笑介)又是哪裡的話?(推李介)師弟醒來!(李醒,閉目介)奶奶,再不敢也。(睜眼假羞介)(揖張介)多謝師兄救我。(張)賢弟正與奶奶廝纏,是我等到不知趣,打溷了,如何反來致謝?(李)不見甚的奶奶。(張)長工在此也聽見,如何推得?莫不是夢兒里去尋師娘來?(李)未曾見面,何處尋起?(張)莫不是州衙奶奶來打和尚?(李搖頭介)州衙里奶奶也沒這樣狠,若不是師兄喚醒,你師弟正在那裡受苦哩。(張)為甚的受苦?(李嘆介)有這等事,方才灑醉睡去,便見一個老兒,白鬢白髮,手拄拐杖。不知說些甚的,園子裡便函走出一個長長大大的婦人來,卻穿着一套不青不白的衣服,又走出若干的美人來,都穿着一套不黃不綠的衣裳,又走出許多七大兒小的男女來,穿的衣裳或綠可黃,顏色不等,都與那老兒磕頭。老兒道:「你眾人不日都有殺身之災!」眾人便哭啼起來,向老兒求救。(張)求救?那老兒怎樣回他?(李)那一班美人們一種柔聲嬌態,更哭的十分有趣,依着我便被他哭軟了。那老兒只是搖頭,說道:「那人主意已定,打算已久,不日要將你們上街市賣,糴米換柴,去閉門飲酒,我如何救得?」眾人益發哭將起來。只見那長大婦人便一把拉住那老兒狠叫道:「上街換米,這是我等應受的業。但閉門飲酒,豈是僧家所為?上聖若不垂救,這禿驢們益發肯犯清規,無忌憚了!」那老兒點頭道:「你便說得是,但教如何救你?」那婦人道:「不如教他每天去別家園裡脫生,雖不免將來之災,也不墮奸僧之計劃內。」那老兒歡然道:『依你依你,你不和眾美人去罷。」那長大婦人又道:「望上聖將這一群男女還須一視同仁。」那老兒道:「這和尚還知惜福,他每未可全去,你只管去罷。」說畢,揚長去了。(張)眾人呢?(李)那眾美人一齊也向長大婦人施禮道:「多虧嫂嫂玉成,請即先行。」那婦人氣昂昂的道:「你每自顧去,我便不去也。」眾美人道:「你與我等說了方便,如何你倒不去,受這禿驢的氣?」那婦人道:「他敢來氣我?聖人說得好,吾豈瓠瓜,系而不食?他一定是吃我不成。況我腹中有子,他敢輕易將來斷了種兒?那禿驢們好漸醒也,眾妹妹快去罷。」那眾人聽說,一時四散。是小弟看上一個最精妙的一把抱住,那美人叫一聲救人,那長大婦人就大步趕來,將我的頭髮揪住,尺二金蓮只顧亂踢。我便道:「自與嫂子無仇。」他道:「你還說無仇,你方才不對長工說,我是個賴象的卵袋,我教你且受些象卵袋的苦!」(哭介)你看我身上還有青傷沒有?再看我頭上還有頭髮沒有?(張)頭兒越發光了,上面只有小小的一個孔兒。看將起來,那婦人嗔你將他比做象卵,分明是個瓠子精了。(李假驚介)瓠子也會成精?(長工)頭裡我也疑心,你不該這等粗比。那老兒是誰?(張)一定是園中土地。(長工)怎見的?(張)白髮拐杖,眾又呼他是上聖,豈非土地?(李)是了!我見他戴的方巾,穿的衣衫,也有些像。那些美人呢?(張)這便一時想不出。(李假想介)莫不是冬瓜精?(張)怎見的?(李)世上那個美女不把臉搽做冬瓜樣子?冬瓜便做美女,也不定得。(長工)是呀!此想甚是有理,衣服又是不黃不綠的,豈不是冬瓜顏色。據此看來,那些眾男眾女必定是茄豆等精了。(張慌介)美人既散,冬瓜可虞,你我快去看來。(跑看,驚介)呀!果然被他走了。茄子呢,絲瓜豆角呢,蔥蒜呢,長工快去看來。(長工轉介)俱各現存,只是龍道邊還拾了這個小冬瓜。(李背介)我記得像落了一個的,因回時抄捷路而來,遂此忘了收拾,幾乎露出馬腳來。(回介)想是這個瓜,從此一路走來的,虧我適間將美人一抱,故此粘了人氣,變不去了。(接瓜抱介)我的美人呵,誰叫你叫喊來?(張指瓜唱) [柳葉兒]瓜呵我把你做珍奇般看待,高搭架那樣擎抬,朝澆晚溉辛勤大。實承望車盈載,積盈階,誰知道你狠心腸化作塵埃。 這還是土地老兒的不是。你既知我惜福,何不免教他去,以為惜福者勸?(李)還虧老兒有些正經,若肯信那瓠精的話,把茄豆等菜一齊放去,看你怎處?(張)是呀!(唱) [青歌兒]都是你這瓠精憊懶,把我那瓜兒送在九霄雲外。我與你是哪一世里冤讎解不開?你不與我將瓜換留下也罷,還唆調他去,又催促他去。我如今何等心疼,你倒樂意呀!賊瓠精,(唱)你怎的不說個明白,急的我抓耳撓腮(拔介)拔起你的根荄,(李)傷了你的手。(張打介,唱)打啐你的形骸,(李)可惜了,種斷了。(張唱)直至狼藉紛紛點綠苔,也解不得我愁無奈。 (哭介,唱) [寄生草]我時何蹇,運恁乖?瓜呵,早晨累垂吊掛真堪愛,一霎時冰消瓦解真奇怪。瓠精呵,一划地讒言冷語真毒害。(李)弟的本錢尚在,師兄將來再種不是。(張唱)就是根芽今向土中生,何時成挑擔向街頭賣? (李)酒還未盡,待弟斟一杯與師兄解惱。(張唱) [賺煞]便玉液口難開,(李)如此,請師兄歸禪房去罷。(張唱)這殘畦步倦踹。(李)誰教你種時那般用力,直使得如此勞倦。(張唱)不是我好使得這等力憊筋衰,怎禁他猛地將人沉下海!(李)等我二人扶着你走。(張唱)便扶我也寸步難捱。且住着,長工,你與我拿鍬钁來,替我再把那瓠子根打上千百下。(李)師兄,怎生這等惱他?(張)他該惱處多着哩;他把瓜兒催促去了,也盡勾了,還大剌剌兒的坐着不去,分明欺負我無奈他何,我就斷了這瓠子種又何妨。我便頂包、化緣、撇鈸、說因果也過了這日子,莫不只有園子好種?(唱)你唆瓜走,使巧奪乖,那更不動巍巍欺太煞。去了的我沒擺劃,且做個官打現在,我看你到哪裡去訴冤來? (氣倒,落帽介)(李暗拾帽入袖,與長工扶下。)

第二出[編輯]

用江陽韻

(李和尚持僧帽笑上)人有善顧,天必從之。從那人兒留住我的帽子,正苦沒個帽子戴了出門。幸張和尚昨日被我耍的氣倒,徑將這個帽子落下。我因暗暗拾來,(戴介)這帽子豈不就姓李了。昨晚便要出門,被那張和尚一時尋死覓活,我只得強留了勸解他。他今氣已放慢,只是臥病在床,我正好乘閒往那人兒家走走。一來取樂片時;二來出脫我昨日寄的冬瓜,十分難脫虎口,便將香馬兒燒他一下,也可了我願心;三來就取出我的帽子。(指頭上介)這都是虧你作成也。(下)(扮王輯迪妻上)花作丰姿玉作標,雲情雨情暗魂消。阿難被攝仍空去,我笑摩登術未高。奴家王輯之妻吳氏是也。覽鏡自照,容顏頗不後人。一期嫁了王迪,偏生得刁鑽醜陋,異樣猥{犭囊},可惜一塊羊肉,倒送在狗口裡,這還是俺爹娘的不是。從古道相女兒配夫,你就未曾見那做女婿的大來動靜,也該先看你做女兒的從小行藏。你把我當做誰哩?(唱) [中呂粉蝶兒]我本是花隊魔王,逞風流先登驍將。自小兒生的旖旎非常,那更善梳妝,工調笑,有許多情況。堪恨我那懵懂爹娘,把我錦前程全不安排停當。 想想,內外人材,好一時難齊也。(唱)大都來貌雅的才疏,手強的腰軟,嘴熱的身忙。 看來總不如李和尚好。人說與僧家相處有三件好:一,不說;二,不撇;三不歇。我向來不信,今才知一字不差也。(唱) [脫布衫]他外才兒灑脫清狂,內才兒雄偉堅剛。餓肚腸煞會涎纏,俏軀老偏多伎倆。 我前日怕他一時負約,將他戴的帽子奪下做個當頭。那時節只見他,(唱) [小梁州]青鬱郁新剃的頭皮直恁光,搽來松子芬芳。他留下帽子不好,要帽子又不敢,只得光着頭兒去了。(唱)你看他溫存博浪忒通行,我留情望,只道是沒頭髮的楚襄王。 他昨日將許多冬瓜慌慌張張的寄在這裡,略說一兩句話就去了。晚間又不來,不知是甚的意見,教我心中委決不下。(唱) [么篇]恩情料是無疏曠,論光景委是慌張。教我謹掩藏,空惆悵,但露些兒疏放,敢打散錦鴛鴦。 待他來時,我細細的問他,些時敢待來也。(李上,敲門,入揖)(妻不語介)(李慌介)想是怪我昨日匆忙而去,未與溫存,理該請罪。(跪介)(妻唱) [上小樓]在咱行做甚趨蹌,你自有人兒相傍。(李)小僧有甚人?此心惟天可表。(妻唱)我為你曾咬牙痕,曾剪青絲,曾與香囊。(李背介)還是香疤未燒。(向,出香囊介)青絲牢貯經房,香囊常存懷袖。(妻唱)你只看這一樁,想那兩樁,還將奴撇樣。咳,這世上真沒有慈悲和尚。 (李)小僧如敢忘了盛愛,教我入廟見鬼,沒飯忍飢。(妻)既賭這等大誓,想無別心。且起來。(起,謝介)(妻)我且問你,昨早為甚不來?(李)因無帽子。(妻)光着頭,前晚既可去,昨早就來不得?(李)前晚尚可,昨早甚難。如光頭可以來往,前芳卿留帽何用?(妻)你昨日送瓜之時,我也未曾見你戴着帽子。(李)那時節意在冬瓜,徑忘了遮蓋葫蘆。這特地漏了這頂,趕早來看芳卿。(妻笑介)這帽子是哪裡的?(李)是我師兄。冬瓜也是他的。(妻)你既弄了他的來,不長不短丟了就去。幸是那強人昨夜未歸,徜歸來見怎處?(李)料芳卿自能發放。(妻唱) [么篇]這東西不即溜,又不說短共長,卻教我怎的支吾?怎生遮蓋?怎樣收藏?你也忒莽撞,忒遽忙,全無些智量,盡推與老娘發放。 (覷李帽介)這帽子不好看,不如你自家的。(李)也不差甚的。(妻)哦,想是你戴的不如法。過來,等我替你整整。(李)衣冠不整,情人之過,這才是。(近前)(妻搶帽,袖介)(李央介)這帽子便芳卿留下,將前日那一頂賞還罷。(妻)那一頂,正好端端正正藏在那裡。(李)不肯,仍將這頂兒賜罷。(妻)你忙甚的?等臨去時我與你。(扮丈母,掩口呻吟上)牙疼病又發,發時沒處躲。躲到女兒家,那裡去尋我?此間已是。(敲門介)(李慌介)(妻)這敲門的又不像他,慌怎的?你且躲在此,聽我外邊聲口。(開門)(丈母入介)(妻高聲介)原來是母親。(李)是他麼?不妨的。(出介)(見介)(丈母)這師你是哪裡的?(李)是鴛鴦寺住持。(妻)他販冬瓜到此。(丈母)你便販冬瓜,莫要掏了我兒的豆角去,看你的葫蘆秧兒。(妻)母親言重。這師你精於醫道,善治牙疼。你女兒正要治齋管待他,問他求個方兒。(丈母喜介)我說躲躲兒好,這一躲,就遇着這位口齒科的師父,真乃僥倖他。(妻唱) [滿庭芳]這師你父學多識廣,略施手段,立起膏盲。(丟眼色向李介)(李)不敢欺,小僧非惟長於口齒,兼精女科。凡是深閨曠女,多年孀婦,一切蹺蹊病證,手到皆可除根。(妻向李唱)但得根除,一笑全無恙,我輸心兒多贈齋糧。(李)藥醫不死病,佛他有緣人,那有索謝的理?(妻唱)不死病,現疼了不是一時半晌,有緣人今幸遇敢不倒篋傾囊?(李謝)是小可,小僧只要傳名。(妻唱)細端詳,真乃如來模樣,我就到處去把名揚。 (丈母)師父這也是我兒的孝心,師你的慈悲,我老人家的緣法,把這方兒傳了罷。(李背介)我曉得治鳥牙!我只記得師你說,凡牙疼者要灸閭續骨。我知道閭續是甚麼,想來或是女婿,待我說與他,也是個陰騭。(沉吟介)且住,這不好。他女婿一身都是骨頭,灸他那一處的是?有了,只揀他一塊不致命的所在灸他娘。(向丈母介)老菩薩,這方兒所用的藥口,若說與別一家,他未必就有,可可兒尊府極現成。這是老菩薩尊恙該好也。(妻唱) [快活三]稀奇的海上方,卻怎生在此廂。眼跟前,只有小媳婦對着老婆娘。藥在哪裡?(唱)葫蘆提可也沒處想。 (李)不用別着,只用令婿身上一物。(丈母)莫不是牛膝?(李)不是。(妻)莫不是龜板?(李)也不是,只用將令婿的尊腳請出來。(妻)那臭烘烘的東西,要他作甚?(李)將後跟灸上三壯。老菩薩,尊牙情管火息疼止。(妻笑介)灸那一隻?(李)丈人病灸左腳,今是丈母病,灸右腳。(妻)這方兒曾經驗過麼?(李)這是妻母灸過小僧的,真是奇驗。(丈母)師你原是半路出家的。(李背介)又說急了,幾乎……(回笑介)師兄便如此,小僧不然,是老菩薩誤聽了。先年敝鄰有個齊母,牙疼的比老菩薩列利害,也是小僧傳與此方,把他令侄婿小曾一灸,火息一般疼止,至令數年不發。(妻笑介)親婿呢?(李)侄婿如此,親侄婿益發不同。便既得仙方,還要更知灸法。(妻)灸法如何?(李)小僧此法,灸雖用香,馬不用艾。(妻)卻以何為馬?(李)是小僮咒過的法馬。此馬過夜不效,灸者但略動動也就不效。(妻)這馬兒有在身過麼?(李)醫僧醫僧,藥物隨身,如何沒有?(丈母)如此老身有幸了,請即見賜吧。(李)待我取來。(背介)我帶將馬兒來,原要與他干那事,不期這老婆子來溷了,想是今日不能如願,不如且把與他罷。知他女婿不該動,必不疑我的藥不靈。這謊兒何等妙?(出紙包送介)馬在此,請好好收之,臨期取用,不可教見了風。(妻)怎麼有許多忌諱?(李)古方原是如此。不是小僧誇口,此方不但可以治人,兼能治樹。當初一家子有株絕大的桃樹,半已枯死。是小僧見那主人翁捨不得,贈以此物,在株李樹上一灸。原來這李樹就是那桃樹枝兒接過的,就如令愛嫁到令婿身邊一般。只這一灸,那桃樹依然茂盛,李樹未免立刻僵了。(妻背介)難得是真,便灸死那強人也爽利。(向李介)哦,原來如此奇效。(李)此乃異人授的,捉死替生的咒語。經我咒過,便可李代桃僵,就像那摘牌替役。(丈母)我那女婿呵,你幾時才回來,可不疼殺我也! (扮女婿上)只為渾家不待見,終日躲在街上串。(連打噴嚏介)緣何連連打嚏噴,想是一時把我念。(敲門介)(妻)這才是他了,你兩個坐着。(丈母)他來也,我便好快也。(李)他來也,我便好去也。(婿入相見介)丈母拜揖。(李揖介)原來就是令婿。藥物已到,小僧就此告辭。(妻)還未及酬謝得。(李)前村也有一家相約,同是主顧,不敢久停。這謝意改日再領,就來看一看藥渣兒。(暫下)(婿)此僧何來?(妻)適間門口過,因請來醫治母親的。(婿)母親怎恙?(妻)虧你做女婿,連母親牙疼你也不知道!(婿)此丈母的舊恙,我如何不知?(妻唱) [朝天子]雖是那舊恙,卻來的改樣,痛苦也實難狀。茶兒也懶嘗,床兒也懶躺,禱告的可是天神降。(婿)原來這等,你女婿失問也。(妻)你終日在外邊串,肯到母親那裡看看兒怎的。(唱)幸遇着潔郎,他傳個妙方。(婿)病好遇良醫。(妻唱)真是病好把良醫撞。(婿)是怎樣一個方兒。(妻唱)病娘,要康,則除是把你慈悲放。 (婿)我放慈悲,莫不是借你去謝醫。(妻笑介)呸!汗邪了你了。是問你身上要一物。(婿)我身邊有一物,也不回家裡來了。那有甚的?(妻唱) [四邊靜]要你受些苦創。(婿)莫非要我割股?(妻)股便與股相近,卻不用割。(婿)莫非教我燃香?(妻)燃也差不多兒,卻不是香。(唱)股不不割,燃也不香,只要請出來你那經年不洗的右足來。(婿)出題何意?(妻唱)則在踝旁跟隨上,灸上這等七八壯。(婿)灸這些?(妻笑介)哄你呢,又不吃燒熟的鱉足,灸這許多何用?只小小的灸上三壯兒。(婿)也成不的。(妻唱)醫好我的老娘,也不枉與你同鴛帳。 (婿)熱巴巴香燒肉,急煎煎火燎皮,疼的緊,成不的。(妻低語介)呸!我當初在你家圈養的時節,你老子來扒灰,我不曾疼過?我既為你老子疼得,你就為我娘疼不得?(婿)這是遠年的事,從新又要我父債子還了。我還要留腳去走路。(妻)這神針法灸,正好醫你的亂走胡行。(婿)罷麼,疼的是丈母的牙,管女婿腿事?(妻)怎的不管你事?我是從他肚子裡扒出來的,你也有半截子在我肚裡串過,難道氣脈就不和通了。(婿)說便是這等說,還須擇個好日子,看灸壞了我的人神。(妻)那師你說來,他這佛前咒過的香馬,過了夜便不效也。(婿)取來我看。(背介)等我丟吊他的就是。(妻)看不得的,怕透了風。(婿)這等說,待我尋個避風的所在自家去灸吧。(妻)認生的你這等乖,眼睜睜的看着,還只顧推,背地裡你又肯灸哩!(婿)其實我有些怕。(妻唱) [般涉調耍孩兒]你從來生的多慨慷,到今日直恁的猥{犭囊}。(丈母拜介)姐夫,只當積個陰騭,作成了罷。(妻唱)你看他白頭蹀躞老萱堂;為甚的下拜東床?(婿)他只是怕疼。(妻)可又來。(婿)他怕疼,我又不怕疼?(妻唱)你少年精壯還堪忍,他老邁衰殘卻怎當?你舒舍罷何須強?倘不施仁義,我也不避強梁。 (妻按婿倒)(婿喊介)(李上竊聽笑介)被我作弄的好。你扯我掖之間,看我的帽子。(敲門介)(丈母)是那個?(李)是小僧。(丈母)你又來作甚?(李)取謝。(丈母)你原說日後來取,緣何就來?(李)我非專為取謝而來,為的還是老菩薩。常言說:「無錢藥不靈。」未得謝禮,恐老菩薩一時未愈。雖是小僧藥馬尚然有餘,只怕令婿灸過,焉肯再灸?若一進不便,就是舊僧帽兒布施兩頂也罷了。(丈母)恐也曾備得。(李背介)他不曉得就裡,等我使之聞之。(高喊介)兩頂沒有,便與一頂也罷。(妻放婿背介)卻是他來要帽子,等我打發他去。(眾扮街鄰男婦上)(李)想拿訛頭來了!(驚下)(妻開門)(眾人見介)(丈母)這列位是誰?(妻唱) [五煞]這是趙公公號小橋。(趙)先父別號東橋。(妻唱)這是錢叔叔喚次唐。(錢)家兄也號少塘,從家父柳塘一派起的。(妻唱)這是對門的裁縫孫皮匠。(孫)小人原會弔皮襖。(妻唱)這是精光下頦周鬍子。(周)偶被賤荊撏去。(妻唱)這是大肚纍堆鄭俏娘。(鄭)只因有娠在身。(妻唱)為甚的擠來訪?(眾)為尊府喊叫,特來奉望。(妻)多承了。(唱)原為我薄情的夫婿,並抱恙的娘行。 [四煞]待坐坐凳杌稀,(趙)倒是立立見好。(妻唱)待留茶事又忙。(錢)為甚的?(妻)家母牙疼。(孫)此病最是苦楚。常言道:「牙疼不是病,病殺無人問。」利害着哩!(妻唱)不嫌絮聒聽奴講。(周)願聞。(妻唱)從來女兒的漢子如親子,誰家令正的親娘不是娘?(鄭)可不是麼?現今小婿管着叫娘哩。(妻指婿唱)偏他不放在心兒上。教他灸灸腳跟,便好醫得母親的牙疼,打甚麼不緊。偏他執拗不依。(唱)只圖他自家無事,全不管疼壞了高堂。 (趙)想是王輯迪心中有些不順。(向婿介)兄弟,還須勉強從命才是。(妻唱) [三煞]只因他不仁,非是咱好用強。(錢向婿介)王哥,你怎的不吐口兒?(妻唱)他抵死的不肯把牙關放。(指母唱)你看他疼的攢眉閉眼惟尋死,(自指)哭的我摘膽剜心淚幾行。(指婿)他再不拍着良心想,那裡是着親的骨肉,知疼熱的兒郎。(孫)是哪裡得此妙方?(妻唱) [二煞]患多年,沒樂醫。幸神僧,贈此方。(周)此方出在何處?(妻唱)這方兒他說出在龍宮藏。(鄭)原來是海上仙方。(妻)他這般樣廳奇方多着哩。(唱)豆芽葉會教長在滋泥里。(趙)是呀,那個豆兒不從土裡長出來?(妻唱)嫩薑芽還能生來柳樹上。(錢)是呀,死樹上還長出香蕈來,莫說活樹。(妻唱)趕麵杖把黃花放。(孫)十冬臘月里我見來。(妻唱)他還有帶葉兒的棗,(周)怎得送我一個兒,帶與小兒玩。(妻唱)賽芥末的沙糖。 (鄭)我老頭子涼粉里正缺此物,記着明日問他回些兒。(趙)既有此等奇方,王兄弟,你還該做個響情。(婿)響情響情,灸的可也生疼。(妻)我母親又不白教你灸。(錢)不白灸,莫不是娘們家還要謝禮不成?(妻指母唱) [一煞]他雖是小戶家,論私房有幾樁,輸心的好後將尹餉。(孫)是甚麼東西?(妻唱)破箱子貯着幾斗金剛鑽,(周)有這此?舍下不能,只好有幾升兒罷了。(孫)想是黃米。(妻唱)大珍珠還藏有半破缸。(鄭)這個我家倒有,只是沒眼見。(錢)想是豌豆。(妻指婿唱)直恁的無福享,原來是天生的癩狗,怎能勾扶上東牆? (趙向婿介)原有這些好處。只恨我不是你的連襟,若是,我就搶着做了。罷罷,把這等便宜事讓你罷。我們去也。(齊下)(妻向婿介)你聽麼?(唱) [收尾]常言道三老當員官。(婿)就是官在此,也成不的。(妻)你原來受欺不受獎。(脫衣介)母親,你關上門,脫了衣,咱們齊齊上。那裡有閒工夫和他細細的講。 (婿搶衣跑下)(丈母)他去了,怎肯回來過夜?藥便不效了。咳!可惜辜負了這好方兒。我的牙幾時才好也。(下)(妻)衣被搶去不打緊,左右還有這許多瓜哩。賣來,甚麼衣服不會做?但袖子裡還有李和尚的帽子,怎處?也不怕他,量他賴不過我。(下)


第三出[編輯]

用齊微韻

(李和尚光頭上)俗婦推不去,可人呼不來。適間與那人兒正高難度得熱鬧,美愛幽歡恰動頭,不期被那老婦人溷了。及至高聲索帽之時,又被眾男女一攪,便我那人兒出來也是不能見面,因此踴躍而去,蕭索而歸。今要再往不便,不往卻又難熬,此際難為情也。這都是那張和尚說的話不吉利,甚麼打哩,枷哩,拿訛頭哩,何等掃興!他那殺材那裡曉得這裡頭的妙處。(唱) [越調門鵪鶉]像我這破戒追歡,可也緣投意美。他受咱是百鍊真鋼,咱戀他是三春嫩蕊。一個兒像細蔓纏匏,一個兒像活鰍戲水。占住了色界天,鬧了些鴛鴦會。只為這歡喜冤家,成就個風流餓鬼。 師兄,師兄,像你那些迂闊話,雖說的體面,忒也不近人情。只看你我吃穿居住,是何等的樣子?(唱) [紫花兒序]俺享的是豐衣足食,住的是梵宇琳宮,守的是那冷帳孤幃,待不干那事呵,又恐怕火騰撏廟,才一干就春滿菩提。尋思,這都是前世緣,那管的來生罪。我安排個較計,背地裡且磨槍擦劍,生人面權苫眼鋪眉。 師兄,你只說種園的好。現今瓜瓠俱空,好處安在?就是種得好,也只是個大糞熏鼻、赤日曬背的和尚。(唱) [金蕉葉]投至你抱蔓時手胼足胝,怎如我與那俊龐兒偎肩貼體?莫說別者,(唱)只像我半刻兒雨握雲,也不說你半世糟糠的扊扅。 我那妙人啊,適間那老婆子來,我何等驚慌!他只高聲說了一句, 原來是母親,我便將心放下。他又遞個眼色與我,說是請來醫母親的牙疼,我便將計就計,搗出若干的鬼來,何等光滑!何等圓美!我與你真是偷情的領袖,扯慌的班頭,其實罕也。(唱) [調笑令]論湊趣,我為魁。他見景生情諸事美。若不是調眼色,有口辨,兼多急智,險些兒就躧泛了消息。只我這光頭皮摔手歸,真乃是得便宜的到底得便宜。料此時眾男女也散了,灸的成也灸了,不成那王輯迪想也跑了,我且再去打聽一遭來。(暫下) (王輯迪急上)造化造化,丈母他自牙疼,平白地拿我去灸!教我搶了此衣出門,一氣兒跑上三四里,你母子還會灸我麼?待我將此衣折好,送在典鋪里收着,也勾住在外面過上十日半月,那時慢慢的回家未遲。(折衣介)這袖子裡是甚物呀?原來是頂僧帽。這帽何到得袖中?莫不是和尚非來醫丈母牙疼,想是醫他小腸風的。(看帽介)原來帽子裡有字寫着:三清觀張。哦,原來他是張和尚。我日前醉後歸家,只見一人騰窗而走,遺鞋一隻。我將來枕着睡,待次日醒來和他算帳。誰知醒來,卻枕着自己的鞋。他硬說夜來跑的是我,鞋既是我的,我也沒得說。今此帽入手,難道醫丈母的也是我罷。況且帽子上有姓名,有住址。我且尋個人寫張狀子,到州里告他娘!只這指撥灸我的仇,也不該饒了他。(暫下)(妻同李光頭上)(妻)你怎的去得這等早?每常問便不如此,莫非前村里真另有你一個主顧,你遂將前情廢了也。(李唱) [鬼三台]我怎敢把前情廢,就該把頭顱碎。(妻)去早為何?(李)到此不得不說了。昨日你家的將衣搶去,袖中抖出帽子來。他經尋人寫狀,今日要到州里去告。幸那寫狀的是我一個相知,昨日再來時恰好遇着他,他說狀上雖寫告張禿,為是我的師兄,特來透信與我。(妻)你昨夜怎不說?(李)恐怕誤了芳卿的歡愛。(妻悲介)(李背介)這一哭益覺可愛。(唱)淚珠兒似海棠花帶雨垂垂,那哭聲兒似柳外黃鸝也去風嚦嚦。(妻)這都是我留帽子的不是了。(李)芳卿快不要這等說,當初留下帽子原來是卿的美意。(唱)莫不成將你的好認作非。(妻)莫不成你我從此拆散了。(李唱)也未必喜變作悲,天下事道在人為,和芳卿從長計議。 (妻)快議來。(李)如你我造化,州里爺只根究張和尚,萬事俱休。倘說帽子上名姓雖同,醫母時面貌非是,少不得要追尋你我,那時即(唱) [禿廝兒]只說是這僧家用強凌逼,小婦人並未依隨,因此上搶帽子正要告官司。只為治母之病,亂亂的,(唱)那其間未遑一一訴因伊。 (妻悲介)如此,你便要吃虧,我如何下得?(李唱) [聖藥王]便教我吃盡虧,煅作灰,也不肯把玉體兒損毫釐。(妻)此外豈無別計?(李唱)你若有主持,沒轉回,我管教和你永遠做夫妻,這倒是鼠雀作良媒。 (妻笑介)計將安出?(李)芳卿既有心於我,可一口咬住那張和尚。我現把他手上傷痕,並那生時八字說與你記者。你臨期隨機應變,也有用得着處。倘官府判你離異,那時我就還俗娶你,豈非永遠夫妻。(悲介)只是你當官時未免要吃些苦,我又如何下得?(妻)這倒不妨,不是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雪裡香?這是你的舊帽子,與了你罷。(李)這是要緊的。(戴介)(妻)你去罷,我如今要到母親處知會去也。(並下)(王輯迪同差鎖張各尚光頭上)(張)閉門家裡病,禍從天上來。(指王介)這個人也不知因甚事,將我告示在州里。差人把我鎖來。前日走了冬瓜,今日又遭官事,真乃禍不單行也。(李上見欲避介)(張高叫介)李和尚,你來救我!(李)師兄,怎的來?(張)我不知道為甚的?(差)為甚的?偷吃腥葷的貓兒,今日被人捉住也。(李嘆介)你原說佛律森嚴,官司利害,今日卻又明知故犯也。(唱) [麻郎兒]你原有此藏頭露尾,直恁的口是心非。想一時間馬快槍疾,又垂涎那舊鍋里滋味。 這也是你自家尋的。像我守清規的,看有何人敢來尋我?我是救不得你。(欲下)(王扯介)你往那裡去?你有些面善,昨日像也有你!(李)你如何又纏我起來?(王)昨日我家的原是個和尚。(李指張介)他是道士麼?(王)雖是如此,偏衫也有些相似。(李)頭上呢?(王)未曾戴帽子。(李自指頭上介)我呢?(王)戴着哩。(李)可又來,我又曾光着頭。(差)只有光着頭的是和尚麼?你且在官府面前辨辨去。(李指張介)他方才叫我甚的來?(差)是李和尚。(李指王介)他告的是誰?你票上拿的是誰?(差)是張和尚。(李)可又來,(唱) [么篇]我姓李,休提誤矣,票無名誰敢羅織。(差)原告現說有你。(李)既有我何必又告他?(唱)你信他一面虛脾,眼見的全沒把臂。 (李拉差背介)差哥放我,我有幾枚冬瓜奉送。(差)將不得的東西要他何用?我只拿去見官,寧可我們錯拿,任馮官府錯放。(暫下)(州官吏皂上)(州)只為為官不要錢,但將老白入腰間。脫靴幾點黎民淚,沒法持歸贍老年。下官本州正堂是也。早間准得王輯迪一狀,已批下拿人,如何此時未到?(差押僧伽也,稟介)犯人到。(州點介)張和尚。(張)有。(州)你就是張和尚?好個風流的佛子,脫灑的僧伽也。吳氏。(差)未到。(州)丈母。(差)也未到。(州)敢是賣放了!(差)不敢。只因路上又遇着這個和尚,原告說也像他,故此先帶來見爺,然後再去喚到兩個婦人未遲。(州)你會呀,多才多了一個,少倒少了兩面三刀個。如今快與我拿去,拿不來討仔細。(差應下)(李)老爺就是青天,(唱) [絡絲娘]不爭他為張捉李,恰像個有天沒日。老爺呵,你清水白面般廣馳名譽,也索要推詳細。 (州)世間清不過水,白不過面,你說的是。(問介)那原告怎樣說?(王)小人昨日回家,只見丈母妻子共個和尚坐着,那和尚打個照面就去了。後來是小人的妻子脫了趕小人,小人搶了此衣,才見這袖中的帽子,才敢坐名告狀。(州)據你說,分明是慌狀了。你說和尚去了,你妻子才脫衣服,如何告她與人有奸?(王)他行奸在先,脫外衣灸小人在後。(州)又胡說了!他既是要灸你,你倒不脫衣,他倒脫衣,莫不是灸他不成?(王)只因小人不服灸,他才脫了衣要強灸小人。(州)他是誰?(王)是小人賤累。(州)原來是令正,要灸你為何?(王)要治他母親的牙疼。(州)哦,你這弟子孩兒錯看了,既是口齒科,必定是個太醫,如何倒來告和尚?(張)(李)老爺就是青天!(王)這個灸小人的方兒,就是和尚傳的。(州)原來是個醫僧。你只說當初請的是那一個?(王)小人不曾請。(州)不去請,莫不是他上門尋人治的?(王)小人正為此疑他。(州)這會子連我也有些疑心。(指張介)原告認來,是他麼?(王)不像他,帽子卻是他的。(州指李介)是他麼?(王)麵皮便有些像,帽子卻不姓李。(州)是了,想是李和尚部張和尚借了帽子戴去的。(李)小僧現有帽子,為何舍己求人?(州)既不是,或是張和尚向你借了麵皮,戴着帽子去的。(李)他干此等歹事,小僧何肯借與他?(州背介)是呀!貌帽既不歸一,教我也沒法。我只問出那一個會行醫的來,就是他。(問介)張和尚,你想是會行醫。(張)小僧不會。(州)卻會甚的?(張)只會種菜園。(州)這和尚不學醫,倒去學圃。李和尚,你會甚?(李)小僧更是不會。(州)休太謙,豈有兩個人都一般不會的理。(李)小僧連園也不會種,莫說是醫。(州)你兩個既不會,想是他令正請去治你的。(張)(李)二僧並不牙疼,何須用治?(州)是呀!原來你過來,或者令正會做僧帽,他上門去求,因留下這一頂作樣子也未定。(王)作樣子為何袖著?(州)這弟子孩兒益發呆了!人家的物兒,不好好收藏,莫不是丟吊了不成。(王)小人賤累不會做針線。(州怒介)你又忒疑心,那和尚也忒口緊。你不認,我不認,想是這頂帽子是你老爺戴去的!都與我夾起來!(李喊介)不用夾,我認了罷。(州背介)還是用弄好,若教我聆音察理的問,便到明年今日也不濟事。(向李介)(快認來)(李唱) [小桃紅]當日個黃昏一枕黑甜回,先做個狐狸聽冰勢。(州)怎叫做狐狸聽冰?(李)老爺,大凡狐狸過冰,惟恐冰之不堅,故側耳於冰上聽之。(州作聽勢介)等老爺詳情。(李)待小僧自供情狀。(作勢唱)脫金蟬且濯滄浪足,鷺窺池、夜叉探險海魂擎悸。一個兒學伯牙把絲桐兒慢推,一個兒裝啞廝去支吾敵對。那其間遞飛貼,誰敢半聲而嘶。 (州尺介)這都是前日我偷丫的光景,他如何知得這等詳細?他想有些來歷,不能惹他。只可問那張和尚便了。(向介)李和尚原來是個雛兒,才說夾就唬的胡說了,畢竟那張和尚是個積年。你看他米師父兒是的,且與先拶起來。(介)(差引丈母妻兒介)稟老爺,兩個婦人提到了。(州點丈母)(丈母)不敢呀!老爺。(州)走,我叫你呢麼?(丈母)老爺點哪一個?(州笑介)吳氏。(妻)有。(州看介)上來,再上來,着實上來。(皂)看後堂奶奶出來。(州)不妨事,若昨日穿堂後門首未安柵欄,我便怕他,今日不怕了。(戲介)(丈母向張介)張師父,你打問訊兒罷了,又套上這幾根小根兒做甚的?(州)是何人堂下邊嚷?(李)是這個老婦人叫張師父哩。(州)那婦人上來,你怎就認識的他是張和尚?(丈母)婦人雖老眼昏花,共坐多時,如何認他不得?(州)你女婿現說面貌不像他,你老眼睛,你要認錯了。(丈母)婦人雖老眼昏花,尚記得送藥之時,掌中沿有一條血路。(州)皂隸看來。(皂看李介)沒有。(看張介)右手一條。(州)張和尚,血路何來?(張)是拔瓠根傷的。(州)路在掌中,拶時合掌,那老婦如何便見?我說麼,打個照面的不如久坐的看得真。下去。(李背喜介)何如?一計早驗也。(州)那小婦人,你丈夫說你袖中得帽,告你養和尚哩。(妻)老爺,袖帽實有,姦情實無。(張)就是僧帽,也須辨個真假。老爺!(州)取帽子上來我看。(看介)原告,你錯了,這帽子是你的。裡面頭一個字不是王字麼?(王)老爺,多看出一直來了。上面是「三清觀張」四個字。(州)是呀!這王輯迪兒倒認得字。(擲帽介)張和尚,自家去認。(張看介)帽便是小僧的,但不知如何得到他手。(州)想是風吹去的,貓含去的,也未必就能端端正正的在他袖中。(張想介)有了,是小僧冬瓜走了的那生日,氣倒臥床,至今未戴。這不是李和尚拾了去,就是偷了去,嫁禍小僧。(李)老爺, 這就是個大慌了。若死冬瓜會走,像小僧們這活葫蘆就會飛了。(州)是呀!(指頭介)像老爺這頭有翅子的,也就會上天了。這和尚滿口胡柴,姦情畢露。(張)瓜走之事,老爺只叫長工來一問,便知端的。(李)長工是他的長工,肯不護他?比如丈母若是小僧的丈母,也就護小僧了。(張)這是你前日做的夢,怎的今日不認了。(李)我前日做夢,你見來?你如今現在這裡做夢。不是做夢,如何都是睡語。(州)我只究問那小婦人。把和尚拶子卸了,與我拶起那婦人來。(卸介)(妻)不用拶,小婦人捱不得。(州)我也說你那嫩指頭兒捱不得,快供來免受苦楚。(妻)前日張和尚將許多冬瓜來小婦人家寄放。(州)你也不該容他放。(妻)小婦人的門只略有一道縫兒,他就硬往裡闖,小婦人如何擋得住?(州笑介)是也,擋不住。再呢?(妻)到次日,張和尚來取冬瓜錢。我說:「冬瓜我原未買,如何要錢?」他笑嘻嘻的說道:「小僧也不是賣瓜的,這瓜也不要女菩薩費錢買。只求見憐,情願全送。」就向前下跪求歡。(州學介)就如此向前跪下。(皂)老爺請尊重。(州起介)胡說!難道不許老爺詳情。(妻)小婦人就勢兒搶了這帽子袖了,說等丈夫來時教他拿去告老爺。(州怒介)可惡!何人求歡,倒要告老爺!(妻)要投告老爺。(州)投字何等要緊,你怎的不放在裡面。(妻)張和尚他便慌了,雙手緊緊的按住小婦人,不知是求歡,又不知是奪帽。小婦人正在兩難之際,我母親就來了。(州)他不知趣的緊,來作甚的?(妻)他來躲牙疼。張和尚見我母掩口呻吟,便說小僧情願治牙,將功贖罪。小婦人疑他是脫身之計。他就自道生時八字,跪天說誓,因此才姑忍求方,圓醫母患。不期丈夫又不服灸,到底不知這方兒效與不效,這罪又不知贖的贖不的,馮老爺天斷。(州背介)生時八字是附會不來的。(向妻介)你上來,低低的說。(妻低說,州耳就聽介)(州)李和尚,你說你的生時八字來,我自有妙斷。(李說介)(州)不對。張和尚也說來。(張說介)(州)一字不差,虧那小婦人倒有記性也。(李背喜介)何如?又中我一計也。(州)那張和尚還要賴甚的?原來走了的冬瓜都走向王家了。我問你,是推着他走來,還是挑着他走來?(王)是了,怪道家裡有許多冬瓜。老爺,原來就是他下的食,小人如今省省悟也。(州)你頭裡如何又說像李和尚?(王)小人是兩隻眼情,如何比得他母子四隻眼情的亮。(李)到底是真難來滅也。老爺,還有一事,(指張介) [小桃紅]他原是先俗後釋的老闍黎,飽諳風情味。(州)這益發定了。你呢?(李唱)小僧離娘家懷抱便皈依,念阿彌,只要在色空空上尋三昧。(州)高僧呀,你可有醫疾妒的方兒麼?(李唱)這帽子是定案難移。若不是他親口供出呵,(唱)那冬瓜便死無招對。果然是賊口裡把赦書齎。 (州判介)你眾人可聽者:(讀介)理有一定,事無或然。豈甲之帽也,乃乙之戴也焉。清河行者,既失頭邊之物;隴西班首,寧追帶下之歡?吳氏女雖未允奸,而冶色誨淫,法宜離異;張和尚既從枷逐,則菜園無主,便合歸官。差役捉比丘而非辜,罰谷三石,免其責治;原告視丈母而不救,冬瓜贓物,沒入愆。李和尚着獨作主持,衣與帽粘連附卷;老婦人且寧家釋放,再牙疼與婿無干。(差背介)早知如此,便不要冬瓜,也該放他。(李)今日才見了天日也。(拜唱) [東原樂]謝恩官大護寺,早說不得難斷家務事。(州)我清官專斷家務事。(李唱)你就是晝夜陰陽的包待制有輪迴。老爺呵,你那世里如犯這等姦情,也教你一般開釋。 (州)那張和尚為何不語,想是不服麼?着與我繃扒起來,待他限滿還俗。(李)老爺,小僧念做師兄師弟一場,枷便張和尚領,小僧情願替他還俗。(州)觀里哪有這等好僧?但你尚未通靴州的路徑,待他限滿再議。(李向張介)師兄,你好口靈也。(唱) [煞尾]活脫脫西瓜長在方方處。你出家已多年了,(唱)又從新把立禪坐起。我問你那拿訛的在哪廂?這都是你苦持齋掙來底。 我且摘些茄豆,吃歡喜酒兒去也。(下)(張拉州不服介)(眾報介)後宅里火起了!(州驚介)快叫百姓來救!(慌俱下)


第四出[編輯]

用家麻韻

(扮州衙奶奶上)非我生心好吃酸,男兒水性易情偏。算來不把妻綱整,取次移將閫內權。妾身本州奶奶是也。可恨那歪材料不來請命,擅去偷丫,虧我直鬧出州衙,他才有一二分悔悟。昨日出去升堂問事,我恐怕一時間有那美色婦女前來告狀,那歪材料與他擠眉弄眼,未免引的意亂心迷,實為可慮,因此要往屏後一探險。不期穿後門首陡添新柵,撼之再四,不動分毫。咳,這一定是那歪材料的計羅了。你說有些一計,可以禁我上堂,難道我便無計可以弄你下堂。遂將後宅草屋放讓一把火兒,霎時間烏煙匝地,烈焰騰空,不怕他不進領罪。既進來之後,先教他督人救來,我自去歇息片時。今已無事,且喚那歪材料過來,發揮他一番,權時消遣。(叫介)歪材料哪裡?(州便衣急上)有有,下官在些靜候多時,未敢擅離寸步。(奶)歪材料,你割愛偷丫,尚稱初犯;我新規方整,又弄乖滑。是這般大膽包天,想要我寸身入土!若不與你見個勢下,可也情理難容!(州)奶奶,下官屬守新規,又有何犯?(唱) [雙調新水令]從來未敢犯渾家,但見你俊龐兒我夢中也怕。你新規雖再整,我狂病是舊時發。既已懲罰,把初犯姑饒罷。 (奶)懲罰懲罰,尚弄乖滑。前五百劫,和你生死冤家。(州唱) [駐馬聽]我弄甚乖滑?你略閃星眸吾唬殺。(奶高罵介)你數日疊犯,好小膽也!(州唱)何勞叱咤,見微開檀口便酥麻。你喜時就是活菩薩,但怒來可也不減真羅剎。(奶)誰許你這等高聲!(州)豈敢高聲?(唱)悄聲兒價,還恐怕氣的您心情炸。 (奶)你只說你不曾弄乖,只那穿堂後門首柵欄是幾時立的?(州戰介)此柵是昨日才立的。上司如此行下,卑職如何敢違?(奶)就是上司行下,你也該稟過我行。(州)奶奶責備的是。是我一時事冗,未及稟明,還望奶奶恕罪。(唱) [沉醉東風]專擅罪,權時恕咱,立法初,理合欽他(奶)我日前方有此鬧,那上司昨日就有此行,可可的如此湊巧?(州唱)他久矣普遍行,我才繳遵依罷。(奶)甚麼上司,你這等怕他?快快與我拆去!(州唱)他雖沒勢劍銅鐧,立與拆還須會大家,且姑留他一時半霎。 (奶)你原來只怕上司,就不怕我。哦,原來只有上司奈何的你!(州)奶奶此言,下官就該死也!下官雖怕上司,料不及怕我奶奶。他不過口說着振綱肅紀,怎比你動便要弄杖拿刀。我只耳聽他激濁揚清,怎比得實受你抓皮咬肉。(奶)你怎生只說這些,我的好處,你怎的就不提了?(州)何日忘之,也等我慢慢的道來。他見雖假以溫言慈色,怎如你枕席上雨意雲情。我見他雖效些婢膝奴顏,也不及在尊前竭力盡命。奶奶豈無耳目,(唱) [雁兒落]我趨承勢有加,但戰慄無回豁。他乘傯氣焰凶,怎及你乳虎威風大? (奶)哪裡信你這一面詞。(州)下官怎敢以面詞虛奉!只想上司不過是個老大人,奶奶你現是個老夫人;只夫人的夫字,比大人的大字現多了上面這等一勒,豈非夫人還大似他?(奶微喜介)(州)不但我是如此講,即孔夫子也說道:「出則事公卿,入則事婦兒。」孟夫子也說道:「庸敬在兒,斯須之敬在上人。」下官豈有個不遵孔孟的理?(奶笑介)你今日才醒也。我原不說,做官的只如此依着書本兒上行,哪得個差錯來。(州)領教。(望驚介)下官既已服罪,奶奶你為何又叫人在前衙里放起火來?(奶)你想是見鬼!(州指介)那裡不火光燭天哩!(唱) [得勝令]為甚的前衙火又發?唬的我身軀軟兀剌,牙齒兒頻相磕,臉皮兒似蠟楂。(叫左右)快對各衙里說去,快傳百姓救火。(唱)傳達達,若趁早兒撲來下,我行查,便申文去紀錄他。(左右稟介)老爺,不是失火,是百姓們持燈來救火。(奶)我說只是亮,不見煙。(州)燈便有這等亮?(左右)人多燈多,所以如此。(州喜介)原來如此,險些兒唬殺我也。(分付介)也虧他百姓有此好心,與我分附他,暫時回家歇息,待明日齊來領賞。我還有去歲的曆日,明日便三個人賞他一本也不多。(奶背介)救火來的,他原來如此歡喜;像我這放火的,他心中必然暗恨,不可容他。(向介)歪材料,你明日要賞哪個?(州)賞百姓。(奶)為何賞他?(州)為他來救火。(奶)他為何來救火?救的是哪裡火?(州)是後衙里的。(奶)為何後衙起火?(州不語介)(奶)歪材料,你為何不語?待我替你說罷,想你這狗腸肚裡必定要說是我放的。若上司知道,問我為何放火,我便說為你擅立柵欄。若問為何立此柵欄,我便說你因偷丫懼鬧。(州掩奶口介)我的好奶奶,你就活活的害殺人也。(唱) [喬牌兒]夫人休當耍,這賢否難擎架。明日上堂,我自有處。(奶)你既許了賞他,卻怎樣處?(州)奶奶不須掛心。(唱)我自是隨機應變出名家,肯遺留下活話把。 (奶)着來的,若處的不如法,我便仍舊放起為來。你處之未了,我隨即要放;我放之不可勝放,就教你處之不可勝處。(州)下官領教了。天也明了,請奶奶安置,下官即升堂問事去也。(奶)柵欄不許下鎖!(州)知道了。(奶下)(州更衣介)險哉險哉!倒是奶奶自家說出主意來。不然,我一時誤賞了,他便疑我有嗔他放火之意,朝文唣起來,那時悔之何及。罷罷,如今少不得要把背悔心放出些來。正是,不資堂上勢,難免後衙災。(升堂介)(叫左右)昨夜那救火的百姓到了麼?(左右)原未敢散。(州)未敢,有多少人?(左右)約有百人。(州)先將花名手岫本來看。(傳上看介)計開:生員衙官甫等四十七名,坊廂百姓馮願嘉等五百二十名,僧道李和尚等六十三名,婦女陳媽媽等三十五口。(問介)這李和尚未就是昨日那李和尚麼?(左右)是。(州背介)這禿弟子孩兒,昨日我一些見沒難為他。他不短不長,並不提出家兄一字, 只寡寡的奉承了我幾句。難道這幾句話,是上得串兒的?可怎的也有再來見我之時。他今日再不走我靴州一路,我自有處。左右,將手本出去,只把各項下有硃筆點的喚進來。(雜扮生員百姓同李婦上)(左右喚進介)(州唱) [甜水令]只見男的、女的、僧的、俗的沒上來沒下,都闖入我陷人衙。你看他何等歡喜,都只道領賞來了。(唱)我教你來時歡喜去後嗟,嘴搭箍枉受波查。 (衙)生員稟參。(州)不須行禮。(衙)這聲口不好也。(眾叩頭介)(州)除衙生員,余各聽點。馮願嘉!(馮)有。(州)李和尚!有。(州)陳媽媽!(陳)有。(州)住了。你是昨日的丈母,如何冒作陳媽媽?這該問個冒名頂替的罪!(陳)老爺!老婦人原來姓陳,只因女婿告狀,故就寫作丈母。昨日老爺天斷,說明與婿無干,那舊女婿就不敢來認,新女婿又還出家,又有誰來認丈母。(李背慌介)(州)是了,既經官斷,姑准更名。但你的女兒惹了一個和尚,今嫁的又是一個和尚,想是吃着和尚的甜頭了,還該補問你個主家不正!(李)老爺,他老年人稟的欠清。他新招的女婿尚未進門,因在家之外,故叫他做出家,非是另有一個和尚。(州)和尚不和尚,不管我事。又不會摻了我甚麼分兒,也不必究了。但你這和尚代人稟事,像有些健訟。(李)小和尚並不好出入這大恭門。(州)你還說不出入公門?(唱) [折桂令]只這二日,便兩鬧州衙。把我這甬道兒旁門,可也走的光滑。你上來,(低問介)靴州路可要走麼?(李)怎不要走?但不知路程多少。(州)也不過三二百里。(李)遠了,小僧盤纏短少。(州)走!這禿驢!罪要問,也不是一樣,也不是一件。(唱)第一罪是知恩不答,(李)小僧前來救火,正是報恩。(州)胡說!莫不是這些人都是來報恩的?如本州一百年不起火,我的恩就一百年不報罷。(唱)第二罪是夤夜私行,(李)小僧同眾至此,並非私行。(州)胡說!不是私行,是那一衙喚你來的?(唱)第三罪是聚眾喧譁。(李)眾人之來,不約而同,俱是一片好意,誰去聚他?(州)又胡說!哪些兒好意?既說來救火,便該用水,如何反點將燈來?莫不是以火救火不成?這不是要趁空兒擄劫,就是指望有奔出的婦女,要乘機拐帶也。(眾)老爺原來嗔不該點燈,夜間卻是少燈不得。若是此時音火起,小人們難道也點燈來不成?(州)益發胡說了!就是夜晚間該點燈者,若似你等一手持燈,一手救火,本州的衙門明日還燒着呢!(衙)老父母,他們錯稟了。起先火未息時,以撲滅為主,原各拿有麻搭、火鈎、木梯、水桶一切救火之具。(州)既如此,就該交到當官,以防是後再有火起才是;。(衙)後因火息,以防範為主,遂將了回去,換了燈籠來,惟恐倉與監一時有失。(州)又來扯淡了。倉中米谷,(指袖介)本州俱已收在此間,料得無虞。就是那監禁中,有一等慷慨孝順的,既感老爺寬縱之恩,欲去不忍。像張和尚那一等慳吝刻薄的,正好在那裡受桎梏之苦,欲逃不能。這也無勞掛慮。(指衙介)你喚甚名?(衙)生員是衙官甫。(州唱)論官府何須為他?(指馮介)你喚甚名?(馮)小人是馮願嘉。(州唱)你今是直逢着冤家。(眾)老爺也忒兒答的緊。(州唱)非是我立意兜答,你們也不諳弄罰。若是老爺惱一惱兒,就都該問個明火執杖的罪。(眾)火在哪裡?杖在哪裡?(州)我就還你一個火杖,你也沒得說。(唱)為是燈籠,杖是鈎搭。 (眾)明火執杖,所劫何物?(州)還禁得劫出物件來哩!今雖未成,業已有其具了。聽我判來。(判介)既有具,漸不可增:法雖加眾,量與從輕。為從者問個小小有力,為首者納個大大不應,庫收繳。(衙)冤哉!州衙若不失火,吾等胡為乎來?這都是老父母陷人於罪也。(州)別人這等說尚可,你是個秀才家,如何文理這等欠通?(衙)怎見得?(州)大凡火之一字,他人無心而焚,謂之火,失見未必延燒。本州有意使之謂之放,放則由我起來。只此失放二字,相去差了多少?(衙)父母之火,然則放之者與?(州)或曰放焉。(衙)敢問其所以放?(州)不說,你書生可也不知。比如積歲之苞苴,尚存外廓,那更經年之竿牘,徙累行囊。至舊冊至原卷,屢經改洗,宜付之烏有先生;若招藁,若文移,暗倩他人,應合為亡是公子。徑從火化,罔致風聞。按私橐之宛然,固知無有失也;諒有說而處此,是以吾曰放焉。(衙)火可放矣,人亦可殺與?(州)我今日未問爾真犯,何雲殺人?即使殺人,亦未為不可,你切莫輕視本州也。(唱) [錦上花]俺五馬兒軒昂,三刀惡{}怎比那尋常百姓人家?殺人的縣令,還應讓咱;滅門的太守,我也諒不大爭差。此猶似本州勢要言也。若論起理來,不但你們不該點燈前來,就是在家,也不宜點燈也。(衙)為甚?(州)不點燈有三利,點有三害。(衙)願聞利害。(州)眠晏則起遲,有曠時日,一害也;張燈則油費,財用不節,二害也;防疏則變起,多生事端,三害也。一不點,則適寐與之宜,省油燭之費無疏失之虞,豈非三利乎?莫說別者,只此一節阿,(唱)也見無利也不曾與,有害也皆除罷。(衙)真乃與利除害,容生員等建祠立碑去了。(州)是是。(唱)真該把德政流傳,也不枉尸祝酬答。衙長,你原來是個好人,今日罪名便饒你一半。(衙)多謝老父母!但願燈火之禁,略寬假生員些,道不得個讀書人焚膏繼晷麼?(州)你又痴了,何不螢入疏囊,(衙)夏間便可,冬夜呢?(唱)雪映窗紗?(衙)春與秋呢?(唱)也可去隨月讀書,(衙)月晦呢?(州)你終年去讀了,便曠了這日把兒也不害事。(唱)權當做裒多些益寡。 (馮)他讀書的便如此,像小人這般作買賣的怎處?(州)你做買賣的益發不該點燈,古來原說日中為市,未說夜中為市。(唱) [碧玉簫]白晝生涯,何事篝火下?(李)買賣猶可,佛爺前豈不該點一盞長明燈(州)星星之火,也能燒萬頃之田。(唱)琉璃高掛也是禍根芽,我勸你瞑子裡記珠掐,無明盡都消化。(陳)老爺,出家人原該盲修瞎煉。像小的們下戶人家,倘要赴些夜作,卻怎處?(州)這益發不消了。常言道,歡娛夜短,寂寞更長。你只問你女兒去,他在那裡,不知怎樣的要早睡哩。(唱)你老人家,便縫聊補衲,比如你點燈績麻,且省些白日裡{上折下皮}門的閒話。 你們聽者,我午堂就出示禁燈,犯者以三等科罪:在家者責,街門者罰,近州衙者加等。你們仔細者。(眾)像這黑暗暗的如何過得?(州)瞎子不過罷,莫說你們有眼睛。(唱) [離亭宴帶歇拍煞]大睜眼也強似那睛瞎。(眾)古人還要壁借偷光,偏老爺連自家裡的燈也不許點。(州唱)論偷光,還該去剜窟罰。(衙)老父母,還有一禁未曾申得。(州)何禁?(衙)並禁月明。(州)是呀!(唱)便問他個夜深沉擅入民家。(衙)既如此,生員也不敢隨月讀書,恐與同犯。(州)此又有說,他既夜入民家,許見者登時用訖勿論。(指衙介)從今後收拾了那焚膏繼晷心,(指馮陳介)再不許援那宵爾索綯例,(指李介)也休提那寶炬常明話。我還要細草一封疏,遠奏重瞳下。一樁樁都依着本衙,直教記上刪抹了夜行以燭文,蕭何律旋添上元夜張燈禁,你百姓們只當做夜夜寒食罷。(眾)奶奶如點燈,爺怎處?(州)你放心。奶奶終日價放火,何須點燈?(唱)我威行在刺史堂,卻也先命稟過夫人榻。(眾)三刀五馬安在?(州唱)這正是萬人上一人低下。你且莫管我,我還有句好話對你們說。(眾)願聞。(州下,低語介)(李躲州後介)(州)你回去,各人買個兒悶葫蘆兒。就從今日起,把那夜買油的錢攢着,到年終打開來一看(唱)只我替你們省下的每夜買油錢,便一年間孝順我三五兒鬼薪兒,也不當做耍。 (衙馮陳先下)(州)左右皆退,我要往後宅回話去也。(左右下)(州笑介)他百姓們辛苦了這一夜,虧我弄得他無賞有罰,又添出我無邊的生意。正是口舌難費,伸手介落得手底豐肥;良心斬收,(指膝介)免磕膝受苦。我好得意也!(轉身介)(李向作羞臉介)(州叫拿)(李急下)(州下)

傳來久幾句市井談,莫須有如許蹺蹊事。 嘯不盡聊且付歌詞,扮出來大家打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