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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集/卷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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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士外集卷二十二 歐陽修集
卷七十三·居士外集卷二十三
居士外集卷二十四 

雜題跋二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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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裴寂傳景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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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嘗與尹師魯論自魏、晉而下佐命功臣,皆可貶絕,以其貳心舊朝,協成大謀,雖曰忠於所事,而非人臣之正也。及讀《裴寂傳》跡其終始,良有以哉。始寂為晉陽宮監,私以宮人饋高祖,因見親匿,可謂貳隋矣。及太宗以博奕啖之,遂開義師之謀,卒成唐室。武周為寇,請行自敗,不即就誅者,非特佐命有功,豈非曩時私狎之恩哉?坐交沙門,法雖免官見放,復有所陳。太宗數之曰:「計公勳庸,不至於此。」數以武德時政之繆,皆歸其人。又聞妖言不自明,乃欲殺人緘口,遂被流放。列其四罪,貸不致理。蓋由進身之私恩衰即敗也。韓、彭之功猶終不保,況寂也哉!

【書梅聖俞河豚魚詩後至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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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友梅聖俞於范饒州席上賦此《河豚魚》詩,余每體中不康,誦之數過輒佳,亦屢書以示人為奇贈。翰林東閣書。

【書三絕句詩後至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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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篇梅聖俞詠泥滑滑,次一篇蘇子美詠黃鶯,後一篇余詠畫眉鳥。三人者之作也出於偶然,初未始相知,及其至也,意輒同歸,豈非其精神會通,遂暗合邪?自二子死,余殆絕筆於斯矣。翰林東閣書。

【跋晏元獻公書至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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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觀文殿大學士、兵部尚書晏元獻公二帖。公為人真率,其詞翰亦如其性,是可嘉也。

【跋李西台書嘉祐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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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祐三年三月晦日,和叔攜以過余,因得覽之,不能釋手。嗟今之人清尚如西台君者,何少也!遂書其後而還之。廬陵歐陽修。

【又嘉祐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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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為人端重清方,為當時所重,不徒愛其筆跡也。嘉祐三年三月晦日,修題。

【跋李翰林昌武書嘉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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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武筆畫遒峻,蓋欲自成一家,宜其見稱於當時也。修覽其書,知此道寂寞久矣。響時蘇、梅二子,以天下兩窮人主張斯道,一時士人傾想其風采,奔走不暇,自其淪亡,遂無復繼者。豈孟子所謂折枝之易,第不為邪?覽李翰林詩筆,見故時朝廷儒學侍從之臣,未嘗不以篇章翰墨為樂也。

【記舊本韓文後嘉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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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少家漢東,漢東僻陋無學者,吾家又貧無藏書。州南有大姓李氏者,其子堯輔頗好學。予為兒童時,多遊其家,見有弊筐貯故書在壁間,發而視之,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卷,脫落顛倒無次序,因乞李氏以歸。讀之,見其言深厚而雄博,然予猶少,未能悉究其義,徒見其浩然無涯,若可愛。

是時天下學者楊、劉之作,號為時文,能者取科第,擅名聲,以誇榮當世,未嘗有道韓文者。予亦方舉進士,以禮部詩賦為事。年十有七試於州,為有司所黜。因取所藏韓氏之文復閱之,則喟然歎曰:學者當至於是而止爾!因怪時人之不道,而顧己亦未暇學,徒時時獨念於予心,以謂方從進士干祿以養親,苟得祿矣,當盡力於斯文,以償其素志。

後七年,舉進士及第,官於洛陽。而尹師魯之徒皆在,遂相與作為古文。因出所藏《昌黎集》而補綴之,求人家所有舊本而校定之。其後天下學者亦漸趨於古,而韓文遂行於世,至於今蓋三十餘年矣,學者非韓不學也,可謂盛矣。

嗚呼!道固有行於遠而止於近,有忽於往而貴於今者,非惟世俗好惡之使然,亦其理有當然者。而孔、孟皇皇於一時,而師法於千萬世。韓氏之文沒而不見者二百年,而後大施於今,此又非特好惡之所上下,蓋其久而愈明,不可磨滅,雖蔽於暫而終耀於無窮者,其道當然也。

予之始得於韓也,當其沉沒棄廢之時,予固知其不足以追時好而取勢利,於是就而學之,則予之所為者,豈所以急名譽而干勢利之用哉?亦志乎久而已矣。故予之仕,於進不為喜、退不為懼者,蓋其志先定而所學者宜然也。

集本出於蜀,文字刻畫頗精於今世俗本,而脫繆尤多。凡三十年間,聞人有善本者,必求而改正之。其最後卷帙不足,今不復補者,重增其故也。予家藏書萬卷,獨《昌黎先生集》為舊物也。嗚呼!韓氏之文、之道,萬世所共尊,天下所共傳而有也。予於此本,特以其舊物而尤惜之。

【題薛公期畫嘉祐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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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言畫者多云鬼神易為工,以謂畫以形似為難,鬼神人不見也。然至其陰威慘淡,變化超騰,而窮奇極怪,使人見輒驚絕,及徐而定視,則千狀萬態,筆簡而意足,是不亦為難哉?此畫雖傳自妙本,然其筆力精勁,亦自有嘉處。嘉祐八年仲春旬休日,竊覽而嘉之,題還薛公期書室。廬陵歐陽修題。

【跋杜祁公書嘉祐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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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杜祁公墨跡。公當景祐中,為御史中丞,時余以鎮南軍掌書記為館閣校勘,始登公門,遂見知獎。後十五年,侏以尚書禮部郎中。龍圖閣直學士留守南都,公已罷相,致仕於家者數年矣。余歲時率僚屬候問起居,見公福壽康寧,言笑不倦。歲餘,予遭內艱去,居於潁。服除,來京師,蒙恩召人翰林為學士,與公書問往還,無虛月。又二歲,公以疾薨於家。予既泣而論次公之功德而銘之,又集在南都時唱和詩為一卷,以傳二家之子孫。又發篋,得公手書簡尺、歌詩,類為十卷而藏之。余與時寡合,辱公之知,久而愈篤,宜於公有不能忘,矧公筆法為世楷模,人人皆寶而藏之,然世人莫若余得之多也。嘉祐八年六月晦日。

【跋永城縣學記嘉祐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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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世執筆之士,工書者十八九,蓋自魏、晉以來風流相承,家傳少習,故易為能也。下逮懿、僖、昭、哀,衰亡之亂,宜不暇矣。接乎五代,四海分裂,士大夫生長干戈於積屍白刃之間,時時猶有以揮翰馳名於當世者,豈又唐之餘習乎?如王文秉之小篆,李鶚、郭忠恕之楷法,楊凝式之行草。至於羅紹威、錢俶,皆武夫驕將之子,酣樂於狗馬聲色者,其於字畫,亦有以過人。

及宋一天下,於今百年,儒學稱盛矣,唯以翰墨之妙,中間寂寥者久之,豈其忽而不為乎?將俗尚苟簡,廢而不振乎?抑亦難能而罕至也?蓋久而得三人焉,響時蘇子美兄弟以行草稱,自二子亡,而君謨書特出於世。

君謨筆有師法,真草惟意所為,動造精絕,世人多藏以為寶,而予得之尤多,若《荔枝譜》、《永城縣學記》,筆畫尤精而有法者。故聊誌之,俾世藏之,知余所好而吾家之有此物也。廬陵歐陽某書。嘉祐八年,歲在癸卯中元日。

【書荔枝譜後嘉祐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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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為物理之論者曰:天地任物之自然,物生有常理,斯之謂至神。圓方刻畫,不以智造而力給,然千狀萬態,各極其巧以成其形,可謂任之自然矣。而其醜好精粗、壽夭多少,皆有常分,不有屍之,孰為之限數?由是言之,又若有為之者。是皆不可詰於有無之間,故謂之神也。

牡丹花之絕,而無甘實;荔枝果之絕,而非名花。昔樂天有感於二物矣,是孰屍其賦予邪?然斯二者惟一不兼萬物之美,故各得極其精,此於造化不可知,而推之至理,宜如此也。余少遊洛陽,花之盛處也,因為牡丹作記。君謨,閩人也,故能識荔枝而譜之。因念昔人嘗有感於二物,而吾二人者適各得其一之詳,故聊書其所以然,而以附君謨譜之末。嘉祐八年七月十九日,廬陵歐陽修題。

【跋學士院題名嘉祐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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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向在翰林七年,嘗以謂宰輔有任責之憂,神仙無爵祿之寵。既都榮顯,又享清閑,而兼有人天之樂者,惟學士也。自頃以來,叨被恩私俾,俾參政議,力疲矣而勤勞不得少息,心衰矣而憂患浩乎無涯。卻思玉堂,如在天上。偶因發篋,閑覽題名,不覺慨然,遂書於此。嘉祐八年中秋日。

熙寧四年正月二十九日,載覽至「卻思玉堂,如在天上」之語,因思余作《內制集序》,亦為此語,英宗皇帝嘗加稱賞,為之泫然感涕不能止也。六一居士書。

【跋茶錄治平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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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為書者以真楷為難,而真楷又以小字為難。羲、獻以來遺跡見於今者多矣,小楷惟《樂毅論》一篇而已。今世俗所傳,出故高紳學士家最為真本,而斷裂之餘,僅存者百餘字爾。此外吾家率更所書《溫彥博墓銘》,亦為絕筆。率更書世固不少,而小字亦止此而已,以此見前人於小楷難工,而傳於世者少而難得也。君謨小字新出而傳者二,《集古錄目序》橫逸飄發,而《茶錄》勁實端嚴,為體雖殊,而各極其妙。蓋學之至者,意之所到必造其精。予非知書者,以接君謨之論久,故亦粗識其一二焉。治平甲辰。

【跋觀文王尚書舉正書治平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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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觀文學士、尚書王公,子伯中,清德之老也。余晚接公遊,愛其為人。未幾,公以病卒,因錄其遺跡而藏之,實思其人,不獨玩其筆也。天聖中,公與謝絳希深、黃鑒唐卿修國史。余為進士,初至京師,因希深始識公,而未接其遊。後三十年,余為翰林學士,公以書殿兼職經筵,始得竊從公後。故得公手筆不多。嗚呼!天聖之間,三人者皆一時之選,今皆亡矣,其遺跡尤可惜,矧公素以書名當世也。治平元年清明前一日書。

【跋學士院御詩治平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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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聖御製刻石龕,在玉堂北壁,扃鎖甚嚴。至和元年秋,余初蒙恩召為學士,嘗因事獨對便殿。先帝密諭將幸玉堂,及欲如祖宗時夜召學士,因問唐朝故事。余奏曰:「唐世學士以獻替為職業,至於進退大臣,常參密議,故當時號為內相。又謂之天子私人,其職在禁近,故唐制學士不與外人交通。比來選用非精,致上恩禮亦薄,漸見疏外,無異百司。若聖君有意崇獎,則當漸修故事。」予遂退而建言,不許私謁執政。時人喧然,共以為非。蓋流俗習見近事,不知學士為禁職,舊制不通外人也。

真宗時,劉子儀當直,既不為丁晉公草制。明日,晏元獻公入直,劉見晏來,遽趨以出,相遇不揖,掩面而過,蓋當時學士猶交直也。近時當直者多不宿,宿者暮入晨出,玉堂終日闃然,吏人共守空院而已。職隳事廢已久,自朝廷近臣皆不知故事,流俗不足怪也。因覽刻石,遂並記之於後。治平元年清明日。

院中名畫,舊有董羽水,僧巨然山,在玉堂後壁。其後又有燕肅山水,今又有易元吉猿及狟,皆在屏風。其諸司官舍,皆莫之有,亦禁林之奇玩也。余自出翰苑,夢寐思之。今中書、樞密院惟內宴更衣,則借學士院解歇。每至徘徊畫下,不忍去也。

【跋薛簡肅公奎書治平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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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薛簡肅公詩並書,其背乃天聖四年司農卿李湘門狀,是歲丙寅,至今丁未,實四十二年矣。偶得於家人篋中,因標軸而藏之。公之清節直道,余既銘之,而有傳在國史,此不復書。治平四年閏月十八日。

【跋醉翁吟熙寧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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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以至和二年奉使契丹。明年,改元嘉祐,與聖俞作此詩。後五年,聖俞卒。作詩迨今十有五年矣,而聖俞之亡亦十年也。閱其辭翰,一為泫然,遂軸而藏之。熙寧三年五月十三日。

【題青州山齋熙寧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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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常喜誦常建詩云:「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欲效其語作一聯,久不可得,乃知造意者為難工也。晚來青州,始得出齋宴息,因謂不意平生想見而不能道以言者乃為己有,於是益欲希其仿佛,竟而莫獲一言。夫前人為開其端,而物景又在其目,然不得自稱其懷,豈人才有限而不可強?將吾老矣,文思之衰邪?茲為終身之恨爾。熙寧庚戌仲夏月望日題。

【跋三絕貼熙寧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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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澄心堂紙為世所珍,今人家不復有,曼卿詩與筆稱雄於一時,今亦未有繼者,謂之三絕,不為過矣。余家藏此,蓋三十餘年。熙寧壬子正月雨中記。六一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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